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海琳娜·伯克利希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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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海琳娜·伯克利希 6

  “克莱尔?”她还没从如梦的五年醒来,奥诺用一句话就打醒了她,他也熄灭了那晚雪夜,小窗后的一盏盏灯火。她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站在公寓门口,望着对街面目全非地面包店。

    橱窗碎了,昏黄的灯光勉强填满室内,翻倒的货架和桌椅依稀可见,她开始相信奥诺的话了。她之后再没在圣诞夜见过门前那两棵枞树。她也没问克鲁索,他还会送对街那群孩子礼物吗?

    “你在等什么?克莱尔?”哈德莫还在不厌其烦地叫她,“你想冻成雪人吗?”

    “我…”她本想偷擦完眼泪后,朝不懂世情地哈德莫吼上两句。她转过身,哈德莫正拿件厚实的灰色大衣,倚在敞开的玻璃门前,就和她第一晚入住公寓,在门前等候她那时一样。

    “虽然你一直是那晚那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儿,但你善良,也够细心。”哈德莫给她披上大衣,退回到门前,“我就知道你没能找到它。”他脚边躺着一个棕色行李箱,上面搭着件棕色大衣。

    “以后再也找不到它了。”他肯定知道克鲁索出事了,不然他早上能去哪儿?克莱尔头也不回朝公寓里走去,她趁哈德莫不注意,又抹了下眼角泪痕。她可不想让哈德莫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那太丢人了。

    “对不起,克莱尔,可能我帮不上你的忙了。”

    克莱尔望着哈德莫,他没说什么,只是对楼梯挑着眉,海琳娜正低头垂肩朝楼上走去。

    “你这是要去哪儿?哈德莫。”克莱尔朝楼梯没走多远突然回头问,她想起门边的行李箱。

    “这么多年没回家了,我也该回去看看了,葡萄女孩儿。”哈德莫弯腰提起行李箱,他将圆顶帽扣在头顶,又指了指克莱尔的大衣口袋,“我想对你说句实话,克莱尔,你父亲或许没你想的那么差,他想留你在海德堡,大概只是想保护你。”

    葡萄女孩儿是小时候父亲给她起的绰号,她喜欢吃葡萄,父亲为此在后院栽种了一园子葡萄。她翻大衣口袋时,还在想哈德莫是不是在骗她。但她从没提过故乡在海德堡,结果她真从口袋翻出了一沓信,它们都来自海德堡。

    父亲的宅邸在奥登林山脚下,没多远是贯穿整座城市的内卡河。母亲过去常带她去那儿,她记得落日余晖为森林洒下金光的场景,她坐在内卡河畔踢着金灿灿地河水,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波纹,母亲站在她身旁,指着天边另一座城市对她说:“那里是曼哈姆,内卡河会在那儿与莱茵河交汇。克莱尔,你知道莱茵河吗?”她望得出神,母亲会弹一下她的鼻尖,“它就像你喜欢吃的葡萄的藤蔓一样,它将承载文明果实的欧洲各国紧密连在一起,我们根本同源。我们总有一天会团结在一起,但不像罗马帝国和法兰克帝国那样,而是真正成为一个大家庭。”她想到这些,又有点想念远在海德堡的母亲了,听外祖父说,母亲没读过书就嫁给了商人父亲,但她不信。

    “我从他那儿学了很多,比如园艺和钓鱼...不得不说,我现在才知道葡萄一年两熟。”哈德莫披上了棕色大衣,克莱尔还在翻那些信,“他想从我这儿打探到你的消息,还要我保护你的安全。你说得没错,如果他没给我那么多报酬,我可能真不会坚持做这么久的公寓管理员。”克莱尔知道他在说笑,“他是个称职的父亲,他前两年几乎每个月都会给我寄信,后来换季时才有信寄过来,再后来是半年一次,他不让我和你说这些。我上次收到信是七个月前,我不知道他最近发生了什么...不过据我所知,今天中午刚好有列开往海德堡的火车。”

    “你走了,海琳娜怎么办?”她收起信,“这里又怎么办?”

    “海琳娜能理解我这么做,她说过短时间内不想离开柏林,我能理解她。即使我走了,你也能替我照顾好海琳娜吧?听说海德堡的风景适合休养生息。”哈德莫系上扣子,“公寓这边也有人接手,早上有位军官找到了我,说实话我还没见过这么年纪轻轻,彬彬有礼的上校,他说冲锋队会接手这里,我不清楚他们要做什么,但这不是好事,这几天士兵越来越多了...”

    “所以你一开始就做好离开的打算了?哈德莫。”

    “我不能把时间都奉献在这里,如果我的一生有六十年时间。我把十年的时间献给了成长,二十岁前汲取了足够的知识,三十岁才分清了理想与现实,四十岁半彻半悟了生活,五十岁学会了怎么去珍惜,我不想六十岁还有后悔事没做。”哈德莫抬头望着这栋他待了快半生的建筑,他第一次来到公寓刚好二十岁。那时公寓墙皮涂着淡黄色的新漆,门前还栽着橡树苗,施耐德是针织店老板的学徒,孤儿院没几个孩子,克鲁索的面包店也刚营业...转眼间二十五年过去了,墙皮如今被风蚀得不成样子,树苗也长成了参天大树,施耐德长大了,孤儿院每日都闹气腾腾。他慢慢习惯了这些,如果突然有一天要让他放下一切开始新的生活,他还真有点舍不得离开。

    “那你还有话想对海琳娜说吗?”她在哈德莫背过身前喊道,她知道哈德莫穿过这条街后,会在孤儿院门前经过,在施耐德的衣帽店前转角后,他就彻底消失在她视野中了。

    “和想对你说的话一样,”哈德莫头也不回向前走着,他摆摆手,“希望你们的生活步上正轨,并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克莱尔,海琳娜是个不该被辜负的好女孩儿。”

    “哈德莫先生只说了这些吗?先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楼梯口冷清狭窄的走廊里,海琳娜望着她,迫切想得到肯定的答案,可她望着海琳娜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带走了所有口琴。”克莱尔盯着地板,耸耸肩,“他以前从没这样过,他这次也许真不会回来了。”她开始也不相信哈德莫会离开,她平时听哈德莫说过太多次离开或回来的承诺了,可他一次也没准时过,一旦这次也是心血来潮呢?她上楼前特意瞥了眼酒柜,那儿空空如也,口琴是他唯一的财富,看来哈德莫这次真去意已决了。

    “怪不得哈德莫先生一直劝我离开这里...”海琳娜低下头,她的肩在颤抖,“克莱尔小姐,柏林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劝我离开,还有那些不见的人到底去哪儿了?”

    她倚着门框坐到地毯上,克莱尔能理解海琳娜的感受,这和她当初来柏林时一样,哈德莫说得没错,海琳娜也是孩子。她从哈德莫和克鲁索那儿听说过海琳娜的事,他们说海琳娜是坚强的孩子,她在孤儿院生活了十年,但那不是简单的十年,哈德莫和克鲁索有很多事没细说。

    海琳娜望着空荡的走廊,她过去常抱怨走廊狭小拥挤,但它现在一望无际,“克莱尔小姐,你也会离开这里吗?”

    “我会离开,但我会带你一起离开,海琳娜。”她扶起海琳娜,地毯虽然很厚,但走廊并不温暖,她可不想海琳娜会着凉感冒一场,她没精力再照顾海琳娜了,她现在只想把海琳娜骗上中午那列开往海德堡的火车,“哈德莫离开前还叮嘱我,柏林不如以往太平了,我们最好能离开这儿。我也知道克鲁索出事了,有些事我们可以选择淡忘,但不该傻到与它一起存亡。”

    “我们的确不该坐以待毙,克鲁索先生也不希望看到我们这么消沉。”海琳娜擦干泪痕,她起身朝克莱尔挤出微笑。

    “你真想离开这里吗?”海琳娜毫不犹豫点点头,克莱尔没想到她的答复如此痛快,“那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她赶忙拿出钥匙,开门时她的手抖个不停,她真担心只要耽误一会儿,海琳娜就会反悔。可海琳娜一声不吭打开了房门,又关上了房门。

    她突然想起早上海琳娜房间发生的事,她还没得及说。或许担心是多余的,她以为海琳娜进门后会放声尖叫,但她关上门隔壁也没动静,只有墙后哗哗地流水声。

    那是海琳娜的洗漱室,她如今像受惊的小猫,捂着嘴,蜷在倾泻冷水的喷头下发抖。瓷砖上流淌的冷水带着血迹,地砖上的玻璃碎渣和落叶被一汩汩冲进水槽。湿漉漉头顶的后窗在摇曳,它现在空有一架窗框。

    公寓昨晚发生了什么?她又想起过去夜晚后窗外的枪声和惨叫,畏怯地眼神游离在门外卧室中,墙角堆着前几天摔下来的吊灯,前窗大敞,纱帘掀到了棚顶,桌上的日记本还在翻页,瑞秋的信就躺在它旁边...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她一跳,她以为那是枪声,而下一秒就会有士兵破门而入把她带走...

    “海琳娜?你收拾好了吗?”好在门后是克莱尔小姐的声音,她松口气,起身拧上喷头,用干毛巾擦干头发,又换了套干爽的衣服。缠住伤口的丝巾湿透了,她从窗帘撕下一块儿新纱布,缠到了手上。这儿一共用了不到五分钟时间,走出洗漱室,时间刚好十一点。

    “我们现在就出发吗?克莱尔小姐。”她打开门,克莱尔小姐满头大汗站在门口,她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箱子里装的都是衣服,她知道克莱尔小姐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在乎。

    “我不想再在这儿待一秒了。等等!海琳娜,你没什么想带走的东西吗?”她诧异地望着两手空空地海琳娜,她有一瞬间以为海琳娜反悔了,直到海琳娜将漆皮日记本举到胸前。

    “也是,你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克莱尔叹口气,如果海琳娜需要衣服,她整整两大箱装的就是衣服,无论海琳娜需要什么,她都有备无患,毕竟那是克鲁索最后一次送给海琳娜的礼物,“海琳娜,你的书签要掉下来了。”

    克莱尔小姐没留意“书签”,那是瑞秋的信,海琳娜连忙笨手笨脚给它塞进日记本,“谢谢。”

    克莱尔小姐提箱子下楼时,她还捧着日记在走廊徘徊。克莱尔小姐宿醉回来,总会在楼梯转角睡过去。她还教格兰迪太太玩过跳楼梯的游戏,哈德莫先生总抱怨她们不该这么闹腾。尽头那扇窗外,有棵能遮风挡雨的梧桐树,她好久没去那儿透气了。她来到公寓第一晚,克鲁索先生和哈德莫先生在那儿抽烟聊了很久。她走到餐厅,克莱尔小姐正摸着酒柜。

    “如果我是哈德莫,我也不愿意在这么狭小的地方待上二十五年。”克莱尔转头对海琳娜说。

    “时间不早了,克莱尔小姐。”她帮克莱尔小姐提起箱子,仿佛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克莱尔小姐惊讶地望着她,这可是件好事。

    她路上一句话没说,克莱尔小姐也是,她们出门很有默契地望着左手那条街,海琳娜平时去面包店会路过那里,克莱尔小姐平时去酒窖上班也走那条路。她们还在光秃秃橡树后的面包店驻足了一会儿...海琳娜没想到她走了一段距离后,克莱尔小姐还站在原地。

    “海琳娜,等到了海德堡,一切会慢慢好起来。你一定会爱上奥登林山,还有落日余晖下波光粼粼的内卡河,你说你喜欢风景画,用不了多久你就身临其境了!”

    “当然美景不能代表海德堡的全部,我想美食更能让你欲罢不能。如果你想吃新鲜水果,我家宅邸后面就是果园,当然家里也有擅长各国菜系的女仆...对了!如果你想读书,我们也可以去读大学,反正在海德堡,我们无所不能。”她提着箱子先走进了车厢,“海琳娜,跟上我,别让人流把我们冲散了。”

    克莱尔小姐说的生活,的确是海琳娜奢望的样子,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海琳娜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握住车门口的铁扶手,她隔窗看到几个背枪的士兵闯进隔壁车厢,没过一会儿他们拽着一个黑发男人的头发走了下来,男人身后黑发小女孩哭哭啼啼,士兵每走两步就会用枪口顶一下小女孩的后背。她身后的人在对这一幕窃窃私语,他们说这对父女是想趁机溜出柏林的犹太人,但没想到却被售票员举报到冲锋队那里了。他们没有同情的意思,反而还津津乐道犹太人的愚蠢。

    他们还说火车站这几天人很多,开往德意志各地的火车票每天中午前都能卖空,海琳娜看出来了,几乎每个人都提着不小的箱子穿梭在拥挤地大厅。铁轨旁总有人在急着等车,每随一辆滚着浓烟的列车驶进站台,大厅就会空出一块儿地,但很快又有人填补上来。哈德莫先生或许早就离开了,她转身朝车厢内走去,还看到了四处巡逻和把守进出口的士兵。

    “海琳娜,在这儿!”她被挤到下一节车厢前,被一旁的克莱尔小姐及时拉住了,“你刚刚去哪儿了?我等了你好一会儿。”

    她们坐在一对夫妇旁边,男人差不多和克鲁索先生一个年纪,他穿着白色西装,坐在过道旁读报纸。海琳娜在窗旁坐下时,他还绅士地接过箱子并让了位置。女人一头金色长发,偏戴顶黑纱礼帽,她穿着和克莱尔小姐一样的白色衬衫,但下身是红黑格子长裙,她侧身坐在男人对座的窗旁,看起来优雅知性,她在读一本很厚的书。

    “没什么,克莱尔小姐,我只是在想火车站为什么也有这么多士兵。”她敲敲窗。

    “他们是来抓犹太人的。”女人突然开口,她放下书,一点不像看起来那么冷艳,“但不是所有犹太人都是坏人。一战如果没有一个勇敢的犹太小女孩儿,在马奇诺防线战壕里发现了他。”男人放下报纸,他先对海琳娜笑了笑,又对一脸惊讶地克莱尔笑了笑,“我就再见不到他了。”

    “卓娅,我直到现在每晚还能梦到那个可爱的犹太小女孩儿。”男人饶有兴趣地说,“她手挽装满野菊的花篮,站在广袤地麦田中,晴空浮云下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风翩翩起舞...”

    “我早说过你战后该去日报社工作,”女人笑着说,“他平时说话也像在读诗。”

    “我希望我未来的丈夫也能这样。”克莱尔小姐闷闷不乐,“但他最好不是杀过人的士兵。”

    “我们当时就住在波兹坦广场,我给她寄过信,她回过我一张穿着格子连衣裙的照片,但后来我们从波兹坦的公寓搬走了。我们那段时间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以至于没能挤出时间告诉她,我们后来的住址...”他沮丧起来。

    男人说到格子连衣裙,海琳娜又想起欢迎会那天,她第一眼见到瑞秋的样子。

    “火车马上要开了。”克莱尔小姐百无聊赖望向窗外,“你们要去哪儿?”

    “终点站海德堡,听说那里是风景宜人的好地方。”男人盯着海琳娜缠着纱布的手说,他可能想关心下海琳娜的伤,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我想卓娅会喜欢这个地方,我们会在那儿待上一段时间,之后可能还会去曼哈姆看看莱茵河,这都说不定...我们现在只想去个安静的地方,柏林最近太压抑了,冲锋队到处在查犹太人。尤其是兰德威尔运河沿岸,我们几乎每时每刻都能听到枪响和惨叫,这不算什么,我们实在受不了清早一开门就看到盖着白布的死人...”

    “我们也是!”克莱尔小姐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这次郁郁寡欢地人换成了海琳娜,她盯着窗外,又开始想瑞秋了,“我家就在那儿,海德堡的确是风景宜人的好地方,我有很多好地方向你们分享...”

    “真是太巧了!”卓娅露出欣喜地笑容,“里查德!我就说我们会在火车上发现宝藏!”

    “打扰一下,里查德先生。”海琳娜起身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我想出去走走。”她将双手放在背后,心扑通跳个不停,谁都没留意她手里拿着本日记。

    “海琳娜。”克莱尔小姐的笑容僵住了,这让海琳娜吓得不知所措,“回来时可别被挤到下一节车厢了。”她对着卓娅小姐和里查德先生开怀大笑起来,他们显然也被克莱尔小姐吓了一跳。不过为了缓解气氛,他们也缓缓露出笑容,“海琳娜是乖孩子,她从来不会拖延半分钟。对了,我们刚刚聊到哪儿了?”

    “圣灵大教堂?”卓娅小姐望着里查德先生,她渴望得到肯定的答复,“你在说圣灵大教堂的美食和风景,你还提到了老桥!”里查德先生张大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着头。

    海琳娜还没走多远,她清楚里查德先生是装出来的,克莱尔小姐能被蒙在鼓里,但她不傻,她能看到卓娅小姐在对里查德先生使眼色。

    一切在按她的计划进行,尽管中途多出来了卓娅小姐和里查德先生,但他们显然成了她的帮手。克莱尔小姐说得没错,柏林现在很危险,但她不能离开柏林,瑞秋还在这里。克莱尔小姐和哈德莫先生不该和她一起承担危险,尤其是克莱尔小姐,如果不上演一出她也想离开柏林的戏,克莱尔小姐绝不肯一个人离开柏林。

    她走下车厢,火车已缓缓开动。耳边是铁轨与车轮发出震耳欲聋地轰鸣,滚滚浓烟从车顶烟囱升起。她不确定这么对不对,但查理斯太太告诉过她,人总该清楚不耽误别人这件事。她不该耽误正好借此机会,重新让生活步上正轨的克莱尔小姐。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她一定会搭上一班开往海德堡的列车,她会把瑞秋带上,希望克莱尔小姐不会计较她的不辞而别。

    她身旁挤满与火车上亲友哭着道别的人,她与他们背道而驰,很快那节熟悉地车厢在她眼前驶过,她隔着玻璃看到欢声笑语地卓娅小姐和克莱尔小姐,而里查德先生在静静读报纸...谁都没发现她下了火车,克莱尔小姐可能会在马格德堡发现她已经不见了,最晚也是在开往爱尔福特前。

    走出火车站,抬头望着天空,它像极了科莱茵太太家壁炉旁被烟熏灰的白墙。她现在并不是无事可做,比如帮瑞秋送信。瑞秋留了地址,它在施普雷河畔附近,但她不知道这条河在哪儿。

    原路回到公寓,海琳娜在门前窥探里面幽长的走廊,那里如今像洞穴般又空又暗。她害怕这种寂静的氛围,以往刚进门,哈德莫先生会躺在门旁摇椅上向她问好,即使在夜晚,隔壁的克莱尔小姐也会给她安全感,但现在这里只剩她了。

    路过柜台,她看到一封被压在倒扣酒杯下的信,信旁还有张字迹潦草的纸条,看起来像赶时间写下的。她先拆开了信封,落款是玛亚小姐。玛亚小姐在信上说,她突然被派到了其他城市工作。因为不知道工作多久,所以她带上了波蒂。她希望能早点回来见到海琳娜,波蒂也是。

    纸条是舍夫尔小姐留下的,上面说她和施耐德先生搭上了前往莱比锡的火车,柏林现在看起来危机重重,他们想在那儿过一段时间,等柏林风平浪静后再回来。希望海琳娜能原谅他们的不辞而别,也希望海琳娜能平安度过这段时光,另外他们对克鲁索先生的事深表同情。

    她和克莱尔小姐离开公寓还没看到信和纸条,它们是她去搭乘火车时留下的,怪不得回来路上,她没见到施耐德先生的衣帽店开门。对街孤儿院也门窗紧闭,孩子们在里面待了一周多,她不知道瑞秋会不会也沉不住闷气。她拿着夹有信封的日记本望着那儿,她想知道施普雷河在哪儿,但没人能给她答案。查理斯太太说得没错,她的圈子很小,小到她认识的人都离开后,柏林又变回了那座让她倍感陌生的城市。她环视四周,瞥见一间报刊亭,她打算去那儿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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