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父爱 三
和其他贵族的城堡一样，盖洛家族的城堡最下层也有着充当监狱之用的地下室。不过，因为布鲁齐亚的平和，这里倒是很久没有有过住客了。
格林骑士匆匆走进监牢，把守这里的是哈孔带来的士兵，他们看到格林骑士疾步走过，把目光投向了和格林骑士一块儿来的哈孔的副官罗德里格。
罗德里格朝守卫们点了点头，于是守卫们便收回了视线。
格林骑士穿过甬道，径直来到了拷问间。
“乔治！”
一进拷问间，格林骑士就看到了自己的扈从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模样，这让一向为人严谨正直的他也不禁怒火中烧，想去给哈孔来上一拳。
听到格林骑士的呼喊，被绑在拷问架上的乔治艰难的抬了抬头。他的脸上满是汗水和血水，一只眼睛被凝结的血块给糊住，没法睁开。
乔治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但他已经虚弱得没法发出任何声音了。
格林骑士连忙上前，但来到了乔治跟前，他又不敢碰乔治。这个可怜的孩子身上满是伤口，格林骑士就是轻轻摸一下他，都会让乔治疼上好一会儿。
“他们、他们怎么敢这样子对你！”骑士的眼中不由出现了几滴泪水，自从成为骑士后，坚韧严肃的阿朗索·格林从来都没有掉过眼泪，但现在，他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这份酸楚。
乔治睁着的眼睛抖了抖，他的眼中没有神彩，之前几个小时他经历的折磨已经快要摧毁这个农家孩子的意志了，乔治现在只希望能够闭上眼睛，就这样睡过去，好忘记身上的所有痛楚。
格林骑士也知道看出了乔治的精神状态很差，他没有空多废话，连忙问道：“乔治，我会尽力救你出去的。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之前同哈孔说的‘是戈弗雷要你把埃尔维斯叫到那个房间去的’这话到底是不是真的？这很重要，你必须得和我说实话，这关系到你的性命！”
乔治的视线低垂着，脑袋昏昏沉沉的，格林骑士的出现让他稍微打起了一些精神，也让他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这当然不是真的……
他心里下意识的反应，但麻木的舌头没把这话说出来。他想到了沃伦，这个发小的名字是他挺过拷打，没把真相说出来的最后精神支柱。
“是、是真的……”
乔治的声音虚弱的就好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格林骑士听到这个答案后，盯着乔治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默默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格林骑士握紧了乔治的手，温暖和信心随着疼痛一起传递到了乔治的脑袋里。
最后不舍又不忍地看了乔治一眼，格林骑士果断转身，离开了拷问间。
一出门，他就看到了罗德里格。
“这样对待一个孩子……”格林骑士压抑着怒气，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能安心吗？”
罗德里格避开了格林骑士的目光，他虽然坚决执行了哈孔的命令，但对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下这种毒手，他又何尝忍心呢？
“看在女神的份上，至少把他从那个该死的架子上放下来，让医生来处理他的伤口吧。”
罗德里格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头。
格林骑士舒了一口气，这至少让他的心能够好受一点。
“谢谢。”
说完，他快步离开了监牢。
在城堡的上面，盖洛男爵也在劝说着哈孔。
盖洛男爵对于乔治，自然是没有格林骑士那样的感情的，一个小小的骑士扈从，在男爵的眼里大概也就是下仆的身份。他劝说哈孔的目的不在于解救乔治，而是为了按照他的计划，把事情转变到有利于盖洛家族的方向上来。
“一个小小的骑士扈从算什么呢？你就是把他打死，也报不了埃尔维斯爵士的仇。而且，现在事情和戈弗雷扯上了关系，这就有些不好办了，他是旧王国的使者，而挽回和旧王国的贸易协定，则是陛下和斯特拉侯爵目前最看重的事情，虽然我很理解您丧子的悲痛心情，但如果因为这样一个小人物，坏了大事，这不是本末倒置、顾此失彼了吗？”
哈孔不善的看着盖洛男爵，冷哼了一声，却没有马上出口反驳。对他而言，目前最重要的自然是为儿子埃尔维斯报仇，但他毕竟是斯特拉家族的人，一切要以家族为先，斯特拉侯爵的事情，要比他个人的事情更重要。如果他违反了这个规则，那么就是他带来的那三千人，都不会再听从他的命令。
思考了一会儿，哈孔勉强想出了一个借口。“你说的那个小人物，可是口口声声的告诉我，指使他将埃尔维斯引到那个房间去的，就是戈弗雷！戈弗雷现在背负有杀害我儿子埃尔维斯的重大嫌疑，事情是他们理亏，就是比舍普公爵也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确实如您所说，戈弗雷现在怀有嫌疑，但毕竟只是嫌疑而已，我们不能单凭一点嫌疑就给一个男爵安上罪名，更何况是旧王国的男爵。”盖洛男爵没有放弃，哈孔一来到布鲁齐亚，就俨然一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做派，盖洛男爵当然不喜欢哈孔，所以，他也绝不想让哈孔能够称心如意的报仇。
听到盖洛男爵反驳自己，哈孔瞪大了眼睛，刚要开口，盖洛男爵便抢先一步说道：“所以，我们得换个策略，利用好这个条件。眼下王国最重要的事情是挽回和旧王国的贸易协议，双方都不肯在这份协议上让步，既然如此，不如就在其他地方上让步，来迫使比舍普公爵在协议上做出退让。”
“什么意思？”哈孔皱着眉头，他的思维没能马上转过弯来。
“戈弗雷作为旧王国使团的一员，背负有杀害我国贵族埃尔维斯爵士的重大嫌疑，那我们就可以在这件事情上向比舍普公爵提出严正交涉，要求对方给予解释。那个乔治不是咬定说就是戈弗雷让他把埃尔维斯爵士引到那个房间去的吗？那我们就利用好这个砝码，反正人在我们手上，道理也在我们这一边，比舍普公爵如果真的那么看着戈弗雷，他就必须得让步。”
哈孔沉吟了起来，抛开其他的问题，单纯利益角度来考虑，盖洛男爵的计划可行性确实很高。用不追究戈弗雷的嫌疑这一条件，来换取对方在贸易协议上的让步，对王国而言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然而，那是对王国而言，对哈孔来说，这个条件却会让他报不了仇。
如果埃尔维斯真的是戈弗雷杀死的，那么一旦王国同意不再追究这件事，他哈孔就绝对没办法为儿子报仇了——如果他真的敢这么做，甚至不必旧王国动手，国王和斯特拉侯爵都不会放过他。
“对方也有可能会不承认……”哈孔竭力思考着反驳的理由，“如果比舍普公爵不让步，坚持要调查到底，那么你的计划很可能会弄巧成拙。”
“没关系，我还要后续的办法。”
盖洛男爵笑了笑，显得相当胸有成竹，但这笑容在哈孔看来却是在自鸣得意。
“戈弗雷的儿子沃伦，他是这个案子里另一个最有嫌疑的人。埃尔维斯爵士是被弓箭杀死的，而当天带了弓箭来参加宴会的，就只有这个沃伦了。并且，埃尔维斯爵士出事的时候，他也正好不在众人的视线中，只有我的手下能够证明他没有离开待的房间。另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那个乔治，恰好就是沃伦的发小，他们两个是最要好的朋友。我们完全可以将调查的另一个方向指向沃伦，戈弗雷是个很疼爱孩子的父亲，看到自己的儿子背负嫌疑，他宁可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也会帮儿子洗清嫌疑。而不论到底是谁杀死了埃尔维斯爵士，只要我们咬定了他们父子的嫌疑，戈弗雷都得就范。”
哈孔打量了一番盖洛男爵，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人。盖洛男爵的计划让哈孔都不禁毛骨悚然，一时忘了丧子之痛。
这简直是在把戈弗雷和沃伦父子往绝路上逼，堵住了他们所有的退路，即使拼命挣扎，也逃不脱盖洛男爵的手掌心。
但是，回过神来，哈孔马上就意识到，这样一来，自己就更加报不了仇了。如果真的按照盖洛男爵的计划进行，那么到最后，不论杀死埃尔维斯的真凶到底是谁，罪名都只会落到戈弗雷和沃伦父子头上，哈孔甚至连真相都没办法知晓，更不能去报仇了。
哈孔打心底里不想看到这个计划实施，但他又没有办法阻拦，即使他否决了，盖洛男爵也已写信给斯特拉侯爵提议这个方案。哈孔可以肯定，自己的哥哥要是看到了这个计划，一定会赞成的。
盖洛男爵看着皱着眉头苦思的哈孔，心里颇有些得意。他刚进这个门的时候，哈孔还给他各种脸色看，对他所说的话也不屑一顾，而现在，哈孔已经被自己牵着鼻子走，苦思冥想却无计可施，这种感觉，倒让盖洛男爵心里有了报复的畅快感。
“我……再考虑一下吧”哈孔歪着嘴，一副牙疼的样子，最后还是没敢否决这个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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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出人意料的雷阵雨袭击了布鲁齐亚，明明夏天已经过去，这场雨的轰鸣雷声，确实这一整个夏天都不曾有过的。
格林骑士顶着暴雨，毅然决然的来到了西斯特拉夫家。
门一打开，格林骑士都顾不上进门避雨，立刻对前来开门的沃伦厉声说道：“乔治被哈孔抓了起来，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被严刑拷打了好几个小时！”
沃伦呆在了原地，愣愣的看着格林骑士。
“我去看过他，乔治这个孩子……他是一个好孩子，单纯、淳朴，没什么心眼，也不会撒谎，帮助朋友从来都是倾尽全力。而就是这样一个好孩子，却被打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我在他身上甚至找不到一块没有血的地方。”
格林骑士直勾勾的看着沃伦，那眼神叫沃伦近乎窒息。
“他告诉哈孔，是戈弗雷指使他把埃尔维斯引到那个房间去的，”格林骑士顿了顿，“我不相信。或许哈孔不清楚，但我知道，戈弗雷和乔治没那么熟，戈弗雷要引埃尔维斯去，完全可以派他的手下去，没必要让乔治去做这件事。让乔治这么说的，一定另有其人。”
雨幕中，一道闪电破开天空，将远处山丘上的城堡映得格外阴森。
“告诉我，沃伦，和我说实话——是不是你让乔治去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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