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前夕三
天还未亮，整座华府便灯火通明。
清溪院里，梅琦正躺在炕角缩成一个蚕蛹与落霞做着每日的垂死挣扎。
“哎…落霞，我再眯一会……就一会会……唔，好困……”
只见炕上小小的一团又缩小了半分，只牢牢抱着锦被不肯松手。
“姑娘，姑娘——”落霞整个人爬到炕边上，试图以情动人，以理服人，“今日可上您的大喜之日，这要是晚上半分，是要闹笑话的，还有，”她手掌合拢，可怜巴巴地道，“您就当可怜奴婢吧，古嬷嬷马上就要进来了。”
那一团仍是一团，似乎自带滤过音效的厚墙，对这等卖惨丝毫不理会。
梅琦昨夜彻底失眠了。
到了子时三刻才好不容易有了丝睡意，哪知夜里竟然又做起了噩梦，这一番折腾，她几乎是刚刚才阖眼。
许是落霞实在不忍心继续叫醒她，梅琦耳边没了聒噪声，放心地翻了个身就要继续睡回笼觉。
忽然，眼睛上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覆盖着，接着便是鼻子被人捏住。
古嬷嬷！
梅琦烦躁地睁开眼，果然看到上方有一张半老的棺材脸。
“姑娘起来吧，还要梳洗打扮，”古嬷嬷神色并没有半分变化，只是看到梅琦的眼睛后吩咐落霞，“去后头煮两个熟鸡蛋来。”
梅琦认命地坐了起来，由着古嬷嬷身边的喜娘伺候着去了净房。
沐浴梳头唤嫁衣，梅琦像是个任人打扮的提线木偶，乖乖让人摆弄着，她因为起床气，对这些繁复的程序已在忍耐的边缘，直到绞脸。
“哎呀，痛，痛——”
她连连吸气，眼角也不自觉沁出生理的泪花来。
“姑娘，忍忍就好了，瞧您多漂亮，我给新娘子梳头这么些年，还没见过比您更标致的呢，”穿得一身喜气的喜娘夸张地赞着，“您瞧瞧，这脸蛋，都能掐出水来，啧啧。”
梅琦此时总算回过神来，她看着铜镜中脸蛋红扑扑的自己，心中只有四个字——年轻真好。
昨夜她这般熬夜，古嬷嬷虽安排人煮了熟鸡蛋，可等她洗漱出来，只象征地滚了两滚，这气色简直好到让她怀疑她这屋里的铜镜是不是也有她那个世间的美颜效果。
接下来，梅琦都在几位喜娘的摆弄下一层层穿衣服，一件件插头饰，看着妆奁上摆着的一排排头钗步摇，梅琦总算在慌乱中为自己说了一句话，“那个，这些个玩意，不会都往我头上插吧？”她说着，眼睛却望向古嬷嬷。
“自然，”古嬷嬷的目光在梅琦头上划过，眼中带着丝笑意，“这是世子妃的规制，您必须戴着。”
梅琦小脸一垮，幽幽叹了一口气。
难怪这个世间的女子没有再嫁的，依她来看，这成一次亲就能要了老命，谁还敢再来上一回。
她的腹诽在场诸人自然不知道，几番折腾下来，梅琦的妆容总算妥帖了。她呆呆望着镜中一身绯红嫁衣头顶凤冠的女子，傻傻摸着脸痴笑。
“都好了？”一声略带苍老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梅琦险险扶住头回过头去，屋里就响起了七起八落的请安声。
“老夫人，”梅琦笑着就要站起来，华老夫人身边的王妈妈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你这孩子，”华老夫人上下打量着梅琦，满意地点头，“今日可是你最大，这般多礼做什么，赶紧坐好了。”
跟在华老夫人身边的木氏也笑眯眯地道，“表姑娘真真是标致，我这般瞧着，倒有宫中娘娘的几分品貌，世子爷真是有福气，”说着，上前一步去拉梅琦的手。
梅琦睫毛轻颤，只做害羞状低下头去，心中却是莫名有些慌乱。
“你去外头瞧瞧可都准备好了，可万万不要出了差错，还有宾客那头，”华老夫人打断道，“外院也让人再去看看。”
木氏含笑应了，领着丫鬟婆子出去了。
屋子里又重新热闹起来，众人不是夸新娘子好看便是夸华老夫人会调教孙女，正在热闹之时，慈安院的柳红急急奔了进来。
“老夫人，宫里来人了——”
华老夫人惊讶地扬了扬眉。
这桩婚事因是太后娘娘亲自赐婚，宫中的赏赐昨日便来了，不单是太后娘娘，便是后宫的几位妃嫔也凑趣赏了些首饰玩物。
这个时候又过来，难道是皇上那头？
华老夫人心中想着，脚下的步子却不慢，她去了外头待客的花厅。
“老夫人大喜，”华嬷嬷满面笑容地道着喜，又说明来意，“老奴奉娘娘之命，来给府上表姑娘添妆。”
华老夫人目光微闪，笑道，“娘娘抬爱了，”她客气着，吩咐一旁伺候的王妈妈，“去请表姑娘出来。”
“不，不用，”华嬷嬷闻言忙道，“这个时候，怎的好让世子夫人拖步，还是老奴亲自去给世子夫人请安吧。”
华老夫人也不多劝，笑着领着她往清溪院去了。
此时梅琦已经梳妆完毕，听到来人的禀告，只惊得差点从锦凳上摔了下来。
“姑娘，”古嬷嬷眼疾手快，忙一把拽住她，“您小心些，这礼服可不好弄脏了，不吉利，”一面说着，一面重重地握住了她的手。
梅琦猛地回过神了，是了，她失态了。
古嬷嬷清退屋里的闲杂人等，只留下她们主仆二人。
待到梅琦与这位华嬷嬷面对面，神色已经镇定下来，她拿出与她今日身份极其匹配的姿态——害羞来应付这位莫名其妙的访客。
“果然是可人儿，”华嬷嬷一双眼睛不留痕迹地打量着梅琦的脸，嘴上却道，“难怪太后娘娘慧眼识珠，真真是一对璧人……”
她嘴里的恭维话像是不要银子般一箩筐一箩筐往外搬着，便是厚脸皮的梅琦听着，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哟，差点忘了正事，”她总算停了下来，从怀里摸出个极不起眼的小荷包来，“这是娘娘对世子夫人的拳拳爱意，您就收下吧。”
梅琦望着递到自己跟前的荷包，眼神又转向华老夫人，见后者冲她点了点头，这才屈膝谢过接了。
华嬷嬷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老奴这就回宫给娘娘复命。”
华老夫人笑着给王妈妈使了个眼色，后者笑着从衣袖里摸出个封红来塞给华嬷嬷，引着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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