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决战:三军对垒 二
一、
大军浩浩荡荡如长龙,沿苍茫大道,正面推向阳州军区。马蹄声踏,踏百里黄沙飞扬,号角声裂,裂千里长空一痕如虹。
黑衣黑甲黑色夺命锁链,如肃如穆如泰山屹立。前面是大军,后面亦是大军,君不语执三丈锁链,立于千军万马之中,却一如既往的静默着。
浪子有浪子的落拓,土匪有土匪的狠恶,君王有君王的气魄。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世子,到天涯漂泊的浪子,至被视作魔鬼的土匪,隔了这许多年,再登三军统帅之位,他竟然还能忆起父王往昔的谆谆教诲。
兵者,国之大事,慎之再慎。
用兵之法,不在杀,不在破,在不战而屈人之兵。
用兵之道,不固勇,不固谋,不固常形。
眼前掠过一幅幅久违画面。
他与王弟各执一部兵书,分立父王左右,父王考了左边,又检考右边。王弟兢兢业业,对答不敢稍有怠慢,他则懒懒散散,漫不经心模样。
父王生气,一脚踹翻书案,怒喝道:“你是周南世子,将来要继承大统,怎可如此将国家大事儿戏以待?”
他苦起了脸,不情不愿道:“儿臣知错。”
父王见此,更不解气:“知错?那你说说错在了哪里?”
他不觉挠头:“错在,错在……”
“错在不该惹王上生气。”一道温婉柔润的嗓音自一侧传来。他转眼,便见母后自小道缓行而来,眼中有慈爱有笑。
父王气得无可奈何,将怒气分至来人身上,颤着手指指他:“王后,你看看你生的儿子,简直朽木不可雕。”
母后抿唇笑了:“是是,瑜儿是臣妾一个人生的,瑜儿是朽木,不劳烦王上雕琢了。”
父王气得干瞪眼,半晌,挤出一句话:“本王怎么就娶了你入宫。”
论起来,父王怪得不错,他的性情确实更像母后,倦怠于他人口中的正事,喜欢过他人眼中的闲散生活,却偏偏有着过人资质,习武一点即透,习文过目成诵。
他的人生自开始就处于一种无可解脱的矛盾中。二十余年,他挣扎,他反抗,最终却在这命运的泥沼中越陷越深,无可措手。
两军对垒,战鼓擂得震天响。
鼓声将他自回忆中强行拽了回来。他看见神州大军中,那獠牙鬼面的将军越军而出,骑高头大马,银枪斜拖,目光如利箭般射来,气势如山似海,汹涌而来。
鬼面,银枪,气势不凡。
这将军就是戎舒口中的梅林青吧。但尚需确认,所以他拖着三丈锁链,驭马向前,自沉默中开口:“阁下可是神州平西将军梅林青?”阁下,阁下,一出口就是摆脱不掉的彬彬有礼,仿若刻在骨子中,一如那世子身份,无论他怎样否认,旁人还是称他殿下。
这一刻,他似乎有点明白,一个人无论如何摒弃,也不可能与过去完全割裂开来。因为你今日的存活,正是踏在往昔的岁月之上。
那鬼面将军同样驱马而来,沉声,沉声中有戏谑:“在下正是梅林青,将军有何指教?”
他笑了,这獠牙骇人的鬼面将军竟让他有种莫名的亲切感熟悉感。“指教谈不上。只是今日需借阁下头颅一用,还望不吝赐予。”
梅林青亦笑,戏谑之意更甚:“借了有还吗?”
他摇摇头:“这个,不好说。”
唰唰两声,梅林青银枪横于胸前,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大笑道:“在下的项上人头就在此处,有本事尽管来取。”
他手一扬,黑色锁链凌空腾起,眼中凝聚浓烈杀气,沉喝一声,迅疾出招。锁链织作黑色罗网,携毁天灭地压迫而去。
梅林青亦不示弱,足尖于马背上一点,飞身跃至半空,手中银枪灌注内力,裹千钧力道,正面对上,疾刺而来。
二、
暮色苍茫,夕阳斜挂,霞光铺满天际。殷红晚霞中,只见红幡招展,旌旗高扬。革命军众将士绕潺潺河水而行,浩浩荡荡地直奔军区西面而来。
一身戎装,铁甲铿然。戎舒立于一旁高地之上,手搭凉棚打量对方局面。只见深沟壁垒,军事布置一路盘山而上,神州军层层关卡,弓箭火器等对准逐渐靠近的革命军,严阵以待。
戎舒皱了皱眉,果然如萨拉所言,这西面甚是易守难攻,就算仗着人数优势尽力向前推进,但神州军布置层次分明,轻重得当,不等他们冲到山下,估计就能把他们射成刺猬。看来得想办法引蛇出洞才是。
沉思片刻之后,戎舒下达第一道将令:轻骑三千,于今晚趁夜色,自小路绕至山林中藏匿,待神州军下山与我军交战之时,立刻冲入神州军营,不惜一切代价抢占壁垒,同时放火烧营。
接着,戎舒下达了第二道将令:两军交战之时,三千前锋军只许败,不许胜。败了之后,向两河交流的半岛平坦地带缓缓撤退。
最后,第三道将令:所有将士听令,但见火起,即刻兵分三路,左右两翼自两山而下迂回包抄,中路回军掩杀。怯战不前者,就地格杀。
革命军众将士得令而去。
再说神州军西面这侧,九璎和苏黎立于西门城楼之上,俯瞰对手军情,唯见浩浩荡荡的红幡翩飞不止,军队排兵布阵整齐有序,肃穆一片。
九璎将山下地形扫视一遍,沉声道:“敌方人数虽众,但我军占尽地形优势,待对方前来攻打,我军可依仗地形退敌。”
苏黎抚了抚通白的胡须,摇摇头:“坚守不出的确能保这西门无虞。但戎舒若识出我们的计划,只列兵而不攻打,分兵增援中路,那梅将军那边的压力势必大大增加。”
九璎微微蹙眉:“依老将军的意思……”
苏黎拳头砸在城墙之上,目露果决:“九璎姑娘带一队人马留守军营,我率军下山搦战,若交战不利,你们掩护我撤入营中。若对方败退,我率军掩杀,一举击退对方。”
九璎面有忧色:“若对方用诱敌之计,引你深入,老将军区区三千人马对万余大军,岂不危险?”
苏黎轻蔑而笑:“平西军中哪个不是身经百战以一当十的铁血男儿,戎舒想一举吃掉我们,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么好的牙口。”
九璎心知对方人数占尽优势,他们只能冒险以攻。但率军出战危险非常……蹙了蹙眉,九璎道:“不如这样,老将军留守军营,由我出战。”她笑道,“虽说老当益壮,但至少也得给我们年轻人留个表现的机会不是?”
苏黎道:“九璎姑娘不必同我相争,这留守军营亦是关键所在。一旦两军交战,戎舒岂有不分出人马攻打军营,断我军后路之理。九璎姑娘勿要掉以轻心,一旦这西门关卡被攻破,那我们可就真的成了瓮中之鳖,退无可退了。”
九璎惊出一身冷汗:“是九璎大意了。”
暮色浓,浓如化不开的氤氲烟雾。战鼓响,响彻九天直入云霄。
老将军苏黎左右执狼牙锤,扬起神州旌旗,率领三千平西军一路沿山而下,踏步声齐整无比,威武撼天地。
戎舒将手一挥,革命军列阵以迎,目视前方,眼中一片慨然。他们早已有了抛头颅洒热血捐躯为国的觉悟。
三、
夜色已降,凉意四起。风临足尖于马背上一点,跃上道旁高树,立于树顶察看前方情形。
只见前方崇山峻岭连绵,断崖峭壁高耸入云夹道陈列。道路仅此一条,崎岖难行,而且越往越前,越变得狭窄。至那关隘处,仅能容一人同行。她虽然不懂军事,但也能看出这地形煞是险恶。
一个鹞子翻身,又重新落在马背上。风临转过头,看了看身后一路随她而来的革命军,脆生生道:“你们暂时等在这里,我先过去看一看,若是前方没有人,我再过来叫你们。”
那三千骑兵听了这话,不觉摇头轻笑,果然是不懂事的孩子,前方关隘关系重大,岂能会没人把守?他们着实不明白,首领为什么让一个这么小的女孩领兵来攻这关隘,难道军中真的没有人了吗?
不过,既然是戎舒首领的决定,他们不论心中怎么想,都会坚定不移地执行。
旁边一位戎族小将很替她担忧,提醒道:“珠丽小心,那关隘是军事要地,神州军定会派厉害人物把守。”
风临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咧嘴笑道:“那我先去看看了,你们也小心些。”说着翻身下马,沿着这崎岖山路,大踏步向那关隘行去。
那小将说得不错,前方果然有人,而且是一位高手。
风临犹豫着停下脚步,握上了腰间刀柄。
夜色起,如浅墨,凉气缭绕。月东升,似玉盘,月光冷白。
那人沐在这夜色这月色中,黑衣黑袍,黑色兜帽遮掩面容,斜背一把银色长剑,侧身立于关隘之处,气质冷峻肃杀,生人勿近。
风临拨了拨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额饰,定睛看了片刻,觉得有些棘手。习武之人自然了解习武之人。她已从这人站姿、背剑方式,以及那周身环绕着的似有的气劲猜得此人武功不差。
虽然对手难缠,但戎舒有嘱咐,那她必定全力以赴击败对方,为革命军开出一条道路。
不过,师父教导过,下了山不要随便动手,凡事先同人商量,商量不妥再采取其他办法。于是风临向前挪了两步,舔了舔唇,轻声道:“这位少侠,请问能不能让一让?我们有事要从这里过去。”
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风临,风临!
宁封忽然浑身颤抖起来,抖得几乎哭出来,却不敢向来人望去一眼。他在害怕,怕这只是一场幻梦,怕转过头之后见到的是陌生面孔,怕自己承受不住希望之后紧接而来的巨大失望。
风临见对方不对劲,浑身颤得像生病了一般,于是又迟疑地迈出一步,关切道:“少侠你还好吗?要不要紧?”
再闻这魂牵梦绕的语调,宁封再忍不住,蓦地转眼,直直地看向她。
冷白月光下,她一身异族服饰,稍斜着身子看他,面有一丝忧色一丝关切。宁封大叫一声,一掌拍向自己的面颊,拍得那剑痕重又崩裂,涌出血来,他痛苦得躬下身子。是她,真的是她!她还活着。
虽然只是一眼,虽然他的面容跟之前有了变化,虽然他穿着他最不喜欢的黑色衣袍,但自小一起长大同寝共食,他对她熟悉,而她对他亦熟悉到骨血中。风临激动得跳起来,大声道:“师弟!”
苦苦寻觅之人乍现于眼前,她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语无伦次着:“师弟,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这些日子都在哪里?我还以为你出了大沙漠呢。”她说着笑着,抬脚就要奔向他,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孰料,她刚一动作,宁封蓦地站直身子,冷眼厉声道:“不许过来!”
风临摸不着头脑:“师弟,是我呀,我是风临,是你师姐。”
宁封眼中射出冷厉的光,一字一句道:“我不是你师弟。我没有师姐。”
风临完全困惑了,小巧的眉头皱起。
宁封抬眼,打量了一番她的异族服饰,又望了望不远处那列队以待的革命军骑兵,忽然笑了,大笑出声:“原来是敌军的部队,原来是敌军的将领。”拔剑出鞘,剑尖直指她,他冷声道,“拔出你的刀。”
风临又惊又骇又忐忑:“师弟,你怎么了?”她支吾着解释,“我是受人之托,我不知道守在这里的人是你。”
宁封恨得双目猩红,面上的那道剑痕翻裂开来。顿时鲜血被面。
风临见他面上血流不止,关切着,不知所措着:“师弟,你受伤了?”
宁封只觉痛苦得受不住,大喝道:“不许叫我师弟,我不是你师弟。”语毕,他周身凝气,足下蓦地一点,黑袍无风自动,一股劲力直冲向风临,震得风临连连后退。
宁封又喝一声:“拔出你的刀。”接着一跃而起,手腕翻转,那凝光化雷剑顿时化作千百把,以前所未有的狠厉夺命之势攻向一路后退的风临。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