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禾畅姑娘
京城东北角百顺胡同。
闹哄哄的胡同进去不过十来丈远，有间布置装潢在整条巷子分外独特的酒楼，那便是每日几乎满座的丰乐楼。
丰乐楼进去是一间极宽敞的大堂。大堂里几十张八仙桌满满当当坐满了食客，在大堂中央，挨着上楼的扶梯边上搭着座半人高的台子，台上此刻正咿咿呀呀唱着戏文。
待最后一场阖家大团圆谢幕，台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有那意犹未尽的汉子拍着桌子大喊着再来一场，立马有不少汉子嚎着嗓子声援。
长乐戏班班主拖着满身的肥肉好不容易上了台，白胖和善的脸上带着笑，高声道，“今日本班新排了一步戏，请看官们捧场……”
他的话还未说完，台下已沸腾起来，方才那急哄哄要加戏的汉子们拍桌而起，甚至有人当初吹起了口哨。
二楼的雅间里，一位风流俊俏的男子正趴在窗户上伸出着脖子往底下的台子上瞧。
“爷，咱们出门不久了，该回去了——”一位青衣小厮站在男子身旁小心地劝着。
“去去去，扰了爷的雅兴，回头揭了你的皮，”男子不耐烦地朝他摆手，一眼不错地盯着底下。
小厮苦着脸陪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男子看了好一会，见台下仍没有动静，站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朝小厮抬了抬下巴，“去，打听打听，禾畅姑娘什么时候出场，若是见到她，便说等她唱完戏，爷请她喝酒。”
小厮的脸更苦了，他哈着腰点头，脚却如何都提不动。
“怎么，爷使唤不动你了，”那男子眉毛一竖，一脚就踹在小厮大腿上，“赶紧给爷去，听到没——”
“爷，您就可怜可怜小的，老爷要是知道您又上乐丰楼听戏，会打断小的的腿，爷，您——”
“少废话，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敢多嘴，我爹现在忙着呢，哪有空管咱们，”男子嘴一撇，阴阴道，“你若是不去，爷现在就打断你的狗腿。”
正端坐在镜前被人细细上妆的禾畅姑娘自然不知有人正因为自己狗腿不保，她厌烦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身子软绵绵地提不起兴致来。
“姑娘，您看可成？”站在禾畅身旁的妇人手中还捏着刷子，满脸笑意地道。
“张嫂，您看着行就行吧，”禾畅懒懒地道，“反正要作妇人装扮，我瞧不出好赖。”
张嫂扶正禾畅的脸，又细细端详了片刻，道，“眉眼还得再补补，不够妖娆勾魂……”
“哎，”禾畅忽然叹起气来，“这什么贪恋荣华富贵赖上富家公子的戏文，我真不想唱。”
张嫂正给她画眉的手一滑，“哎呦”一声，忙找细棉布补救。
“姑娘，你可真是，这好好的妆又得重新补，”张嫂抱怨着，“这可是笑笑生写的新话本，班主好不容易才重金抢了下来，您若是不唱，班主那可交代不过去。”
说起那个笑笑生，禾畅来了精神，“张嫂，你说这笑笑生，虽说是新近忽然冒出来的，可只要是他写的话本子，不过三两天就被抢光，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人给我买到。”
“我夜里睡觉前看着，一夜都不用睡了，最是有意思，不像那些个什么才子佳人的破事，也就就是骗骗闺中无知的少女罢了。”
“那你还不唱他写的话本？”张嫂闻言打趣道，“说不准你在台上唱着，他在台下听着，那多有趣。”
禾畅摸着自己的脸，轻声道，“笑笑生写的话本，我自然想唱。可这回这个妇人太蠢笨面目可憎了些，我，我若是唱了，他会不会把我真当成那妇人——”
张嫂的手差点又一滑，她干脆停了下来，笑道，“姑娘可真是，那是戏文，戏文，你往日唱的那些个温柔贤淑的女子，难不成人家也就把你当成她们了？！”
禾畅却是心思飞的老远了。
张嫂当然不懂她的心思，那藏在心底的那个人，哪怕她知道他不爱听戏，可她总想着有一日他会看一眼站在台上的自己。
所以，这几年，她拼命练习，只为哪日能被他瞧上一眼。
“姑娘，姑娘，”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跑了进来，“那位公子又来了。”
禾畅的遐思顿时去了大半。
“这回又来做什么？！”她满脸不耐。
“那位公子让人带话说，唱完了戏，请姑娘喝酒，”小丫头怯生生回道。
镜中人的脸上便冷了下来，却见她红唇轻启，一字一句道，“让他滚。”
小丫头僵在那不敢出去传话，一旁的张嫂就问道，“是不是上回给姑娘送首饰的那位公子？”
小丫头连连点头，“就是那位公子，上回被班主做主收了下来，不过——”
不过，被姑娘撅了回去。
张嫂就笑道，“你去与那人说，便说今日姑娘身子不大好，就不陪他喝酒了，记住，好好赔个礼。”
小丫头“暧”一声，转身跑了。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张嫂看着小丫头出去了，这才道，“那位公子我瞧着来头也不小，咱们长乐戏班在京城立足不容易，若是真得罪了人，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你啊——”
禾畅抿着嘴，不说话了。
“姑娘，”张嫂耐着性子劝道，“我知道你心气高，一般人瞧不上，可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咱们说到底不过是贵人闲时取乐的玩意罢了。”
见禾畅仍倔强地抿着嘴一言不发，张嫂暗自叹了口气。
禾畅这两年也是太顺了些，早些时候，便是四皇子也常来捧场，她便更是心比天高。可这姑娘家，好光景不过就这么几年，她不趁着年轻的时候抓住男人的心，早日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定下来，这般清高有什么用。
“姑娘，你听说那如意戏班了吧，”张嫂换了个方向劝她，“据说是南边来的，如今在京城已有些名气，我听说，前些日子，人家都上武定侯府唱戏去了，咱们啊，虽说驻在乐丰楼，可到底不如人家了。”
“张嫂，我都知道，”禾畅轻声道，“我不会再惹麻烦的，快些吧，马上就轮到我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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