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眉姐姐生产
夏日炎炎，炙热的空气伴着火一般的热烈的阳光，洋洋洒洒在闲月阁，庭院中假山旁的凤仙花，在烈日当空下蔫头巴脑，失去了前两日的活力。
闲月阁忙慌急匆，宫女端水递毛巾忙进忙出，空气中不禁也多了一丝焦灼。我和陵容焦急站在殿前的前廊下，听到姐姐撕心裂肺的声音，我急的左右踱步，鬓边的流苏杂乱挂在发髻上，细密的汗珠浸湿了额前的秀发。陵容侧立，神色担忧，不停的细声安慰我。
“温太医怎么说了？！”我转身语气急躁问槿汐
“小主别着急，温太医正为惠贵人诊脉，一直都是温太医照料，小主当心。”槿汐安慰道
平日诊脉也未有这么久，我心急如焚，我已经失去姐姐一次了，这次一定不能出事！
这时温太医推门出来，我忙迎上去：“姐姐如何？”许是过于着急，嗓音有些嘶哑
“回小主，惠贵人一时心急，肝火攻心引起胎动，本身子微虚，微臣已命人熬药催产，助小主顺利生产。”温太医怕我着急，语气极快
我强迫自己镇定，走近低语：“姐姐生产，你有几分把握？”双眼一沉，眉梢犀利
“小主放心，微臣有六七分把握，一直都是微臣为惠贵人调养身子，这几个月精心养胎，体质渐渐强健，只是小主听到家中消息一时心悸受惊，于母体和胎儿不宜。”
我听闻后心稍稍平稳：“还劳烦温大人悉心照料。”
温太医微微弯腰，恭敬转身进殿照看眉姐姐。
“姐姐勿要急躁，女人生孩子向来如此，姐姐先坐吧。”陵容语气温和
我点点头，刚坐下皇上皇后驾到，后宫嫔妃随后。
起身上前行礼
皇后语气祥和：“莞贵人，你也勿要着急，本宫一听说就同皇上急匆匆赶来。”
我低头再次行礼：“多谢皇上皇后关怀。”
皇后双眸精明瞥过，朝主殿望去：“皇上，惠贵人怕是还要好久，不如大家去偏殿等着吧，这盛暑天，仔细暑气。”
“也好。”皇上低头语气日常，“莞贵人，你也来。”
“是”
皇后和华妃眼神落在我身上，□□裸的不满，只是此时我已顾不上这些，只盼着姐姐能平安。
坐在偏殿，我心下忐忑不安，总有种不安的感觉，槿汐为了递上凉茶去火，我垂首低吟。
“皇上，惠贵人出血稍多，这会儿子是不上劲了！”稳婆子急匆匆跪在殿前
我手中茶杯一恍，应声砸向地面，清脆响亮伴随着姐姐阵阵惨叫，犹如置身炼狱。
我慌忙起身：“温大人呢！”
“温太医已经命人煎药了，只是这药一时半会用不上。”
我眉梢微微颤抖，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揉捏，空唠唠的惊慌在胸腔里弥漫。
“召太医院所有太医跪在殿外以备不时之需，多派些人手煎药，朕的孩子绝不能再出事了！”皇上语气有些急促，手中的翡翠玉珠窸窣作响。
气氛变得分外焦灼，皇后听后眼底莫名的情绪不易察觉，稍纵即逝，华妃齐妃倒是看好戏似的，侧立一旁默不作声。
“皇上，臣妾想进殿照看惠贵人，臣妾不放心。“我上前行礼，语气坚定
皇上本想回绝，老祖宗的规矩，未生产的嫔妃不能进产房，但皇上看我焦急的心情，有所犹豫，半晌，点头。
我谢恩，转身向主殿走去，虽是慌忙，但我一举一动皆沉稳大气，没有一丝失态。
进入主殿，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微微皱眉快步上前。
姐姐满脸汗珠，眼泪伴着疼痛的汗珠，打湿了贴额秀发，内衬衣衫皆湿透，紧紧拽住绣单，双唇苍白紧紧咬住，不时发出痛呼。
见此情景我双眸湿润，上前用力握住姐姐的手，想给予安慰。姐姐艰难睁开双眼看到我，泪从眼尾流出，消失在鬓边的秀发中。姐姐张口想说什么，但嘶哑无力的呓语，淹没在殿内慌乱的气氛中。
我弯腰蹲下，凑到姐姐耳旁：“姐姐不必忧心府中，我早已安排妥当，只等姐姐平安生产完，沈大人就能化险为夷，还请姐姐相信嬛儿。”我虽着急，但语气坚定眼神真诚。
果然，姐姐听完神情稍稍平静，脸色看起来也没有方才那般骇人。我心下一酸，眼圈微红，姐姐挂念家中，又在生产之时，无能为力只能躺在这偌大空旷的床上，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我了。我继续安慰：“姐姐坚持住，家中一切还请放心，你只平安诞下龙胎，姐姐，坚持住，药马上就来。”我用力握住姐姐的手，嘴边细语：“姐姐答应嬛儿，坚持住，药马上就好了，药马上就好了...”姐姐的手缓缓用力回握我的手，像是在安慰我般，我望着姐姐，她嘴角撕咧一抹牵强的笑，我知道她怕我着急，尽力安慰我，眼泪再也忍不住，轰隆隆砸向床畔。
温太医的药灌下后，一刻钟姐姐能使上劲儿了，我欣喜不已，侧立床旁陪着姐姐。
大抵过了半个时辰，一声响亮的婴孩哭声响彻宫殿，唤醒了整个圆明园的沉静。
我喜极而泣，上前轻抚姐姐额头：“姐姐，小阿哥很健康，姐姐辛苦了，辛苦了！”姐姐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能轻轻的点头，姐姐眼泪再一次落下，只是这次，是欣喜的泪水..
雍正三年，八月初五，惠贵人诞下六阿哥爱新觉罗·福宜。
“姐姐，这几日如何？”我刚进闲月阁，便看到姐姐神色红润，靠在床边饮汤
姐姐放下玉碗，神色虽有些虚弱，但比前几日精气神十足。“这几日身子好多了，饮食也进的香。”说着握住我的手
“嬛儿，多亏你运筹帷幄，父亲才能摆脱污名，得以平安。”姐姐眉眼温暖，笑望着我
我低头一笑：“这华妃年羹尧心思狠辣，他们身边的汪景祺更是小人，寻些他等小人的把柄，倒不是很难，本就是本质不端的人，用些手段也就罢了，再加上沈大美人为大清皇上生下六阿哥，这功劳谁也比不上，皇上自然欢喜。”
姐姐低头羞涩一笑：“皇上倒是很宠爱六阿哥，有了这个阿哥，嬛儿，你我在宫中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我笑着点头：“是啊，听说皇上已经下旨，阿哥满月就晋升姐姐为惠嫔。”
姐姐眼梢温暖又洋溢着幸福：“我只愿六阿哥健康成长，你我能平安终老，至于位分，算是锦上添花了。”
我拍拍姐姐的手：“上天都赐你一个阿哥了，可见你是有福气的。”
我垂下眼脸，语气停顿，半晌：“姐姐，那日是谁把家中之事告知于你的？”
姐姐神色一滞，细细回想：“那日我在前廊下赏花，一脸生的太监说是来送内务府的稳胎石，无意说漏了嘴，我才知道家父出了大事。”
“姐姐可看清那奴才的长相了？”
“听完消息我便心急想去九州清晏找皇上，谁知没走几步便昏倒了，也未曾留意那奴才的长相。”
我掩下双眸细思：“这圆明园太监众多，如大海捞针，不知是谁在背后想要姐姐和腹中胎儿的性命。”
“若不是皇后，那便是华妃？”姐姐语气疑惑
“这两位可不是首当其冲，可别人也未必没有这心思。”我望着窗外的绿树阳光下的阴萌
碧桐书院
入夜后，暑热稍稍褪去，我沐浴后一袭淡碧蓝纱荷花长裙，没有繁缛金银饰品的粉饰，更显得清新倾心。
我靠在斜椅上，手执黄色缂丝凤梧牡丹图团扇驱蚊，这把扇子是前两日皇上亲赐，淡黄色的缂丝华丽而奢华，扇面上的凤栖梧桐树旁，盛开一朵雍容牡丹，高贵的凤凰栖在纯净梧桐树上，而我在他心中是最干净纯善之人，而旁边的牡丹愿我一般福泽深厚，扇把特地用清凉粟玉制作，尾部坠一黄色同心结，皇上说这是夫妻同心。
我望着这把扇子，眼底的情绪波动，这里的爱意，我甄嬛能得到几分。姐姐生产之日，在偏殿皇上下令太医院所有人跪在主殿前，只为他的孩子绝不能再出事，那眉姐姐呢？在皇上心中，后宫嫔妃多如御花园花朵儿一般，自己的心又能掰多少瓣呢？从未，皇上的心，只有纯元，而我和华妃也只不过称得上重要的人吧。深宫嫔妃，拼命为得皇上的宠爱，有真心为情，有全心为权，到头来，怕是一场空。
想到这里，手里的扇子，渐渐有些冰凉，我随手放在桌旁，垂首饮茶。
“槿汐，去查查，那日给眉姐姐送稳胎石是谁的人。”我语气一如往常
“是，如今有苏培盛，有些事做起来到底还是方便些。”槿汐侧立，语气听不出是欣慰还是叹息
我转头望向她：“槿汐，走出这一步，真是委屈你了，你肯如此衷心，我自然也必不负你。”
槿汐微微一笑，双眸明亮而真诚：“小主与奴婢，没有这样生分的话。”
“苏培盛是真心对你的，在这世间，能寻来一心之人，是何等艰辛曲折。”我抬头望着天空，月亮被乌云遮住，只透出一丝淡淡青白月光，这句话似在说于槿汐，似在感叹自己
“奴婢看皇上对小主，是用了心思的。”槿汐面色微笑
我疲味的眨眨眼，继续望着乌云，语气有些丧气：“是吗？是因为我眉眼的几分相似吧。”
槿汐脸色有些震惊，她知道，我说的是纯元。我转头望向槿汐，语气如常继续说道：“我眉眼很像纯元皇后吧。”
槿汐有些迟疑：“小主，您都知道了？”
我望着地面，一笑，似有无奈又夹杂一丝不甘：“是啊，这几分相似，断送了我的一生欢愉。”
彼此沉默，我松口气靠在椅背上，自顾说道：“早知道了也好，也不必投入那么多真心，却被任意践踏，皇后不就是拿这个来算计我，这次，怕是要落空了。”弯弯的睫毛微微颤抖，我定定望着前方，一阵风吹过，眼睛和心口有些苦涩酸楚，任天下哪个女子面对这样的情感，都不会轻易释怀。
夏天终于要过去了，八月中旬圣驾回鸾，九月初五，六阿哥满月，姐姐晋升为惠嫔，迁居东六宫景阳宫，承一宫主位。
景仁宫
皇后一身浅绯橙纱裙装，右手戴一枚绿松石戒指，缓缓落座于主位。后宫嫔妃行礼请安，皇后眼梢带笑，满意望着大家，未等起身，华妃就已敷衍行礼，落座，皇后眼底一沉，眉梢尽是不悦。
“莞贵人，惠嫔身子可恢复了？”皇后语气关怀
“多谢娘娘关心，惠嫔身子好多了。”我双眸带笑，迎上皇后试探的目光
“那就好，惠嫔现在是大清的有功之臣，皇上也关心的很，一日几趟差内务府送些补品将养身子。”皇后不怀好意的眼神
华妃听闻皇上如此上心，眉心微皱，嘴角斜笑：“可不是吗，惠嫔现在可金贵着呢，就连沈大人犯了法，也能一句话让皇上赦免了呢。”语气挖苦讥讽
我本想反驳，话到嘴边沉默了，华妃到底是真心爱皇上，每每想起她死在冷宫的情形，总让我心生哀戚。
皇后见我沉默，倒有些诧异，我和华妃越是反目为敌，她越高兴。华妃见我不语以为我害怕，更是狂妄自大：“如今惠嫔也是主一宫主位了，赶明儿六阿哥再会读书讨皇上喜欢，说不定也赶上齐妃了。”眼神讥笑望着齐妃
齐妃听后有些恼怒和不安，恼三阿哥不生气，不安是往后继承大统怕是多了一位竞争对手，她狠狠瞪着华妃，语气不由分说：“华妃说的是，可这生孩子的福气，还真不是谁都能有的。”
华妃也不恼，往后一靠：“这孩子聪明也罢，就怕是个呆呆笨笨的，还不如不生呢！”说完掩嘴讥笑
齐妃脸色微红，鬓边流苏微微作响。皇后见此：“好了，聪不聪明原是不重要，要看怎么去教了，齐妃，你有空多陪三阿哥温书，他是皇上的长子，身份尊贵，皇上自然更看重些。”齐妃脸色缓和，不再争论。
我默默看着后宫嫔妃你一句我一句，左不过挖苦奉承，好不热闹。姐姐刚生下六阿哥，自然是众矢之的，这样的话题，不听也罢。
“惠嫔刚生完六阿哥身子虚弱，剪秋拿些阿胶一会儿送去景阳宫，婴孩体弱，照看起来格外劳心，大家同为姐妹，能帮衬些也是应该的。”皇后醉翁之意，倒让我倒吸一口气
回到碎玉轩，我心中疑虑，那脸生的太监，不会是陵容的人吧，当年她不也是对我如此，想到这里我心惊肉跳。槿汐缓缓朝我走来，看神情是查出来了，我望着槿汐，有些紧张，怕槿汐嘴里吐出安陵容的名字，那么前段日子的姐妹情谊，再一次分崩离析。
“小主。”槿汐弯腰在我耳边低语
“查出来了，是皇后身边江福海的人。”
我松一口气，还好不是陵容，还好不是，没有枉费我对她的心意。我多怕是她，多怕再一次与她为敌，许是她曾做过的事，许是她心思颇深，现下我对她，还不能做到完全的信任。
“小主，可要如何处置？”
我恢复神情，神色自若缓缓取下护甲，活动手指，轻描淡写：“找个安静的地方，乱棍打死。”
置眉姐姐和腹中胎儿于险地，害我差点再次失去她，乱棍打死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上一世，眉姐姐香消玉殒，一直是我心中的痛，这一世，我是拼尽全力护着她，保她平安顺遂。虽然我现在还不能撼动皇后的地位，不急，总有轰然倒塌的那一刻。
入夜后，我坐在桌旁缝制衣服，想为姐姐的孩子做一些衣衫裤袜，等入了秋，穿上暖和和的，流朱坐在一旁，乖乖的为我盘理丝线。
“小主，夜里做针线活儿仔细上眼睛，喝杯牛乳吧。“槿汐柔声
“姐姐那里要多盯的紧一些，乳娘包括照顾六阿哥的贴身宫女都要一一谨慎挑选。”我并未停下手中的阵线
“是，奴婢知道了。”
“对了。”我抬头望着槿汐，“今儿皇上宿在哪了？”
“皇上去了齐妃那。”
我微微一愣，随即笑着低头：“是皇后的意思吧。”
“是，苏培盛说，今儿个下午皇后去了养心殿。”
“皇后可真是会招揽人心，齐妃对她可有大用处呢。”我眼神复杂
长春宫
皇上进殿就看到三阿哥战战兢兢，略点紧张的给皇上请安。皇上看见弘时眉头微微一皱：“起来吧，弘时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啊？”
三阿哥刚要回答，齐妃抢着说：是啊皇上，三阿哥最近日日温书到深夜，天不亮又起来练习骑术，弘时说了，只要是皇阿玛高兴，他做什么都愿意。”
皇上有些敷衍：“是个懂事的孩子。”
齐妃殷勤道：三阿哥想快快长大，为皇阿玛分忧，看着皇上为国事操劳，弘时心疼皇阿玛。”说完给弘时使个眼色，弘时立即说：是，儿臣心系皇阿玛，只要皇阿玛开心，儿臣做什么都愿意。”说着又把齐妃的话重复一遍。皇上抬头略显无奈，揉揉眉心：“你若想为朕分忧，就好好读书，前些天提问你你文章还背的结结巴巴的，若肯在诗书上用心，就算是对朕的孝顺了。”皇上语气有些严肃，三阿哥吓得低下头不再说话。
齐妃看气氛尴尬，便缓和道：“弘时啊，去小厨房给皇阿玛端一盘点心来。”三阿哥出去后，齐妃侧立一旁，有些激动的点燃桌旁的熏香，平日皇上不来，也用不了这么好的香，今儿好不容易皇上来了，一时紧张竟也忘了，但点的太多味道呛人，皇上皱眉：“你点的什么香，呛得慌。”
齐妃赶忙答道：这是皇上前几年赏给臣妾的，臣妾舍不得用，皇上来了才舍得用呢，许是放多了，翠果！快快端出去！”正说着听见庭院内啪的一声，在静谧的夏夜甚是突兀。三阿哥在给皇上端茶水点心时，不小心摔了盘子。齐妃见此激动道：“哎呀弘时！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快让皇阿玛看看！”
这时，皇上终于忍不住了，又头疼又聒噪，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脸懵的三阿哥和一脸懊恼的齐妃。
皇上未留宿长春宫，这个消息，不到明日就会传遍整个后宫，华妃不会放过任何一次羞辱齐妃的机会，何况，是这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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