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纠葛:公主、权臣、剑客 下
一、
情之一字,极难捉摸。
那段过往,是帝姬与西陵人生中最美好最快乐的时光。
西陵以精炼过程不能受打扰为由,将所有兵器带回住处再加工。而帝姬则陪在他身边,素手端茶,红/袖添香,好奇而忐忑地接受心的倾向,心的指引。
她浅尝一口香茶,细细品味着其中滋味,又凝目注视眼前的男子,心上不觉又跳起来。这就是他人口中所说的爱情吗?
国武馆中的人都发现了帝姬的变化。一向终日待在国武馆习武的帝姬现在竟然三天两头不见人影,一向着甲衣为常装的帝姬竟然连续几日换了女装,一向飒爽利落的帝姬竟然也会面如桃花不胜娇羞。
老馆主笑着叹道:“帝姬怕是该嫁出去了。这孩子一心为国操劳,现在终于开窍了,我信甚慰慰,甚慰啊。”
西陵将最后一件兵器精炼完毕,拭一把额上汗水,抬头望了望窗外将落的夕阳,笑道:“终于炼完了。自现在起,铺子关了,你可不要让你的属下再来烦我。”
帝姬眼波流转,抿唇一笑:“为什么呀?”
西陵回望她,一本正经:“因为我要腾出时间陪一个很重要的人。”
帝姬脸一红,低了头:“那个人……是谁呀?”
西陵朗声一笑,握了她的手,带她一同奔向那如翠山间,那似火夕阳之处。立于山头,迎着晚风,沐着斜晖,他俯身,于她耳畔轻轻答道:“你。”
倾心交谈,将彼此的过往尽皆吐露,以便让对方更了解自己,以便两颗心靠得更近。
晚风轻吹,斜晖脉脉,苍峰吐翠,江山如画。两人十指相扣,只觉眼前景如梦,身侧人如幻。那是一种新鲜而又温暖的体验。
听西陵言毕,帝姬笑道:“原来你是帝阍的人,怪不得能如此轻松地精炼兵器。”帝阍之人擅于锻造与精炼,高级锻造师和精炼师十之八九出自帝阍。
这片大陆上,除了九州四海之外,还有五处独立势力。
因这些势力境地不广,人员不多,但实力极强又各有所长,立场在各州征伐中往往保持中立,是以成为与九州四海并列的五处势力。又因它们的地理位置多处于或靠近高山,世人统称其为“五大山”。
这五处势力分别是圣地、神谷、帝阍、招隐、穷桑。
西陵略无奈,笑道:“我自小最讨厌精练了。精炼是个细活,我性子急,做起来简直是莫大的折磨。”
帝姬不觉同情:“帝阍的人一定要学精炼吗?”
西陵摇摇头:“精炼之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学。即使在帝阍,具备精炼资质的人也寥寥可数。我的天赋还算不错,所以长老们才逼迫我不断练习。”
帝姬好奇道:“那你现在是几级的精炼师?”五级以下属于少见的普通精炼师,五级及以上属于举世罕见的高级精炼师。
西陵皱眉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头。
帝姬道:“一级?”
话音还未落,只见西陵又陆续伸出其他手指,口中喃喃数着:“二、三、四……七、八、九、十?”他挠挠头,颇不好意思道,“不知道精炼师有没有十级。我不喜欢精炼,所以平时没太在意这种事情,反正就是最高的那一层。”
帝姬俏皮地眨了眨眼:“可是你明明只有普通精炼的水平,顶多三级,可别忘了你炼剑时我就在旁边呢。”
西陵嘿嘿笑道:“出门在外,谁会把自己真本事全露出来,会惹麻烦的。再说高级精炼非易事,需要很多条件,哪是说做就能做到的。不过就算条件具备,也得看我心情才行。”
帝姬讶异道:“按理说,这种程度的精炼师帝阍是不会放你离开的吧。你为什么离开帝阍,又要去哪里呢?”
西陵转身,视线越过山林与大海,抬手指向渐沉入暮色中的东方天空,道:“我要去神域,这是我毕生的理想。”
帝姬睁大了眼睛:“神域……是什么地方?”她虽听说过,但并不了解。
西陵眼中发出光来,神采飞扬:“神域,顾名思义,神之领域,是超越我们这个大陆的完美世界。那里有着许多我们无法想象的存在,有食之终年不饥的祝馀草,有落地生根蔚然成林的神树,有长着翅膀能自由飞翔的天马,有能随意操纵时间的时钟,有可以开口说话的果实……那里没有战乱与纷争,没有杀戮与血腥,没有贫穷与不公,没有束缚与禁锢,是最美好最自由的神之世界。是不是很让人向往?”
想象着他的描述,帝姬也雀跃起来:“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吗?”
西陵道:“当然,我相信它一定存在。”
思及一事,帝姬神色黯淡些许:“你若到了那里,还会回来吗?”
西陵笑道:“当然,我会回来,带你一起走。”
帝姬脸红了,小声道:“谁要跟你一起走。”脑中精光闪过,她一扫心头羞怯,又道,“那个,能带大家一起走吗?”
西陵一怔,大笑:“这恐怕不行。”
帝姬又犯了愁,国民们如何安置好呢?
西陵道:“既然是神的领域,那里肯定会有很多神奇的东西,我相信一定有能让全大陆居民都安居乐业的存在,只是需要我们去探寻罢了。神域是无法估量的宝藏,需要我们努力去找寻,去发掘。”
帝姬与他并肩而立,望着山下刚从战乱中脱身的人们。一场征战,家园破碎,人民流离失所,死伤无数。需要多久才能消去心头留下的创伤,需要多久才能重建往日的太平盛世?
百年累之,一朝毁之。
如果真的有美好而自由的神之世界,如果真有让人民脱离苦难乐享太平的希望……
帝姬握紧了他的手,郑重道:“西陵,你一定要找到那个地方。”
西陵目光一片坚定:“会的。”
落日入山,斜晖散尽,唯有苍茫的暮色铺天盖地而来。
并肩了立了许久,眼见天色昏沉,飞鸟伏巢,西陵两人也准备下山,重入纷纷扰扰的世间。
或许是站了太久,帝姬转身下山之时,双脚麻木,一不留神跌了一跤,脚腕擦上枯枝蹭破了皮。
西陵忙将她搀住,俯身查看她的伤处,焦急而关切道:“疼不疼?你忍着点。”说完这句,他不觉懊丧,竟然这么蠢了。她身经血战无数,一路自刀光箭雨中走来,又岂会在乎这点小伤?
不料他起身之后,抬眼便望见她眼中水光汪汪。她轻咬唇,吐出一个字:“疼。”
月色渐起,周围景物朦朦胧胧,让人只觉烟雾迷离,恍若仙境。中有一人绰约如仙子,贝齿,红唇,双颊含羞,眉目绕情。
西陵心中一动,捧了她的脸颊,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深情的吻,交缠的身影……月色迷离而恍惚着,越来越淡。月亮渐渐隐入云间,似害了羞,不敢再看人间一眼。
林间的那束身影亦如此刻的月亮,越来越淡,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转身,不再看那两人一眼。
二、
月色凄迷,夜幕如愁烟压在他心上徘徊着,不肯离去。饮天光踽踽独行,挺拔的身影在月光下拖出长长的阴暗。
他在山脚下停住,低吼一声,忽然拔出佩剑狠狠砍向旁侧的一枝垂柳,直将那柳树削得皮肉尽去,残叶纷飞。
所谓纠葛,从来只是他一个人的作茧自缚。
他比谁都清楚,帝姬对他从未动过那种心思。因为他是饮天光,缜密,仔细,观察入微,他看得清自己,也看得清别人。
帝姬曾说:天光,你永远是我最敬爱的大哥。
当时他爽朗一笑,掩起所有的心思:那是,打仗亲兄妹,上阵父子兵。
记得那次湖畔偶遇,他陪着有身孕的妻散步,恰遇帝姬自他处行来。结发之妻似有所察,随口寻了个理由离开,留他们两人独处。
帝姬笑道:天光,你要做父亲了,恭喜啊。到时送孩子什么礼物好呢?
他与她并行于湖畔垂柳之下,似漫不经心道:不如无双替他取个名字,让他沾沾帝姬的贵气。
帝姬忙摆手:取名这事别找我,我没什么文采,可比不了你。
似有所指,似无所指,他温文笑道:不需要文采,无双取得名字自然是最好的。
于是,帝姬蹙眉想了想,抬眸间见流云飘忽而至,自有一番洒脱意趣。她灵机一动:流……流光,叫饮流光可好?
他眉眼含了笑:好。
大口喘着气,饮天光将剑抛下,靠在皮肉尽去的光秃秃的树干上,仰望这空荡无尽头的夜空。
他为何而悲?为何而怒?
是他失去了什么吗?
只是从未得到过,又何谈失去。
犹记那场战争结束之时,两人并肩站在高耸入云的城楼之上,俯视断壁残垣,俯视茫茫江山。
良久,他侧目凝视她:无双,曾经我对你的希望是活下来。而现在,我希望你……幸福。
帝姬回望他,点头:天光,你也要幸福。
夜空中,星光翩跹似舞,沾了他们满身,仿佛一场美好的梦幻。
闭了眼,饮天光喃喃自问:不知她现在,幸福吗?
“天光,天光……”有焦急的轻唤声自林荫尽头传来,那么熟悉。
饮天光再睁开眼时,双眸中的挣扎已经全然不见。夜沉沉,他的眼眸却比夜还要深沉,将所有的情绪尽皆收入眼底,掩藏起真实的自己,只留给世人他愿留给的形象。
他捡起剑,收入鞘中,面容上漾起微笑,忙循声向前,将来人搀住,接了她手中的灯笼:“夫人,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也不带个仆人。你不是一向最怕黑的吗?”
妇人眼圈红了,欲言又止:“天光,如果你……”
饮天光忽然按住了她的唇,摇头道:“没有如果。夫人你操心太多了,你看最近都瘦了。”
他挽起她的手往回走,温声低语着,“孩子今天可闹你了?夫人最近好像胃口不好,是北方的菜色不对口味吗?要不明天让人换来南方的厨子。对了,我记得之前在家乡,这个时节你最喜欢吃荔枝,明日我着人快马送过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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