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纠缠
直到过了巳时,徐继祖暗中安排人手跟着刘承福的马车平安回去福王府,这才折返回去禀告。
“侯爷,今日那波刺客有些蹊跷,”此时说话的正是先前向徐继祖禀告的首领,他把手中的一片布料递给徐继祖,“刺客身上未有可辨识的标示,就是这个,”他指着徐继祖胡乱摆弄的布料道,“这是南边的如今最时兴的料子,这个月才传到京城来。”
言外之意便是,刺客很有可能是从南边过来的。
徐继祖对着光仔细看着布料,并未看出端倪来,随手将其扔在桌上,道,“毒药也查过了?”
那首领点头,“是见血封喉的吻钩,据说极难得,只要在南边的常年被瘴气弥漫的深山里才能采到。”
徐继祖轻轻敲击着桌面,渐渐陷入了沉思。
这般看来,并不完全是冲着福王殿下而来。
今日他刚与福王在密室内商谈完朝中之事,便有人密报他南边的事出了纰漏,他不动声色送走福王,不过片刻,院子便被人围住强攻,好在此处是他的秘密基地,并不容易被人攻陷。
可当他听到属下来报福王在路途中遇刺时,他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留下人几人善后,他顾不上去牵马,急急朝马车回去的方向奔去。
万幸的是,刺客全部被诛杀,而福王连一个头发丝也未伤着。
“侯爷,”首领忽然道,“有句话,属下不知当不当说?”神色似乎有些尴尬,语气却丝毫没有不当说的自觉。
“那便不必说,”徐继祖毫不客气,“没事就下去吧,此事我有数了。”
五大三粗的男子顿时难堪之极,却也深知徐继祖的脾气,当真不再说话,暗自叹息一声退了出去。
室内便只剩下徐继祖一人,他静静听着室外的雨声敲打在窗棂上的声音,耳边又响起来了刘承福出门时似是极其随意的话。
“我听说令侄女天真烂漫,平日里也极爱读书练字,这倒是与王妃有话说,只是这些日子王妃只怕不得闲,否则倒是可以再下帖子再请徐姑娘过府说说话……”
他细细回忆着福王当时的神色,似乎并未有何异常之处,难道是看上了静姐?徐继祖不由心惊肉跳,若真是如此便糟糕了。
不,不对!
他忽然站起身来,这些年他一直暗中观察福王,自认自己识人辨人的本领并不差,福王虽看着任性不羁,这些年小错不断,大错却从未犯过,在几位皇子之中,能博得皇上的喜爱本就极有本事,怎么会是瞧上了静姐的美色。
他如今府中女眷不少,平日里身边服侍的也不缺美人,不可能是自己想的这般龌龊,那他的话到底是何意?
徐继祖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刘承福满含深意的话是指向什么,干脆吩咐道,“来人,备马,咱们回府。”
府中定是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他得回去再问问。
武定侯的胞弟徐继业此时不比他大哥舒服,他焦头烂额地在厅堂里走来走去,最后走到窗前,听到廊外小丫头们的嬉闹声,不由烦躁地道,“叽叽喳喳成何体统,何成——”
刚放下托盘的何成惊讶地看着徐继业,老爷待下人向来温和,别说如此呵斥,便是高声说话也未曾有过,今日这是怎么了,他放下茶,脚下却不敢慢,急急出去了。
片刻,花厅外又恢复了安静,只能听到雨水打落在草木中的滴答声。
徐继业捏着眉心,许久才吩咐道,“请姑娘去书房说话。”
何成不敢多问,躬身领命下去了。
潇湘院里,徐静姝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裙倚在临窗的炕上呆呆望着窗外也在出神。
窗外被雨水蹂躏着的树木越发翠绿,那爬上枝头盛情绽放的花朵却没有这般好运,蔫蔫嗒嗒几欲走到生命的尽头。
徐静姝贴身服侍的丫鬟燕蓉担忧地望着自家姑娘,张张嘴要说话又咽了回去。
一旁一位桃腮樱口的丫鬟轻轻拉了拉燕蓉的衣袖,指了指放在炕桌上的话本子。
燕蓉眼前一亮,冲着小丫鬟点点头,她三两步走到炕前,捡起翻到一半的话本子笑着建议道,“姑娘,奴婢给您读书吧,”见炕上之人仍未有反应,清了清嗓子,自顾读了起来。
徐静姝的睫毛颤了颤,好一会才叹了口气,“好了,燕蓉,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燕蓉讪讪然放下话本子,正要再安慰几句,有个小丫头忽然气喘吁吁闯了进来。
“姑娘,姑娘,”她连喘了几口气,道,“刚才老爷身边的何成来传话说让姑娘去一趟老爷的书房。”
燕蓉很是奇怪,“这么大的雨,去书房做什么?”
徐静姝脸上却带着奇异的笑,“燕蓉,给我换身衣裳,我要去外院。”
父亲终于肯主动来找她了。
主仆几人很快就收拾好,沿着抄手游廊,不急不缓地往外院的书房走去。
雨不知何时变小了,滴滴答答无精打采地飘落着,徐静姝神色淡然任由丝丝春雨斜斜湿润着脸庞,心中正暗自盘算着该如何与父亲说,忽然耳边传来清脆的声音,“大姐姐,你这是去哪?”
徐静姝回头一看,正是她的胞弟徐蒙,她笑着朝他招手,“去阿爹的书房,你也一起去吧。”
徐蒙胡乱擦着溅到脸上的水珠,嘟囔道,“去阿爹的书房做什么,又没有好吃的。”
此时已是午时一刻,马上就要用午膳,这个时候过去,只能跟阿爹一起用膳,阿爹在的饭桌上,红烧肉肯定是没有。
他嘀咕着,不情不愿地踢着游廊上不知何时探过来的青草。
徐静姝闭了闭眼,是了,对于阿娘去家庙里清修给家人祈福的话,整个二房也就只有她一直不信,于弟弟徐蒙来说,不过是少了个关心他日常起居的妇人。
徐家的男子五岁便要挪出去外院住,弟弟还小,压根不懂母亲不在正院住着却在外清修意味着什么。
她上前一步,给徐蒙理了理衣襟,道,“那你先回去吧,用了午膳还得去先生那上课。”
徐蒙觉得姐姐的神色有些奇怪,可到底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不过,他想着早间让书童去厨房吩咐的话,也不再多想,笑眯眯地点头,还小大人一般嘱咐徐静姝,“姐姐慢些走,下雨天路滑。”说着,在书童的簇拥下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徐静姝站在原地默默目送着徐蒙的身影不见了,又站在原地停留了许久。
燕蓉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姑娘,咱们走吧,老爷还在书房等着。”
徐静姝幽幽地叹了口气,提着步子继续往前走去。
半炷香之后。
徐继业坐在书案前看着倔强着一言不发的女儿,不由扶额长叹。他黯然地道,“静姐,你不该贸贸然去福王府,若是让人传出些不妥的话来,于你的闺誉——”
“我不在乎,”徐静姝失态地打断徐继业的话,“我还在乎什么闺誉,阿娘她,”她飞快地擦掉眼角的泪,“那就让别人去笑话好了。”
徐继业心中也有些发酸,他缓缓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女儿跟前,伸出手要就去摸女儿的头。
徐静姝下意识偏了偏头,徐敬业的手便落空了,他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静姐,你这个样子,你阿娘知道了得多伤心。”
“为什么,”徐静姝垂着眼帘,“不过是一个外人,凭什么让阿娘去家庙住着,是,你们都畏惧皇权,可那是生我养我的阿娘,是陪着阿爹十几年的枕边人,”她越说声音越高,“您怎么忍心。”
徐继业别过脸去不敢与女儿对视,垂在身侧的双手却怪异地痉挛着,“我,”他声音低沉暗哑,“我对不起你阿娘,可这回,你阿娘确实是做错了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疲惫地跌落在太师椅上,“静姐,你还小,有些事不懂,你大伯父这回没有做错,你下回不要再去福王府了,我已经交代下去了,谁也不许把你去福王府的事外传——”
“阿娘做错了什么,”徐静姝突然捂着耳朵尖叫起来,“不过是去华府给华老夫人祝寿,难道是寿礼准备得不妥当,”她冷冷笑着,一双通红的眼死死瞪着这个她曾经认为是世间最值得依赖的男人。
徐继业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好半晌才道,“你阿娘她…她差点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他轻声道,“这事就在此打住吧,再过些日子,我让你与你弟弟去探望你阿娘,你大伯父那,万万不可让他知道你去过了福王府,知道吗?!”话到最后,语气中已带上了前所未有的肃然。
徐静姝呆呆望着一脸严肃的父亲,心下猛地一跳,满眼期盼地看着徐继业,“阿爹,您与我说实话,阿娘她不会有事,对吧?”
“我保证,”徐继业点头,“你阿娘定会没事。”
徐静姝脑中却浮现出自己去福王府时发生的事。曾经名动京城的虞大才女一身绯红衣裙接待了自己,待知道她想见福王时虽面露惊讶,却仍是落落大方地让人去外院通传。
“王爷说让徐姑娘有为难之事只管与王妃说。”
她的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位小厮的声音。
福王不肯见她。
阿娘会没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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