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纠葛:公主、权臣、剑客
一、
战火中建立起的友谊，是比生命更重的情，因为两人早已看穿生死。正如无双帝姬与饮天光，他们放在心上的从不是儿女私情，而是家国天下。
只是当天下平定家国安宁之时，那隐秘的情感是否会渐渐浮现呢？
饮天光是足智多谋的文臣，缜密，仔细，观察入微，他对别人如此，对自己亦如此。对帝姬渐生的情他自己看得一清二楚，他并没有抑制，却将这情掩藏了起来，藏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暗处，静静地守护着她。
清晨，休沐之日，同僚们还都在家睡着懒觉。独有他如漂浮的风，早早就开始在这个世界行走着，缭绕着，寻着落脚点。
经过人声尚未泛起的街市，自石桥漫步行来，停在那条宽阔的街道一端。饮天光抬眼看去，只见连绵的厅殿楼阁将整条街占据。而那兽头大门之后，楼阁之中……
“天光，真巧啊。今日来国武馆坐坐吗？”一红妆佳人从正门迈步而出，转眼瞧见他，便笑着招呼道。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一身粉红色裙装将她装扮成春光中盛开的一抹桃花，发髻中的莹白玉钗，成了绕着桃花翩飞的蝶。一颦一笑，令春光失色。
饮天光一时看呆了。
自入战场以来，帝姬极少着女装，今日这般悉心打扮更是从未有过。帝姬天生神力，却不是虎背熊腰，生得甚至比普通女子还显娇小。
他想象过很多次她着女装的模样，却全想不到会是这般眉目生娇，柔情似水。
帝姬见她发愣，掩口吃吃地笑起来：“天光，你发什么呆啊。是不是见我着女装，你不习惯？”
饮天光慌忙回神，掩了目中情绪，笑着赞道：“当然不习惯，无双今日真漂亮，简直让我不敢认了。”
闻言，帝姬双颊生云，微垂了螓首，长而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打量着自己，又觑他一眼，道：“真的……漂亮吗？”
饮天光又是一愣，他见过慷慨激昂大义凛然的她，见过奋勇杀敌浴血奋战的她，见过与战士同甘苦飒爽利落的她……却从没见娇羞如斯的她。她的娇羞是因为他吗？
他面上忽然也发起热来，稍稍转开视线，轻咳一声道：“漂亮，真的。”
帝姬眼睛一瞬闪出亮光，双颊红晕深而沉，握了双手放于胸前，抿唇笑道：“天光，谢谢你。”
一种隐秘的幸福自心中腾起，此刻，饮天光只觉如身处梦中。幸福来得突然而又不真实，不是梦又是什么？
然而，一句低语声顷刻将他从梦中拉回了现实，打碎了他对幸福的所有幻想。
帝姬低语道：“他也会觉得我漂亮吗？”
饮天光惊愕：他，是谁？
街道的另一端，不知何时，有一个人亦如他这般站着，亦在看着街中心的帝姬。
那是一个青年男子，衣着虽不华丽，但干净得体。颀长身材，剑眉星目，腰带长剑，气质不凡。不似神州人模样。
那人叫了一声：“无双。”
帝姬忙忙转过头，黑而亮的眼睛忽闪着，冲他灿然一笑：“西陵。”
名叫西陵的男子向她招招手，豪爽不羁的举止：“快走啦，不然等队伍来了，可就没时间炼剑了。”
帝姬双颊愈红，转身提裙，碎步跑向他。似乎是长时间未着女装不太习惯，帝姬快到那人身边之时，脚不经意间踩上裙摆，忽然向前扑倒。
那人俯身，手一抄将她接在怀中，大笑出声：“亏你是位帝姬，怎么连件裙子都穿不来。”他不知道她已经很久没穿过这般繁冗的女裙了。
帝姬捉住他的手臂，挣扎着下了地，羞得不敢抬眼：“我，我……”
那人却不再理会，攥了她的手腕，带她转向另一条街道：“走吧，我们今天有很多事要忙。”
帝姬随那人离开，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在西陵出现之后，她似乎忘却了他的存在。
饮天光立于空荡荡的街道一端，只觉满目盎然春光化作萧瑟败落的秋景。他立于凉风之中，忽然浑身冷起来，冷得心上一颤。
他低低念出那个名字：西陵。
二、
西陵来到神州的这几日，听人念叨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无双帝姬”。他烦不胜烦，抛出一句谁再提“帝姬”二字，他就不给谁的兵器精炼。
正在排队等待的军士们立刻噤了声。
这块陆地上有很多锻造师，但能锻造出精兵利器的高级锻造师少之又少。而比高级锻造师更少的是精炼师。
因为精炼师不仅需要后天的技艺，更需要特殊的天赋，即能感受材料的微妙变化，对材料中的分子进行完善与再排列，从而让兵器产生质的飞跃。
而精炼师中的高级精炼师最是稀世难寻，因为在具备以上条件后，他们还需开启水火木土雷五属性中其中一种属性，练成能与自然相通的法术，以辅助精炼，赋予兵器以强大的自然力量。
每一个高级精炼师同时也是一位绝世高手。
数遍全大陆，精炼师不足十名，而高级精炼师不知是否能寻到三人。
西陵正是其中的一位。他因事路过神州，需逗留几日。只是住店时才发现自己钱袋被偷了，只得操起旧业，吆喝一声，就地开张。
精炼师？！
军士们闻风而来。不多时，客栈门前便排起了长龙。
将一把刀放于面前的长桌上，他阖了双目，凝起法力，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抚过刀身，细细感知着肉眼不可见的材料形状。接着低喝一声，将法力注入刀中，调整着材料中分子的位置，同时剔除杂质。
这是一项十分耗费心神的工作，需要精神高度集中，天地皆忘，与物化一。
不多时，西陵额际渗出汗珠，眉心紧皱，阖着的双目微微颤抖起来。
人群围观着，皆屏气凝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破坏精炼师的工作。
两指自刀柄一寸一寸地移下去，移过光亮的刃身，停至刃尖。精炼到了最后一步，只需将分子顺序固定住，一口气把杂质带出来，就算完成了精炼。
然而，他猛抬指，欲带出杂质之时，忽然有人低语道，“帝姬。”
西陵心绪骤乱，刀中凝聚的法力瞬间反弹回自身。他噗地吐出一口血来，张开眼，喝道：“哪个孙子坏我规定？！”
人群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布甲的女子提剑排到了队伍最后。军士们立刻精神一凛，立直了身子，行出军礼：“见过帝姬。”
帝姬，又是无双帝姬，还有完没完？西陵本就脾气暴躁，刚才精炼过程被打断，以致自身法力反噬，他已是怒火三丈，此刻又听这此起彼伏的“帝姬”，再也按捺不住性子，霍地翻身跃过人群，落至那帝姬身前，道：“你就是神州传颂的女英雄——无双帝姬？”
帝姬一怔，抬眼望向来人。只见一位翩翩青年，英气十足，但眉眼之间却全是烦躁不耐，像炸毛的刺猬。
这人真……好玩。帝姬强忍了笑，一时起了逗他的心思：“我是无双。不知阁下寻我何事？难道是要替我这个后来者先精炼兵器？”
西陵：“呵呵。”
帝姬将手中的剑递给他，笑道：“那就别浪费时间，快点开始吧。还有这么多兄弟等着呢。”
西陵不接剑，怒目而视，死死盯着她。似乎要用目光将此人退走。因为他刚才正准备动手时，忽然记起对方是个女人。他西陵虽然不讲什么君子风度，但不会随便对女人动粗。
帝姬知他心思，于是又向前一步，将剑塞向他手中，与他对视，巧然一笑揶揄道：“阁下这样看着我，我可是会害羞的。”
西陵气得七窍生烟，连同那剑一起，猛地攥了她的手腕。不过，下面怎么办？动手打女人吗？他忽然沮丧了，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两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着我，我望着你，一个是怒目相向，一个莞尔轻笑。
瞳仁中落了彼此的面容，自眼睛至心底，一点点渗入。气氛忽然起了微妙的变化。
一见钟情。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爱上了你。对于西陵与帝姬而言，恐怕是因为这第一眼看了太久，所以就爱上了对方。
帝姬笑着笑着，渐渐笑得戏谑不起来了，如玉面颊下隐隐有粉色涌上来，她是真的害羞了。
西陵眼中怒意不知何时已经散尽，额际汗珠忽然又冒出来，细细密密。
右手轻轻挣扎，帝姬软了声音：“你，放开我。”
西陵顿时尴尬万分，松开手，视线游移着就是不再往她身上落，道：“你走吧。”
虽然这句话毫无来由，而且凭什么你说走，我就走。只是帝姬此时一颗心跳如雷，简直要从胸腔中跃出，她竟没半句反驳，低了头就往回走。
西陵又道：“等下。”
帝姬停住脚步。
西陵劈手夺了她的剑，道：“这剑我今晚精炼，明天……你住在哪里，明天我给你送去。”说完最后一句，他额际的汗珠更密了。
今天的阳光格外得盛。所以才让人热得满头大汗。
帝姬没有回头，只低低说了句“国武馆”就快步离开了，不敢再向后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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