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父爱 一
“为什么……”沃伦叹了口气，他的无奈，似乎比这寒冷的风还要忧愁，“你是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吧？是啊，为什么，我和埃尔维斯无仇无怨，我本来不想伤害谁的，但事情最后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乔治看着沃伦，眼睛紧紧的盯着沃伦，他现在只想尽快得到一个答案，一个哪怕是虚假的、但也可以给他安慰的答案。
“我和埃尔维斯没有仇怨，我不恨他，当然也说不上喜欢，我和他本来会是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人，一个是侯爵家的少爷，一个是乡下的工匠，这两个人怎么都不像是会碰到一起的吧？然而，可笑的是，我们却产生交集了，因为戈弗雷，因为他的那个可笑又可憎的贵族头衔，让本来不会产生交集的人生线发生了偏转。
我不能接受戈弗雷回来，我和芙萝伦丝的生活中已经不能有他了，这个家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所以我一定要赶他走！很可惜，有时候事情的发展就是不会让人顺心如意，我想赶戈弗雷走，可偏偏会有人想要戈弗雷留下来。没错，那个人就是埃尔维斯，或许还要加上盖洛男爵，他们想尽办法的要让我承认戈弗雷，要把戈弗雷留下来，为达到这一目的他们甚至可以毫不介意的去用那些肮脏的手段。你也看到了，几乎整个布鲁齐亚的人都在为戈弗雷说话，包括格林骑士，包括洪堡医生，甚至还有索娜婆婆，还有老布兰多！那么多人都站在我的对立面，这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是男爵把我逼上绝路的，是他留给我的选项：把容身的余地让给戈弗雷；或者失去在布鲁齐亚的容身之地。
我有得选择吗？我唯一能做出的选择，就是在别人毁掉我的幸福的同时，也去毁掉别人的幸福，这都是男爵逼我的！”
“可是！”乔治忍不住打断了沃伦的话，“你又为什么要杀埃尔维斯？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手段？即使他对你做了什么，可绝对不至于让你用这样的手段啊！”
沃伦闭上眼睛，像是沉思了片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眼中是无比的坚定和决绝。
“不至于用这样的手段？不，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是不至于的。埃尔维斯他是清白无辜的吗？他和我一样，在光鲜的外表下，都藏着罪恶的心！他是男爵的幕后主谋，他站在云端，便可以安然欣赏我们的自我争斗，把我们当做他掌心的老鼠来玩弄。我又要如何去和云端上的人讲条件，让他们回心转意呢？我只是匍匐在地上的一个小小工匠罢了，我和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远，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夺走我的幸福，就好像挥挥手赶走蚊子一样，而我呢，难道我叮他们一管子血，他们就会放弃夺走我的幸福了吗？不，他们会直接拍死我，怎么会和蚊子谈什么条件呢？所以，为了不被他们拍死，我就一定要让他们彻底失去拍死我的力量！
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不相信斯特拉侯爵会坐得住，更不相信盖洛男爵会坐得住，他们都需要有人来承担这么罪责，而唯一具备可能性和理由的，就只有戈弗雷了。我已经排除了自己的嫌疑，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嫌疑导向戈弗雷那一边。”
“可嫌疑正在朝我飞奔而来啊！”乔治忍不住叫喊了出来，这一刻，他才终于说出了心里话，“那天带埃尔维斯离开宴会厅的就是我，那么多宾客，总会有人注意到的吧？如果到时候被盖洛男爵甚至是斯特拉侯爵知道了，那你觉得我最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沃伦沉默了，低着头，眼神别开了。
“……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乔治一怔，刚才沃伦的高谈阔论，远没有这一句“对不起”更叫他愿意相信自己的朋友。
“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我实在没办法了，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我也只能拜托你。或许这样子很无耻，但我还是要求你，求你最后再帮我一把。只要你把一切依据都推到戈弗雷的身上，我们的嫌疑就彻底洗脱了，也不会让人想到你身上的嫌疑。”
乔治呆立了好一会儿，许久没能从沃伦的话里反应过来，直到最后，他才茫然的抬起头，机械的向沃伦问道：“那么，我究竟该做什么？”
“只要你到时候告诉斯特拉侯爵，说是戈弗雷派你去，那么事情就大功告成了。”
沃伦笃定的目光说明了他的充足信心，但却叫乔治更加不愿意去面对。
“真的……真的要这么做吗？你、你们可是父子啊，没必要吧？”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愿意看到沃伦和戈弗雷走向那一步。
沃伦低着头，没有被乔治说动。
乔治叹了口气。
“那好吧，看在这么多年朋友的份上，我帮你。”说完，乔治紧紧皱着眉头，看着沃伦，眼中的光晃动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愿意看到你走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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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孔·斯特拉带着军队来到布鲁齐亚的时候，脑袋依旧有些恍惚，他不敢相信，自己那么重视的儿子、那么出色的儿子，竟然会在这个地方，以这样一种方式死去。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哈孔几乎都要疯了，他的埃尔维斯可是被指定为家族的继承人的，将来的前途本该是一片光明，结果一切都毁在了布鲁齐亚。无法接受这事实的哈孔恨不得立刻就前往布鲁齐亚，把一切有嫌疑的人都撕成碎片。
斯特拉侯爵派遣了他去布鲁齐亚调查清楚杀死埃尔维斯的凶手，虽然侯爵劝了哈孔很多保持冷静的话，但是侯爵的奉劝和命令没有让哈孔从失去儿子的愤怒中完全走出来，他心中的复仇欲望一直没有消失，尽管心情随着时间逐渐冷静下来，但哈孔的冷静却叫他变得更加残酷，他不想单纯用杀戮手段报仇来为他的儿子复仇，他用更加残忍、更加残暴的手段，来让那个凶手感受到这世界上最极致的痛苦。
“还有多久到布鲁齐亚？”哈孔扬着马鞭，舌头有些干燥，连语气也显得有些粗鲁。
“急行军的话，中午之前就能够赶到……”
“那么立刻就走！”哈孔大声对队伍吼着，“所有人，急行军，中午之前必须抵达布鲁齐亚！”
说完，他也不管自己的军队，一挥马鞭，策马狂奔出去。跟随而来的斯特拉家族的骑士急忙跟上，后面的步兵虽然都早已疲惫不堪，可这个时候同样只得接受统帅的无理要求。
当哈孔的军队进入布鲁齐亚的时候，镇上的居民仿佛看到了一道乌云正朝布鲁齐亚笼罩而来。平静多年的布鲁齐亚在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来了太多平常根本不会见到的面孔，不论是埃尔维斯带来的戍卫营，还是戈弗雷带来的人马，布鲁齐亚已经很久没有聚集过这么多的战士了。而现在哈孔的到来，更是将血腥的气息正式带临了布鲁齐亚，谁都有预感，一场血雨腥风很快会降临在这个平和的小镇上。
首当其冲的就是盖洛男爵。
哈孔毫不客气的带着部队闯进了盖洛家族的城堡，盖洛男爵事先完全没有接到通报，对哈孔到来的确切时间一无所知，猝然之间得知哈孔抵达的消息，他急匆匆的想要准备迎接，可没等他摆出排场，哈孔就找了上来。
匆匆换好衣服的盖洛男爵正准备出门，哈孔便带着一队身材健硕的骑士闯了进来，甚至说是破门而入都不为过。
盖洛男爵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番对方，马上认出了哈孔的身份。
不过，他认识哈孔，哈孔却不认识他。
“盖洛男爵？”哈孔的语气一点都不客气，一边说着，还一边朝天打着响鼻。
哈孔的无礼让盖洛男爵心里升起了一丝怒火，但他马上想到哈孔的身份，这一丝怒火很快就被他自己按捺了下来。
“是我。”
哈孔盯着盖洛男爵的眼神，就好像是要吃了他一样，盖洛男爵不由的别开脸，想要避开那目光。
“凶手有线索了吗？”
“还在调查之中，关于目前的进展状况，请听我……”
“那就是没调查出来咯！”哈孔高声打断了盖洛男爵，“这么多天了，为什么还没有找到凶手，你究竟有没有用心去调查！”
盖洛男爵知道对方是纯心找碴，他只得把这股怒气压下来，闷声不说话。
“哼！”看到盖洛男爵这幅模样，哈孔也懒得和他多废话，冷哼了一声，更加不客气地说道，“从现在开始，这个案子的调查由我来接手，既然你们没有心思去查，那就我来！我一定要把害死埃尔维斯的那个混蛋绳之以法！”
说完，他扭头对着自己的骑士，还要赶过来的城堡管事喊道：“埃尔维斯被杀害的那天所有宾客的名单，还有这城堡里的所有人，仆人、卫兵、马夫、厨娘，一个都不能少，全部给我抓起来……给我传唤过来！”
哈孔一边疾步走向埃尔维斯被杀的那个房间，一边大声呼喝着，也不管别人对他的命令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只自顾自的把这些炮弹式的命令源源不绝的丢给他的部下。
“还有，那个最有嫌疑的家伙，马上把他给我带过来，我要亲自审问他！”
跟在哈孔身边，给哈孔做向导的管家哈克稍一犹豫，有些为难地说道：“大人，那位西斯特拉夫先生的嫌疑已经被澄清了，他根本不可能杀埃尔维斯爵士，而且……”
“闭嘴，我不管！”哈孔粗暴的打断了管家的话，他瞪圆的眼睛也让管家不禁心生惧意，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马上带他来见我，马上！”
管家咽了口口水，无奈之下，只得派人去把沃伦找来。
哈孔抛下盖洛男爵，让管家哈孔带路，径直去了埃尔维斯被杀的那个房间。
“埃尔维斯爵士的尸体已经移走了，我们妥善保管着。这间房间的一切摆设，我们都没有动过，依旧是当天晚上的模样。”管家小心的给哈孔解释着，盖洛男爵受了气，不愿再陪哈孔这个家伙，所以没有跟来，于是就只能由他来给哈孔说明解释了。
哈孔一言不发，走上前，直勾勾的盯着地毯上那块暗红色的地方。
作为久历战事的老兵，哈孔在军队中除了学到急躁的脾气之外，对于那些和厮杀相关的东西，都有着不小的心得。他在战场上见过太多这种颜色，每次打扫战场时，土地上、灌木丛中、溪流里，都会染上这种色彩，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让哈孔感到心痛和恐惧。
他完全可以想象，凶手砍下埃尔维斯的脑袋后，血液是如何从埃尔维斯的脖颈喷涌而出的。
管家看着哈孔越发阴沉的脸上，小心的后退了一步。
哈孔盯了那团暗红色看了好一会儿，视线才慢慢移开，看向后面的墙壁。
墙壁上有一个细小的箭孔，之前普洛武夫发现了这个箭孔，在给斯特拉家族的信中也有提及。
哈孔摸了摸箭孔，皱起了眉头。
“你们发现埃尔维斯的时候，这面墙壁也这样干净吗？”
管家知道哈孔为什么这么问，这个问题格林骑士他们之前也有怀疑。
“是的……没有其他的血迹，我可以向您保证，这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发现时的模样，一点都没有改变过。”
哈孔心头的疑惑更重了。
“如果箭矢是穿过了埃尔维斯的身体，然后射在了墙壁上，那么血迹应该是喷射状的洒落在他身体的前后。而地上的这摊血迹，应该是埃尔维斯被砍下头后才流淌出来的的……没道理，没道理会这样。”
哈孔紧紧握拳，经验为他指出了一条隐约的路。
“埃尔维斯中箭时，凶手刻意处理了血迹，而地上的这摊血迹，不是埃尔维斯被杀时流的。”
管家愣了一下，这是之前盖洛男爵他们没能发现的问题。
“杀埃尔维斯的人，和砍下埃尔维斯脑袋的人，不是同一个！”
得出结论的哈孔觉得自己离真相和报仇已经越来越近了，他突然回头，对着管家大声呼喝道：“头呢？埃尔维斯的头找到没有？”
管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吓得够呛，踉跄的连退了好几步，差点就撞到了墙上。
“还、还没有……我们一直尽力在找，但是、但是一直没能找到线索。”
哈孔的眼角抽了抽，握紧的拳头发出关节打架的声响。
“废物！给我找，所有人都去找，挨家挨户的搜！必须要找到埃尔维斯的头，一切的线索，就在那里，我的儿子会亲口告诉我们，究竟是谁杀了他！”
哈孔的话让管家不寒而栗，不过好在现在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阎王的身边了，管家没有片刻迟疑，就接受了哈孔的命令。
在这道强制命令的驱使下，士兵们开始对布鲁齐亚的所有居民进行挨家挨户的大搜查，谁也没能幸免。这番动静，简直像极了是土匪攻占村庄后对村庄进行劫掠的样子，一时间，布鲁齐亚被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原本平静祥和的小镇，顿时变成了混乱不堪的战场。
而作为第一个被怀疑上的人，沃伦自然也不能幸免，斯特拉家族的士兵直接闯入了他的家，不由分说就要把沃伦带走。
“放开，我自己会走！”沃伦挣开士兵的手，同时竭力保护着身后的芙萝伦丝。但这些兵痞也没那么好对付，沃伦刚挣开一个人，马上就有另外一个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沃伦还在和这些人纠缠，就听到客厅里传来“咣当”的一声，他下意识想要出去看，却被那些士兵抓得死死的。
然后，房子里的声响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不断有东西落地或是被打碎的声音传到沃伦的耳朵里来，即使没有看到，沃伦也完全可以想象这些该死的兵痞在对他的家做什么。
“该死的，都给我滚出去！”出于预料的情况让沃伦终于怒不可遏，这是他的家，他和芙萝伦丝最珍视的家，沃伦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里。
然而，他的威胁和怒骂没能起到任何效果，那些厚脸皮的士兵一边继续和他纠缠，一边试图从他的家里再找一些小便宜。
芙萝伦丝躲在沃伦的身后，被哥哥紧紧保护着。这会儿她脸色煞白，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她简直不能想象，自己的家竟有一天会被这样一群肮脏的家伙肆意破坏。
“好了，西斯特拉夫，和我们走吧。”在房子里搜刮的心满意足后，这对士兵的队长才拿着镣铐，慢悠悠的走过来，他脸上还带着满意的笑容，皮甲下面更是鼓鼓囊囊的，沃伦完全可以想象这个混蛋从自己的家里拿了多少东西。
“把你拿的东西给我交出来！”沃伦恶狠狠的瞪着那个队长，他攥紧了拳头，不多的魔力开始往手心聚集。
而那个队长全然没有发现这一点，他还想用扯皮搪塞掉这件事，但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就是他手下的惨叫。
“你们在我的家里做什么？”
戈弗雷脸色阴沉的走进来，提着巨型战锤的普洛武夫就跟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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