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萨卡利亚剑术大会 人界历378年8月 4
在萨卡利亚教会的“告时之钟”高声奏响正午的旋律时，观众席上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在掌声与烟花草的破裂声之中，五十六个参赛者排成两列从休息室中走到了比赛场上。尤吉欧的队伍转向右边往东侧的舞台走去，而桐人的队伍则转向左边前往西侧的舞台。两边各二十八名参赛者在各自的舞台上列队后，首先向坐在南侧贵宾席上的萨卡利亚领主一族行了一礼。
现任领主克尔加姆·萨卡莱特发表了一通稍显冗长的演说，在性急的观众们最后以一阵短短的掌声将他送走后，大会终于开始了。不过话是这么说，还是得先进行从二十八人中选出八人的预选。选手们按照抽签的顺序，一个个地走上自己这边的四边形舞台，来展示指定剑技的“招式”。
“招式”这个词，指的是明确规定了剑的轨道、步法以及手部动作的一段连续动作。所要求的是动作的精确度、力量以及美感。
以观察了两名少年这五个月修行的自己来看，尤吉欧暂且不提，桐人实在是难以让人放心。虽然他会那种有着很多谜团的“艾恩葛朗特流”，但是大会指定的招式全部都是来自萨卡莱特流。而且负责打分的都是萨卡利亚卫兵队和镇公所的大人物，对可疑的参赛者会以更加严格的眼光审查，绝对不可能有一丝懈怠。
在有些焦躁地看着预选进行的时候，东组的尤吉欧被先叫了上去。虽然他的脸色还是有点发青，但是似乎在必要时刻他还是有着足够的胆量，从在舞台上行礼到拔剑的动作完全没有一丝僵硬。
每个招式大约要十秒，在合计长达一百秒的演武中，尤吉欧没有一丝错误，而且动作如同舞蹈一般优美。可能朝夕苦练也是有作用的，不过最关键的还是他那极高的物体控制权限。对现在的他来说，比赛用的铁剑可能就如同一根枯枝那么轻吧。
既非卫士也非卫兵的尤吉欧演武的招式，引发了迄今为止最大的掌声与欢呼。虽然审查员们内心深处不愿给可疑的流浪者打太高的分数，但是被大会“只看演武的优劣进行公平的打分”的规则所限制，他们不可能故意打出低分。如果是不被下级规则束缚的“帝国贵族”出马的话那倒另当别论，但是这个城市里的贵族只有身为五等爵士的克尔加姆·萨卡莱特领主而已，而且很幸运的是他不是审查员。
演武结束后，尤吉欧走下舞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向在西侧舞台边上等待上台的搭档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桐人立起右手的大拇指回应，但说实话，他才更让人担心。
两分钟过后，终于叫到了桐人的号码。尽管他大步向阶梯走去的步伐完全看不出紧张，但这反而让人感到不安。不由得有了想站在他头发里命令他“今天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给我正常地去做！”的冲动，最后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舞台的材质并不是砂岩，而是以切出来的大理石拼成毫无缝隙的整块舞台。桐人就站在舞台的正中央，向贵宾席的领主点头行礼之后，迅速拔出了剑。他这性急的动作，让在他正面排成一排的审查员们皱起了眉头。而桐人丝毫不在意这些，右手握着剑轻轻挥起，首先使出了第一号招式——
重重踏出的脚步让比赛场也产生了震动，卷起的剑风吹到了二十梅尔外的观众席上。现场响起了惊叹里夹杂着惨叫的声音，穿着体面的贵宾们都觉得有点腿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桐人将本来需要十秒的招式在短短的两秒内，而且是注入了全部的力量演练了出来。
虽然自己真的很想用力拽他的头发大喊“你想什么呢”，但此时终于发现了一件事。虽然招式是固定的，但是却只规定了这些动作必须在几秒内做完。也就是说，用的时间少是不违反规定的。但话是这么说……
接下来他再次从拔剑的姿势变换身形，面向北侧观众席演练二号招式。又一次猛烈刮起的剑风，将正面观众的头发吹得猛烈摇晃。这次依然响起了混杂着惨叫的喊声，不过比起之前那次，明显是欢呼声的比例要更高。接下来是三号，四号，每一次超高速度的演武，都让欢呼声越来越大，甚至还有人鼓起掌来。仔细想来，像这种几十个人都重复同样动作的预选，对观众而言想必是一个非常无聊的节目。大会之所以要把预选设置成两组同时进行，也许正是基于这个理由吧。
桐人的动作完全不曾停歇，等到第十号结束，他收剑入鞘向观众敬礼的时候，现场响起了震撼会场的鼓掌与欢呼。而在其中显得尤为高亢的声音，是来自西侧观众席中央的沃尔德农场双胞胎特琳与特璐尔。她们和事前约定的那样，带着双亲来给两人加油了。
桐人向她们挥了挥手，悠然地走下了舞台，尤吉欧自然也一路小跑地来到他身边。他的脸上露出了想揪住桐人的衣襟质问却又拼命忍住的表情，小声地吼道：
“你，你在干什么呢！”
“没什么啊，只是看其他人演武的时候花的时间都差不多，所以我觉得快一点会比较好。”
“也许，可能没有违反规定，但是就不能按平常那样去做吗！”
“我只是觉得速度快的话，手指尖和脚趾尖的动作即使有些偏差，审查员可能也看不出来了……”
尤吉欧现在的表情是七成无奈三成赞叹，无力地耸拉下肩膀，大大地叹了口气。
“只能祈祷审查员们会因为观众的鼓掌加分了……”
听到尤吉欧无力地说出来的这句话，不由得在黑发的深处无声地嘟哝了一句“我也有同感”。
预选又持续了一个小时以上，几乎是在下午两点的钟声响起的同时结束。选手再次在舞台上列队，审查员代表在他们面前宣布能够参加正式比赛之人的号码与名字。
尤吉欧突破预选已经是确定无疑的事了，但在几秒后念出桐人的名字时，还是感到一种这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心，手脚也不由得脱力地蜷缩起来。
真是的，这种让自己心乱的观察任务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曾遇到过了呢？不，也许这是第一次吧？
四十个落选者耷拉着肩膀回到了休息室，东西各八名剑士则是留在了场内的等待处。所有人都分到了在深井中冰过的西拉鲁水以及一些便饭，观众们也趁此时间休息一下。在经过三十分钟的休息后，正式比赛就将开始。届时将通过三轮淘汰赛，在东西各决出一名优胜者。
根据沃尔德农场的主人巴诺在干农活的时候和桐人他们提起过的情况，似乎在几十年前还会由东西的胜利者来进行决战。之所以后来会将其取消，则是因为某一年的决战过于白热化导致出现了事故，流了不该流的血。
不只是萨卡利亚的这个大会，全诺兰卡鲁斯——不，全人界举行的地方级别剑术大会，都严格遵守着点到即止的规则。
禁忌目录这部绝对的律法规定了“在没有符合其他条文的理由时，不得故意削减他人的天命”。因此，剑术比赛中要求的，是让对手屈服以及保护对手身体这样自相矛盾的技术。
各流派如此重视“招式”，其中一个意义便是为了通过让自己和对手的节奏同步来防止事故。招式对招式，也就是套路上的攻防在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体力和集中力先达到极限的人多半就会自动认输。能许可会真正流血的“一击分胜负”规则的，只有在央都举行的上级大会，或者是帝国骑士团以及修剑学院这样的上级组织里进行的比试。
但是，人类个体有着其他可动物体所没有的“感情”这种东西。所以他们虽然有着强大的力量，却也有时会因此失去冷静，引发出乎意料的现象。
巴诺·沃尔德所说的事故，想必正是打到决胜战的两个剑士“想要胜利”的感情过于高昂，导致无法在最后关头停下手中的剑，碰到了对方的肉体吧。当然，那应该不是会导致死亡的重伤——如果是那么大的事件，公理教会就会介入，还会在中央大圣堂留下记录——但是哪怕只有一滴血，也足以震撼整个城市的居民了。所以之后由东西区的胜利者进行的决胜战被废止，也是能够让人理解的。
这种事情，两名年轻的剑士当然是不可能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是两个人都在这个大会上获得优胜，在卫兵队大显身手，然后得到考试资格以进入位于央都圣托利亚的修剑学院。在克服了无数艰难险阻后，最终与可能还留在公理教会中央大圣堂的“爱丽丝”重逢。
虽然很令人惊讶，但是两人前进的方向并没有错。尽管这条道路十分狭窄，而且无比地漫长，但却明确地通向中央大圣堂。但是……即使桐人和尤吉欧真的能踏入那栋白塔，到那时他们已经……
思考被下午两点半的钟声打破，随后，占据了观众席一个角落的乐团奏起了雄壮的进行曲，宣布正式比赛的开始。
早已吃完便饭的两人从等待处的折叠椅上迅速站起，黑色与绿色的眼睛对视着。在伸出右拳对碰之后，已经不需要通过言语来表达想法的两人各自转过身去，走上了东侧和西侧的舞台。在预选赛时还有些空位的观众席此时已经坐满了人，会场中的欢呼如同呼啸的风暴。
负责打杂的卫兵搬出来一个贴着常用纸的巨大立板，放在审查员所呆的帐篷旁边。上面用通用文字写满了这个采用淘汰赛制的正式比赛中的对战组合。东区的尤吉欧的第一场战斗是第一轮的第三场，而桐人也同样是在第三场——但此时，他的对手更让自己在意。伊格姆这个名字，正是之前桐人因为某些原因非常在意的年轻见习卫兵。
当时为了让他和桐人分在同一区对抽签进行了操作，但那时未能感觉到的一种奇妙的感觉，充满了这个仅有五米尔的身体，心里不由得冒出“可能会发生什么事”这种毫无根据的预测。不属于人类的自己，应该是没有这种功能才对的。
相对于观察者的不安，桐人这个当事者看到伊格姆这个名字几乎就没有什么反应。审查长宣布完比赛开始之后他就迅速走下舞台，一屁股坐在了西侧等待处的椅子上。虽然在吃饭的时候尤吉欧来到了东侧等待处，但是现在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所以之后两人也没有了说话的机会。
在桐人的头上观赏的第一场与第二场，都是非常平稳地就分出了胜负。
先发制人的一方从第三或者第四招开始就在重复基本的招式，而防守方则是挥着剑，毫无破绽地将其接下。发出“叮”、“叮”、“叮”这样和缓的金属音。等到攻守逆转的时候，又是再次地“叮”、“叮”、“叮”……这样的光景简直会让人以为是在练习，但因为使用的好歹是真正的铁剑，所以不管是攻还是守都会因为疲劳而减少天命。减少到一定的幅度后，动作就会变得迟钝，防御也会露出破绽。谁先防守失败的话，对方的剑尖轻轻地抵到那个人的身上——然后裁判就会宣布“双方停手”。
如果是央都等级的大会，比赛过程中的你来我往和速度感会和这种比赛有着云泥之别，但北域境内的话也就这种水平了。那个叫伊格姆的年轻人看起来没有什么突出的伎俩，这样的话，拥有极高权限等级的桐人会赢得丝毫没有悬念。用这样的预测打消了先前的心悸，于是与终于被叫到名字的桐人一起走上了红色大理石打造的舞台。
就在片刻之后，东舞台那边叫到了尤吉欧的名字，随便一瞧他的对手就能看出那个人因为太过认真已经满脸大汗，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而西舞台这边，和桐人对战的伊格姆大睁着黄沙色头发下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这边。再次确认了一下史提西亚之窗，他的数值依然低于平均值，桐人为什么会警惕着他呢？
两人进入开始线，缓缓地拔剑出鞘。壮年审查员将右手高高举起后，往前方用力挥下并大喊：
“开始！”
伊格姆突然动了。一般来说，双方都是先摆出架势，等先攻与后攻的步调一致之后再开始，他这种行为让观众们议论纷纷。不过，这并没有违反规则。先奇袭再点到即止以此分出胜负的做法，虽然不值得赞扬，但却也是战术的一种。
“咿啊啊啊啊！”
伊格姆的剑裹挟着他高昂的气势从右上方发动了斩击，桐人则是向前一步接下这招，发出了“哐啷！”的一声。这是在之前的比赛中从未听到过的异常金属声，黄色的火花在一瞬间照亮了双方的脸。
攻方那把本应被轻松弹开的剑，此时却依然停留在双剑交击的地方微微地颤抖着。桐人的剑以极快的速度迎击，尽管出手慢了一步却依然后发先至，此时正以微弱的高度优势压在对方那把剑上。两把剑发出嘎吱嘎吱的扭曲声，响彻已经安静下来的西侧会场。
在这个状态下，桐人却再次地将身子往前靠，把头伸到伊格姆已经皱得鼻子上出现深深皱纹的脸前——然后他低声开口说道：
“你身上有着捻线藤的味道。”
“……那又如何？”
伊格姆以如同用手挠着金属板一般的声音小声回答，桐人则是再次压低了音量。
“捻线藤的用途只有一种吧？晾干之后燃烧，产生的烟可以让毒虫麻痹。比如说……大沼虻。”
“！”
就在伊格姆眯缝起来的眼睛在一瞬间瞪得滚圆的同时，桐人的头顶上也有两只眼睛眨了眨。
也就是说，在休息室的时候，桐人在参赛者中间走来走去，就是为了寻找有着捻线藤味道的个体吗。这样的话，原因只有一个……
“今天早上，在萨卡利亚西门让马变得暴躁起来的大沼虻，就是你放出来的吧。”
他的质问很尖锐，但是伊格姆却对他露出了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
“我可没必要回答你这种流浪汉。不过，即使真的是这样，我所做的，也不过是没有杀死一只对人无害的小虫而把它放掉了而已，这可没有违反帝国基本法和禁忌目录啊。”
见习卫兵所说的话是事实。如果大沼虻是能对人造成直接的伤害——也就是让天命减少的那种害虫，那么将其带入人居住的领域就是违法的。但是将只会叮马的虫子放出去的行为，却没有触犯任何一道条文。
但是，这件事却没有这么单纯。哪怕是再小的孩子，也可以想象得出，将活的大沼虻在马附近放出来，它就肯定会去叮那匹马，也就是会对马的天命造成损害。并且，也可以推测得出，当被刺的马发起脾气的时候，可能会让附近的行人受重伤。
大多数的人类个体，在发现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他们应该就无法将大沼虻放出了，因为“不得故意削减他人的天命”这条禁忌在起着作用。但是这个叫伊格姆的年轻人，却是在知道这可能会使桐人和尤吉欧受伤的情况下……不，应该说是积极地为了达成这个效果而放出了大沼虻。在他心中，“自己所做的事情只是放走对人无害的虫子，之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这样的思考，盖过了对禁忌的服从。
……贵族之血。
这个年轻人，充分地将贵族的遗传信息中的负面性体现了出来。他是那种和沃尔德农场的人完全相反，想着“只要法律没有禁止的事情都可以去做”的个体。
“为什么？”
桐人简短地质问道，伊格姆很不屑似的回答：
“我不爽啊。像你这种没有天职的流浪汉，想和本大爷伊格姆·萨卡莱特竞争？还想进卫兵队？这种事情我当然不会允许。上个月你来拿大会注意事项的时候，我就决定要把你解决掉了。”
“原来如此，你是领主一族的吗？不过，你显赫的家世，这种时候可是完全帮不了你的。不好意思，我也差不多该赢了。”
即使对手是萨卡利亚领主的亲人，桐人也没有表现出一丝恐惧。他说完那句话后，将还纠缠在一起的剑用力往前一推，准备击垮对手的防守，但就在这个瞬间——
伊格姆的脸上再次露出了讨人厌的笑容。随后，“啪叽”地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桐人的全身微微一僵。仔细一看，抵在一起的两把剑中，只有桐人的那一把崩了刃。虽然非常轻微，但确实存在。
为什么同样都是比赛用剑，却只有一把崩了？抱着这个疑问急忙瞪大双眼凝视，打开两把剑的“窗口”，然后发现上面记载着出乎预料的信息。
桐人的剑是等级10的物体，但伊格姆的剑却是等级15。仔细观察的话，能发现刀刃的反光有些微妙的不同。
“啧……”
桐人不由得咋舌，想要将剑收回，但这次却是伊格姆将体重压了上来。随着陆续响起的如同惨叫一般的“啪叽”声，桐人的那把剑在迅速减少着天命。
“话说在前头，这可没有违反规则哦。”
伊格姆带着胜利的表情低声说道：
“在大会规则里，规定了所有参赛者都要以向审查员借的剑来战斗。那么……如果这些剑里混进了一把好剑，被我偶然借到了，那也应该没有违反任何规则吧？”
“你和那个负责发剑的卫兵有勾结？”
“我什么都不知道呢。现在更重要的是，你还要坚持下去吗，流浪汉？哪怕你再怎么努力，也只会让那把破剑的天命掉得更快啊。”
在说着这句话的同时，伊格姆再次以浑身的力量压了上去，但桐人却采取了出乎意料的行动。
他没有反抗对方的力量，而是故意往地面上倒去，然后一下子钻进了伊格姆的胯/下。趁着伊格姆的身体因为反作用力产生的僵直，桐人用力一跳，拉开了距离。
之前一直在屏住呼吸看着比赛的观众们突然发出了欢呼。从剑与剑相交的力量对决到之后钻入胯/下的那招，可都不是容易看到的场面。他们不知道两人交谈了什么，只顾着给两人献上盛大的掌声与喝彩。
伊格姆的僵直终于消失，他看向桐人的脸在愤怒下显得无比狰狞。
直觉感到了危险。虽然即使是贵族也无法违背禁忌目录，他应该无法直接用那把剑应该伤害到桐人才是——但是反过来说，如果只是因为事故偶然伤害到了桐人的话就没有关系，相信伊格姆必然会想到这一点。
而随后伊格姆的动作证实了这个推测。
他将之前那把用双手握着的等级15的剑，用右手缓缓挥起，停在了肩上的位置，仿佛要把剑放在肩膀上似的。接下来几秒钟他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似的微微地动了动身体，随后，他的剑裹上了一层幽幽的蓝光。
这不是神圣术的光芒，而是剑技流派中传下来的“秘传招式”——
“萨卡莱特流绝技，‘苍风斩’。”
这下包括东侧在内的整个会场都喧闹起来了。舞台上的裁判似乎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审查员席。“秘传招式”，就如同其名所示，乃是一个流派压箱底的招式，本来是不应该拿来胡乱使用的。但因为这并不是任何一条法律法规，只是由使用者自己去掌握的限制，所以当伊格姆真要使用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了。
但问题在于，“秘传”的威力并非通常的招式可比，而且它一旦开始使出之后就无法停止。一种与神圣术似是而非的力量，会不顾当事人的意愿，半强制地拖动使用者的身体。也就是说，如果桐人防守失败的话，那把剑绝不会点到即止，而是会直接撕裂他的身体。伊格姆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依然要使用秘传招式——因为在他看来，哪怕导致流血，责任也在没能防守住的人身上。
那么，就有办法强行中止伊格姆的招式了。
只要桐人丢下剑，放弃防守的话，伊格姆的理论就会瞬间崩溃，使用秘传招式会明确地违反了禁忌目录。不论是什么样的贵族，也无法凌驾于禁忌——即公理教会的权威之上。这是在人类个体这种生命的内部深深镌刻着的绝对法则。
拼命地忍住要劝桐人放下剑的冲动。就算不说的话，桐人也会注意到这一点的。好了，快点放下剑……
“……要出绝技了吗？”
桐人突然以除了头顶的观察者之外没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道。
他和伊格姆同样左手离开了剑，但右手却没有将剑放下，而是如同要将其夹在左腋下一般摆起架势。就在他停下动作的瞬间，刀身上迸发出明亮的紫色光芒。
看到这个现象的所有观众与审查员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然而在旁边的舞台上，已经胜利了的尤吉欧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想必只有在一切都结束之后，才有人会回忆起这一点吧。
伊格姆的脸颤抖着，狰狞地扭曲着，张开嘴露出满嘴的牙大叫起来。
“嘎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这让人联想到大型鸟类物体的叫声，他的招式发动了。左脚踏前一步，随后放在右肩上的剑划出一个斜斜的轨道向桐人袭来。
在一瞬间，自己是真的想要介入了。但是神圣术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从桐人的头上跳下，露出本来的形态才行。这已经完全违反了命令——不管主人会给予什么样的惩罚，与失去这个观察对象相比的话……
但就在行动之前——
“喝！”
桐人也爆发出了无比的气势开始动了。
他毫不畏惧地冲入伊格姆那划出淡蓝色轨道的斩击之中，右手一挥，一道明亮的紫色曲线凭空而现。它的方向是从左到右，同时还有一道——则是从右到左。
呛！——这清脆的金属音，穿透了大会会场的墙壁，传遍了萨卡利亚市区的每一个角落。
一道银色的光高高飞起，在顶点处反射了索鲁斯的耀眼光辉后掉落下来。这个最后刺入了红色大理石舞台的物体，是一截自根部折断的剑刃。
桐人的剑技实在太快，就连观察者的眼睛也未能全部看清，但确实看到了最关键的那个场面。
剑在从左往右挥之后，随即调转方向从右往左砍去。因为速度极高，所以看起来如同两把剑从左右同时劈下。事实上，响起的金属音也的确只有一道。这一次二连击如同猛兽的噬咬一般，准确地在交错在伊格姆那把剑上的一点。桐人就用这一把天命减半的比赛用剑，将优先度高出五级的好剑劈断了。
伊格姆握着几乎只剩剑柄的剑，保持着往下劈的姿势，瞠目结舌，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而同样保持着往左挥剑姿势的桐人，则在伊格姆的右耳边低声说道：
“艾恩葛朗特流二连击技……‘毒蛇噬咬’。”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
一种仿佛让全身寒毛倒立的感觉袭来。
这个名叫桐人的个体……有着远超之前预想的资质。哪怕是在UnderWorld整个三百七十八年的历史中也是极为少见……搞不好能与主人或者“外来者”并驾齐驱！
在不知道身上奔涌的是什么东西，甚至都没有对此意识到的情况下，不停地重复着一个想法。
一定要亲眼看到桐人与尤吉欧两人的旅途会有怎样的一个终点。
在那里，一定会——
人界历378年的萨卡利亚剑术大会最后得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结果——东区和西区都被来自北方小村庄的无天职年轻人取得了优胜，得到了进入卫兵队的许可。
结果，桐人除了那稍微有点棘手的第一局，之后都不需要使用“二连击技”了。甚至都已经不需要再多做叙述，就能知道两人在翌年春天就得到了参加帝立修剑学院考试所必需的推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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