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乔治的动摇
不多久,镇上的戍卫营得知了埃尔维斯的死讯,立刻来询问盖洛男爵,男爵这会儿又哪里有心思去应付他们,只是匆匆敷衍了几句,也不在乎那戍卫营的军官是不是会立刻把消息告知斯特拉侯爵。
一送走戍卫营的人,盖洛男爵马上回到了调查中,昨晚城堡里的守卫士兵和仆人们几乎把整座城堡翻了个个儿,想要找到埃尔维斯被砍下的脑袋,但一晚上过去,他们什么收货也没有。
盖洛男爵已经一晚没有睡觉,这一天早上又是被各种烦心的事情缠身,连片刻的休憩时间都没有。但他这样的劳累,最后却没能换来分毫可以叫他感到安慰的结果,盖洛男爵很清楚,时间过去的越久,他找到凶手的可能性就越低。
“男爵大人。”
听到格林骑士的声音,盖洛男爵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双和他一模一样布满血丝、尽显憔悴的眼睛。
“有宾客要求回去,我暂且打发了他们。不过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早晚我们得让他们走,我估计,他们最多只能等待到明天。”
盖洛男爵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自嘲的一笑。“那么到明天晚上,不论能否找到凶手,都让他们走吧。这一天的功夫要是还没有眉目,那么之后也不可能会有了。”
格林骑士无奈的叹了口气,憔悴的面容遮掩不住身心上的疲惫。“这个凶手实在太狡猾了,几乎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
盖洛男爵摇了摇头,眼神有些奇异。“并不是,墙上的箭孔,砍下脑袋的武器,这些细节里都有线索,但这些线索都会把我们引向死胡同,感觉就像是凶手故意留给我们的一样。”
格林骑士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我们可决不能上他的当!”
盖洛男爵瞥了格林骑士一眼,又摇了摇头。“不,恐怕我们得上这个当。”
格林骑士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然后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您的意思是……借机把事情嫁祸给……”
“戈弗雷是不可能的,他是旧王国的使者,国王和斯特拉侯爵做了这么多努力,就是为了挽回同旧王国贸易上的利益,这个凶手绝对不能是戈弗雷。”盖洛男爵没有否认,说话的语气更是没有任何的愧疚,“事情变成这样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但凡有一点希望,我也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然而当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我也绝不会有半点犹豫,家族为先,我必须对家族的存亡负责,个人的名誉荣辱无足轻重。”
格林骑士紧紧抿着嘴唇,他明白盖洛男爵这是打算牺牲沃伦了。之前男爵就有这个倾向,格林骑士也是劝过的,但现在看来,这个念头在盖洛男爵的心里一直都没有消散。
“可是,戈弗雷那边……”
“戈弗雷那边再想办法处理。”盖洛男爵打断了格林骑士的话,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戈弗雷成为这个凶手,或许他会因此怨恨我,但那无关紧要。而且……”
盖洛男爵摩挲着下巴,脑海里忽然闪现过一道灵光。
“而且这说不定也会是一个机会,在招待旧王国使者的宴会上,斯特拉家族的继承人离奇被杀,旧王国的人背负有极大的嫌疑,这本身就是一个筹码,让比舍普公爵在谈判桌上让步的筹码。如果处理得好,凭借这个,或许王国就能够在这场贸易谈判中获得想要的东西,那么埃尔维斯爵士的死就有另外的考量角度了,至少可以抵消我们的过失,当然,前提是我们得把这个案子的调查结果处理好。”
听着盖洛男爵自顾自的分析,格林骑士不由张大了嘴,他忽然发现,在男爵眼里,一切都只不过是可以计算的数字,哪怕是人的性命,也只是天平上的砝码,这让格林骑士不寒而栗,他陡然感觉到,面前的男爵竟是从未有过的陌生,即使是男爵发怒的时候,也没有让自己这样害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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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调查,盖洛男爵最终仍是没能找到凶手和埃尔维斯的头,无奈之下,他只好允许那些早就归心似箭的宾客们离开,同时等待着斯特拉侯爵方面的消息。
而在出事后的第四天,盖洛男爵收到了来自王都的信。
在拆开信封前,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
盖洛男爵最后没能找出凶手,虽然他心里有了成熟的计划,但他不敢确定斯特拉侯爵是不是真的会因为这样就放过自己,哪怕比舍普公爵真的让步,国王从埃尔维斯之死中得到足够的利益而赦免自己,盖洛男爵也不敢确定,斯特拉侯爵是否会忘记仇恨,放过自己。
现在,斯特拉侯爵的信已经到了他的手上,他忍不住去猜测心里面的措辞和语气,想象着侯爵会是用狂风暴雨般的愤怒撕碎自己,还是会用手术刀般冰冷的冷漠来解剖自己。
闭着眼深吸了口气,盖洛男爵睁开眼,看向信上的文字。
“男爵阁下如唔:
惊闻吾侄死讯,悲恸万分,无心理事。所念所想,唯雪恨而已,已遣吾弟亲率三千骑,急赴布鲁齐亚,以助阁下一臂之力。万望活擒贼人,吾定将之千刀万剐,稍解心头之恨。”
简短的内容,盖洛男爵翻来覆去的看,一时间竟然有些摸不着头脑。斯特拉侯爵的信中,字里行间都是对埃尔维斯之死的悲痛,竟然没有提到自己什么事,这反而叫盖洛男爵觉得不真实,尤其侯爵说派他的弟弟、埃尔维斯的生父来帮助自己抓捕凶手,这更叫盖洛男爵感到心慌——他总觉得那三千人的目的不在凶手,而在自己。
无奈的叹了口气,盖洛男爵放下信纸,坐倒在椅子上。他就是揣度得出侯爵的心思又能如何,他什么也做不了,盖洛家族和斯特拉家族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作为王国重臣,斯特拉侯爵要是真想对付他这样一个乡下小贵族,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只要稍微施展几下手段,甚至不必惊动国王,就够盖洛男爵受得了。
房门被敲响,格林骑士走了进来,给盖洛男爵递上另一封信。
“又是谁的信?”盖洛男爵有口无心地问道,脑海里还在想着斯特拉侯爵信上的事情。
“是陛下的信。”
盖洛男爵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盖洛家族在王国中枢缺乏话语权,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收到过来自国王的信。
他连忙戴起眼睛,仔细的瞧着这封信。
“呼——”盖洛男爵长叹了一口气,但随机有紧紧皱起眉头,眼神中满是疑惑。
“大人,信、信上说什么了?”盖洛男爵这幅模样,让格林骑士一下子也弄明白信里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不由也紧张了起来。
但盖洛男爵神色古怪,皱着眉头,没有马上回答格林骑士,连是好还是不好都没有回答。
“奇怪……”他自言自语着,“真是奇怪,戈弗雷这几年到底在旧王国做了什么,为什么比舍普公爵会如此在意他?”
盖洛男爵想着那天戈弗雷送自己的那尊石像鬼,这礼物在霍普兰很重,但在旧王国却算不上什么,旧王国的奥术工匠可能比整个霍普兰大陆还要多,戈弗雷虽然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奥术工匠,但也不至于因为这个身份得到如此的看重。
而当盖洛男爵想到自己要是能够和戈弗雷保持长久的友好关系,从而能从对方身上得到多少好处后,他的表情就更加难受了——这个让盖洛家族飞黄腾达的机会,已经彻底的从他指间溜走了。
因此,盖洛男爵也不禁埋怨起沃伦,如果不是沃伦执意不肯接受戈弗雷这个父亲,又哪里会有这么多事情呢?
格林骑士还是一头雾水,仍旧没有弄明白盖洛男爵的意思。
“王国的交涉奏效了。”盖洛男爵终于把心思从心中收了回来,他放下信,重新坐回椅子上,对格林骑士解释道,“比舍普公爵回到了谈判桌上,为了戈弗雷的事情同王国斡旋着。嗯,虽然目前他仍旧坚持旧王国和埃尔维斯之死毫无关系,但如果我们这边能够先让戈弗雷就范,那么比舍普公爵那边大概也只能做出让步。”
格林怔了一下,他倒不怎么在意比舍普公爵为什么会对戈弗雷这么在意,他首先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男爵大人究竟要怎么样让戈弗雷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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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和旧王国骤然发生的转折,沃伦还完全不知道呢,他仍旧一心想要,要如何继续实施自己的计划。
沃伦和芙萝伦丝回到家中后,他们的生活也没能马上平静下来,宴会上出的事情没多久就闹得整个布鲁齐亚都知道了,而作为参加过这场宴会的人,沃伦这几天可没少被人追问当天的事情。
当然,没人怀疑沃伦,那天宴会上沃伦的状态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而且在宴会结束后,沃伦马上又让洪堡医生重新固定了他腿上的夹板,镇上的人都还以为沃伦的腿依旧骨折着。
可沃伦也没有放松警惕,他知道,有人对他可是知根知底,随时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深夜,这不是适合外出的时间,沃伦独自在刚收获过的田垄上漫步,猎猎秋风吹动着他的风衣,把他的呻吟吹拂得更加萧瑟。
沃伦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秋意渐浓,天慢慢冷了起来,夏季的尾巴已经完全结束了,现在布鲁齐亚正式进入了秋天的步调。
而秋天,从来不是一个能让人感到多么快乐的季节,相反,这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季节,一个专门为诗人们准备的季节。
乔治就是带着一脸犹豫的愁容,迎着大风,向沃伦走来的。
沃伦打量了一番乔治,年轻的骑士扈从身上竟然什么武器都没有带,现在的他好像又是普通农家的儿子,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早已被注定在土地上。
乔治一直走到沃伦跟前,才抬头看向沃伦,张着嘴,好像说了什么,但呼啸的大风吞噬了乔治的声音。
“什么?”沃伦走近了一点,想要听清楚乔治的声音。
乔治的嘴唇嚅动了一下,这次沃伦判断出来了,不是风声盖过了乔治的声音,而是乔治没能发出声来。
沃伦叹了口气,他知道乔治为什么会这样。
那一晚,杀死埃尔维斯的那一晚,沃伦正是拜托了乔治去把埃尔维斯领到那个房间去的。虽然之前乔治并不知道沃伦到底要做什么,但到了现在,即使是笨蛋,也能够明白自己已经在无意间成了沃伦的帮凶了。
“……为什么……”
在风中,沃伦能听清的就只有这个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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