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七夕
承平十年,燕地迎来了一个丰收的秋天。
老燕王终是没有熬过后院那个让他抱憾终身的老妇人,走在她前头去见了他念叨了大半辈子的女人。新燕王上任不过两年光景,燕地在他的打理下虽不敢与物产丰富的韩地蜀地相比,却也算得上是蒸蒸日上。
这日,燕王府的后院里,一位美艳的妇人正仰倒在贵妃椅上翻开着话本子,就听到院子里一阵闹腾,随后便是蹬蹬蹬的脚步声朝屋内跑来。
“阿娘,阿娘,弟弟又调皮了,”一身绯红的小姑娘风一般冲了进来,清脆的声音让梅琦不得不抬起头来。
那女童身后跟着两位男童,大的看着不过五六岁,小小的脸蛋紧绷着,极其肖似其父的眉眼却微微蹙着,他极其专注地牵着位三岁有余的男童,看着他跨过了门槛,这才松了一口气般又舒展开眉目。
被他牵在手里的男童似乎有些不情不愿,他憋红了脸要挣脱哥哥的手掌,奈何人小力气太小,最后只能妥协般嘟了嘟嘴。
“阿娘,您花房里的剑兰又被弟弟拔了,”小姑娘仰着小脸清脆地道,“我看着古嬷嬷怕是要抹眼泪了,”话虽如此说,眼中却满是幸灾乐祸。
梅琦再也看不下了,只好朝最小的童子招手,“启哥,到阿娘这里来。”
启哥被大哥拉着手,乐颠颠就要过去,猛地就见身旁的大哥正朝他眨眼。他的小胖腿才迈出一步,马上就往后退,“阿娘,我不——”
口齿极其清晰,说的话却不大客气。
梅琦就看了一眼拉着弟弟正站得笔直的长子宜哥,嘴角飞快地翘了翘。
“阿娘这有果子吃,”她笑眯眯地指了指案几上的茶点,“启哥想不想吃?”
启哥看看哥哥,又看看那诱人的果子,咽了咽口水,终于做出个艰难的选择——他想吃果子。
他飞快地甩开哥哥的手,像那饿狼扑食般朝着果子就冲了过去。
“哎呀,阿娘,放开我——”
很快,屋内便响起了啪啪的声音,随后是孩子的抽噎声。
宜哥狠狠瞪了眼正看热闹的长姐,悄悄给屋里的落霞使了个眼色。
落霞看着正在教训小公子的主子也急了,她悄悄出了屋子,不过片刻,古嬷嬷便回来了。
“这是怎的了?”古嬷嬷笑着插话道,“落霞,今日王爷说要会正院用午膳,怎的还没有吩咐下去,”又对元姐道,“姑娘的兰花如今养得如何了,可要嬷嬷帮忙?”
元姐还未说话,被梅琦抓在怀里打屁屁的启哥带着哭腔说,“嬷…嬷,启,启哥的兰花快要死了,嬷嬷帮启哥,不帮大坏蛋……”
梅琦被人这一番打岔,哪里还能教训得下去,她的手一松,启哥骨碌就爬了起来,飞快地躲在哥哥身后去了,还不忘对对面的长姐挥了挥小拳头,那无耻告黑状的小姑娘回了个鬼脸。
梅琦只当没看到这姐弟三人的官司,让人把三个孩子带下去洗手,等到袁见远回来,一家人和乐融融用过午膳,单独把最小的启哥留了下来。
“阿娘,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启哥咬着手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母亲,午膳前才哭过的眼睛水汪汪的,仿佛随时又要落下泪来。
梅琦看着他这委委屈屈的模样,几乎要笑出声来,仍是勉强端住,“你错在哪里了,跟阿娘说说?”
“啊?”启哥一双凤眼瞪得大大的,大哥只说是要立马认错,可没有教他他到底错在哪里了。他忍不住又开始咬指甲,到底是错在哪里呢?
梅琦看着傻儿子这模样,忍不住抱在怀里重重亲了一口,“来,阿娘告诉你,下回再要去花房里拔花苗不能被人发现了,知道么?”
启哥似懂非懂地点头。
“还有,你要听你大哥的话,你这么傻又贪吃,下回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你大哥护着你,你——”
“在跟孩子说什么呢,”坐在一旁看书的袁见远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瞪了一眼梅琦,对儿子道,“你也大了,明日便跟着你大哥一道去读书,整日在后院里憨吃憨玩可不行。”
启哥听着是跟大哥一道,高兴得整张脸都亮了起来,他乖巧地点头,“阿爹,启哥不贪玩了,启哥与哥哥一道读书。”
看着傻儿子被人领了下去,梅琦终于笑出声来,“只希望这小子莫要哭才行,哎,这么傻,也不知道像谁,”说着,还叹气起来。
袁见远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我小时候很是机灵。”
这意思——
梅琦横了他一眼,她小时候…
她小时候坑蒙拐骗样样拿手,哪会是这般傻乎乎的模样。
梅琦气结,开始与他说起儿女来,“宜哥不仅长得像你,那性子也是像极了你,小小年纪就跟个小老头一般,他笑起来多好看啊,就是不爱笑,还有元姐,你也太惯着她了,看到没,只要跟两个弟弟撞上,不是使坏告状便是逗弄启哥,倒像是个小子……”
袁见远含笑听着,也不反驳,最后只是安慰她,“我袁家从不出孬种,你只管放心便是,元姐么,像你,我觉得极好,我燕王府的嫡长女,尊贵些又如何了。”
好吧,二人在这儿女的教育问题上从来达不到一致,她干脆懒得再与他说。
对面的男人却忽然道,“今日七夕,你可都准备好了?”
梅琦茫然地看着他,看牛郎织女相会??
她要准备什么?她嫁到燕地也不是一年两年,怎么就今年不一样么。
到了夜里,梅琦终于知道什么不一样了。
在她领着元姐拜过月神娘娘,袁见远神色淡淡地递给了她一个匣子。
梅琦挑眉,她正要开口相问,袁见远已道,“好好收着,明日早间再起来看吧。”
难道是他们熬过了七年之痒,这厮终于开窍了?!
梅琦回想起二人婚后的日子,先是她忙着与后院里那位闲不住的老太太过招,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她又怀上了孩子,她第一胎怀得极为艰难,终于熬过了十月怀胎九死一生生下了长女,她的身子又不大好了,袁见远费尽心思花了三年的功夫才调理好,她又很快怀上长子,后来又有了次子,这十年的光景,她与他早已开启了老夫老妻模式。
这忽然的礼物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脸上却也不露出半分讶色来,只是矜持地说了声好,转身就交给了落霞,二人没有留意的是,他们身后有一只小脑袋正伸长着脖子往匣子上瞧。
夜色渐深了,梅琦吩咐人将三个孩子带了下去,她则与袁见远一道往正院走。
“也不知道大哥他们如何了,”梅琦倚在袁见远怀里,看着头顶清辉的月光忽然道。
袁见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上个月不是从送信来了,好着呢,不用担心。”
“嗯,”梅琦点头,她想着他们也过得不错,只是忽然间有些感慨,“这一晃就过了十年,我都觉——”
“啊——”
屋内忽然响起一声尖叫声。
是元姐的声音。
梅琦一惊,提着裙子就冲了进去。
等到袁见远进了屋,就见那母女俩正对着地上的一个匣子面面相觑。
“怎么了?”
袁见远先是打量元姐与梅琦的神色,见二人好端端的,这才地下头去看地上的东西。
“那个,呵呵,其实也不是什么打紧的,”梅琦干咳一声,干巴巴地道,“就是吧,我一激动,然后吧——”她指着地上那只肥硕却只留下一具直挺挺尸体的喜子道,“就是吓到了元姐,是不是,元姐,”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女儿使着眼色。
元姐绞着手指头,低低地解释道,“我,我就是好奇,哪里知道这匣子里是蜘蛛,”她说着,又觉自己说得在理,“阿爹,您怎么能用蜘蛛来吓唬阿娘,阿娘的胆子可小了,要是吓着了可怎么办,”一脸你真是太让人操心的神情。
袁见远看看地上死得不能再死的蜘蛛,再看看义正言辞像极了妻子的女儿,忽然觉得妻子有句话说得极对,这孩子,是得好好管教了。
夜里,熄了灯后,二人躺在床上。
寂静的夜里,院外的虫鸣声声声入耳,屋内就响起了女子的轻笑声。
袁见远闭着眼只当自己睡着了,怀里却多了只胡乱摸索的小手,那手顺着衣襟一路往下划去,袁见远的呼吸有些不稳起来,他捉住那只作乱的小手,低声道,“睡吧,夜深了。”
“还生气呢,嗯?”
带着幽香的气息慢慢朝他靠近,那柔软的身躯一点点挪过来,最后趴在他胸膛上不动了。
“睡觉——”
“哎呀,这喜子我可是接过手的,虽还未来得及结成密密的网,我这心灵手巧只怕是跑不了了,”她一面说着,一面十分灵活地钻出某人的掌心,随后慢慢探了下去。
梅琦明显感觉到身边之人的气息有些不稳起来,黑暗中,她无声地笑了。
淡淡的月光洒落在内室里,映着这一室的春光,院外的虫鸣声似乎也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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