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情义
两人慌忙起身,但皇上等人来得太快。
此前被晾在前厅多时的诸同僚本就十分不满,眼下有皇上撑腰,当即二话不说直冲入她的闺院,杀气腾腾。
平郡王冲在最前,抬起一脚踹开院门,一路叫嚣而来:“方晗,你给我出来。这次不给我们一个说法,休想善了。”
文武官员分左右分作两列侍立,风常洛自众人中央行过,停在房门前。他知道她今日到京,本想着让她歇息一晚明日再论诸事。但暗卫处传来消息说,侯府聚了很多人,而她迟迟不肯出来见客。
风常洛越想越不对,正要一纸诏书宣她入宫。但转念间又想到,若是下诏书,她磨磨蹭蹭不知要到几时。事不宜迟,他随意寻了个借口,亲自出宫至侯府。
房门紧闭,房中无声无灯火。他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冷下脸,抬脚就要踹开门。
房内,方晗忽然低声道:“大哥。”
风常洛神色一滞,皂靴顿于房门一寸处,却再也无法向前挪动半点。她叫他大哥,她已很久未如此郑重地叫过这个称呼。自牧云凉入狱之后,她便在他面前收了往日的亲密形状,本本分分地做臣子,尽心尽力地辅佐。然而她提及老二时,仍是一口一个“二哥”。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不爽,他不爽很久了。但却无可奈何。
眼下,她又叫他“大哥”。他自是要有个做兄长的样子。
所以,他收了脚,转身回了前厅。
既然皇上让步,其他人自不敢再多言,也相继回前厅等候。
不出片刻,方晗出现在众人面前。发髻松垂,欲坠不坠,面颊上的潮红尚未完全退去,两颊如涂胭脂,嗓音残着些许嘶哑,不知是否是夜晚灯光太柔和,但见她眉目流转间已有女人的媚态,纵使是应酬的笑,亦携了三分俏意,就连那神色倦怠昏昏欲睡的模样也似春睡乍起美人慵懒。
她相貌其实并不差,只是平日的纨绔气质生生掩了美人之色。
诸同僚看得心神一荡。荡了之后,立刻唬得一惊。定是今晚灯光太好月色太柔,不然他们怎会觉得这迟迟嫁不出去的女将军竟颇有姿色?
有皇上在,其他人无论有事没事都变成了没事,前来侯府的借口齐齐变成“得闻将军蒙冤昭雪,我等特来恭贺/探望/慰问”。
不多时,诸人相继散去,唯留风常洛与她单独相处。
别人不做多想,所以将眼前所见视为错觉,而他却是一清二楚。看在眼里,恨在心底,忽地起身,他将手中茶盏猛地掼于地上。只听一声脆响,瓷片四溅,碎了满地。
她不作声,俯身低头,单膝跪地,利落地跪在那瓷片之上。血渐渐地涌出来。
风常洛拂袖,怒目而视:“方晗,你好大的胆子。”
她咬唇,不语。
风常洛停在她面前,俯身,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恨声道:“你就这么需要男人?需要男人为什么不跟我讲?我可以满足你。”
她偏开了眼睛,哑声道:“皇上请……”
风常洛倏地打断她的话,怒目道:“我不动你是念及同老二的情分,我想着等老二出来,我俩公平竞争。可你这样是什么意思?!既然谁都可以,那我还有什么好顾虑。”他钳住她的下颌,不由分说就要吻上去。
这时,忽然有人闯进来挡住了他。那人将她护在身后,凛然以对:“纵你贵为天子,亦容不得欺辱民妻。”
见到罪魁祸首,风常洛气得双目通红:“她何时成了你的妻,谁应许的,你们成亲了吗?彭古意,你敢动她,信不信朕杀你的头。”
彭古意慨然不惧:“以天地为媒,以日月为证。若还需世俗成婚礼,那我娶她,以六礼用八抬轿娶她过门,应她百里红妆。”
风常洛血红着眼睛看他,连喝三声“好”,铿然拔出随身御剑,剑尖直指对方:“那朕今日就砍了你,你到地府候着娶吧。”
彭古意亦拔剑出鞘,发狠道:“君欺民妻,民虽弱,亦无可相让。”既然已决定,唯有以命相争。
剑拔弩张,情势一触即发。
方晗忙挡在彭古意前面,挡住两人的剑势。看着面前的天子往日的手足,过往岁月不由浮现眼前,她眼圈红了:“大哥,你若杀他,请先杀我。”
风常洛见她语言举动间尽是偏袒之意,不由更怒:“方晗,你不要逼我。”
她哽了声,俯身,顿首于地:“大哥,我知你们怜我护我,小妹心中感激不尽。只是你和二哥决定之时,可曾问过我的意见,可曾告于我知?”
“你能有什么意见?我不够优秀,还是老二不够优秀?论才能,论相貌,论家世,论名望,他哪点配不上你?当年京城过半姑娘做梦都想着嫁他,你还有什么好挑的?放着我们两个不选,偏偏要嫁别人!”
仅存的希望瞬时破灭。她不再解释,只顿首泣声道:“小妹与彭公子情投意合,愿结为连理,生死不负,还望兄长允准。”
声声兄长,是以往日情分换他网开一面。
眼见她叩首于地,额前殷红,风常洛心中痛且怒:“我们三个十多年的生死情谊,到头来敌不过一个彭古意。方晗,你可真狠得下心。想当年,老二为你可是差点连命都丢了,你竟能忘得如此快!他尚在狱中生死未卜,你却要嫁作他人妇。”
她眼中含泪,一字一顿道:“没有谁非谁不可,这是他曾对我说的。若二哥对我有意,算我负他,若对我无意,此生此世不忘当年之恩。”
手中长剑坠地,发出一连串的叮当响动。风常洛黯然默然,摇头长叹一声:“他对你有意无意,你现在还不知吗?”他转眼扫过彭古意,怒极反笑,“说到底是朕对不住他,引狼入室,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她心中千般滋味,再顿首:“两位兄长恩情,小妹唯来世再报。”
风常洛转身,不再看两人一眼:“你们好自为之。”
见他将离,她又叫住他:“大哥,我与古意五日后完婚。”既然已决定,那便早做决断。
风常洛背对着她,重又恢复尊位者的威严,道:“方晗,你记住两件事。第一,朕绝不赐婚,因为朕不能在老二心上插刀子。第二,你成亲那天朕不会来,因为朕不想在自己心上插刀子。”语毕,大踏步出府而去。
她心痛如绞,泪若雨下:“大哥——”这些年的手足情已是尽了。
彭古意将她自地上搀起,揽入怀中,轻叹一声,想安慰却又无话可说。十余年生死交情,却因他而决裂,她为他做的,他会一一记在心里。
她抱着他,哭得哽咽。
“哭什么哭,就知道哭,还真当自己是女人了。”侯爷背着手,从堂后转过来,疾言厉声训斥,“手足断了可以再续,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抹着眼泪,不敢作声。
“眼下对手压顶而至虎视眈眈,牧家小子的性命和风家小子的天下岌岌可危,你身为两人手足,掌一方兵权,进不思铲除强党荡清朝中妖氛,退不思营救手足保全家小,却为儿女私情哭哭啼啼,我这些年真是白教你了。”
她登时心头一亮,羞愧难当。现在与福亲王将至最后交锋,营救牧云凉扳倒只手遮天的亲王一党方是头等之事,她怎可为了儿女之情,就将国家大事丢在脑后?
她不敢再哭,擦干面上泪痕,犹豫了:“爹,那我……”
侯爷竖眉:“国要整,人要救,亲也要结。这些日子你尽心辅佐皇上整顿朝纲,成亲之事交予我们即可。五日后你只需往轿子里一坐,再下来拜堂成亲。”
她默了默,低声道:“可以不这么……随便吗?”
侯爷一手杖敲上她手心:“挑什么挑,有花轿坐已经很不错,我还想着直接把你打包塞过去呢。最烦搞什么排场,花来花去花掉的还不是自己的钱?”
她指了指彭古意,小声道:“哪里是我的,他娶亲自然花他的钱。”
“他的钱不是你的钱?”侯爷冷着脸教训,“古意将来是你媳妇,人都是你的了,人身上的钱难道不是你的?”
方晗:“……”
彭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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