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指引
那侍女不敢再看，忙别开眼。
此时，贺寿宴的大殿内，各从温室内移至发到此的各色鲜花堆叠的摆放在殿中的各个角落，花香四溢恍若盛夏。鲜衣侍仆鱼贯而出，美酒美食被心思巧妙的在桌子上摆成各式的‘寿’字。
殿外，殿门前由冰加染料制成的五色灯树四立，殿沿的沿边挂着锦布缝制的彩灯，富贵奢华。
还有半刻钟到辰时，此时已经有一人入了殿，入殿之人是一身墨蓝朝袍的二皇子，岐王黎漠岐。他本是入宫上早朝的，却被宫人直接引至此地。他视线在殿中扫过，殿的正中间是一个明黄的‘寿’字，看来是寿宴没错，可殿内却仅摆着十余张桌子，父皇不是说要大宴宾客吗？这筵席连朝中大臣都不能悉数坐下，更别说那些前来朝贺的外国使臣了。
黎漠岐心中疑惑，脚步随着宫人的指引，在正位右边的案桌前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同样一身红色正袍的黎漠临入了殿，他眼中有同样的疑惑神色，视线和黎漠岐交汇片刻，坐到了他的位置上，面如沉水，心却如奔滚的怒潮一般在起伏。
紧随在黎漠临之后进来的是黎漠秦，他终究是年纪小，是三人中神色最不淡定的，眼神带着焦色看了看岐王和临王。他自厉王府入宫后，宫外的情况便完全不知晓，他虽行动没有受限，却因为怕牵连到临王和岐王，所以不敢传递消息给二人。
有些慌张的在桌前坐了下来，他四下看了一眼，见进进出出的侍仆们没有注意这里的情况，刚欲张口说话，便被临王用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他张开的嘴巴只好又悻悻的闭上了。为了稳住焦躁的情绪，抓起桌前的一个绿果咬了一口。
厉王是第四个进来的，他刚一跨进殿中，三人的视线便齐齐的凝了过去，眼中均有诧异，完全没有接到他已经回城的消息，此刻他竟一身正袍的出现在了这里。
“七哥？”黎漠秦语带惊讶。黎墨武没待回话，身后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朝中重臣三三两两的自朝堂的方向走来，看来都是去上早朝的，却被带来了此处，而且，来的人中，品级皆高于三品。
朝臣眼中都有疑惑，都不明白为何落日才举行的寿宴竟然辰时便开始了。
众臣入殿，相互拜礼，刚一入席，辰时的更漏便滴响，准时准点，礼官高唱：“皇上驾到——太子驾到——”
便见暗紫朝袍的太子黎池末，头顶用代表储君身份的明黄龙纹缎带束着，眼中闪着从未有过的得意神色，唇角溢着隐晦不明的笑意，扶着一身龙袍，精神矍铄的南胡王黎弥缓缓向着殿门走来，南胡王的身侧还跟着高义。
众臣起身，跪伏朝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圣安。”
这其中，唯一知道一些内情的黎漠秦感觉到脖颈有寒风吹过，事情果真如七嫂所猜想的那般，紧闭宫门是为了探一探人心，今日寿辰的突然提前，恐怕也是要杀有异心之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眸子看着七哥的墨袍，有忧色闪过，见太子视线扫过他的头顶，他敛下了眸色，克制着自己恢复如常神情。
“众卿平身。”南胡王已经走到了正中央龙案之后，一回身扬袖说道。
众臣回道：“谢皇上。”道谢后落座，黎墨武等几位皇子亦跟着落了座。
黎弥抬头扫了一眼下首的情况：五位皇子，漠岐、池末、漠临、漠秦、墨武都在座上，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皆已到场，六名尚书前面的两张矮几是文职统领，丞相——杜昭，以及武将统领，将军——庞旷的位置。
此时竟都空着，觉得有些诧异，难道是自己忘了不成，问一旁的高义道：“杜昭和庞旷可曾有上书奏明不来早朝的原因？”
近来皇上记性越来越差，聂太医说，这是那剂猛药所造成的后果，以后情况会更加糟糕。
“未曾。”高义低声回禀。
闻言黎弥皱眉““派人去探明原因，速速回禀。”
“是”
主仆二人的一问一答都受到殿中众人的紧密关注，众人虽然听不到两人的说话内容，但看到皇上的视线掠过那两张空着的矮几，便知道是事关杜相和庞将军的。
黎墨武的视线在那两张矮几上打量片刻，眼中闪着让人难懂的光，黎漠秦也看不懂七哥眼中神情是何意，但，他知道此事和七哥一定有关联。
一炷香后，来人人回禀，杜相在庞将军都在赶来的路上，皇上这才放下心来，高声说道：“朕登基至今共四十六年，早朝议政从未间歇，今日是朕的花甲寿岁，朕也放肆一回，将早朝议政改成犒赏家宴。”
众臣听到皇上口中‘家宴’两个字，皆神情一亮，心中甚喜。
“朕本欲等杜昭、庞旷到齐后再行封赏，但也不碍事，朕便先从六部说起……”
之后，皇上将六部的情况综述一遍，有褒有贬，褒多贬少，主体之意是行封赏，让各部尚书大为感动，六位尚书中，有三位是自皇上继位便开始跟随他的白发老臣，皇上更是走亲情之路，让这些老臣感动的涕泗皆流。
行赏完尚书之后，本应行赏杜相和庞将军，但因为两人的缺席，跳过此处，直接对皇子们进行封赏。
依照长幼顺序，皇上先从二皇子说起：“漠岐”
岐王闻言起身向着上首位的方向跪地：“父皇。”
“你是你们兄弟几人中年岁最长的，幼时朕一直将你带在身旁，你性子随你母妃，温良不争，朕知道这些年来你受了些委屈，可，漠岐你要知道，双腿长在一个人的身上仍有彼此相绊的时候，更何况是长在不同人的身上了。这一世，你们身为天家人，就应比寻常百姓家更要多些彼此扶持和包容。”
说到这，黎漠岐知道皇上是在说他和太子之间的事情。点头答道：“父皇所言甚是，儿臣私下已经自检过，望父皇放宽心，莫为此事烦扰。”眼中微光闪闪，他以为父皇会说些其他的事，就算父皇只是回忆一下儿时将他待在身边的事情，他内心都会左右挣扎，却没想到父皇最担心的，还是他和太子的关系。此时此刻，他心中原存有的愧疚烟消云散，只剩下决绝。
黎弥不知道他的一番话会引起反效果，也完全没有察觉到黎漠岐的心思，他还以为他是小时候的性子，无论是良驹还是木剑，只要黎池末想玩，他都会让给他。所以此刻听着黎漠岐的回话心中甚是宽慰，点头说道：“朕便知道，你一直都有长兄的气度，这样甚好，朕便放心了。”
说罢，没有提封赏之事，看来皇上要最后一起对皇子们进行封赏。
黎墨武的眼眸转了转，心中思忖着皇上的意图，看来对他们几人的封赏要等到他颁布退位诏书之后再进行。也是对他们几人做命运的安排。
“赤儿是太子，朕最后一个说，漠临。”皇上跳过太子说黎漠临，这样的举动更加深了黎墨武心中的猜想，眼中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
黎漠临闻言跪地，有了父皇说黎漠岐的一番话，临王已经可以猜到父皇要说什么了，敛下眼睑，衣袖掩着的手抓紧纱衬。
果真如黎漠临所料，皇上一开口，便道：“漠临，你性子沉稳，是你们兄弟几人中，朕最放心的人，这三年你统领西南军驻守东乡洲，军队训练有素，乡洲安定有序，朕很宽慰。只是朕有一事记挂在心上，便是你的正妃之位一直悬空，膝下无子，府中又无侍姬。已经三年了，旧人旧事也应翻一翻篇了。”
黎漠临心中克制，才没将顶撞的话说出口，敛下所有的怒气，他却仍不能像黎漠岐那样违心的说着顺服的话。
黎弥看着黎漠临沉默的发顶，心中叹了一口气，道：“漠临，御史大夫周勤的女儿正值婚配之年，朕……”没等皇上说完，黎漠临便克制不住的出声打断：“父皇，再给儿臣些时间，儿臣会给父皇一个交代。”
看着漠临神情坚定，黎弥便想起三年前的事情，漠临和那平民百姓家的女子相爱，他百般阻挠，最后虽在墨武的苦劝之下准了两人大婚，但婚后不久那女子便死在了战场上，这段情使得三年后的今天，漠临依旧孜然一身。
黎弥这一生流荡在各妃嫔美人的寝殿之中，未想竟生下如此深情的皇子，心中慨叹，不再多言，只道：“你若孤寂一生，恐怕也不是她所愿的。”
这话正戳中了黎漠临的内心，她临终前，曾抓着他的手说：“你我本就是一个天上繁星，一个地上野草，修了几世之缘才得以相遇相知，夫妻一场应是逆天之行，所以会来去的如此匆匆，今日死别，王爷便就此忘了臣妾吧，臣妾在黄泉之路也走得安心。”
他欲开口相辩，却被她伸手掩住了嘴，虚弱的气若游丝，却仍强撑着一口气说道：“王爷听我说。臣妾虽会羡嫉以后王爷身边的女人，但臣妾终是不忍王爷此身孤寂一人，所以，王爷忘了臣妾，就当之前的种种只是南柯一梦，早日从这梦中醒来。”
“我……”黎漠临再度开口，掩在他唇边的手便颓然的垂下，她就那样走了，连他最后反驳的话都没有听完，就离开了。
“墨武……”
皇上终于提到黎墨武了，黎墨武闻声起身，跪地：“儿臣在”
“奇察地赈灾一事，朕”话未等说完，一旁的高义轻步上前在南胡王的耳边低语了一句：“杜相到殿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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