第十二章 10—17
10
刘牻常笑呆子说他不适合搞艺术。因为搞艺术必须具备浪漫细胞，有浪漫细胞的人必然谈恋爱，正如强大的国家就到处惹事生非，美国不就是一例子吗？呆子不谈恋爱，所以不具备浪漫细胞，所以不适合搞艺术。
呆子面对如斯完美的证明无话可说。数学老师说要推翻一个结论只要举一个反例就行了。呆子为举反例而四处觅食，最后把目标定在苏紫卿身上。
苏紫卿不算十分漂亮，但身材非常棒，按刘牻的说法，天生是拍三级片的料。所以衣着方面是趋向于不穿衣服的。苏紫卿唯一嗜好是换男朋友，那些男友好比法国大革命时的政权，走马灯似的上任，一个比一个任期短。呆子的观点是，或许对苏紫卿而言，恋爱好比吸毒，男朋友好比毒品，只要能解瘾，好坏不拘。呆子就是冲着这点来的，反正是为造一个例子推翻一个结论，有没有感情无所谓的。
但很快苏紫卿就出了意外，让呆子的计划彻底破产。
那天是晴天。阳光很柔和，温度适中，风也很平缓，一切都很平静，不象发生什么大事的日子。上午第二节课下课铃一响，苏紫卿马上像接到行动信号似的，骤然凄厉地惨叫，扯乱头发，仿佛失去方向盘的汽车，跌跌撞撞冲出教室，绕着学校狂叫狂跑，边跑边扯掉身上的衣服，扯光了衣服就使劲抓自己身体，利爪过处，皮开肉绽，血如泉涌，洒下一地红色。
那日县一中乱得好象暴动，女的表现得很愤慨；男的表现得很狂热，俨然足球场上的球迷。各种难以言喻的怪叫像海啸似的颠覆了一切。
第二天苏紫卿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从此不再出现过。
关于苏紫卿发疯的原因说法很多，有人说她被人强奸了，有人说他被人轮奸了，比较文明的说法是说她被人性侵犯了，还有一种比较浪漫也比较电影化的说，说她在茫茫人海经过漫长的挑选，好不容易找到了真爱，可不幸的是，那男的把她甩了……
这件事带给呆子极大的震撼，觉得这个世界很……呆子想了三天才长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个世界——混沌。
11
呆子目前已画了四十多幅《日出图》和五十多幅《日落图》，视之为瑰宝，仅在宿舍传阅。每天清点一次。一日刘牻不小心把几滴汤洒到了一幅《日落图》上，呆子一连几天不与他说话。此后刘牻每逢看画都是走得老远用望远镜看。
那日呆子突然宣告将要画一幅油画，名字叫《混沌》。刘牻以为是“馄饨”，大笑不止。
呆子画了近百幅水彩画，自信色感奇好，具备画油画的实力，问题是虽然早有“混沌”主题，但却一直想不到具体的内容，每每想及，脑袋便像一块抹得乱七八糟的黑板，无从构思。
12
马皕寄出的小说好比放飞的风筝，虽然离开了很远，但始终还有一根线牵扯着自己，心老是惦着放不下来。那次梦见小说出版，马皕喜忧参半。梦见的事往往跟现实相反，所以人家形容一件事不可能发生时常常说“做梦”。不过马皕比较乐于相信另一种说法，认为梦通常是事情发生的征兆。退一步还可以相信第三种较科学的解释，说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一周后，星期四，晚自修。晚读上到一半，一个校警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叫马皕出去，马皕暗吃一惊，迅速在记忆库搜索能与“犯事”沾边的往事，觉得除了常常在宿舍骂校长之外并无得罪人之处。于是满肚困惑地走出去。教室诸君象看警察捉贼，兴致极高，停下了读书。
“你就叫马皕？”那校警一脸赤红，满腔酒气，语气不轻不重不冷不热。
“是，我是。什么事？”
“保卫股有事找你。”
“什么事？”
“不知道。走吧。”
那校警一路上踏着凌波微步，口里唠唠叨叨着什么，马皕以为他在跟他说话，凑上去一听才知道他在骂人，尽是跟人家死去的祖宗发生性关系。一会儿这厮就抱着电线杆呕得天昏地暗，挥手叫马皕自己去保卫股。
马皕来到保卫股，见里面有两个人正在聊天，一个是保卫股股长防洪，另一个是团支部书记，姓赖，人称赖书记。此公最厉害的是说得一口流利的广东普通话，一次开校会把伊朗说成了“阴囊”，从此大家就在背后叫他“阴囊”。
马皕进到去，“请问，有谁找我吗？”
防洪站了起来，道：“噢，你，就是高二（1）班的马皕？是吧。”
马皕点点头，问：“是。找我有什么事？”
防洪问：“你，是哪里人？”
马皕一怔，说：“XX镇的。”
“噢，XX镇的是吧，”防洪转身拉开抽屉，拿出一本硬皮抄，“马皕同学，这是你的东西，是吧。”
马皕认得是自己寄出去的小说，吃惊地问：“没错，怎么……”
防洪说：“是郅摩叫我转交给你的，是吧。这里还有一封信，也是他的，是吧。”
马皕接过小说和信，问：“他不是在海南的吗？”
旁边一直愔愔不语的阴囊说：“他今天回县里给一间上chuang（商场）题字，顺便把你的少（小）说带来了。他是很讲性欲（信誉）的，他说*（今夜）又要回海南的。”
防洪问马皕：“这些是你写的小说吗？”
马皕说：“是。”
“哦。”防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像嘲笑，或者说简直是嘲笑。
阴囊冷冷地看了马皕一眼，说：“马屁同学啊，自摸社长可是大蛮（忙）人，很多屎（事）的，所以希望你以后正（尽）量少妈还（麻烦）他啰！自己的事自已孕妇（应付）吧。”
马皕很尴尬，吸了吸气点点头。
阴囊挥手说：“好了，没屎了，你回去吧。”
马皕一出保卫股就忙于看信。信封没封口，里面有两张分开折叠的信纸。马皕随手抽出一张，抖开，借着四周教学楼透出的光亮匆匆扫了一眼，还没看清楚写些什么就马上将信重新塞进了信封，没勇气再看。
马皕回到班时刚刚下晚读，刘牻和呆子追着他问校警找他干什么。当时马皕的心很乱，当他俩透明的，没去搭理，径直回到座位，也来不及坐下，深呼吸，取出刚才那张信纸，如狼似虎地往下看：
马皕隐隐感到不妙，因为这封信全是屁话，没一句人话，写了等于没写，看了也等于没看。
另一封信经过呆子和刘牻之手，已经像宣传单似的在班里流传开来。马皕找不着信，一肚压抑和不安转化成怒火，无情地烧向呆子和刘牻，变脸吼道：“你们没脑啊，谁叫你们把信传开的！”
刘牻和呆子被这突然其来的火烧得莫名其妙，急忙四面搜索，把另一封信找回给马皕。这封信是打印的，上面写道：
看完后马皕没想到为什么那个出版社那么多赌鬼，不是自摸就是乍糊，意识霎时变得一片空白，象失了忆似的，连今天穿的底裤是什么颜色也想不起来。
班里许多人听说马皕小说遭退，都很高兴，原本绷紧的弦松了下来，把妒忌化为同情，纷纷好言发慰，像参加丧礼。
自修后马皕回宿舍发了一阵呆，接着飞跑下楼买了十二支甜筒上来，宿舍每人一支。大家看在甜筒的份上，不免又致以一番安慰。马皕当时表现得很看得开很无所谓的样子，大笑说无所谓了，不行就不行啰，天意如此。说完向庞郁枫点了一首《海阔天空》。庞郁枫当是马皕临终遗愿，一口应承。当即和刘牻摆开架势一起弹唱《海阔天空》。
近来马皕和芷怡已疏远到像陌生人一样，这时马皕忽然强烈幻想芷怡陪在自己身边说着鼓励的话的情形。顿时有种莫名的失落。马皕今晚因为心太乱，没留意芷怡得知自己小说遭退时的反应。所以现在乐观地想，她那时应该很伤心的。
当晚马皕做了个怪梦，梦见自己往一个深谷掉下去，掉了很久很久就快饿死了还没掉到底。
13
庞郁枫在诗缘面前好比冥王星，冷得接近绝对零度，纵使跟诗缘擦身而过也是两眼望天，默不作声。诗缘毕竟不是太阳，看到庞郁枫那样子，所有热情也就冻成了冰，没勇气说些什么。
事实上庞郁枫总会时不时想起当初在医院的情形，觉得很温馨，很舒服。但当许多残酷的往事浮上记忆水面时，恐惧马上会吞噬并取代一切，使他不得不悲观绝望地猜测事情的诸多后果。
14
非典一如许多流行的东西，如《还珠格格》和《流星花园》，盛行一段时间后逐渐淡化，非典非典，毕竟“不是经典”，现在人们仿佛不记得曾有过这回事了。
15
那日，学校发下一张通知。
通知
为了活跃我县校园文化，提高我县校园美术创作水平。我县美术家协会在县政府的热诚支持下，决定举办一次全县美术作品大赛。欢迎各校美术爱好者涌（踊）跃投稿，届时将请来省、市美术协会人士评出一、二、三等奖若干，于6月25日上午九时在县人民广场文化长廊展出。本次大赛设一等奖1名，奖金200元；二等奖3名，奖金各100元；三等奖10名，奖金各50元。另设有优秀奖、鼓励奖若干。所有获奖者统统颁予荣誉证书。
各校来稿可先交予所在校美术爱好者协会或团支部，由之代为上送。每位参赛者需交参赛费15元，一人限一幅作品。
美术作品限于绘画，包括素描、水彩、油画等。
为尊重大家的知识产权，来稿均退，获奖作品待参展完再退。
县美术家协会
2002年5月10日
呆子看了通知，认为这是自己遇伯乐受赏识的机会，决意参加，至于参赛作品，将是那幅还在酝酿中的《混沌》，呆子预言说《混沌》会是一幅非凡的作品。因为他从来没有对一幅画的竟境像对《混沌》那样感受深刻的，那才真正算是智慧火花的迸发。遗撼的是还不知道应该怎样把它表达出来。这说明呆子遇上的是难产。
之后呆子费尽心机寻找灵感，冥思苦想，但却因为过分刻意而弄得整个人像得了精神分裂症，精神恍惚，情感起伏不定，常常无端端地生气，无端端地沉默不语。画《日出图》或《日落图》时，总是画一幅撕一幅，从来没满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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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刘牻出现了感情危机，一直以来刘牻都在琢磨他与杨贵妃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人家拍拖像中奖，越拍越快乐；自己拍拖拍得像工作，越拍越累。后来终于从家里那条狗身上找到了答案，觉得杨贵妃和自己像主人和宠物，像自己和家里那条狗，无聊的时候就逗逗它，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拿它出出气，心情好的时候把他踢到一边。如此而已。
这个答案严重打击了刘牻的自尊心，尤其是想到自己在杨贵妃眼中是条狗的时候。打后每当杨贵妃约刘牻要刘牻陪她怎样怎样时，刘牻统统一口回绝。杨贵妃也没生气，甚至不问原因。三天后就换了另一个男朋友。杨贵妃的宠物癖比较怪，喜欢养牛，刘牻走后换的这朋友也是体育生，四肢发达一看就知道头脑简单所致。后来这厮也加入了篮球队，打球最擅长犯规。
刘牻和杨贵妃分手分得像夏天下的雨，没任何征兆，也没留下任何痕迹。马皕他们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直到看到杨贵妃牵着另一条牛出双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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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郁枫说今年夏天是“丢失”的季节。他失落，马皕失败，刘牻失恋，呆子失意。大家要找的还没找到，找到的却又失去了。
那段时间大家一下子失去了动力和目标，像大海中迷航的船只，漫无目的地四处漂泊，日子过得很迷惘。几乎天天逃课，不是上网就是看电影，花钱花得失去了节制，当月人人的伙食费都出现了赤字，饔飧不继，周围借钱。呆子向家人撒谎说不小心弄坏了人家的眼镜，要赔钱，骗了两百元来还债。第二个月又说弄坏了一个篮球，又骗多一百作伙食费。好在这次的钱勉强用足20多天，否则呆子可能要打电话回家说自己一不小心把老师给弄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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