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决战:三军对垒 四
冷风起,战鼓催,杀意直冲云霄。战马嘶,兵戈响,血色横染山河。
老将苏黎率领神州军三千骑兵,左冲右突,首尾相顾,似蛟龙海中游旋,将神州军灵活机动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杀得革命军节节败退。
眼见对方列出的防御阵型被冲散,盾阵溃败,弓/弩手连连倒下,步兵杂沓奔逃,一路丢盔弃甲。
苏黎虽知可能是对方陷阱,但为了减轻中路军压力,他们只能选择奋勇赶杀,争取一举打退这西路革命军,占得先机。遂夺了一旁小将手中的军旗,他高声而喝:“平定西北,衣锦还乡,就在今日,神州男儿们,随我杀!”
语毕,双腿一夹马肚,身下骏马一声高嘶,率先冲入败退的敌军之中。他执狼牙锤,左右狠杀,每一锤落下即是鲜血飞溅,脑浆涂地。
神州将士为老将军英勇杀敌气魄所感染,眼含热泪,亦喝喊道:“平西北,灭仇雠,回故乡!”同样一夹马肚,随苏黎一路攻杀。
神州军越战越勇,革命军连连败退,逐渐向两河交流的半岛平坦地带归拢而来。
戎舒立于高地之上,俯观战场局面,唇畔噙笑,眉目之间恬淡沉稳,十足的运筹帷幄之势,整个过程中表情无一丝半毫的变化。
周围革命军将士见神州军英勇无匹,不觉一颗心高高悬起,但转眼看见首领这般笃定模样,立刻将这心落回肚腹中。因为他们相信戎舒,戎舒跟他们不一样,戎舒总是有办法的。
时间推移,夜色浮起,周围渐现沉暗之色。
两侧的革命军将士各自归位,摩拳擦掌,准备着接下来的决胜负之战。慢慢的,戎舒身侧只余一个亲卫。那亲卫见凉意起愈甚,于是返营帐,为首领取披风。
四周无人,戎舒立于高地之上,俯观战场局面,唇畔的笑意倏然而逝,运筹帷幄之势消退,眉目之间现出深深的忧色。现在,虽然神州军依照他的计划逐渐步入牢笼,但他亦看得出,此次交锋,与其说革命军佯败,不如说是真的大败而回。
虽然他们在人数上占了绝对优势,但这些士兵来自于各族的青壮年劳动力,没有经过多少正规训练,只凭着一腔热血冲上战场为族人求得自由之机。虽然勇气可仗,但亦弥补不了作战经验和战斗力的缺乏,而神州军则全然不同,这些人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的铁血男儿,懂作战知进退,相互之间配合密切,攻守兼并,来往于革命军中如入无人之境。
所谓谋略,即扬己之长,击人之短,善抓时机,破不能敌之敌。
然而,再好的谋划,在绝对的战斗力面前都将被碾得粉碎。
山下,神州军势如破竹,革命军退至不及,顿时血溅当场,哀号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些倒下的人都是他的部下,他的子民,他的希望。戎舒忽然觉得身上很冷,彻骨冷意自脚底腾起,让他仿佛浸身于戎族的寒泉之中。
暮色中,冷风吹,吹得他衣袍飒飒作响,犹如高高竖起的飘扬的革命军旗帜。
他手足冷得麻木,他想,一定是大沙漠的夜要来了,沙漠中的夜总是格外冷。
兵法曰:置之死地而后生。
眼下,他们已经进入了人死地,如果不能后生,那么面临的就将是全军覆没,将是大沙漠百年之内无脊骨可直起。
冷风中,冷意中,有回忆漫漫袭上心头。
七年前,他闻智者之名,前去求见萨拉,期望得智者援助。
萨拉曾问他:戎舒,你求什么?
他答:求有生之年得见大沙漠重获自由,求有生之年得见戎族重沐天日,求一生所行无愧于心。
萨拉再问:战争,无论义与不义,都将造成不计其数的无辜人伤亡。他们的血浸在沙地中,他们的骨埋在沙地下,他们的魂魄飘荡在战场上,夜夜哀哭。你觉得你担得起这种代价吗?你担得起这种罪孽吗?
他只觉心痛得扭曲,半晌,才沉声道:以战止战,以血止血,生为沙漠子民,我愿为我的家乡尽一份心尽一份力,愿为在这片土地上即将发生的一切承担所有代价,所有罪孽。
萨拉又道:纵使有心承罪,无力亦是徒然。只有强者才能拯救,只有强者才有资格承罪,戎舒,你是强者吗?
他犹豫了:我,不知道。
萨拉问:你愿意做强者吗?
他铿然道:我愿意。
萨拉道:强者之路,亦是王者之路,既然愿担罪孽,既然有心拯救,与其寄希望于他人之手,不如自己一肩担起。戎舒,我助你取这天下,可好?
愿担罪孽……
他真的,担得起吗?
眼望尸身满地,眼见子民流血,他却只能催促着让他们送死,从来没有一刻能如此时般对“罪孽”二字体味深刻
他说:欲成就大业,牺牲在所难免。
他说:想要不付出代价就得到胜利,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说:戎族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赎罪。
然而,当亲眼看着这许多年轻的无辜生命葬送在战场之时,他双拳握得咯吱作响,忍不住动摇,忍不住怀疑,忍不住想难道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族长,天冷了,加件衣裳吧。”那亲卫去而复返,展开一件披风要替他系上。
面上的痛苦与挣扎之色一瞬散尽,他又微笑起来,若无其事地松开拳头,成竹在胸的模样,推了那披风,笑道:“不用了,困兽已入,收网时机到了,我们下去吧。”
二、
苏黎率军一路冲杀而来,虽然年愈七十,须发皆白,却老当益壮,手提四十斤重的狼牙锤,挥舞杀敌大气不喘。他二十五岁从国武馆结业,随即从军驻守西北边疆。
这五十五年来,他几乎都是在军中度过。对他而言,军队就是家,士兵就是父子兄弟。
他跟过四任将军,第三任是梅逸,第四任是梅林青。
他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个秋天,他坐在军帐中,听一群大头兵讲着半荤不素的段子,时不时摇头笑上两声。
这时,营外传来一阵震天的欢呼声,以及夹杂着许多不干不净词语的高声调笑。
他得知有异事,忙起身出营一观。却见日暮下,斜阳里,一位绝色“美人”骑马缓行而来。
未待“美人”至营前下马,众军士“哗”的一声全涌了过去,色胆小的站在最外偷瞄上两眼,色胆大的正眼打量着还不忘评头论足,色胆包天的甚至凑上去,嬉皮笑脸地去跟“美人”搭讪。
“美人”含着笑,翻身下马,不恼也不多话,任他们围观许久,才道:“请问军中左副将是哪位?”声若流水,好听得紧。
众人忙将他推了出去,同时笑着打趣道:“苏将军,人家美人看上你了。是不是你那贤惠媳妇知你军中寂寞,为你送的妾室?”
他晒黑的面皮微红,啐道:“胡说什么,滚一边去。”这畔,却下意识地整了整军服,昂首挺胸地走过去,负手朗声道,“我就是军中左副将苏黎,请问公子来此何事?”
他见对方虽然是女子绝艳容貌,却着了男装,于是很有风度地没拆穿“她”。
“美人”想了想,自袖中取出一张澄黄圣旨,展开淡定地看了一遍。
周围的军士立刻不淡定了,“哗啦啦”跪了一地,他也忙单膝跪下,道:“卑职等不知是圣使驾临,还望恕罪。”
“美人”笑了,笑容若三月桃花,不急不缓道:“我不是圣使。”顿了顿,“美人”又道,“圣使本来要一同过来宣旨,但半途大流鼻血晕倒了。我只得着人将他送回去。”
“美人”蹙眉,扶额,长叹:“我不过见有温泉,邀他一同沐浴而已,他就这般模样,也不知道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与美人同浴……众军士觉得自己也忍不住要流鼻血了。
他却只觉哭笑不得,打量这手持圣旨的“美人”,道:“那请问公子是……”
“美人”眨了眨眼,抿唇一笑。
三军将士顿时惊艳,惊叹,只觉这夕阳这晚霞全失了颜色。
“美人”待众人惊叹完毕,潺潺而答:“我嘛,姓梅,单名一个逸字,是你们的新任将军。以后呢,你们就是我的部下了。”
三军将士:“……”
“美人”指了指写有一个“西”字的军旗,又依次指出刚才凑上前调戏的几人,道:“我军从现在起更名为‘平西军’。这旗子太单调,不够气派,本将军着你们几位今天在这西字上绣一圈国花。新旗子一定又贵气又喜庆,必能助我军旗开得胜。”
那几名军士很为难:“将军,我、我们不会绣花。”
梅逸扬眉轻笑,谆谆道:“不会可以学嘛,哪有人天生就会做事情?绣得阵脚细一点,本将军看好你们哟。”
当天晚上,全军营都有幸围观那几名军士用拿刀的手握了绣花针颤抖着一针一线绣牡丹,绣得几乎哭出来。众人笑翻。
在苏黎中的印象中,领兵打仗的将军总要有几分肃然杀伐之气,方能治得了部下,上得了战场。
然而,梅逸却彻底打破了他的这种印象。
梅逸从不疾言厉色,从不用刑处罚军士,从不拿半点将军的架子,说话更是没半分正经,常常令人捧腹,他对此无语至极。
然而,更让他无语的是,军士们却言听计从,简直是指哪打哪,无半分迟疑。
有次,他忍不住拿此事询问军士。
军士们挠头挠了半天,给了一个这样的回复:“可能是将军大人太美了,美得让人不能拒绝。”
他:“……”
他随梅逸入大沙漠,疾驰相救周南国,却被早已埋伏好的泲州、阳州、弇州三军围困,屡战不得脱。
梅逸见此,同他商议,平西军兵分两路,一路掩护,一路突围。
梅逸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苏将军,努力。
他以为是自己负责掩护,于是抱拳郑重道:将军大人放心,卑职必不辱使命。
孰知,那晚当他跨上战马之时,却见梅逸一骑当先,领三百名军士冲入敌阵之中。他大惊失色,高声道:将军——
熊熊火光中,梅逸回头,冲他眨了眨眼,露齿一笑:苏黎,我看好你哟。
两日后,他率军欲血奋战,终于从重重包围中突出去,原本五千人马此刻只余两千人左右。
两日后,消息传来,梅逸战死,头颅被高挂在周南皇城之上。
没有神州的支援,两千平西军何能敌得过对方十万大军?他虽知梅逸消息,却也只能将钢牙咬碎,和着血将这消息一块咽下。他曾一个人潜伏于城外,远远地望那头颅,只见眉宇间有笑,颜色犹生,丹唇微启,似有言语交代。
他耳畔又回荡起梅逸最后一句话:苏黎,我看好你哟。
一个四十好几的莽莽大汉埋头在荒草中,吞声而哭。
冷风呼啸而过,比往日吹来的更冷。苏黎却毫无半点寒意,他浑身浴血,这血是敌人的鲜血,很热。但是他胸中的一腔热血,更热,更烫,烫得虎目含泪,烫得他心发着抖。
将军,将军……
你的遗愿将由苏黎,将由你治下的平西军来完成。
将军,将军……
卑职必不辱使命!
冷月高悬,冷白月光倾洒,无半分感情地照耀着这遍布鲜血与厮杀的人间地狱。天若有情天亦老!
月光下,三千神州军骑兵已冲至那平坦的半岛地带。
这时,听得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霍地炸响,早已在左右两山埋伏的革命军冲杀而出,怀着对异族的仇怨,怀着对自由的向往,怀着对和平的最终渴望,凭着悍不畏死的勇气杀向中央的神州军。
与此同时,之前一路溃逃的中路革命军亦纷纷转身,血红了眼,围杀而来。
苏黎临危不惧,将手一招,高喝道:“变阵。”他身侧的小将忙将军旗大力一挥。
神州军见此,立刻收拢队形,变成一字长蛇阵,蛇首咬,蛇尾卷,蛇身绞,防守滴水不漏,一旦攻击犹如巨蟒出击,凌厉狠绝。
革命军人数虽多,但却为对方灵活阵法所制,苦寻不到神州军的突破点,屡屡攻击,屡屡败下阵来。
不过,人数多的好处除了一拥而上之外,还有可以用车轮战。只要对手是人,只要轮番攻打不停息,他们就总有疲惫的时候。
三路军马轮番,任它神州军凌厉阵势一变再变,而革命军以不变应万变,以己方的热血与头颅为代价,消耗者对方的精神与体力。
冷风呼啸,冷月浮上中梢。今夜的风特别冷,今夜的月特别亮。
渐渐的,苏黎与其所率领的平西军露出衰惫之象,阵法配合亦不如刚才。
革命军再接再厉,终于寻到平西军一处弱点,将抱作一团的平西军硬生生截断,令他们首尾不能相顾,再分别围杀。
苏黎执狼牙锤,回身欲冲散革命军的拦截,却是徒劳无功。他毕竟老了,老得须发皆白。他已经七十了,若在神州,早该从军中退出,安享晚年了。
安享晚年,谁来同他安享晚年呢?谁来奉他安享晚年呢?
二十余年未见过妻与子,不知那老实木讷的妻可还在人世,不知自己的孩子长成了怎般模样,不知他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随军回故乡?
不知有谁高喊了声“砍马腿”,无数刀剑戈戟齐齐招呼而来。身下战马四蹄顿断,一声哀嘶,砰然倒地,圆睁的马眼望着他,滚下颗颗热泪,是殷殷关切,是悲壮诀别。
这是一匹老马,随了他四十年。有次突袭敌军大获全胜,他所跟的第二任将军论功行赏,给他的良驹宝马。这些年,这马一直伴他左右,驮着他出生入死,几次救他于危难之间,不似队友,胜似队友,不似亲人,胜似亲人。
马老了,腾挪迟缓,再躲不开那明枪暗箭。
革命军见得手,立刻围攻上来,擒贼先擒王。
他从马背上翻身滚下,狼牙锤左右挥出,一步一击杀。
鲜血激射,染红了他的战袍。
这次有对方的血,也有他的血。
马老了,他也老了。他已经七十了。
三、
正在苏黎力战之时,九璎这畔战斗也已打响。苏黎冲入那半岛地带被革命军三面围困时,革命军第一路抓住时机,自山林中冲出来,手持坚韧盾牌,一边挡着漫天箭雨,一边蜂拥而上杀入神州军营。
一个冲不过去,那就十个,前面刚倒下来,后面的人即刻跟上,同伴的血不仅没让他们畏缩,反而激得他们战意昂扬,誓用血肉之躯抵挡对方的箭簇石块,打开一道又一道关卡。
平西军约有一万,兵分三路,梅林青率了六千人。
宁封那边分去七百人。
是以,西门有三千三百军士防守。
苏黎带去了三千下山激战。此刻,山上只有三百军士依次留守关卡,阻挡着两千革命军的汹汹来攻。
九璎见下方关卡屡屡被攻破,根本阻挡敌人不住,于是嘱咐守最后一道关卡的军士几句,披甲亲自下山,到最前方协助防守。
利箭漫天落如雨,石头滚下隆隆而去。而下面的革命军却犹如未见,一边用盾牌挡了,一边高喊着冲上来。盾牌裂了,碎了,那就用肉身去抵挡,用血为后面的同伴开出一条道路。
杀不尽,灭不绝。
西门关卡沿山而上,一个又一个被攻破。
九璎翻身跃下,将革命军截在半山腰。一招“八卦·天行有健”将蜂拥而来的革命军震退三丈有余。
一勇当关,万人莫开。
九璎神色凝重,将纱布扯落,横那半截覆着黑黢黢鳞片的铁臂于胸前,誓挡如洪水奔腾般的滔滔军队。
推、托、劈、撞、截、拿……一套八卦掌法使得密不透风,身捷步灵如龙游空,拧翻走转幻变无穷。出手成招,刚柔相济,将革命军牢牢阻在半山腰,没让对方再进分毫。
如涨涨落落的潮水,革命军进攻短暂的停顿。
随后,那军中行出一人,异装打扮,高大健壮,形容熟悉,正是之前救过宁封和九璎的扎西之子纳吉。
九璎亦认出他来,稍收起招式。
纳吉向九璎抱了抱拳:“九璎姑娘,有几日不见了。”
九璎亦回礼,不提眼前的剑拔弩张,道:“扎西族长和珠丽都可都还好?那瘟病解了吗?”
纳吉点点头,犹自心有余悸:“阿爸阿妈都很好,瘟病也解了,幸亏宁公子和九璎姑娘出手相助,不然我们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九璎道:“扎西族长救我与宁封在先,我们予以同等回报亦是理所应当,不用客气。”
双方寒暄完毕,接下来就不得不提这敌对立场了。纳吉皱了皱眉,有些为难:“九璎姑娘,可否请你明哲保身,勿要掺合这大沙漠之事。”
他眼中含了泪:“那日的事情你也亲眼见到了,我等沙漠子民受尽外族欺压凌/辱,任人鱼肉,朝不保夕。我们不愿再这样下去,我们想用自己的双手来解放来守卫这片乡土。我不奢望你能支持,只希望你能理解,能退至一侧保持中立。”
九璎眉黛紧缩:“纳吉,你们的苦处我能理解。只是这些年来,平西军可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有必要这样赶尽杀绝吗?我认为,此事大可商量出和平解决之法,又何必逼人太甚?”
纳吉摇头:“九璎姑娘,你也说了这是你认为,你我的看法并不能左右眼下局面。”他扭头去看下面喊杀震天血流成河的主战场,叹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如何能再回头呢?”
九璎亦知,叹了又叹,是挣扎,是无奈。
纳吉转眼看她:“九璎姑娘真要固守此关?”
九璎默了良久,道:“我是神州一员,有保护同胞的责任,还请见谅。”
纳吉眼圈红了,一字一句沉重道:“九璎姑娘的身手我有幸见过,此关由你把守,我军这次必定徒劳无功。不能完成任务,不能解放大沙漠,不能挽救族人,纳吉愧见首领,愧见战友,愧见阿爸,唯有以死谢罪。”说着,横弯刀于脖颈,就要自刎。
九璎忙伸手拦阻。谁知,她倾身靠近即将触及那利刃之时,纳吉忽然刀尖一垂,猛地刺向她的心口。
九璎惊愕之中忙闪躲,她的反应虽快,奈何之前没任何防备,两人相距又太近,仅来得及将身形微微一侧,避开要害。
“噗”的一下清晰入肉声,弯刀刺入她的肋间。纳吉眉眼狠厉一片,手中再用劲,刀刃穿体而出,迫得九璎一路后退,退至山崖一旁围栏处。
九璎强忍剧痛,凝力于掌,一掌将纳吉击翻在地。她将染满血的弯刀拔/出来,掷在地上,只觉眼前一阵晕眩,伤处鲜血汩汩而出,不多时就在脚下汇成血泊。她于几处穴道疾点试着止血,不敢置信:“你……”
纳吉自地上爬起来,擦掉唇边血痕,眼目红得如同杀得性起的凶狼,大叫道:“我也不想杀你,我说了你让开,可是你不肯!”他指了指下面血流成河将天际高悬月几乎映红的战场惨烈局面,“我的族人,我的战友就在下面流血牺牲,如果不能夺得关卡,他们全都白死了。”
“九璎,要怪尽管怪我。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我们输不起,就算战到革命军最后一人,也要拿下这西门!”
伤势过重,九璎俯身呕出一口血,伤处疼得厉害,心中疼得更甚。这场战争,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她也分不清楚了。
纳吉将手一招,高声道:“我们的命运我们自己来改变。与其窝窝囊囊地活,不如堂堂正正地死。革命军的战士们,随我冲上西门。”
九璎拖着伤体,欲向前阻挡。只是重伤的她身手远不如刚才,每动一下伤口就裂开一分,血涌得更狠了。
涨涨落落,革命军如潮水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更猛烈的攻势。
九璎边战边退,一步一血印,一击一杀伤。
流血过多,体力不支,她的出掌开始无力,她的眼前阵阵发着黑。革命军终于突破她的阻拦,自她身侧呼喊着冲了上去。
九璎被人潮冲撞得站立不住,足下一软就要倒下去。
这时,一双手臂搀住了她。九璎抬头,见到了一位少年,他有双大而灵活的眼睛。九璎唇畔溢出淋漓鲜血,低声道:“瓦尔格。”
这少年正是跟纳吉一族的瓦尔格。
瓦尔格护着她退至一旁,免得被人流冲到,为她敷上止血药,一边自将衣摆撕开,撕成布条包扎伤口,一边嘱咐着:“九璎姑娘,先别说话。”
九璎摇了摇头,只觉心口疼得几乎扭曲:“为什么,救我?”
瓦尔格默了默,道:“我也想让革命军赢得这场战争,但我希望我们能赢得光明正大。”
九璎苦笑:“兵不厌诈。”
瓦尔格笑了笑,有无奈,有坦然:“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自己的坚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纳吉是,你是,我也是。”他让九璎靠上一侧的防护栏,关切道,“九璎姑娘还能使力吗?”
九璎点了点头。
瓦尔格拔弯刀出鞘,正色道:“那就出手吧,现在,我们是敌人了。”
九璎难过得几乎落泪,却又顾及着军区西门的安危,凝内力于那半截龙鳞手臂之上,在瓦尔格挥刀砍来时,掌风一路破空而去,与那弯刀对上,硬生生将弯刀震作两截。掌势向前推去,却在即将击上瓦尔格脑袋时收了劲气,掌心贴上他的额头,她轻按了按,如姐姐一般温声叮嘱:“记得,要活着。”
语毕,翻身而起,于山崖间几下借力,跃至军区西门最后关卡处,落在了如潮般涌来的革命军面前。
眼见这西门防守不住,平西军将士一边拼命挡着几番要冲上来的革命军,一边急道:“九璎姑娘,你快走。”
“九璎姑娘,此战与你无关,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九璎姑娘,走啊。”
……
九璎立着不动,含泪道:“你们为什么不走?”
平西军将士一边挥刀杀敌,一边朗声道:“梅将军着我等守此关卡。我等只有战死,没有退却。”
九璎捡起一把阵亡将士的佩剑,横剑挡关,眉宇间一片决绝:“九璎亦然。”
神州军和革命军各不相当,在那狭窄山路间,展开了激烈而残酷的拼杀。不一样的立场,同一种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信念。
神州军虽骁勇,但毕竟与革命军人数相差太多。随着时间推移,平西军的将士一个个倒下去,最终只剩九璎一人横剑立于军区西门之外,浑身浴血。
革命军眼见胜利在即,斗志更加昂扬,举起兵器,高喊着齐头杀去。
她一个人,就算身手再好,也难挡这轮番攻击,何况她已受了重伤,已战斗许久。精神与体力早已不济,不过是凭着最后一口气,一股不肯倒下的毅力支撑着。
当那弯刀割伤她手臂,当利剑刺穿她两肋,当一排森然长矛抵上她胸腹迫得她一路血洒,一路直退之时,她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袭甲衣干净利落,盔帽下的面容眉目如画,明眸含笑。
九璎低低叫了声“老师”,眼角有泪,手中佩剑无力地跌下。
老师,老师……
我辜负了您,也辜负了天光大人。
身子抵上军区西门,她退无可退。眼见那排长矛即将刺穿她的胸腹之际,只听一声轻喝,一道如流霜飞雪般的剑光横扫而来,将那排军士一瞬斩杀于锋利剑气之下。
与此同时,一道清俊身影迅疾而来,在她即将倒下时,及时揽住了她。
九璎抬眼,视线已经模糊。模糊中,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俊逸清朗,眉角微微上挑。她怔了许久,才喃喃叫出他的名字:“流光?”
饮流光揽着她,轻俯身,唇畔摩挲着她的额角:“我来迟,你受苦了。”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