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忆往二
袁见远神色不变,笑着道,“师父他老人家向来不拘小节,说起您来就难得地露出难色来,我也是旁敲侧击猜测了些,他老人家倒未主动与我说起过。”
当然,他也曾故意灌醉杨圣手,从他嘴里掏出了一星半点的往事,这些,袁见远自然不会与华老夫人说起。
华老夫人已经是身子半截入黄土的人,自己还是小姑娘的那些事自然已经看开,可是若要她当着小辈的面解释,那也是不能的。
她索性不理会袁见远,转移话题道,“那位姑娘你如何打算?婚姻大事,并不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我先不管你是否有其他意图,你堂堂燕地继承人,绝不可能娶一位身家未明的小姑娘。”
袁见远慢慢摩挲着茶碗边沿,徐徐道,“所以见远来求外祖母帮忙。”
华老夫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才道,“见远,外祖母活了大半辈子才算明白,世人看重的那些名声都是虚的,荣华富贵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你还年轻,不要把日子浪费在争权夺势上头,等到你拥有了这些之后,身边却没个可心的人说话,那才是真白活了一场。”
袁见远微微笑着,真诚地道谢,“多谢外祖母,见远是真心想娶那位姑娘,”他说着,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下来,“她很好,孙儿,孙儿心悦于她。”
华老夫人见他神色并不似作伪,脸上就露出释然之笑来。
“你长大了,”华老夫人看着他英俊的眉眼,挺拔的身材,似叹息似骄傲,沉默了许久才道,“十九年前,你母亲生下你不到两年就撒手人寰,我知道与燕王府后院的女人有关,可却丝毫没有办法,只好迁怒于你父亲……”
祖母这是要说往事了!
袁见远不由坐直了身子,垂着眼睑细细听着她说往事。
“兮姐向来身子康健,怎么会在生下你之后便体弱多病,就是你,也差点没活过来,是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做的,而你的父亲,自持聪明,诱得你母亲非他不嫁,却又没法保护好她,被一个后宅妇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些年来,午夜梦回不知他有没有悔恨过。”
“当年母亲生病后,您曾设法请师父去给她诊脉,可怎么——”
袁见远当年还小,并不记事,这些都是后来听袁总管提起的,依师父的医术,虽然不能立马给当时身重剧毒的母亲解毒,暂缓其发作应是不成问题。
“我是请了杨圣手不远万里赶去燕地,可是,”华老夫人语带哽咽,“你母亲的身子已经等不及了,她到底没挨过去。”
袁见远默然。
想来母亲是刚嫁入王府便被人下了毒,直到生下他,毒才慢慢发出来。
“是南疆特有的毒,杨圣手当年费尽千辛万苦才配齐暂缓毒发的解药,可到底迟了。”
也不算完全迟了,阴差阳错保住了自己的命。
袁见远想着那毒发时锥心刺骨般的痛,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一辈子生活在富贵温柔乡里的母亲,在繁华热闹的盛京只怕是连一块皮都未曾蹭破过,她是如何在那剧毒的折磨下撑过了一年。
“我啊,恨起来的时候,真想把你那无能的老子活剥生吞了,可是我没用,我只是个死了丈夫被困在后宅一亩三分地的老婆子,这辈子只能带着仇恨进棺材里了。”
华老夫人苍老的声音幽幽地在花厅里响起,只留下不甘的喟叹声。
“您放心,母亲的债我来讨,”袁见远眼中的光芒一闪,他坚定地道,“那人也活得够久了,孙儿不会让她再笑下去的。”
华老夫人欣慰地看着袁见远,这些年他在京城与福王交好,两人也闹出过不少笑话,她冷眼看着,并未想过让他卷入十几年的旧事,毕竟,她再如何不喜燕王,不喜燕地,不喜一切袁姓之人,他却是兮姐留在这个世间唯一的骨血。
直到前些日子,福王掀开贪墨大案,她这才惊觉,那个站在灵堂上拉着自己衣角哭泣的孩子,除了有个京城俏公子的名声,已经长成一位能给家人遮风避雨的男人。
然而,这位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夫人不知道的是,她眼前的孩子也曾忍受过与自己最心爱的独养女儿一般的痛楚。
袁见远垂下眼睑,思绪也飞远了。
当年师父发现他身带剧毒,在燕地停留了几年,直到后来发生落水之事,父亲这才松了口,答应让师父带着他上了不韦山。
那时正值母亲过世才几年,外祖母正是痛恨袁家之际,对仅有几面之缘的自己的去向也就没有多加留意。
屋里陷入一阵沉寂,天不知何时已经黑了下来。
外头候着的王嬷嬷忍不住敲了敲门,高声提醒道,“老夫人,再不用晚膳便迟了,大爷听说世子爷来了,在外间摆了饭,他跟前伺候的小李子都来催过两回了。”
二人这才意识到天色已不早,却谁也没有吃晚膳的心思。
“前些日子,你问起华妃的事,就是为了那位姑娘?”华老夫人没有理会屋外的人,接着之前的话题问道。
袁见远点头,“外祖母,阿琦是我在西随无意中相识的……”
他把二人相识的过程简略说了一遍,道,“去年春末夏初,梅家被人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逃了出来,随后还被人追杀,我怀疑与她的身世有莫大关系。”
华老夫人眉头越皱越紧,“你是怀疑华妃下的手,还是怀疑咱们府上之人?”
“不,不会是华妃,当年她既然决定送走阿琦,应不至于狠心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袁见远断然否决这个猜测。
“不可能是咱们府上的人,”华老夫人笃定地摇头,“当年之事,咱们华府并未参与。”
袁见远一惊。
“您是说,府上的知情人并不多?”
“除了我隐约知道些,老大那一家子,都是些夯货,哪会知道如此密辛之事。”
“华妃兄妹自幼失怙,家中叔伯更是豺狼虎豹,只恨不得把他们兄妹俩卖个好价钱,哪里会管他们兄妹的死活,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把他们两人接到府上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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