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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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有喜

  夏日里明晃晃的太阳肆虐地炙烤着大地,不知疲倦的知了在枝头嘶鸣着,让夹杂着热浪的空气越发显得燥热烦闷了。

    

    燕王府后院里,一位看着不过五十出头的老妇人躺在贵妃椅上由着小丫头打着扇正打盹。

    

    富丽堂皇的内室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院外的蝉鸣声。

    

    那妇人保养得极好的手掌规规矩矩阖拢放在腹部,微微闭着眼,仔细观察仍能发现那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

    

    正在这时,院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踏入内室后又忽而放轻了步子。

    

    来人是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看着便是个机灵的,她朝那打扇的姑娘努了努嘴,二人交换了个眼色,后者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出什么事了?”

    

    妇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她一双极其锐利的眼睛在来人身上看了一眼,“冒冒失失的,李姑姑是如何教导你的?”

    

    那小丫头忙跪倒请罪,妇人这才面色微霁。

    

    “怎么了,说吧?”妇人又阖上眼淡淡地发话。

    

    “老夫人,是四少爷,四少爷院子里又闹腾起来了,”小丫头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二少爷袁见明院子里的事说了一通。

    

    这妇人正是燕王府后院如今身份最高之人,老燕王的侧室冯氏。

    

    冯氏听着小丫头的话,眉头皱得紧紧的,“宋氏如今还不老实?”

    

    屋里服侍的俱是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冯氏冷笑数声。

    

    这宋家也是燕地的大族,她为了明哥的婚事与赵氏足足挑选了几年这才选中了宋家长房的嫡长女,人生得漂亮不说,就是性子也是极柔顺的,哪知她们婆媳俩阅人无数,竟然在这上头看走了眼,真真是家门不幸。

    

    这宋氏进门的头一个月还算老实本分,后来就原形毕露了,她竟然是个泼妇,三天两头拉着见明吵不说,前些日子外头居然传闻说明哥那方面不行,只到燕地都传遍了,这才有人吞吞吐吐告诉了她。

    

    她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好不容易平息了流言,顺着线头查下去,结果查到是宋氏的娘家传出来的。赵氏当场便说要休妻,她却不同意。

    

    当初选定宋氏便氏瞧中宋家在燕地的影响,如今长房势头越来越强,她如何肯轻易放手这好不容易结的岳家,只好当做不知捏着鼻子认了。

    

    如今宋氏嫁入袁家已经半年,肚子里却没有半点动静,她干脆做主给明个纳了两房妾室给二房开枝散叶,宋氏这妒妇虽说不敢忤逆长辈,可拉着明哥日日闹腾,如今,二房都快要成为这燕地的笑柄了。

    

    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明哥如今都十七了,膝下仍是空虚,再如此下去,就是赵氏不急,她也坐不住了。好在长房那头她早就布置妥当,不怕那个身份低微的女人先行一步生下嫡长孙来。

    

    冯氏稍稍放松了些,心下却寻思着该如何收拾这把家宅闹得不宁的孙媳妇,就见她贴身服侍的张婆子神色仓皇地冲了进来。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打发了屋里服侍的出去,沉声问道,“出了何事了?”

    

    张婆子哭丧着脸,压低声音道,“老夫人,那个院子里好像有喜了。”

    

    “什么?”

    

    冯氏一惊,捏在手里的佛珠“噼啪”一声散开跌落在地,滴溜溜发出刺耳的声音来。

    

    那佛珠四处滚落,好似在嘲笑着主人的傻楞。

    

    “不,不可能的,”冯氏微微张着嘴唇,死死盯住张婆子,“当日是你亲自去熬药可有错?她全都喝下去了?”

    

    张婆子也惊疑不定,她慌乱地点头,当日确实是她亲自去动手熬药,然后看着世子夫人喝下去的,一点都没有错,可今日确实是听说世子夫人有喜了。

    

    “会不会是世子爷弄的把戏?”张婆子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晦暗的眼中满是希冀。

    

    冯氏闻言却是极其认真地思量着这个可能性。

    

    病秧子的身子按理极难有子嗣,他原先屋里就没有个通房,后来待成了亲,像是一门心思守着皇上赐婚的夫人过日子,等到她想往他院子里塞女人时,他却去找了王爷,说是身子不适,不愿意耽误了人家姑娘,如今竟然真的造出个嫡子来。

    

    不论是哥儿还是姐儿,只要能生,日后还能生出嫡子来。

    

    可是那梅氏确实吃了她从南疆带过来的药丸,绝不会出错的。

    

    难道——

    

    冯氏精神一震,“世子爷这些日子一直歇在正院?可有在外留宿的时候?”

    

    张婆子眼前一亮,老夫人的意思是,世子爷或许是借腹生子。

    

    她忙去外间叫小丫头进来问话,正院里她们可是安插了人手的。

    

    且不说松安院的猜测不安,正院里此时却是静悄悄的,丝毫没有该有的喜庆。

    

    梅琦躺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对坐在她身旁一脸尴尬的某人只当做没有看到。

    

    袁见远见梅琦还在为今早的事生气不由有些头痛起来,他的手掌落在梅琦的头上,赔着小意道,“还在生气呢,这样对腹中的孩子可不好,你莫要跟个孩子一般——”

    

    梅琦猛地睁开眼,不咸不淡地道,“哦,原来都是为了肚子里这个,我说你今日这般好耐心,我若是没有怀着这个宝贝蛋,你是不是就不理我甩袖子走人了?”

    

    袁见远一噎,最近阿琦的脾气越发古怪了。他揉了揉眉心,真诚地道,“是我的错,你莫要生气——”

    

    “噢,那你错在哪?”

    

    “……”

    

    袁见远看着梅琦气鼓鼓地瞪着他,只觉一阵无力。

    

    师父曾经说过,怀着身子的妇人情绪容易波动,他当时还觉得有些夸张,如今看来,哪里是容易波动,简直就是一只随时濒临爆发的母老虎。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捏着梅琦红润的面颊,直视她的眼睛道,“那你来告诉我,你为何生气?”

    

    梅琦在他那幽深的目光中看到自己因为生气而微微有些皱巴的脸,忽然觉得自己成了那面目可憎的深闺怨妇,不禁开始反思自己近来是不是真有些无理取闹了。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袁见远英俊的侧脸时,早上冒出的那股酸水又咕噜噜涌了上来。

    

    “我无理取闹,我不懂事,我一点都不善解人意,”她嘴上自我检讨着,面色却很是不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袁见远的侧耳,仿佛他那白玉般的耳朵上生出了一朵花来。

    

    袁见远就是再迟钝也发觉她的不妥,开门见山地问道,“到底是何事,你不说我如何知道?”

    

    又不是你腹中的蛔虫!

    

    袁见远摆出一番要长谈的架势,极其耐心地看着梅琦。

    

    梅琦抿了抿嘴,终是把一大早上惹得她气闷不已的话倾吐而出,“你骗了我。”

    

    “我何时骗过你?”袁见远大奇。

    

    “你说过在我之前从未有其他女子,你骗了我,”梅琦气呼呼地控诉。

    

    她自然也知道自己过于苛求,可这些日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怀着身孕,越发矫情起来,一会儿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袁见远有没有与其他女子纠缠不清,一会儿又想自己若是因为生产没能挺过来,大好的家业不知便宜了谁。

    

    说到底,她就是成了自己曾经嗤之以鼻的不作不死的女人。

    

    可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女子患得患失之时,该当如何自我调整。

    

    袁见远却是不由笑了起来,“我从未骗过你,”他定定看着梅琦的眼睛,“你这两日的不自在,就是因为这个?”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摸着梅琦的头,“这燕王府后院还不是你说了算,你就是信不过我,也得信的过自己才行。”

    

    他们回燕地已经将近一年,不过半年的光景,阿琦与后院那位年老心却不老的女人过招数十次,终于顺利地接过主持中馈的大权,不说把整个后院经营得针插不进,几乎也算得上是内言不出外言不入。

    

    这些日子,那位老太太忧心二房的凤凰蛋,已经有些日子没来找茬了,他们夫妻俩倒是落了个轻松。

    

    梅琦闻言却是摇头,“我自然是个好的,可是你——”她用手指头戳着袁见远的胸口,“你老实交代,你耳朵后那个牙印是谁留下的,人家姑娘如今在何处?”

    

    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起来。

    

    她这酸溜溜的话说着,这厮还不知道多得意。

    

    哪知身旁之人却是笑弯了眼,“阿琦,你这是酸上了?”

    

    梅琦一噎,更多的却是委屈,可倔强的性子却不允许自己露出半分软弱来,“你要是喜欢,我抬她进府如何?”

    

    一字一句说出口,凉凉的声音听在袁见远耳边,却又是另外一番意思。

    

    “唔,是挺喜欢的,”袁见远摸着下巴,若有所指地道,“不过那时候我还不喜欢她,如今看来么,喂——”

    

    袁见远的话忽然顿住,胡乱地举起衣袖就给梅琦去擦眼泪。

    

    “你别哭,”袁见远轻声哄着她,“你别哭了……”

    

    内室里就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声,还有男子温声的劝慰声。

    

    落霞打水进来给梅琦净面又重新梳洗了一番,二人这才有机会重新说话。

    

    “阿琦,”袁见远好笑地捧着她的脸亲了亲,“你怎的这么傻,我不过是逗逗你罢了。”

    

    梅琦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把头埋在袁见远胸口,似乎这样就能让方才的事水过无痕。

    

    可说到底,对那个牙印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她揪着袁见远的衣襟,闷声道,“你还没说清楚呢。”

    

    袁见远凑到她的耳边,低声呢喃道,“那个野蛮的小丫头啊,如今正抱着她家郎君赌气呢。”

    

    梅琦皱着眉头思量着,忽然心中一动,猛地从他怀里钻出来,“你是说我——”

    

    袁见远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是啊,几岁的小丫头片子牙口都未长齐全,就敢抱着我咬……”

    

    他缓缓把十几年前在不韦山上发生的事说给怀中的小娇妻听,最后打趣道,“说不准那个时候你就对我动了心思呢,”他斜睨着梅琦,“还算有些眼光。”

    

    梅琦红唇微张,不得不服这狗血的缘分。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可不是她,她心念一转,道,“也是,我的眼光还不错,不过,”她话锋一转,“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过这辈子也就我一人,方才说抬人进府里,你好像很高兴?”

    

    两人就这般耍起花枪来,侯在外头的落霞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总算不用做那只风箱里的老鼠了。

    

    落霞嘴角含笑,手掌轻轻落在了腹部,什么时候她也为她家麦冬生个儿子才好。

    

    晌午的穿堂风夹带着室外的热浪涌进院子,落霞坐在春凳上慢慢打着手中的络子,舒服得几乎要睡过去。

    

    这大概就是夫人常说的,岁月静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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