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似梦非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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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似梦非梦

  两人争执不下,谁也不肯让步。一直到五更时分,他们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这才互让一步,取了折衷法子,即在那张床中间划出一条分界线,每人一半。

    

    和衣躺下,两人皆是秒睡。

    

    或许是回了京,故地重游总难免让人忆起往事。或许是到了家,不用时刻警惕着敌情,她身心都放了松。或许是身边多出个人,这场景似曾相识。或许是白日跟彭古意说明情况之时,提到了那个名字。或许是……

    

    方晗睡着后不久,竟然开始做了梦。要知她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更久没梦见过那个人了。

    

    她模糊中晓得自己是在梦中,但却醒不过来,当然,她也不怎么想醒来。

    

    梦中,她仿佛置身于当初的清荷苑,有一池静水,池中有盛开的或白或红的莲花,旁边是香棚花架,上有萝薜倒垂。

    

    对面是一所红墙绿瓦的房舍,那个人正站在屋檐底下,长身玉立。

    

    一束银冠,一袭白衣,衣袍的肩头与衣摆处点缀着浅紫色的莲花花瓣。他手握一卷经书,轻轻翻阅着,时而凝眉,时而微笑,整个人的气质亦如身上的锦袍般华丽繁复,儒雅高贵。

    

    方晗身处梦中,望着那个人哽了声,叫道:“二哥。”

    

    那人微微侧目,眼中有极淡的笑意,似在打量她。

    

    方晗不敢靠近他,揉了揉眼睛,把眼底的湿意揉下去,远远道:“二哥,我回来了。”

    

    那人目光动了动,好像点了点头,又好像没有点头。他合上书卷,抬头望向天边的积云与蔚蓝天幕。

    

    周身景物如水汽勾勒,方晗只觉眼前一闪,红墙绿瓦消失,池水莲花不见,唯余苍茫云气浮荡在天地间,唯余他白衣翩然,衣摆处紫莲花瓣飘飘洒洒,如一场花雨摇落。

    

    方晗向前迈了一步,又怯怯地迈了一步,一点点挨近他。

    

    他凝望着天际景色,动也不动,似无所知。

    

    方晗犹豫着,一向杀伐决断的她现在却忐忑不安,露出极少有的胆怯之色。

    

    在别人眼中,她一向胆子大得仿佛能上天入地。

    

    然而,别人不知道的是,她其实很怕一个人。自小养成的习惯,就像刻在了骨子里,或许一辈子都改不过来。

    

    她挪到他身边,又叫了声“二哥”,自背后轻轻拥住他。这一刻,眼泪“哗”地涌出,如决堤的水。

    

    很久没有哭过了,所以一旦开了闸,眼泪就再也不肯安分,争先恐后滚出眼眶,让人怎么都止不住。

    

    她抱着他,反反复复地哭,呜呜咽咽地哭,仿佛要将五年来积攒的泪水全都流尽。

    

    许久,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叹,蕴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这一叹虽然极轻极缓,却让梦境破碎,让她瞬间清醒,因为那个人是从不叹气的,那个人从来都是运筹帷幄将一切看在掌控中。

    

    她慢慢睁开眼,下意识打量去。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胸前湿了一片的华贵衣裳,接着向上看,英挺俊朗的五官,面如冠玉,唇若涂朱……气质同样华贵,但比之于那个人,少了三分儒雅,多了三分洒脱。

    

    无意间窥及她的隐私,彭古意只觉很无辜,他真的一点不想知道啊。他活了二十余年,医人无数,阅历也丰富,当然晓得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于是,他决定先发制人,指了指昨夜划好的分界线,抢在她前面道:“跟我没有关系啊,你自己过线的。”

    

    他又忙指了指伏在他胸前,紧紧抱着他不放的方晗,道:“跟我没有关系啊,你自己抱上来的。我推都推不开。”

    

    他一把将她从身上扯下来,跟她保持了距离,神态瞬转一本正经,目含微笑,目光真诚:“方姑娘,这一晚其实是这样的。我们一直都睡在自己的领域里,我们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你要相信,我也是刚醒,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当然什么也都没做。”

    

    方晗拭干净面上泪痕,并不答话,翻身下床,取了鞋子着上,径自向门口行去。

    

    有时不回答未尝不是一种回答。彭古意心知她默认了他刚才的那番话,这才松了口气,内心感慨着自己真机智。

    

    方晗走到屏风边,迟疑了一下,又回了头。

    

    彭古意生怕她反悔,忙以手指天道:“我对着黄金起誓,我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这一晚的确什么也没发生。”

    

    方晗眉心微皱,转过屏风,就要开门向外走。

    

    彭古意以为她要走人,以为危险过去了,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怎么还有个二哥,不是方家独苗吗?”

    

    方晗拉门没拉开,忽然记起门昨晚被老爷子用木板封住了。于是她没能走出去,毫无意外地将这嘀咕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语气低沉而犀利:“再说一遍。”

    

    彭古意慌得一跳,忙挤出笑容:“啊哈哈哈哈哈,我是说今天天气不错,吃过早饭一起去外面转转如何?”

    

    “这个时间点,还是准备吃午饭吧。”老爷子不知何时到了门外,乐呵呵道。接着,吩咐了一声“开门”。

    

    门外重又响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仆人正在拆封门的木板。

    

    房门打开,明晃晃的阳光涌进来,将房间照了个大亮。日头高悬在正空,白亮亮的像个带刺的光球。

    

    这几日赶路奔波劳累,再加上昨晚迟迟不得睡,她和彭古意这一躺就躺过了早上,躺到了大中午。

    

    老爷子停在门外,搓着手笑得猥琐:“起得这么晚,昨晚累坏了吧,爹给你们准备好了饭菜,一会就让杜婆婆送过来,你们俩都多吃点。”

    

    方晗双臂抱胸,靠在门边,斜眼看他,也不说话。

    

    老爷子心虚,干笑了两声:“哎呀,爹也是为你好。非常时期需采取非常手段嘛。兵法曰: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不拘泥常形。”

    

    老爷子还要再解释,这时见杜婆婆端着饭菜一路走来,又嘿嘿笑了两下,以不打扰他们用饭为借口,一溜烟跑了没影踪,完全看不出他跛了一只脚。

    

    当那两名亲卫将桌椅板凳重新放入房间,杜婆婆将饭菜一一摆下时,方晗忽然明白老爷子为什么溜这么快了。

    

    她一眼就瞥见了昨日中午在酒楼见过的人参鹿茸鸡汤,还有炖鹿肉、炖狗肉、炖羊肉,炒猪肾、炒羊肾,外加一份十全大补汤。

    

    见方晗不开口,彭古意整了整衣裳,转过屏风,探头望来。然后……他的脸当场就绿了。

    

    方晗就着杜婆婆端来的水,净了面,漱了口,在饭桌旁坐下,勾起唇角露出诡异的笑意,向他招招手:“彭公子,过来用饭。”

    

    彭古意一阵恶寒。

    

    方晗眯起眼睛望向门外,又道:“你不是说了吗?今天天气不错,吃过饭一起去外面转转。这京城我熟得很,转个三日三夜也不会让你觉得腻。”

    

    彭古意明白过来,昨晚之事恐怕不能善了。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索性抛开顾虑,坦荡荡地走来,坦荡荡地坐下,坦荡荡道:“方姑娘不用太放在心上。谁还没有一两个不愿人知的小秘密。你不喜欢的话,我就当作昨晚什么都没听到。”

    

    方晗面色不虞。

    

    彭古意又道:“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也可以当一下耐心听众。”他轻叹一口气,语气复杂道,“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女人不会哭呢。”

    

    方晗唇抿作一线,面上阴晴不定。

    

    彭古意轻咳一声,忍不住八卦道:“虽然很冒昧,但是我有点好奇,想印证一下猜测。当然,如果你介意,我可以不说,或者我说了你不回答也行。”

    

    方晗沉默着。

    

    彭古意把这当作了默许,小小激动道:“方姑娘,你长得其实也不差,虽然名声[哔——]了点,但也不会挨到现在嫁不出去。”他觑她一眼,细察着她的反应,继续道,“不过,如果你有喜欢的人,而你们又因种种原因不能在一起,这剧情虽然狗血了点,但前后一串联好像挺符合情理的。”

    

    他说得兴奋:“昨晚你抱着我一直喊‘二哥’,哦不,昨晚我们各自睡在分界线两边,你梦中一直喊‘二哥’。古人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不会喜欢你这位二哥吧?”

    

    方晗面上不动声色,而放在桌下的双手却渐渐握作了拳头。

    

    彭古意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仿佛已跻身名捕之一,能从重重迷象中抽丝剥茧理出头绪,把零碎的线索一一串联:“你叫他二哥,那你们就是兄妹了。哎呀,虽然古国民风开放,但兄妹恋还是略冲击人的脑神经,肯定不能为世所容。于是你愤恨之下远走边关,而你那位二哥黯然神伤也避世离群索居。”

    

    他激动着:“所以你一回来,你爹就各种急着让你嫁出去。想必是只要你嫁了人,你那二哥也就死了心,于是成功拆散一对禁忌鸳鸯。方姑娘,你说我这推断对不对?”

    

    方晗唇角勾了勾,笑眯眯着:“没想到彭公子还有这等天赋,实在让我开了眼。”

    

    彭古意摆手装出谦虚的样子:“哪里哪里,我也就是灵光一现。”

    

    方晗盛了碗十全大补汤递过去,笑得甜美:“说了那么多,彭公子也渴了吧,喝点汤润润嗓子。”

    

    彭古意:“……”

    

    方晗又替他布着菜,将那有[哔——]作用的菜肴一一夹到他碗中,意味深长道:“故事讲得不错,很精彩。彭公子,我们慢慢吃,慢慢聊。”

    

    彭古意做着挣扎:“这,这……我的话说完了。方姑娘不如也说说你的故事。”你说吧,我也给你盛汤喝,呵呵。

    

    方晗含笑道:“我的故事嘛……”她将人参鹿茸鸡汤推到他面前,道,“也罢,我说些闲话,正好彭公子用来下饭,来,我说着,你吃着。待我说完时,彭公子也能吃完了吧。”

    

    望着面前一桌子有[哔——]作用的菜肴,彭古意只觉身下[哔——]部位隐隐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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