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代价:不能承受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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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代价:不能承受之重

  “西陵离开之时,帝姬送别,以凝光化雷剑相赠,约定三年之期。然而自此一别,西陵再无音讯。帝姬等了他八年,念了他八年,又因国武馆之事郁郁不得志,加上战争中所受旧伤一直未能痊愈,内外交迫下,旧创迸发溘然离逝,时年仅二十有六。”

    

    九璎冷而缓地讲述着,眼中却含了泪:“那日,送别西陵之后,帝姬返回国武馆,途中捡到一名弃婴,她见婴儿可怜又与她有缘,便将此婴带回国武馆亲自抚养,教她武功和做人之道。那个婴儿便是我。帝姬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母亲。”

    

    没有人说话,因为所有的慨叹与同情对于离世的人都是多余的。逝者已矣。

    

    九璎抓紧了那把剑,几乎攥入皮肉之中。她冷声道:“我只想知道这把剑是谁给你的?那个人在哪里?”

    

    宁封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

    

    九璎冷笑一声:“你放心,我不会对他做什么。我只是想代帝姬问问他,既然承诺了,为什么一去不回?”

    

    宁封仍在犹豫,伏在桌上的风临却说了话,“那把剑是招隐凌阳子的佩剑,我与宁封下山之际,他送给宁封的。对于这把剑的来历我们一无所知,只知凌阳子师叔平时对它极为爱惜,旁人碰也不让碰。我对师叔的情况不清楚,所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你口中提及的西陵。”

    

    九璎提剑就要出门:“那我去见……”她的动作顿住,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她终于记起对方说的是招隐山。招隐山外笼着结界,结界不开,外人根本不能进入。那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

    

    宁封犹豫良久,终于低缓道:“少馆主,你不必费心见他。我可以告诉你他为什么没有回来。”

    

    九璎急道:“你知道?”

    

    宁封点头:“当时师姐还没来招隐,所以对此事并不知晓。那是一个很奇怪的晚上,人们将息未息之时,父母亲在庭院纳凉,我那时还小,绕在他们膝前玩耍……”

    

    十五年前,招隐山,入夜之际。

    

    穹庐四合,覆伏大地。漫天星辰忽闪,夜空晴朗。凉风徐徐吹来,杂着青草树木的清香,深吸一口让人心神俱舒。

    

    然而这晴朗夜色,却在下一秒骤变颜色。只听“轰隆隆,轰隆隆”几声巨响,于微弱星光中,只见乌云翻卷,如怒海浪涛向东边天际滚去。接着“咔嚓”一声巨响,银光雷电割裂天空,浓黑的云缠绕着银龙般的电光直向天空之上击去。

    

    见天现异状,赤松子霍地站起身,凝视乌云雷电涌去之处,神情极为严肃,低声喃道:“有人在开启天梯。”

    

    旁边的美艳妇人忙将膝前孩儿搂入怀中,手覆上孩童露在外的小小耳朵,为他遮蔽雷声。

    

    “轰隆!”一声震天闷响,浓云骤然翻得有百余丈高,化作一条巨龙狠冲向九天之上,似乎要撞开那坚如铁壁的禁锢。

    

    与此同时,“咔嚓”巨响不绝于耳,无数雷电如迅速生长的藤蔓反向绕上浓云,壮威助势,随它一起击向东方一处厚重的云上天顶。势头一下猛过一下,力道一次重过一次。

    

    听得几声脆裂响动,那如铁壁般的穹顶竟出现了裂缝,似乎即将被乌云雷电凝成的巨龙撞破。

    

    赤松子猛地握了双手,面部肌肉因紧张而痉挛着:“神域之门又要被打开了吗?”

    

    雷电轰鸣不断,那男童惊恐着,扯了扯美妇人衣角,小声道:“娘亲,我怕。”

    

    妇人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安慰着:“封儿不怕,有爹爹和娘亲在呢。”

    

    天顶上的裂缝越来越明显,先是一条,接着两条,三条,四条,五条……十一条,十二条。而裂缝大小也从最初的细如蝉丝,一点点变大,似竹筷,似麻绳,似长矛……

    

    穹顶之上的景象自裂缝中闪映着,飘忽着,依稀可见不似人间形状的楼台宫阙,以及仿若浮荡在云间的各色建筑。

    

    赤松子一拍手,又惊又喜道:“开了。”

    

    不料话音未落,穹顶之上蓦地发出一圈无色波动,撞上正绕着浓云源源不断冲向上空的雷电。那波动将雷电和乌云凝成的巨龙缠住,猛地一绞。巨龙昂首,发出痛到极致的吼声,身形在空中顿了顿,尔后像断翅的鹰直直坠往正下方,落入海中,轰然一声炸响。

    

    万丈怒涛一瞬掀起,狂澜吞天灭地。

    

    耳畔听得远远有摧心裂肺的嘶喊传来,不过只是一瞬,下一瞬所有异响即被怒涛声湮没。

    

    而那天顶上的裂缝也在一点点合上,似长矛,似麻绳,似竹筷,细如蝉丝。十二条,十一条,十条……咔的一声轻响,天空又恢复了原来形状。

    

    海上怒涛犹在翻涌,被强行卷来的乌云没有归处,徘徊着,不知何往。

    

    两者越来越近。突然乌云撞上怒涛,其中残余雷电激射而出,只听“咔嚓,咔嚓”又是几声响动。浓云散开,密布夜空。大雨倾盆而至,将躲闪不及的人顿时浇成了落汤鸡。

    

    赤松子摇摇头,长叹一声,举袖护着妻儿,忙躲入屋檐之下。

    

    十日之后。

    

    东海海面远远飘来几块浮板,较大的两块浮板上各伏着一名遍体鳞伤的青年男子。似乎泡在海水中太久,他们□□在外的肌肤已经泛肿发白,伤口处有腐烂迹象。

    

    两人皆阖着眼一动不动,已然昏迷。

    

    一人着蓝灰衣裳,整个身体都伏在浮板上,脖颈处一道深而狰狞的伤口,几乎切开脑袋与身体。

    

    一人着青色衣袍,半边身子搭在浮板上,欲坠不坠。他一手紧抓着浮板,一手死死握着一柄银色长剑,刃身刻着一道闪电印痕。

    

    渔民们试图将两人救起,只是刚触及蓝灰衣裳男子时,那伤口突然崩裂,脑袋与身体分为两处,从浮板上滑入海中,再寻不见。

    

    渔民们骇得差点将小船打翻。良久,才颤巍巍地将另一个青衣男子救起。见他伤势过重,非普通大夫所能医治,于是把他放在了招隐山脚下,听天由命。

    

    赤松子着两名弟子将他抬上山,救了他的性命。

    

    “三日之后,男子从昏迷中醒来,却脑中一片空白记不起自己的丝毫过往。他虽醒来,但因五脏六腑皆受重创,性命仍是岌岌可危。而招隐灵气充盈,正是上好的养伤之所,于是家父建议他留在招隐。”

    

    “伤势复原之后,他感念家父和招隐恩情,于是入招隐辅佐家父共同管理。家父见他武学与修为皆是上乘,于是两人以师兄弟相称,赐他道号‘凌阳子’,并令我拜他为师。”

    

    宁封将当年凌阳子的来历细细道出,“招隐,其意在召高士入山为隐者,所以招隐之人从不轻易下山。隐者,自是将身外之物尽皆放下,所以亦不深究自己与他人的过去。不过,我曾几次见师父对剑沉思,但神情间犹是茫然,恐怕对于过往之事并未记起。”

    

    九璎内心悲痛。当年,三年之约已过,西陵仍是未来,帝姬担心他出事亦着人百般找寻,寻遍九州四海,唯独招隐因有结界阻隔,不能进入。

    

    众人一时沉默。

    

    良久,宁封犹豫着提议:“在下将此事传信告知家父和家师吧,虽然少馆主对西陵的描述与家师有颇多相似之处,但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尚待最终确定。”

    

    唇畔勾起,露出讥诮之意,九璎冷道:“不用了。是不是同一个人已经不重要。帝姬都走了那么多年,就算凌阳子是西陵又能怎样?伏在她坟前痛哭以悼念吗?既然忘了,那就永远别记起!”

    

    宁封长叹一声,默然不语。九璎话虽说得不好听,却也是为他的师父着想。斯人已去,往事已矣,记起了只能徒增伤怀与悔恨,在悲痛与遗憾中度过余生。与其如此,不如永远忘了吧。

    

    许久,采雪疑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伤,能让人这么久都记不起半点过去?”

    

    宁封不语。九璎却冷笑着答道:“还能有什么?区区凡人,试图逆天开封印,启天梯,这就是去神域的代价。”

    

    九璎转向宁封与风临,眉目冷峭:“招隐弟子从不轻易下山,两位此番下山,该不是也为了神域吧?”

    

    宁封依旧沉默。风临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啊。”

    

    九璎冷笑不止:“那两位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据说那天梯封印之上有无匹威力,敢于动它的人轻则如凌阳子般重伤濒死,即使侥幸活下来也是记忆全失,重则当场灰飞烟灭。你说如果有一天,风临姑娘殒命,而宁少侠又全然忘了你,该是何等令人唏嘘呢?”

    

    宁封一滞,微怒:“你……”

    

    风临仍伏在桌上,满不在乎地笑道:“那还不错啊。灰飞烟灭不过一瞬,恐怕连疼的感觉都不会有。至于宁封,招隐毗邻东海,说不定他跟师叔一样飘到招隐去了,顺利回家。”

    

    九璎冷哼:“风临姑娘还真是想得开。”

    

    风临伸了个懒腰,扶着桌沿站起,冲她露出大大的笑容:“九璎,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知道这是条不归路,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死就死啦,死在前去神域路上的人,我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黄泉路上,有这么多前人与后人相伴,想孤单都难呐。”

    

    九璎色变,正欲再言。这时忽然有军士一路奔来,急声禀道:“少主,大事不好了,弟兄们跟南部起了冲突。”

    

    九璎挽发重又戴上盔帽,向风临两人抱了抱拳,沉声道:“两位先歇息,在下失陪。”说着转身出了房门,随那军士离开。

    

    采雪亦是同样心急,但也不好将客人扔在一边不管

    

    风临见此,笑道:“好了,追你家少主去吧。”

    

    房内只剩下风临与宁封两人。

    

    夜风卷入房间,灯烛火光轻摇。

    

    宁封唇角蠕动,末了,郑重道:“师姐,你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

    

    风临欣然点头:“当然。”

    

    宁封一怔。回答这么干脆?

    

    风临吐了吐舌头,狡黠一笑:“因为我们一定会成功,自然不会出现师叔当年的情况。”

    

    宁封不知该有何种表情:“那你刚才……”

    

    风临极度不屑:“逗她玩的啦。我是找神域,可不是去送死,到达东海之前,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到时只要我们足够强大了,那条破封印算个鸟。”

    

    宁封:“……”

    

    探头向外,依然不见饭菜送来,风临不觉怒掀桌:“师弟,我们出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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