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围困:各自为战 上
一、
“咔咔咔”一道缓慢而有节奏感的齿轮咬合声响起,接着千百道同样的声音陆续传来,不出片刻,整个空间都充斥着机关开启声。
声音震动耳膜,震动神经,震得她从沉睡中醒来。
风临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望着眼前从未见过的怪异景象,一头雾水。
巨大的密闭空间,无门亦无窗,周围清一色铜墙铁壁,牢不可破。高不可攀的空间穹顶之上悬着七盏宫灯,灯中却无烛火,而是放置着一枚枚熠熠生辉的明珠,将整个空间照亮。
空间很大,空荡荡的,除了角落里散着许多块或大或小,或黑黝如土,或朱红似火、或暗青若果的不知名东西,别无他物。空间很规整,上圆下方,而那些洒落的物体亦是非圆即方,甚至连上方的宫灯也似经过精细打磨,棱角分明。
“咔咔咔”的机关开启声仍在持续,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风临下意识地握上腰间刀柄,四顾警惕着,唇抿作一线,一脸郑重。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记忆中最后一个画面是白气化出的巨虎张口冲她咬下。
接着她就昏了过去,再醒来便身处这怪异的空间。
她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寻找着宁封和九璎的身影,不知道他们在不在这里,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醒来。
齿轮咬合声不断,满室的隆隆闷响,让人头脑发胀。风临被扰得烦躁起来。她走动起来,大声喊道:“宁封,九璎,你们在吗?你们在哪里?”
一连喊了三遍。蕴了内力的声音穿透隆隆闷响,撞上铜墙铁壁,又折返,再撞上四壁,再折返。回声穿梭往来,久久不息。
随着这清亮喊声的发出,那闷响似被震慑住,竟渐渐地弱了,渐渐地止住。
风临揉了揉耳朵,正要放松之际,忽觉脚下土地震动起来,震得那角落的不知名物体跳动,翻滚着,聚集至一处。
好半晌,震动止,巨物出,危机再现。
风临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这才恍然明白,刚才闷响并非被她的喊声影响,而是机关启动完毕。
“咔咔咔”一连串响动之后,地底裂开,自下面升出一个巨大木甲人。只见它身高两米有余,身体遍布木纹色彩,手执一柄黑色巨大的半月斧,对准风临,面无表情,唯有眼眶中那暗红珠子时不时转动一下,隐约间似有异彩闪出。
它用暗红的“眼珠”盯住风临,身未动,杀机已现。
风临察觉危险,一跃退开三丈有余,拔刀出鞘。
“见”风临举动,它似乎被激怒,眼中又是异彩一闪,举斧而起,低吼如闷雷,踏着沉重的步伐砍杀而来。
一斧挥出,空气撕裂,斧刃未至,而强大浑厚的劲气却已铺天盖地攻来,迫得人呼吸凝滞。
风临不敢硬接,忙翻身再退出三丈远。
木甲人虽然身躯庞然沉重,每踏出一步,即是一声闷声巨响,震得地面晃动不止,但行动间却不失灵活。只见它眼盯着风临,踏步而来,手中巨斧连连砍下,攻势犹如狂风暴雨。
风临一退再退。片刻,竟已退至边沿,背后抵上铁壁。
木甲人追来,一斧轰然砍下。
风临身形急转,靠着铁壁,朝另一个方向滑开,这才堪堪避开那惊天一斧。
她及时躲了开,于是木甲人那一斧就砍到了她身后的墙壁之上。一斧砍下,金属相击的刺耳声一路划下,无数火花飞溅。
待火花散尽,没有想象中的墙壁崩塌砖瓦四碎的场景。铁壁岿然不动。而那灌注了无上力气的一斧竟只在铁壁之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灰色斧痕。
风临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妙。她一路直退,不做还击,一是对方力量强悍自己太多,不能硬拼;二是想借这木甲人之手为自己破开一条逃脱之道。
孰料,这铁壁竟如此坚硬。连木甲巨人都砍不开的阻挡,她自然也砍不开。她这时才确认,自己是真的被困在这里了。
一击落空,木甲巨人愈怒,暗红“眼珠”异彩闪动,竟缓缓地起步,开始以跑追杀。身上力气似用不尽,一斧接一斧,欲取风临性命。
风临仗着身小体轻,左躲右闪,连连避开。
木甲巨人又将她追墙壁之畔。
风临正要再次换方向滑开。
不料这时,木甲巨人仰天一吼,抛开巨斧,粗壮如树木般的双臂张开,双掌对向左右两侧。听得“咔咔”两声响动,那掌心竟然破开皮肤腾出两道螺旋状的接口。
于此同时,巨人掌心处飞速转出漩涡,将那些散着的或大或小或圆或方的不同颜色的物块一瞬吸了过来。
物块自动对接,片刻之间已组成一方一圆的两条棍棒。
木甲人双手各执一棒,从左右两方夹攻风临,将她的逃脱之路封住。
风临避无可避,只得双手握刀,横起,强行相接。
刀棒相交,只听一声巨响。
风临承受不住如此强悍力道,当即被震得虎口迸裂,双手鲜血直流,黑刀差点脱手而飞。
木甲人不给她留喘息时间,左手棍棒又破空抡下,直击她的头面。
这种力道,若被击中,那断然是脑浆涂地,即时殒命。
风临忙又握刀来接。
只是正常情况下,尚不能接住木甲人全力一击,何况现在双手受到重创,她连刀都握不稳。
只听“哐”的一声,木甲人将风临手中黑刀击飞,棍棒继续抡下,砸在了风临左臂之上。
一阵清晰的脆响,左臂骨骼已是粉碎,尖锐的痛自伤处传遍周身,风临一声痛呼,滚出六七丈远,连吐数口鲜血,挣扎着,却爬不起身。
二、
地面突然裂开,九璎一声惊呼直坠而下,落入黑洞洞的空间。她一边尽力稳住身形,一边摸索着试图抓住些什么,然而触手所及却是滑溜溜的铁壁,根本无法阻止下落。
她凝起全身气劲,警惕着周围以及脚下情况,随时准备出手,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落了不知多久,周围黑暗有减淡趋势,似已到了出口。
待光线重新涌入眼帘之际,九璎低头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迷宫图样建筑映入眼帘。坠落速度太快,她只模糊看到了无数六边形排列,尔后,她即坠入高高的墙壁之内。
凌空几个翻身,卸去坠落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她稳稳地落于地面之上。九璎环顾,只见周身是六块铁门,构造完全相同。
随着她的落地,周围再次响起“咔咔咔”的机关启动声。不多时,头顶之上的光亮渐渐消失,最终又变作黑洞洞,伸手不见五指。
刚才自上方坠落之际,那匆忙一眼的环顾,九璎心知自己已落入那六边形组成的迷宫之中,走出去恐怕有些难度,而且不知道前行路上是否有其他危险。
眼睛看不见,机关启动完毕之后,周围也不再有其他声音。一种难言的心理压迫感缓缓腾起,九璎稳了稳心神,这才自黑暗中摸索着触上周围的铁门。她依次推了推,六扇门皆能打开。
选了其中一扇门,转身出门,进入另一个六边形房间。她又依次去推,六扇门中有两扇不能打开。
选其中一扇门,转身出去,再探索下一个房间,同第二个房间一样,有两扇门不能打开。丝毫光线不存,双目犹如被罩住,九璎拼命地睁大眼睛,却仍是看不到半点眼前景象,末了,只得放弃,依照感觉依次走下去。
她揣测着对方的意图:她自突然开启的地面裂缝落下,迎接她的不是刀山火海,而是重重迷宫,那么对方应是不急于取她性命,极可能是像猫玩老鼠般,静立一侧看她疲于奔命。既然如此,那她就有时间来为自己争取机会。
一扇门,又一扇门,依次转了十数扇,九璎恍然发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原地,回到了六扇门皆能打开的房间。
果然不出所料,这迷宫有些门道。
在她重新回到最初房间的刹那,突然又传来一声“咔”的轻响,仿佛再次启动了什么不知名的机关。接着,一道细微但却不难察觉的滴水声“哒哒”持续传来,一下又一下,隔着同样时间,齐整而又有节奏感。
九璎静心凝神,听了片刻,以手轻打节拍,合着水滴声,渐渐识出了这乃是更漏声。她在国武馆修习之时,曾学过一些感知和记录时间的方法,因为行军打仗,各种意外情况皆有可能发生,而时间对于行军作战十分重要,所以必须有些特殊的记录方式和精确的感知能力,以免贻误战机。
为什么会有更漏声响起?为什么要提醒她时间?
最有可能的答案是闯这迷宫有时间限制。时间一到,如果还不能走出这里,那么她极有可能遇到其他危险。
不过,对方规定的时间是多久呢?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更久,或者更短呢?
九璎一边快速揣测着对方设置的规则,一边着手准备重新开始走。
国武馆对学子的要求极高,除了身体素质达标之外,对脑力亦有不低的要求,特别是对那些将来准备用作将领统帅军队之人,要求尤为苛刻,训练极其艰苦,有些项目甚至可称得上残酷无情。
作为国武馆少馆主,作为未来馆主的接班人,她的能力并不逊色于馆中的任何一个人,不仅仅指武力,而且还有智慧方面的比较。
一个迷宫而已,她并不惧怕,亦不慌张。
为了避免军队迷失路途,将领们必须对时间、空间方位等有一定的感知能力,所以也曾接受过迷宫训练。
九璎定了定心神,忙而不慌地向前快速行进着。
迷宫定律:首先,进入迷宫后,任选一条道路往前走;其次,如果遇到走不通的死胡同,就马上返回,并在该路口做个记号;再者,如果遇到了叉路口,观察一下是否还有没有走过的通道。有,就任选一条通道往前走;没有,就顺着原路返回原来的叉路口,并做个记号。末了,重复第二条和第三条所说的走法,直到找到出口为止。
然而,依照这个定律,九璎马上发现了一个问题,即这里做记号并不容易。因为这门的质地极其特别不易刻画,周围又全是黑黢黢一片,若想标下能让自己辨别得出的记号,需得耗费不少体力和时间,根本不可能依靠此法走出这里。
之前所习得的知识失效,九璎鼻尖渗出薄薄汗意,看来只得再寻其他方法。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不知是否错觉,九璎觉得周围好像热了起来,热得她周身冒出薄汗。或许是自己心急走得急,所以才热出了汗意?
不能着急,不然易自乱阵脚。九璎默念一遍清心咒,气运周身,将燥热之意强压下去。接着再次思索:迷宫,考验的无非是人在无参照可考时,对方向以及空间的感知能力,只要不原地打转,只要走的是之前未走过的路径,那么终有一条可以通向出口。
令人欣喜的事,现在她的眼睛已经熟悉了这黑暗,已能模糊视物,不至于像先前,依次摸索完六扇门才能前进。这样,无疑将加快她行进的速度。她深吸一口气,握上了一旁的门栓。
孰知,触手所及一股热烫传遍整个手掌。九璎一惊,撒手。她怔了须臾,似明白了什么,将手轻触向另一侧的铁门。
热!
而且这热度在缓缓升高。
九璎顿时醒悟,她将这里的危险估计低了。原来危机不是出现在一段时间之后,而是一直紧紧跟随。时间流逝,这里的温度将渐渐上升。
若她不能在温度升至人体不能承受之前离开,就只能等着被蒸熟。
鼻尖渗出粒粒汗水。一滴汗珠坠下,落在地板上,只听“嘶”的一声,水珠化作蒸汽,消失得无影无踪。
九璎脸色变了。
三、
浓雾茫茫,伸手不见五指。夜幕罩下,愈发遮蔽视线。
宁封又驭起轻功向着来路退了约一盏茶时间,然而周身仍是无穷无尽的浓雾。他终于确认,自己被困在这里了。
后退不得出路,他想了想,于是身形一转,向左边疾速行去。
行了片晌,只觉凉风扑面而来,浓雾竟开始缓缓消退。宁封心中一喜,难道这个方向才是正确的?他急忙又加快脚步,一路向前赶去。
风起,浓雾散。
行了约有二三里,浓雾彻底散去,然而,风却是越来越大,吹得飞沙走石树倒枝断。风呼啸着,盘旋着,甚至有聚成狂风飓风之兆。
宁封停下脚步,四顾望去,只见苍茫暮色中,土地贫瘠坎坷,山路荒凉崎岖,已是不同于穷桑地界的景象。
头顶之上,天地之间,风呼啸而来,盘旋着变幻出各异形态。一时似锐眼利喙的苍鹰,俯冲而下,厉鸣阵阵杀气腾腾;一时又似落队的孤雁,哀哀而鸣,声甚戚戚;一时又似艳丽无双的九天好女翩然而落,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每出现一种异象,每荡起一种异声,他的心神都有片刻的恍惚与茫然。宁封不敢再向前走,慢慢停下脚步,同时运真气封住双目和双耳,以免被迷惑失了神志。
既然这个方向不对,那就再继续试下去。
他闭目封耳,一路后退。
渐渐地风小雾起,他又退入茫茫浓雾之中。
他身子一转,向右行去。
正如先前那般,向右行了一段时间之后,浓雾渐渐地散了。但天空中却隐约落了雨水。
先是毛毛细雨,接着是淅沥淅沥,尔后变作豆大的雨珠。再往前,雨声似战鼓密集成一片,天际之上暴雨倾盆而下。
以他现在的法力,尚不能如祭那般凝出结界,只得以身体硬扛着。他撑着又向前走了片刻,只觉头顶的雨打得人睁不开眼。
脚下积水越来越深,先是到脚踝,接着是小腿,而且还有继续上涨之势。宁封站住,侧耳细听,透过密集的雨声,他隐隐听到远方有洪流咆哮。
摸一把满面的雨水,他心知此路不通,只得再退回浓雾中。
以内力烘干衣服,他打坐调息片刻以作休憩,待精神恢复了些,他这才重新迈步,朝前方行去,也是最初的穷桑入口方向。
迅疾前行。
浓雾散,暮霭沉沉。
随着一路向前,不知何故,周围温度迅速下降。呼吸化作白气,汗意乍起,却要凝结作冰。宁封不做理会,咬牙继续往前冲。
愈向前愈冷,清歌起,雪花落,满地苍茫。
宁封仰头,凝望漫天飘荡的鹅毛大雪。
美丽的晶莹雪花悠然而下,落在他的眉宇,降于他的发梢,覆了他的两肩。
宁封闭了眼,心底不由腾起一阵绝望。向后是浓雾茫茫无际,向左是狂风摧枯拉朽,向右是暴雨洪流涌荡,向前是大雪千里冰封。到底哪个方向才是出路?
师父教过,凡事不会存在绝境,只要认真去想,就能找到出路。
风临的话于耳畔轻轻回荡。
宁封忽地睁开眼,是的,师姐说过,凡事不会存在绝境。他信她。
不过点滴挫折而已,他又岂能轻易沮丧?
环顾苍茫雪原,良久,他缓缓盘膝坐下,凝神定气。
白亮反光之中,雪花蹁跹若舞,自高高的穹顶飘摇而落,落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之上。雪美,舞美,天地美。
漫天雪花之中,宁封敛眉,阖目,拔剑出鞘,剑尖斜指天际,屏气凝息,感受天地间人目所不能及的存在。
周围的一切都在渐渐消失,雪不见,舞不见,天地不见,自己亦未曾为所见。静寂,虚无,混沌未开。
接着,惊天一声巨响,混沌劈开,清气升而为天,浊气降而为地。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一切消失了的,又渐渐清晰。
乌云自天际翻涌而来,隆隆惊雷中,银色闪电似有若无。
惊雷的力量裂天而下,顺着凝光化雷剑的导引,传遍宁封全身。耳畔嗡嗡作响,体内血液又沸腾了,周身细胞被天地间的力量充斥,亦蓄起力,伸展而开,等待着爆发,等待着给予惊天一击。
起身,纳劲,融力,剑光飞舞,轰然出招,宁封狠狠一剑劈向前方的雪原,宏大劲气贴地一路向前,劈开积雪冻土,劈裂苍茫大地,撞上天地相接之处的高山。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山石飞溅,高山崩塌。
与此同时,宁封忽地睁圆眼睛,只觉那道惊雷之力似击上自己身躯,绞得五脏六腑几近碎裂,他甚至来不及痛呼,俯身跪倒,喷出一口鲜血。
昏迷之前,他挣扎着,自喉中含糊吐出两个字“幻象”。
幻象,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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