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套话
撞倒梅琦的是一位年老做妈妈打扮的老妇人，她身材极粗壮，膀大腰圆，在北方也是极少见的结实。
梅琦一边把荷包塞进怀里一边道，“这位婶子，你应是没事吧？”
那年老的妇人却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下垂的眼袋上的一双眼珠子动也不动，直直盯着梅琦的脸。
梅子平看着老妇人的脸色不由打鼓，这老妇人虽只是一身简单的绛红衣裳，但那通身的气派与这堂内的美妇人如出一辙。
他不由道，“婶子没事吧，我…也不是故意的，您——”
“嬷嬷，”美妇人走到二人跟前，又对梅琦道，“姑娘没事吧，这是我身边伺候的，她倒是皮糙肉厚的，可伤着姑娘了？”
态度诚恳，语带关切，一副大家贵妇人的做派。
梅琦哪里愿意与她多说，胡乱摇着头，“我没事，”说着，头也不回便往众生堂外走。
美妇人也就是做普通妇人打扮的华妃看着梅琦逃一般出了屋子，忽然转过头去问尴尬地站在一旁的梅子平，“这位公子，方才那水灵灵的姑娘是你家妹子？”
梅子平歉然地冲华妃拱了拱手，“让两位受惊了，我…小妹她性子古怪，人却是极好的，”话一出口，又有些愣住了。
他还是不愿意让人说她的不是。
华妃的心思都在那玉锁上，哪里会注意到他的异样，似乎随意道，“我听你的口音，并不是京城人士，倒是令妹的官话说得极好。”
梅子平并不知二人来历，向来又面皮薄，一时也不好拒绝人，只好应付着道，“我们确实不是京城人，是从南边来的，我官话学不好，”边说着，脸也微微有些红了。
范先生曾经与他们兄妹笑谈时说过，他的官话在土生土长的京城人面前，只要一开口便会被人发觉。
梅子平走神间，自然没有注意到他说完话后，他眼前的妇人神色微变。
“南边啊，”妇人忽然叹了一口气，“南边挺好的，我最爱吃南边的蟹黄灌汤饺，不知如今味道还是不是那般鲜。”
梅子平看着妇人突然暗淡下来的神色，想也未想就道，“您说的是西丰县最有名的蟹黄灌汤饺吧，是挺好吃的，南街那边有个百年老字号专卖汤饺的，听说如今京城也开了分号，倒是可以去尝尝。”
“如此，”她笑着，收在衣袖里的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头，“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我瞧着很是面善。”
梅子平虽不知这妇人怎的忽然有了谈性，为了摆脱这二人，只好道，“我姓梅，若是没有事，我——”
“主子——”
那年老的妇人忽然失声叫喊了起来。
梅子平愕然地看着摇摇欲坠几乎站不稳的妇人在老妇人的搀扶下将将稳住身子，她的脸上带着似喜似悲的笑，却又有种让人心酸至极想哭的感觉。
“这位夫人，您打不打紧，我，我去通知观里的师傅们，”梅子平说着就要去请人来帮忙。
“不，不用了，”华妃低低地道，“多谢你告诉我京城如今也能吃到汤饺了，”她笑着冲梅子平点点头，示意华嬷嬷扶着她出去。
二人出了众生堂去了白云观观主安排的厢房。
华嬷嬷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主子，您暖暖身子。”
华妃接过茶碗抿了一口茶水，脸色这才有了丝红色。
“嬷嬷，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她抓住华嬷嬷的手腕，压低声音道，“是那个玉锁，是我的玉锁。”
华嬷嬷讶然地看着她。
她倒没有看到什么玉锁，不过——
她想起那与她撞在一起的小姑娘，眸色不由也深了起来。
“玉锁是我亲手系到她脖子上的，我绝不会认错，”华妃喃喃地道，“那是我从小就带在身上的，”她用力握住了华嬷嬷的手，“嬷嬷，他说他姓梅，那是他的妹妹。”
“主子，此事回头查查便知，”华嬷嬷反手握住华妃的手，“还有那个姑娘，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华妃猛地坐直了身子，“你的意思是——”
华嬷嬷苦笑，“主子，烟月的夫家虽说姓梅，可这世间梅姓之人可不少，再者，今日的事也有些凑巧了。”
华妃知道她的意思，那段本该埋没在尘世的往事不该再有重见天日之日。可她却很是贪心，之前虽得到了噩耗，可总抱着希望，后来又听了慧能真人的话，更是不肯信那消息，今日忽然得见玉锁，如何让她能淡然处之。
华嬷嬷自是极理解自家主子的急切心情，不由安慰道，“或许您的祈祷被菩萨听到了，这才让您心愿得偿，奴婢这就安排人去打听今日这对兄妹之事。”
此时的梅琦当然不知她极不想发生的事已悄然跟在他们兄妹身后。
她摸着怀里碎成两半的玉锁叹气，如此也好，这玩意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不知哪日便会失控。
“姑娘，姑娘，”落霞急促的声音传来，“可找到您了，吓坏我了，”她拎着裙角急急奔到梅琦跟前，忽然大声嚷嚷起来，“您这是怎么了，裙子都扯坏了。”
梅琦闻言不由低下头去，只见这八福的裙面不知何时豁开了一道口子。
暴殄天物！
梅琦心痛得无以复加，这条裙子是燕王府才送过来的，她极其喜欢，今日才上身的，真真是太可惜。
落霞弯下腰细细查看了一阵，道，“好在口子不算大，否则就要闹笑话了，”边说着边给梅琦拍着裙摆上的尘土，还嘀咕道，“也不知是去了哪里，这般脏兮兮的……”
也不知是不是亲口把那句抱歉的话说了出来，她出了众生堂，那座压在她心间的沉甸甸的大山似乎轻了不少，室外温煦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似乎也短暂地吹散了这些日子的阴霾。
古嬷嬷不知何时也站在了梅琦的身旁，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梅琦，淡淡地道，“那便回去吧，裙子都拉破了，到底有些不雅。”
此时，落梅不知从何处奔出来，她喘着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姑娘，我，我迷路了，”越说声音也越小。
“回去吧，不早了，”梅琦抬头看看天，跟着陆陆续续下山的人一道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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