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帝立修剑学院 人界历380年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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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帝立修剑学院 人界历380年 5

  走出森林,在那条石板步道上和沃罗会合的时候,刚好响起了下午四点的钟声。

    

    天空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带上了晚霞的颜色,校园里不时能看到那些从市区回来的学生们。他们在看到我前面那个人穿的那身蓝白制服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沃罗·利凡玎在被任命为上级修剑士之后,几乎没有从专用宿舍里走出来过,除了他的侍从练士,其他人都基本只能在一年四次的测定比赛的时候看到他,堪称是一个隐藏角色。就算我是丽娜学姐的侍从,每天都会出入修剑士宿舍,也只不过在走廊里见到过他几次而已,直到今天才和他正经地交谈。

    

    这种传说中的人物,带着一个平民出身的初等练士在路上走……而且前进的方向怎么看都是大修炼场,自然会引起众人侧目了。

    

    不过更可怕的是,看到我们的学生里,有不少人都冲回校舍和练士宿舍了。现在这个时候,学院里肯定已经开始到处疯传“修炼场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了!”之类的话了。

    

    安息日的门禁会推迟到晚上七点左右,现在这个时间大概还有超过一半的学生还留在学院之外。但如果继续这么慢悠悠地走的话,肯定会有很多人会跑来对我和沃罗的练习进行学习,不,是来看好戏的。这样就只能赶快把事情解决,然后躲到丽娜学姐的房间里等风头过去再说……

    

    不,等等。事情要怎么解决?

    

    就如同沃罗说的那样,学院里“比试”表示的是一种在练习之上却又没有比赛正式的战斗。原则上来说都是以点到即止为规则,但如果双方同意的话,也可以使用一种SAO时代的决斗里经常用到的“一击决胜”的规则。也就是说,只要被击中一次就结束。

    

    这种情况下,失败者当然会受到一定程度的伤害,这是禁忌目录中严令禁止的“故意削减他人天命的行为”所被允许的极少数例外情况之一。之所以萨卡利亚卫兵队也禁止使用的一击分胜负规则在这个学院里能被允许,是因为这里的医务室有着昂贵的药品,也有着能使用高位神圣术的教师。也就是说,即使在比试里受了重伤,但只要能治好的话就没有问题。

    

    不过话虽如此,这次的比试里,沃罗首席自己说过会用到真剑,那么必然是使用点到即止规则了。那么,我如果要赢的话,只能躲过他自上段发动的极为强硬的攻击,然后再发动反击,将剑停在他的要害。

    

    不用思考就能知道这有多困难了。不过首先要考虑的是,我真的有必要赢吗?

    

    沃罗是丽娜学姐花了两年时间想要打倒的最大目标。我这个接受学姐指导的侍从赢了他的话,真的是件好事吗?如果我真的赢了,丽娜学姐真的会高兴吗……

    

    此时,一直低着头想事情的我,听到了两道向这里急速接近的脚步声。

    

    我抬起头向左边看去。只见索尔狄丽娜·塞路尔特上级修剑士正向这里疾驰,制服的裙摆随之在空中飞舞。而跟在她身后的,则是我的搭档尤吉欧。两人都没有走步道,而是横穿长着草的小丘,直线向我们接近。

    

    尤吉欧暂且不提,我从来没见过丽娜学姐跑得这样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我有些动摇地停下脚步,走在前面的沃罗也站定后整个身子向左转去。

    

    短短几秒钟,丽娜学姐就走到了步道上。她担忧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之后,就与沃罗正面对视。她迅速整理了一下冰紫色的裙子,站直了身子之后开口说道:

    

    “利凡玎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这个学校的学生里,只有丽娜学姐不会对沃罗使用敬语。在远处围观的学生们也开始议论纷纷。

    

    她那双藏青色的眼睛中放射出的视线仿佛能将人穿透,但首席剑士的表情却依然没有一丝动摇。留着极短金发的脑袋微微倾斜,平静地回答:

    

    “就如你所看到的那样,塞路尔特小姐,你的侍从对我做出了一些无礼的行为。安息日也不好给他太大的惩罚,所以就罚他陪我做一次比试就算了。”

    

    周围顿时传出了比刚才要大得多的议论声。

    

    丽娜学姐此时才终于发现到沃罗那身制服的胸口处被染黑了。似乎是已经能推断出了些什么,她微微咬着嘴唇。

    

    在上级修剑士的首席和次席对峙期间,我悄悄地往旁边移动,靠到站在人墙内侧的搭档旁边。此时他的脸上是那种我早已司空见惯的表情——就像是写着“你又干什么了!”和“又来了……你又来了”的大字一样。

    

    “你来得还真快啊。”

    

    我小声对他说道。尤吉欧微微点了点头。

    

    “我当时在修剑士宿舍的食堂,佐班学长的侍从跑来找我。一听说首席要和你比赛,为了以防万一,我就叫上塞路尔特学姐然后跑过来了……没想到还真让我猜中了。”

    

    “啊,嗯……算是吧。”

    

    看到我点头,尤吉欧像是要教训我什么话似的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又过了几秒,大部分空气都变成叹息被排了出去。

    

    “算了,桐人你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闹出什么问题才真的是奇迹。这一年里攒下来的所有厄运之素,都在今天用掉好了。”

    

    “不枉我们相处这么久啊,搭档。”

    

    我不由得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尤吉欧的背,将视线转了过去。

    

    丽娜学姐依然一脸严肃地瞪着沃罗首席。但就算是我这个到现在还没把学员守则记清楚的人,也清楚找不出什么足够改变这个状况的由头。

    

    我从尤吉欧身边离开,走到学姐身边,向我敬爱的指导生微微点头致意。

    

    “劳烦您担心了,学姐,不过我真的没关系。不如说……能和首席大人交手,对我来说是一件幸事。”

    

    在说着这句话的同时,我看着学姐那深蓝色的眼睛,想要看出她的想法——对自己的侍从练士与自己最强的敌人交手这件事的想法。

    

    但是,随后我就为自己这种推测他人想法的举动感到无比后悔。因为我在她眼睛中看到的,是对我最纯粹的关心与担忧。

    

    “桐人,比试的规则是什么?”

    

    “嗯……因为是用真剑,所以应该是点到即止吧……”

    

    “哦,我忘记说了。”

    

    沃罗此时插话进来。然后他以无比平静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从不进行点到即止的比试,因为这只会让我的剑法变得迟钝。学院规则里规定了测定战采用点到即止的规则所以无可奈何,但是我个人的比赛全都是采用一击分胜负制的。”

    

    “咦……也,也就是说……”

    

    在惊讶的我面前,首席剑士的表情微微有所改变。像是在对我进行挑衅……如同一头微微露出利齿的食肉动物。

    

    “不过,一击分胜负的比赛必须得在双方同意之下才能进行。这是禁忌目录里规定的,自然要比修剑士的惩罚权要优先。因此,如果你拒绝的话,我也只能采用点到即止规则了。由你随便选择吧,桐人练士。”

    

    周围一直在低声议论的学生同时沉默了下来。

    

    背后传来了尤吉欧的声音,是在要求我改用点到即止的规则。丽娜学姐的意思自然也不必多说。而我,自然也不会鲁莽到以为面对这个传说中学院最强的男人,还能用真剑而不是木剑来进行一击决胜的决斗。

    

    我的确“曾经”是这样想的。

    

    “方法由您来决定,利凡玎大人。毕竟我才是接受惩罚的人。”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感觉身后的尤吉欧无奈地低下了头,而丽娜学姐则是猛吸了一口凉气后屏住了呼吸。

    

    然后,我感觉有谁在我的头上无奈地叹气。

    

    修剑学院大修炼场,这名字看起来感觉无比严肃,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体育馆而已。地上铺着磨得光滑的白板,然后用黑色的材料在上面围出了四块比赛场地。周围设置了阶梯状的观众席,在学院最大的活动——修剑士测定淘汰赛的时候,这些席位足够容纳所有学生和教员共计二百六十人。

    

    沃罗选择的是位于东南方位的比赛场,我站在边线附近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围观的学生已经远超五十人了。考虑到安息日的门禁,恐怕学院里现有学生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就连教官也来了三人,让人惊讶的是初等练士宿舍的阿兹莉卡舍监也在其中。

    

    还有一点让人意外的就是,学生里居然有之前那两个讽刺我的上级贵族——莱欧斯和温贝尔,大概是这次刚好比较早从老家回到学校吧。他们占据了最前排的位置,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就差在脸上写着想看到我早点被沃罗砍成两半的字样了。

    

    我对之前豪爽地以“方法由您来决定”这样的话进行反击的事情并不感到后悔。应该说,在那种状况下,我这个人除了这么说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

    

    但是同时,另外一种疑惑也在我的脑海中不停盘旋。

    

    我是否该和沃罗战斗呢?

    

    想挑战这个学院里号称最强的剑士,这种想法自然是有的。原本当初从位于遥远北方的卢利特村出发来到央都的第三个目的,就是“想和强大的人战斗”,这是种如同旧时代游戏广告词一般的欲望。

    

    但是,比起和沃罗比剑,现在的我有着更加强烈的愿望。

    

    我希望丽娜学姐能在最后的比赛里赢过那个男人。希望她能够获胜,从家名和流派这些束缚中解放。这一年里,尽管我一直在她身边服侍,却从来没见过她露出过真心的笑容。

    

    就在我看着在赛场另一边检查自己爱剑锋刃的沃罗,在心底纠结着这些事情的时候——

    

    “桐人。”

    

    身后突然传来丽娜学姐的声音,我吓得迅速往后看去。

    

    次席修剑士以她那藏青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随后以平时那种丝毫没有动摇的声音低声说道:

    

    “桐人,我相信你的强大。正因为相信,我才必须告诉你。担任帝国骑士团剑术教官的利凡玎家有一条秘而不宣的家训:剑饮强者之血,其力为我所用。”

    

    “血吗……”

    

    我低声沉吟。学姐轻轻地点了点头。

    

    “没错。沃罗在进入学院之前,应该也曾在私人领地上和人进行过很多次使用真剑的一击分胜负比赛,这样的经验造就了他那可怕的刚剑。而他这次也是打算吸取你的血液,将你的剑力化为他的食粮。”

    

    虽然这句话有点难以理解,但是在我脑中转换成了那些熟悉的理由之后,就让我恍然大悟了。

    

    一切都是“想象之力”。如同塞路尔特家代代流传的“我们是被禁止了正统剑术的非主流”这样的想象束缚了学姐的剑那样,利凡玎家流传下来的“剑吸收了强敌的血就会变得更强”的想象,给沃罗的剑赋予了力量。

    

    他恐怕是在森林的空地里看到我那连续技的一鳞半爪,又看到那把优先度极高的黑剑之后,觉得我是一个适合被他的剑饮血的对手吧。虽然是一件能让人感到光荣的事情,但说白了就是被他当成了“合适的猎物”而已。

    

    换句话说,如果我在这次对局之中被他打中而流血,就会更加强化了沃罗的想象——这是很有可能的。

    

    我可不想在丽娜学姐最后的比赛之前,随随便便地做出资敌的事情。这时候该不该不顾自己的面子,赶快撤回前言将规则改为点到即止呢……我不由得这么想着。

    

    就在我不知不觉低下头去的时候,学姐伸出手拍在我的双肩上说道:

    

    “但是,我要重复一次,我相信你——你不是那种会被他轻易吞噬的剑士。还记得昨天和我约定的事情吗?”

    

    “约定……”

    

    我重复了一遍,随后重重地点头。

    

    “是的,我答应过要给学姐看我的一切。”

    

    “那么,虽然状况有点改变了,但就在这里让我看吧,桐人。将你拥有的力量与技术全部释放出来,战胜沃罗·利凡玎。”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感到所有的迷茫都烟消云散。

    

    因为先于学姐与沃罗战斗而感到踌躇,因为万一输了的话会成为对方的食粮而感到恐惧,这些都只是掺杂了自以为是加丧失自信的混蛋借口而已。我差点就把这种东西当成礼物送给我尊敬的学姐了。握起剑之后,唯一该考虑的就是以自己的全部身心去对抗,这是我在无数的虚拟世界中都视之为第一原则的想法。

    

    我向前辈点了点头,往右边看去,正好和尤吉欧对上了视线。我对像是要从观众席上跳出来似的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而我的搭档虽然一脸担忧的表情,却依然向我微微伸出了紧握的右拳。

    

    我也对他比出了同样的手势,然后再次转头面对丽娜学姐。

    

    “我去实现我们的约定。”

    

    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学姐也沉默地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而仿佛就是在等这一刻似的,一道平静的声音从赛场的对面传来。

    

    “可以了吗,桐人练士?”

    

    我缓缓转过身去,走到表示比赛场地边界的黑线旁边,回答了一声“是的”。沃罗和我同时举起右拳,手背向上轻轻敲击左胸,做了一个简略的骑士礼。因为不是正规的比赛,所以没有当裁判的教官,但是也不用担心分不出胜负——谁被砍中流血谁就输了。

    

    两人往前踏出一步,进入比赛场地。之后是第二步,第三步,到第四步的时候,走到地上嵌着白板的开始线上。

    

    两人身上各自响起一道高亢的拔剑声,他是自左腰传出,而我是从背上传出。沃罗那把剑有着金色剑柄,磨得明亮的钢色剑刃,瞬间引起了周围学生们的惊叹。但是在看到我的剑之后,却迅速变成了类似于迷惑的骚动,毕竟从来没人见过剑柄和剑刃都一片漆黑的真剑。

    

    “哎呀呀,难道边境上有着在剑上涂墨的风俗吗,莱欧斯大人!”

    

    观众席上的温贝尔用故意装得小声,却足以被周围清楚听到的音量叫了起来。

    

    “不要这么说啊,温贝尔。也许是因为侍从剑士大人太忙了,没有空去擦他的剑呢。”

    

    莱欧斯依然回以讽刺,周围那些贵族出身的学生们一起失笑了。

    

    但即使是这些骚动,在沃罗缓缓举起剑的时候,也瞬间安静了下来。看起来是对首席修剑士的礼仪,但想必他们也切身感受到了,在沃罗的架势还没完成之前,身上就已经猛烈地迸射出一种压迫感。

    

    ——木剑和真剑,原来是如此的不同啊。

    

    我在心里这样低语着。

    

    在之前举行的三次修剑士测定比赛里,我作为丽娜学姐的侍从,在比赛场外近距离地观看了沃罗·利凡玎所擅长的高阶诺尔奇亚流“天山烈波”的架势。但是,这次沃罗握着的不是木剑而是真正的剑,而且这次我是以对手的身份与他对峙,承受的压力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将金发剃成了和尚头,身材显得有些瘦削的沃罗给我留下了一种如同苦行僧般的印象,但我现在才知道这错得有多么厉害。他那钢青色的双眼里蕴含的光芒,根本就是一个渴求以钢铁剑刃将敌人撕裂的剑鬼。

    

    沃罗双手缓缓地将剑抬起。这把剑如果是在游戏世界的话大概会被分类为“大剑”,有着较长的剑刃和剑柄。此刻剑刃周围如同热气蒸腾一般在摇晃,这并不是错觉,而是被剑的优先度以及持有者的想象所加强的“威力”震动了空间。

    

    释放了一次沉重的摇动之后,首席修剑士的大上段架势完成了。

    

    现在只要他微微将剑往后一拉,就能发动双手剑单发重突击技“天山裂波”——别名“雪崩”。

    

    在那似乎已经是遥远过去,又似乎刚过去不久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生涯里,我经历过不少次的决斗,也就是一对一的对人战斗。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双手剑剑士,就是当时还在当血盟骑士团副会长的亚丝娜身边跟着的护卫,一个名叫克拉帝尔的男人。

    

    被他发起决斗的我,看出他第一击会使用“雪崩”,因此使用同样是单发突击技的“音速冲击”击中了他那把双手剑的侧面,成功造成了武器破坏的效果。

    

    这个记忆在我脑内闪过,让我思考起要不要使用同样的战术,但随后就将其抛弃。我可以预想到,真这么做了,别说打断对方的剑了,反倒是我的剑可能会断掉——就算没断也会被反弹开来,然后被对方从肩膀上砍下。

    

    “天山烈波”的原型虽然是“雪崩”,但是被沃罗用出来,其威力和速度必然都有着天壤之别。极为强烈的自傲,给了他的技能以绝大的威力。如果我没有让全身和剑尖都充盈着能与其对抗的想象——或者说自信的话,根本没法和他在同一个层面上对抗。

    

    此时不能因为这是私人比赛就藏私,应该果断地发动连续技了。

    

    我这么想着,于是摆出了现在可以使用的最高级技能,四连击“水平方阵斩”的前置动作。虽然它要求极高精度的控制,但是只要第一二三击能够撞到敌人的“雪崩”上,那么就能够抵消其威力,而第四击就能够胜利。

    

    我举起手中的剑,摆出了一个和沃罗截然不同的紧密架势。用“剑技”迎击“剑技”的话,时机是最为重要的。必须在敌人的技能发动后再使用自己的技能,也就是所谓的“后发制人”。

    

    黑剑缓缓移动着,就在剑尖越过圆弧的顶点,微微向后方倾斜的那一刹那——

    

    “哈!”

    

    沃罗身上爆发出破竹一般的气势后动了起来。

    

    大剑的剑刃上亮起了刺目的赤金色光芒。过去曾经三次粉碎了丽娜学姐“旋风斩”的双手上段斩,在空中划出一道如火焰般的轨迹轰然而至。

    

    而此时我也已经动了起来。以最低限度的前置动作发动了“水平方阵斩”,第一击被我以猛烈的前踏进行加速,如同前跃一般发动了前斩。

    

    呛!一声高亢的金属声响起,一阵剧烈的冲击同时传到了我的右手上。我的第一击被对手毫不迟疑地弹开了。周围的学生和教官们应该都认为我发动的是诺尔奇亚流的绝技“雷闪斩”,也就是单发的“竖斩”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此时胜负已分。但是,接下来才是好戏要登场的时候。

    

    哪怕和敌人的技能发生了冲突,但只要动作没有太大偏离,发动中的“剑技”就还会继续下去。“水平方阵斩”的第二击是从下往上发动攻击,我的技能还没有结束。

    

    “嘿!”

    

    我一边将全身向左旋转,一边迅速地将剑往上挥去,然后再次传来了冲击声。包裹在我那把剑上的蓝光,与沃罗那把剑上的橙色光芒混合在一起变成白光,照亮了昏暗的修炼场。

    

    我的剑这次依然被弹向后方,但是,敌人的“雪崩”速度也慢了下来。我咬紧牙关马上砍出了第三击,这次是从上往下的垂直斩击。

    

    嘎吱!这次响起的是一道沉闷的声音,两把剑咬在了一起。

    

    虽然第三击没有如同预想中那样将他弹开,但他的技能还是停了下来。

    

    如果此时能够推回去的话,“雪崩”就会中断,而我还留着第四击。

    

    “呜……哦哦!”

    

    “唔……嗯!”

    

    我和沃罗同时发出了吼声,用尽全力想将对方的剑弹开。

    

    到了现在,已经和“剑技”的攻击力以及系统辅助之类的东西没有关系了。这是想象与想象,气势与气势的对决。双刃相交的那个点已经变得白热化,爆发出了细微的光芒。就连赛场那厚厚的地板,也因为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而发出哀鸣。

    

    如果有人能从外部观察容纳了整个UnderWorld的主记忆装置,肯定会发现光量子专用媒体的一个地方也同样白热化了。我和沃罗的摇光所发出的信号,正在为了将对方覆盖而对抗。对方的脸上也已经失去了之前的从容,双眉之间拧出了深深的沟壑,嘴角也剧烈地扭曲,而我的脸肯定也差不多就是了。

    

    这个均衡状态保持了两秒,三秒,四秒,但就在此时——

    

    我看到了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东西。

    

    上级修剑士首席沃罗·利凡玎的左右和身后,出现了五个以上和他外貌相似,但很明显不是同一个人的剑士。

    

    在我眼里只能看到所有人的身体都显得朦胧而透明,而且都和沃罗以同样的姿势持剑,但我的直觉却告诉了我答案。这些剑士们,必然就是那些代代传承帝国骑士团剑术教官家名之人,也就是利凡玎家族的历任族长。

    

    也就是说,这,就是此时虽然身为首席,却依然只是一介学生的沃罗身上所背负的……或者说不得不背负的东西的真面目,是沃罗的斩击中那压倒性威力的真正来源。

    

    ——我……怎可失败!

    

    我仿佛听到了这样的咆哮,就在下一个瞬间,一股比之前还要沉重数倍的压力传到了我的双手上。

    

    那把大剑上包裹着仿若地狱劫火的橙色光芒,把我的黑剑压得嘎吱作响。尽管我拼命地想要定住脚步,但是双脚却在一点点地向后退去。

    

    再后退十……不,再后退五厘米的话,“剑技”就会被强制停止。在那个瞬间,我的剑就会被弹开,身体也会被斩开一道深深的伤口。

    

    三百八十年。

    

    这个词组突然毫无来由地在我脑中闪过。

    

    这个UnderWorld在诞生之时,已经开始在沉积它的历史。哪怕它是一个被绝对的律法所保护,不存在实战的世界……出生于这里的剑士们,在如此漫长的岁月中,代代传承着他们磨炼出的剑技。最后诞生出来的东西,已经远远超越了“VRMMO游戏的攻击技能”的领域了。

    

    我的右脚再次向后滑动,黑剑上缠绕的光芒也开始微微地闪烁。

    

    但是——

    

    我也绝不是只为了经验值而战斗的。

    

    为了我第一个遇到的,对我伸出温暖之手的朋友尤吉欧。为了这一年里温和却又严厉地教导我,教会了我许多东西的丽娜学姐。而更重要的,是为了可能在期待着我回到现实世界的亚丝娜和小直、克莱因和莉兹、诗乃、艾基尔、西莉卡等许多许多的人。

    

    “我也……绝对不能,在这里失败啊!”

    

    我以已经不成话语的声音怒吼着。而就在下一刻,似乎是在呼应我这句话似的——

    

    右手的剑震动了一下。

    

    蓝色光芒即将消失的漆黑剑刃上,中心处产生了一个金色的光点。光点的数量急剧增加,最终充满了剑的内部。在这个现象发生的同时,周围的空间也急速地昏暗下来,但是这些现象我几乎都没有意识到。

    

    因为此时,我的剑上出现了更加惊人的变化。

    

    随着“叮”、“叮”的清澈声音,我的剑刃开始巨大化。虽然因为被剧烈的光线特效遮掩,而且实际的变化也不过是几厘米,所以只有我和沃罗注意到了这个事实,但已经可以肯定这并不是眼睛的错觉。

    

    不只是剑刃,连柄也微微伸长了一些。而我则像是被什么给引导着似的伸出了左手,用双手紧握住包裹着黑皮革的剑柄。

    

    如果这里是艾恩葛朗特的话,此时肯定会因为装备状态的不匹配而导致“剑技”强行终止。但是,“水平方阵斩”那快要熄灭的蓝光,在我改为双手持剑的同时瞬间恢复了原有的光芒,和剑刃内部的金色光芒融为一体,卷起了猛烈的漩涡。

    

    看着手中这把剑的变化,我不由得想起了它的来源……在卢利特南方森林里高高耸立着的“巨神之大杉”基家斯西达。那棵从大地和阳光中吸收了大量的资源,三百年来一直被砍伐却又屹立不倒的漆黑大树。

    

    剑的……记忆……

    

    这句话在我耳中复苏,但随后又被我的咆哮所盖过。

    

    “噢……噢噢噢噢噢噢!”

    

    我用尽所有的力量与意志力,右脚——踏前一步。

    

    在右脚重重踩在地上的瞬间,两把剑的交差点中所凝聚的能量似乎终于达到了密度的极限,向外爆发开来。

    

    这就如同燃素系高位神圣术的爆发,将我和沃罗迅速向后方吹飞。但是我们两人都拒绝跌倒,而是双脚蹬地保持着前倾的姿势。经过硬化加工的靴底摩擦着赛场的地板,冒出了烟,但虽然各自在地上拖出了两条焦痕,我和沃罗依然在即将到达边界时站稳了脚跟。

    

    双方都保持着剑被弹向上方的姿势。沃罗的“雪崩”已经结束,橙色的光开始回缩。

    

    但是——尽管现在我已经改为双手持剑,但是我的“水平方阵斩”却依然还没有结束。

    

    “喝!”

    

    我短短地暴喝一声,重重地踩了一下地面。发动了最后的第四击,向后方猛烈挥舞的上段斩。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鲜明的蓝色轨迹,向已经进入防御状态的沃罗胸口奔去——

    

    但是却以毫厘之差在他胸前掠过,在快要到达地板的时候停止了。“水平方阵斩”毕竟不是突进技,虽然能够加速拉近一点距离,却无法到达赛场的另一侧。

    

    就在我和沃罗在至近距离面面相觑,产生了一丝短暂的停滞时,一声大吼传入我们耳中。

    

    “双方停手!”

    

    我反射性地向后飞退,拉开足够的距离后放下了剑。在我的正面,沃罗也同样解除了战斗状态。

    

    在确认这一点后,我一边想着谁居然敢阻止首席修剑士发起的这场没有裁判的比试,一边向声音的来源看去。然后我因为看到了初等练士宿舍的阿兹莉卡老师而被惊得哑口无言。

    

    为什么并非教官而是舍监的她会做出这种裁判才会做的事情呢?沃罗又是为什么会老实听从她的指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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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个疑问让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而垂下了剑的首席修剑士走到我的左侧,小声说道:

    

    “那位女士的裁定,可是千万不能不接受的。”

    

    “呃,那个……为什么?”

    

    “那位女士在七年前的四帝国统一大会上,是诺尔卡鲁斯北帝国的第一代表剑士。”

    

    啊?!

    

    沃罗·利凡玎回头看着瞪大了眼睛的我。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那类似剑鬼的斗气,而是恢复了苦行僧一般的表情,对我轻轻点头。

    

    “对桐人练士的惩罚就此结束,希望今后你要小心不要将泥土丢到别人身上。”

    

    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他的剑已经收到了左腰的鞘中,转过身去。

    

    就在身穿蓝白制服的身影平静地横穿比赛场地,走出那个出入口消失在门外的瞬间——

    

    “哇!”的一声,大修炼场里响起了巨大的欢呼与掌声。吓了一跳的我左顾右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观众席上那近百名学生和教官们都对我热烈地鼓掌。我在最前排看到了以平时那种严肃的表情鼓掌的阿兹莉卡舍监,然后在她身边看到一边泛着泪光一边鼓掌的搭档尤吉欧后,对他轻轻举起了左拳。而在他身边,是他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指导生格尔戈罗索。

    

    最后我偷偷瞟了一眼拿在右手的剑,在确定它已经恢复到原本尺寸之后,将它“呛”地一声放进背上的剑鞘里。

    

    啪!

    

    还没等我完全放好,就被人从后面狠拍了一下双肩,让我整个人都吓了一跳。一双白皙的手粗暴地将我转过来,索尔狄丽娜学姐那表情比尤吉欧还要不像样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还以为……你要被砍了呢。”

    

    她沙哑的声音小得只有我才能听到,而我则对她点了点头。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就算这样你还是不投降啊……你这大蠢货。”

    

    她的眼睛紧紧闭起,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不过似乎最终还是通过了眼泪的豁免判定,学姐在一次深呼吸之后睁开了眼睛。她那藏青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温和光芒。

    

    “做得很好……你战斗得很出色,桐人,我必须感谢你。虽然没能独占让我有点遗憾……但是你实现了约定,让我看到了你尽全力的战斗……谢谢。”

    

    “咦……但,但是,不是平手吗……”

    

    “和那位利凡玎打成了平手还让你感到不满?”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学姐难得地失笑了一下,将嘴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

    

    “这已经不是胜负的问题了。你战斗的身影,让我学到了珍贵的……非常珍贵的东西。我现在真心以我是塞路尔特流继承者为傲……而且能成为你的指导生,也让我非常地高兴。”

    

    她再次拍了拍我的双肩后将头移开,嘴角上带着一丝微笑继续说道:

    

    “距离门禁还有一段时间,来我的房间稍微庆祝一下如何?把尤吉欧同学也叫上吧。至于他的指导生……算了,今天就允许他一起来。”

    

    听到这句话,我一边露出笑容一边点头,向观众席上的尤吉欧举起手,指了指出口处。看到他和格尔戈罗索学长开始向那边走之后,我才和丽娜学姐一起走在修炼场那还残留着热气的地板上。

    

    此时,我脑中七成左右的思考,并不是用来想学姐珍藏的红酒,也不是格尔戈罗索学长那无限循环、喋喋不休的剑技历史教学,而是——

    

    以惩罚权发起的比试,居然可以投降的啊!

    

    也正是因为这样,即使发现了温贝尔和莱欧斯在观众席的角落里对我投以异样的视线,我也没有意识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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