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绝代:梅逸俊俏美人愁
瓦尔格是一位精瘦且机灵的少年，脑袋大大的，看起来与精瘦的身子不很协调。相比较纳吉而言，他更外向些。因为纳吉是你问了，他才会说话，才会回答。而瓦尔格则是不等对方问话，他就有许多话要讲要说。哪怕是路上的一棵树一块形状奇怪的大石头，都能引起他开口的兴趣。
对于宁封和九璎这两个来自大沙漠之外的人，他早就好奇得很，只是碍于其他人看宁封的奇怪目光，他才没有迥然众同伴前来搭讪。
昨日，当扎西阿爸问谁愿意带宁封两人一起去取药草时，他立刻第一个站了出来。
瓦尔格在前面带路，三人一同匆匆行路，赶往阳州军驻区。
期间，瓦尔格许多次回头打量宁封和九璎之后，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口道：“宁公子，九璎姑娘，听纳吉说起，你们刚入大沙漠就遇见了达布依蛇群。”
他不等宁封两人答话，又道：“这几年，沙漠腹地频频成为战场，那达布依蛇没了生存空间，也只得向外沿迁徙。”
他转动着大而灵活的眼睛，惊叹道，“能从达布依蛇群中生还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位一定很厉害吧。”
宁封旦行不顾。九璎冲瓦尔格笑了笑，含糊作答。
对方没有开口，但瓦尔格谈话的兴趣丝毫没有减弱，掰着手指算道：“你们走了死之漠，见过阳州军，大沙漠中的三大禁地你们已经见识过两处，要是再走一遭魔窟，那可就凑全了。”
他转去看宁封，眼中是掩饰不住的艳羡与崇拜之意：“宁公子好厉害，同宫木和动手之后还活着的人，恐怕就只你一个。”
他神色有点落寞，有点郁郁：“如果我也有宁公子这般好的身手，一定能为大家做更多的事情。”
九璎安慰正要出声安慰。
这时，瓦尔格面上抑郁之色一扫而光，指了旁边的一条碎石遍布的小道，踊跃着：“大路太慢了，我们还是抄近道吧。我保证明晚就能赶到。”
九璎见偏离大路，行上一条偏僻小道，跟扎西指给他们的路线不一致，不觉犹疑：“这条小道也能通往阳州军驻区吗？要不还是走大路吧。”
瓦尔格拍了拍骆驼的背，让它走得更快些。他行在众人前面，骄傲道：“跟着我走绝对不会有错，我可是西布拉族人。”说完，他忽然想起，宁封两人并不清楚“西布拉族”四字所蕴含的意思，正要解释。
不料，九璎开了口：“西布拉族人方向感极其精准。”
这下瓦尔格倒吃了小小一惊：“九璎姑娘知道？”
九璎并不过多解释，只是道：“无意中得知。在家乡时曾听过一个故事，说有支神州军曾在沙漠中迷失方向，岌岌可危之时遇见了一位西布拉族人，在那人的引导他们才走了出来。”
瓦尔格又骄傲又欣喜，搓着手道：“原来这事已经传到了沙漠之外。那个人正是我的叔祖，当时领军的将领是神州的梅逸将军。后来，叔祖生病卧床，梅逸将军还亲自来探望，送药送财帛，完全不拿半点将军的架子。梅将军是个顶好的人。”说着说着，他神色黯然了，叹道，“可惜走得太早了，我叔祖常说，若梅逸将军在，这大沙漠绝不会乱成现在这个样子。”
宁封行路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有了些微兴致。
九璎见此，忙靠过去，低声解释道：“二十年前，神州三大才子之一，苍梧曾广为流传一句童谣‘文天光，武清流，梅逸俊俏美人愁’，说得就是当时才略之名最盛的饮天光、江清流和梅逸三人。梅大人为平定西北战乱，主动请缨入大沙漠试图救援……”她的话戛然而止。
宁封默默地听着，他心知肚明，九璎说这些事，不过是试图引起他对这个世间的兴趣，让他不至于万念俱灭。九璎说到梅逸主动请缨入大沙漠，便闭口不再往下说。宁封已猜到几分，淡漠地追问：“后来呢？”
九璎唇角动了动，终究没有把话说完。后来……梅逸因势单力孤，被敌重重围困，最终力战而死，英年陨落埋骨沙漠。
对于一个同样因沙漠而绝望的人，她如何能将这故事说下去。
瓦尔格见两人对梅逸的事有兴趣，于是又道：“两位恐怕不知道吧。梅逸将军虽然出师未捷早早离去，但是梅将军之子梅林青现在可是大沙漠中的一方豪杰，有次听扎西阿爸提及，说能拯救大沙漠于水火之中的非梅少将军率领的神州军莫属。”
九璎讶异：“大沙漠中还有神州军，怎么可能？当年梅逸将军为阳州、泲州与弇州三军围困，力战而死，其所率领的平西军亦在那一战全军覆没，不是这样吗？”
瓦尔格亦是惊讶：“我听阿爸说起，二十年前那一战虽然惨烈，但平西军并未覆没。梅逸将军阵亡后，其副将苏黎率领部分军士突围而出，退至西北维扬谷，之后又由梅林青少将军接管，现在这大沙漠中，大约只有梅少将军率领的这支神州军能与阳州军相抗衡。”
九璎只觉不可思议，亦惊亦感慨道：“梅逸将军当年离开时，慷慨陈词‘不平西北不回神州’，遂率领妻子仆从百余人一同随军入沙漠。梅将军阵亡，平西军全军覆没消息传至苍梧城，大家便以为梅家人亦全数遭难。没想到梅家还有后人，没想到这大沙漠中竟然还有一支神州军。”
神州，平西军……
夜深，人静，各处的火光渐渐熄灭，唯有中军帐中的一豆灯光静静地燃烧着，不暗不灭。
灯光映照出一只书案，书案上堆满了折子和书卷，以及行军打仗的地形图。书案后坐着一个人，他腰杆笔直，目光沉静，此刻正摊开一张军事地图，借着灯光，执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帐幕轻动，一名侍卫于帐外恭敬道：“将军。”
那人依旧盯着军事地图，动也未动，启唇，嗓音低沉喑哑：“进来。”
侍卫快步行入，将端着的宵夜呈上去，劝道：“忙到现在，将军也该饿了，用点东西。”
那人看也未看，淡淡道：“放下吧。”
侍卫将宵夜放在旁边，觑一眼他专注的模样，心有不忍：“将军，夜深了，早点歇着。”
那人“嗯”了一声，却全然没有歇息的意思。
侍卫见此，又道：“平定大沙漠非一日之功，将军不可操之过急，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那人终于从地图上转开了眼。昏黄灯光轻闪，映出一张獠牙鬼面。不过，他的话远没有他的面容令人敬而远之，只听他轻笑道：“秦安，今晚怎么罗嗦起来了，顶上膳房的老妈子了？”
秦安摊摊手：“将军若听劝，那还用得着我这么罗嗦？”
那人戏谑道：“哦，这么说来，是怪我了？”
秦安正色：“难不成怪我？”
两人说话间，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掀开帐幕走了过来，闻言轻斥道：“秦安，怎么跟将军说话呢？没大没小。”
见到此人，秦安苦起一张脸，退至旁边，行礼道：“见过苏老将军。”
苏黎微颔首以作答，接着转向那人，皱了皱眉，沉沉道：“林青，这一战有几分把握？”
梅林青举出一只手，叉开五指。
苏黎眉头凝出深深的皱纹，目露担忧：“五分？”
话音未落，梅林青又举出了另一只手，同样叉开五指。
苏黎抄起案上的书卷，“啪”地打在了梅林青头上，笑骂道：“臭小子，跟你那不正经的爹一个德行，就喜欢戏耍人。”
梅林青摸了摸脑袋，笑叹道：“这是幽默感，苏将军，你跟着我爹也算有些年头，怎么还是不懂呢。”
苏黎哼了一声：“军中之事岂容儿戏？”
梅林青摇头笑笑，将旁边的宵夜借花献佛地呈过去，殷勤道：“苏叔叔，吃点宵夜。秦安做的，味道绝对过关。”
苏黎正要夹起一只小笼包。
这时，梅林青又道：“吃了东西，有了力气，苏叔叔才好结结实实地揍我。”
秦安立于一侧，没忍住，“噗”地笑出来。
苏黎气得吹胡子瞪眼，抄了那书卷又要打上梅林青脑袋。
梅林青将身子往旁边一侧，指着那即将落下的书卷道：“你看是吧，苏叔叔还没吃就要开始揍我了。”
苏黎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将书卷抛至远处，恨得牙根痒痒：“你个臭小子，你爹的优点你没学到，你爹耍人的性子倒学了十成十。”
梅林青扬眉，佯作惊讶：“苏叔叔，在你眼中，我爹竟然还有优点？”
苏黎哭笑不得，恨恨地踹了他一脚：“你爹怎么没有优点？梅逸这个年龄时，都生出你这个臭小子了。你再看看你，二十好几的人了，媳妇还没着落。”
梅林青忧伤地望了望军帐罩顶，指了指自己那骇人鬼面：“苏叔叔，你要相信，我爹当年若是天天顶着这张脸，肯定也找不到媳妇。”
苏黎气呼呼：“那就拿下来。”
梅林青将那延伸至脖颈的獠牙鬼面取下，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容。面若傅粉，唇若涂朱，玉齿轻启，美目浅笑，尽显风流韵致，衬得帐中人物尽皆失色。他启唇，声音若玉石轻碎，若清泉潺流。与之前的低沉嗓音截然不同。原来延伸至脖颈的鬼面在遮掩面容的同时，也变了他原本的声音。
梅林青指了指自己的本来面目：“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姑娘们依旧避着我走。”
苏黎愤愤道：“你长得比那些姑娘还好看，人家避着你不是应该的吗？”
梅林青悲伤逆流成河：“长相天生的，父母给的，长成这样也怪我吗？”
苏黎忍不住爆粗口：“靠。”
秦安忍笑忍得面皮通红，一边轻咳着疏解，一边道：“苏老将军稍安勿躁，等这仗打赢我们回了神州，苍梧城那么多女人，我就不信不能为我们将军寻到个小娘子。”
苏黎冷哼道：“寻个小娘子？”
梅林青以为无望，愈发忧伤：“实在不行，咱就不要强求了。”
苏黎瞥他一眼，底气十足：“一个哪里够？你有才有貌完全不输你父亲当年，咱能寻一个连队。”
梅林青瞬间有了精神：“这么爽？”稍一思索，他又道，“不对啊，我父亲只有母亲一人，连房妾室都没有。苏叔叔，我对神州对苍梧城不熟，你不要骗我啊。”
苏黎气得又踹去一脚：“我骗你？神州童谣曰‘文天光，武清流，梅逸俊俏美人愁’，你父亲当年那可是……”
文天光，武清流，梅逸俊俏美人愁。这句童谣说的正是二十年前神州才略之名最盛的饮天光、江清流和梅逸三人。
这句童谣来自当时的两则趣事。
《神州·轶闻拾趣》曾记载：梅逸，字伯彦，身长七尺八寸，美姿仪，貌如好女，肤白，下捉白玉柄麈尾，与手都无分别。
逸有文韬武略，才名甚盛。殿试，帝钦点文武之首，逸，文稍输饮天光，武稍输清流，是以落第。
好事者讥之：稍稍而不可也。
逸笑，指己曰：如吾容姿，当居首也。
众绝倒：然也。
又云：
帝见外使。外使荐其公主，力赞公主之美。
帝欲拒，苦无言辞。暗语间谍，召逸。
逸至，立帝侧。
外使见之，大惊，面惭，口讷讷不能语，遂退。
通俗易懂地说，即是，梅逸身姿俊秀，长得比女人还美，皮肤很白，手中拿着白玉柄拂尘，人不见手与白玉柄有什么分别。
梅逸有文韬武略之才。然而殿试时，他文输给了饮天光，居第二；武输给了清流，亦居第二。
有人嘲笑他为千年老二。
梅逸坦然自若，指着自己道：论相貌我必定是第一。
众人笑翻。
还有一则是：
崇元帝接见外国使者，使者欲让两国联姻，于是大力赞叹自家公主美丽。
然而，崇元帝并不想联姻，但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他暗地让属下传召梅逸进殿。
没多久，梅逸到了，站在崇元帝身边。
使者见了梅逸之后，只觉所有美人在梅逸面前都成了衬托，再也无法说出赞美自家公主的言辞，于是惭愧地退走了。
苏黎抚了抚通白的胡须，深为感慨：“你父亲当年每出行至一处，那可是万人空巷，观者如堵。”
梅林青不甚相信：“那父亲为什么只有母亲一人，连房妾室都未得纳？”
苏黎瞥了一眼，淡淡道：“因为你父亲，惧内。”
梅林青：“……”
《神州·言语》曾记载：梅逸，字伯彦，有雅量，善谈吐。
貌好，为妇所怨。
逸沐浴熏香，易妇服，趋入室，再拜曰：有妇如此，喜之，喜之矣。
妇遂悦。
换句话说，即梅逸梅逸风趣幽默，很有风度，与夫人伉俪情深。
然而因长得太美，被自己夫人嫉妒。相公竟然比自己还美，梅夫人心中很不高兴。
梅逸想了想，沐浴熏香，换了夫人的衣服出来见她，又是鞠躬又是作礼，说：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你看你娶了一个多么漂亮的娘子。
梅夫人被逗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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