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丈母娘与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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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丈母娘与女婿

  这是京城被暴雨冲刷的第十日,往日热闹至极的街道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那沿街的商铺还好,哪怕是老天爷再不肯赏脸,好歹有个遮风挡雨之处,依靠临街出摊的小商贩们却欲哭无泪,这个春天算是荒废了。

    

    京城的贵人们也唉声叹气,天道不好,连出门喝酒会友的心思都没有了,待字闺中的贵女们则哀叹出城踏青或是参加花会都黄了。

    

    更有那家中有子弟参加春闱的人家,一方面急着请医问药——从贡院出来只余半条性命,一方面焦急地等待张榜之日。

    

    这注定是一个多事之春。

    

    燕王府的书房里,带着草木清香的香炉在书房一角丝丝冒着冷香,临窗的小几两旁对坐着一老一少。

    

    年长的一手捻着胡须,一手捏着棋子皱眉苦思,额角皱巴巴的皮肉连连抽动着,半晌,手中的棋子扔到棋子罐里,“老夫输了。”

    

    对面的男子清俊淡然,面上不曾有半分获胜的得意,“先生今日输得太快了些。”

    

    于修文老脸一红,他早就不是世子爷的对手,能勉强走上几十步已是侥幸。

    

    “先生心不静,”袁见远慢慢收着棋子,“如何能胜过我。”

    

    于修文悻悻然看着眼前的男子不急不缓收拾残局,终道,“爷,福王殿下前两日与工部那几位去了荥阳,就怕——”

    

    袁见远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明白先生的担忧。

    

    桃花汛年年如期而至,这些年虽未发生极大灾祸,却也险情不断,福王这差事简直就是个烫手山芋,办得好是本分,办不好就是失职无能。

    

    袁见远轻笑一声,“先生不用担忧,四爷身边有人。”

    

    工部前些日子大换血,新上任的两位侍郎是四爷的人,工部尚书马文林又是只忠于圣上,且是极为端方的性子,公事上头自然不用多担心,唯一的问题便是四爷的安危。

    

    袁见远想起白景其那张渐渐正经的脸,不由暗自点头,青龙帮虽大不如从前,可像这种单打独斗杀人护人之事却是极为擅长。

    

    两人正说着话,麦冬夹带着一身湿意进来了。

    

    “爷,宫里有客人来。”

    

    “宫里?”袁见远一愣,没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宫里来的人,要么是内侍,要么是贵人身边的嬷嬷,怎么会有客人来。

    

    “是华妃娘娘,”麦冬低声道,“由一位老嬷嬷陪着,袁管家刚好认出了那位嬷嬷。”

    

    意思是悄悄来的。

    

    袁见远与于修文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讶然之色。

    

    那边厢,华妃虽身着一身极普通的姜红衣裙,可那通身高雅的气度让上茶的婆子心中直打鼓,并不敢掉以轻心,轻手轻脚奉过茶就下去了。

    

    华妃自然不会留意这些,她一入燕王府便暗自打量其摆设布置,待见到待客的连个头脸齐整的丫头都没有时,不由皱起了眉头。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燕王世子爱好男风?

    

    不过片刻,袁见远便大步进了的花厅,身后跟着两位清秀异常的小厮。

    

    “娘娘,”袁见远行过礼,“不知您过来,见远有失远迎,失礼了。”

    

    华妃微微颔首,目光却仍落在他身后。

    

    袁见远不禁大奇,也回过头去看着麦冬与川柏。

    

    “世子爷府上果真人才济济,便连身边服侍的也这般出众,”华妃嘴角含笑,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袁见远莫名其妙,这华妃头一回登门,便是要夸上一夸自己的小厮。

    

    他心中疑窦极大,脸上却丝毫不露,“娘娘说笑了,不过是个奴才,还算当用。”

    

    华妃目光又在麦冬与川柏身上滑过,被人这般如同看货物一般的眼神打量的二人不知为何,不约而同冒起了冷汗。

    

    好在华嬷嬷见状,忙拉了拉华妃的衣襟,后者这才打住了这个话题。

    

    禀退了身边服侍的,此时厅堂里只余华妃与袁见远二人,华妃像是许久未见过侄儿一般,上下仔细打量着袁见远,蹙着眉道,“见远可是平日里思绪太重,身子也要多补补才是。”

    

    袁见远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客气地道,“多谢娘娘关心,见远省得,身子骨还算强健。”

    

    华妃显然并没有把他这客套话听入耳中,自顾道,“回头我让人送些药膳方子来,”她顿了顿,道,“虽说你跟着杨圣手学过几年医术,可到底医者不自医,我那方子,原先也是你师父留下的,很是不错。”

    

    袁见远含笑听着,也不反驳,更不会与她说起自家师父已经进了京城。

    

    华妃似乎极有谈性,接着道,“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总算平平安安能娶妻生子,兮姐姐在天上看着也安心了,老夫人也了却一桩心事……”

    

    大有追忆往事叹息岁月的意思。

    

    袁见远听着目光微闪,心中不禁对华妃的来意有了隐约的猜测,难道?

    

    “……你家中的长辈远在北边,府里也没有个主事的,如今可准备得如何了?婚期也近了,若是还有不妥之处,去找你华家舅舅,或是来找我也行。”一副关怀晚辈的模样。

    

    袁见远随意“嗯”了一声,故作淡然地道,“这些都有袁叔打理,我倒是没有问过,想来没难处。”

    

    “你这孩子,”华妃忽然坐直了身子,“你莫不是嫌弃女方没有根基?”她一脸不赞同地道,“你可不要犯傻,皇上金口玉言,想来定会是桩锦绣良缘,”说着,苦口婆心地劝袁见远,“这夫妻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本就是一体,她的体面就是你的体面,这婚事上头,你可要上心些。”

    

    袁见远对自己的猜测有了七八成把握,只是,她是如何得知的,其他人知不知道呢,比如四爷?

    

    他思忖着,认真地道,“见远并没有看轻她,既然是皇上亲口允婚,又是太后娘娘下的懿旨,想来是极不错的。”

    

    华妃定定地看着他,一时不知他这话到底是何意。

    

    那日从白云观回去以后,她便让人去打听这位梅家姑娘。

    

    当得到确切答案她确实是自己要找的人时,不由喜极而泣,可知道她是由袁见远带进京时,不由多想了些。

    

    如今亲生女儿阴差阳错要嫁给燕王世子,门第上头倒不算亏了她,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桩婚事有些猫腻,难道这世间真有这般巧的事?

    

    再者,十几年前的旧事忽然在她面前掀开,她这几日夜里总梦到事发连累了她亏欠一生的人。

    

    她胡乱想着心事,就听袁见远忽然道,“不瞒娘娘,见远其实认识那位姑娘,她,”他似乎不知该如何说,停顿了一会,嘴角微翘,“她很好。”

    

    华妃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可听人说起过当年你母亲远嫁燕地之事的始末?”

    

    袁见远愕然,不知她为何突然提及此事,只是摇头。

    

    他的记忆中母亲的影子极浅,自他懂事起,便已经在不韦山上,后来下了山又长居京城,在燕地呆的时间屈指可数,自然不知父亲远在燕地如何会迎娶京城当时的贵女。

    

    “你父亲那年跟着你祖父上京给先皇祝寿,你母亲不过与他见了一面便非君不嫁,你外祖母拗不过你母亲,只好去求了先太后,当年那场婚礼,便是十几年过去了仍有人津津乐道……”

    

    袁见远静静听着华妃讲往事,脸上也不自觉露出怅然之色来。

    

    难怪外祖母一提起父亲就像是提起仇人一般,任由谁家好好的姑娘嫁到夫家不到三年便香消玉殒都会恨之入骨吧。

    

    “见远,”华妃低低道,“男子动心何其容易,你要能护住她才行,”许是像到什么,她神色黯然,喟叹道,“若是连心悦之人都护不住,那……”声音突然低不可闻。

    

    袁见远微微动容,娘娘这是想到了自己吧!

    

    他亲手给她满上茶,“我不是父亲,”他似是在与人承诺,“她也不是母亲。”

    

    华妃手中抱着暖暖的茶盏,眼中似有晶莹的水光闪过,“你不错,”她欣慰地看着袁见远,“姨母希望你…们过得好,成了亲便早些回去燕地吧,京城到底…水太浑。”

    

    袁见远心下一动,这是让他不要卷入皇储之争的意思了。

    

    这些年娘娘打着疼爱侄儿的名声把他留在京城,实则是算计着燕地在皇位一事上出力,这些他都极明白。老头子也有他的算盘,加之他也不愿意呆在那个乱七八糟的王府,倒也皆大欢喜。

    

    娘娘如今为了亲生女儿,竟是要放弃他,放弃燕地这一大助力了。袁见远一时间心绪极为复杂,有感叹,有欣喜,也有怅然。

    

    阿琦若是知道了娘娘今日的话,不知会如何做想,或许,能原谅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吧。

    

    “娘娘,不早了,咱们该回宫了,”在厅外守着的华嬷嬷提醒着。

    

    华妃不由朝嵌着琉璃的窗户望去,雨势不知何时已经小了不少,天色确实不早了。

    

    “今日倒是我啰嗦了,”华妃笑着起身,“我也不多说了,往后过日子便是你们自己了,你想想我说的话,还有,”她垂着眼睑,“妻子是要过一辈子的人,你好好待她,也不枉你们相识一场的缘分。”

    

    这是调查过他们在南边的事了,袁见远暗忖,脸上却不露半分,只是点点头,“多谢娘娘对见远的关怀,我知道如何做。”

    

    华妃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终是不再多说,转身由华嬷嬷搀着往府外走去。

    

    一直把华妃主仆二人送上马车,目送着马车拐过弯看不见了,袁见远才慢慢回了书房。

    

    他从怀里摸出那支玉质发笄来,此发笄款式成色均与梅琦带在身上的玉锁极为相称,显然是一套。

    

    这是临出门前华妃留下的,说是给未来世子妃的及笄礼。

    

    是了,阿琦的生辰与四爷是同一日,早在他们被掳困在盐场时便错过了。他若是未记错的话,子平曾说过她的生辰在冬日,想来是为了掩人耳目刻意推迟了。

    

    袁见远摆弄着发笄,慢慢捋着今日华妃造访之事,显然,华妃不知从何得知了梅琦是她十五年前遗落在外的孩子,今日颇有试探自己之意,这发笄显然是最后才决定给自己,让他转交给梅琦的。

    

    以她的谨慎,绝不会无故去单独面见梅琦,这不仅是给她招祸,更是给福王一脉招祸,从她今日的态度看来,杀害梅家全家的主使绝不会是她,那当年的帮手也即知情人徐家绝对有极大的嫌疑。

    

    袁见远轻轻敲击着桌面,书房的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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