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决战 人界历380年5月 2
——什么声音？
在身旁爆发出的异常轰响，让尤吉欧瞪大了双眼。
一切的绝技都会产生强烈的光和声音。但是，这声音和以前听到的任何招式的声音都不一样。它粗大，沉重，坚硬，锐利，仿佛是剑本身发出的怒吼——
轰鸣声的来源，是桐人右手上架起的黑剑。宛如黑水晶的剑刃猛烈地震颤着剑锋，发出刺耳的咆哮。不只是声音，整把剑还被深沉的红色光辉包裹了起来。
——是绝技。但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架势。
尤吉欧屏住了呼吸。但是随后发生的现象，才真正地让他感到吃惊。
拿着剑的搭档突然全身被刺眼的光芒覆盖，变成了一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打扮。
桐人身上穿着的，原本应该是一件经过多次激战后已经伤痕累累的黑色上衣，以及同样黑色的裤子。但是随着光的波浪从右手延伸到身体，一直到扫过脚部之后，一件有着高衣领与长下摆的黑色皮革外套凭空出现，裤子也变成了一件贴身的皮革长裤。
这个变化是在比眨眼还要短的时间里发生的，但是异常现象并没有就此停止。桐人的身体虽然不像衣服那般，但是也发生了绝对不可无视的变化。
首先是黑发伸长了一些，将他的侧脸盖住了一半。
随后猛烈吹动的额发空隙中露出的黑眼，释放出以前从未见到过的光芒。这种眼光，比起在北方洞窟与哥布林集团战斗的时候，比起斩飞莱欧斯·安提诺斯的手时，比起和迪索尔巴德以及法那提欧等人战斗的时候都要锐利得多。仿佛桐人自己和剑融合起来，化为了锐利的剑刃。
随后，他张开了嘴，发出了极为狂野的呐喊：
“唔……噢噢噢噢——”
剑气释放出金属感的咆哮以及深红的光芒猛然增强，随后，桐人的右手以让人完全看不清的速度击出。长外套的下摆如同魔物的翅膀一般猛烈舞动。
这一定是艾恩葛朗特流的绝技。
但是——这个突刺技简直太恐怖了。它和桐人之前所传授的招数完全不同，是那种会让人联想到高阶诺尔奇亚流的单发大招。但它又彻底地去除了传统流派所重视的形式美，完全是只为贯穿敌人而存在的一击——
“！”
尤吉欧屏住呼吸，目光好不容易才追上那深红的光辉。
桐人的目标，自然是操纵者火焰小丑的元老长丘德尔金。但是此时距离敌人所在的地方有着十五梅尔的距离。不管是什么样的绝技，只要还是剑技，就绝对够不着。
在桐人放出突刺技的瞬间，丘德尔金完全没有看向这里。他的视线还在看向房间的后方，几秒钟前尤吉欧发射出的那发冰箭的轨迹。
这是尤吉欧以自己的所有知识与灵感释放出的术式，但是它自然无法对阿多米尼斯多雷特起到丝毫作用，仅仅是被吹了口气就粉碎了。但是，如同尤吉欧预想的一样，丘德尔金无法无视对统治者的攻击，回头高声地发出警告，总算是达成了桐人要他转移丘德尔金注意力的要求。
似乎是看到冰箭无声无息地消失后就放下心来，丘德尔金倒立着将脸转了回来。
随后，他那细长的眼睛大大地瞪开，许多不同的感情在眼中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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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对桐人那已经快要刺出的剑所发出的闪光与轰鸣感到惊讶。
随后，是觉得这只是一个单纯的突刺技，无法打到自己身上而感到安心。
最后，是在看到那伴随着金属感的轰鸣声而无限延伸出去的红色光刃后感到恐惧。
尤吉欧也同样惊讶到忘记了呼吸。那血色的光芒从在桐人面前抵挡着火焰小丑的爱丽丝左侧不远处穿过，瞬间飞跃了十五梅尔的距离——
然后它轻而易举地刺穿了倒立的丘德尔金那如同棍棒一般纤细的躯干。
光刃又延长了将近两梅尔以后，才分解为如血滴一般的光点飘散在空中。随后，真正血液的飞沫大量迸出。其来源，正是丘德尔金胸口中央的那个几乎要将身体切成两半的巨大伤口——
“哦啊啊啊啊……”
仿佛窒息一般的无力叫声拉出长长的尾巴，音量渐渐低了下去。
倒立的身体慢慢倾斜，啪的一声倒在自己的鲜血形成的血泊之中。
丘德尔金的血液不停地涌出，让人怀疑那纤细的身体到底哪来这么多血。他抬起颤抖的右手，向漂在空中的阿多米尼斯多雷特伸去。
“我……我的……大……人……”
从尤吉欧的位置上，看不到丘德尔金在说出这句话时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见他的右手啪嗒一声落在地毯上，之后再也没有了动作。
同时，骑士爱丽丝头上那正要将金色龙卷踩碎的火焰小丑也发生了变化。那圆滚滚的身躯变为大量的白烟，笑着消散在了空中。爱丽丝控制的无数金色刀刃似乎对敌人的消失而感到困惑，慢慢地减慢了速度，飘浮在空中。
尤吉欧一边感受着因为突然到来的彻底寂静使耳朵出现的麻痹感，一边收回视线往自己右边看去。
桐人深深地弯下腰，右手保持着伸长到极限的姿势一动不动。
黑剑表面剩余的光芒迅速消失，外套的下摆在轻轻地又飘动了一次之后垂了下来。尤吉欧屏着呼吸，看着搭档的那身打扮迅速淡化，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衣服变回朴素的黑色上衣和裤子之后，桐人依然一动不动。最后他的右手缓缓地放了下来，黑剑的剑尖刺在地毯上。
尤吉欧不知道此时该对低着头的搭档说什么才好。
对于连副骑士长法那提欧的命也要救的桐人来说，就算敌人是元老长丘德尔金，将对方的天命全部夺走也肯定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透过他那已经恢复原来长度的额发，能看到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发动攻击时那种犹如冰块的寒冷。
沉默持续了几秒钟，才被爱丽丝将无数刀刃恢复为剑时发出的尖锐声音打破。尤吉欧感受到骑士的后背传来的紧张气氛，于是视线越过她的肩膀，再次看向房间的深处。
只见飘浮在空中的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对倒在地上的元老长伸出了纤细的右手。
怎么看丘德尔金都已经死了，难道是要对他用治愈术？还是说，最高祭司甚至能够恢复尸体的天命吗？
就在尤吉欧猛吸了一口气的时候——
最高祭司那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缓缓流泻而出。
“收拾一下而已，丑陋得看不下去啊。”
她随意地挥了挥左手，丘德尔金的尸体如同纸人一样轻飘飘地被吹走，碰到了远处的东侧窗户上才掉了下来，在地上蜷成一团。
“你都干了些什么……”
看到最高祭司的所作所为，爱丽丝压低了声音喃喃地说道。
虽然她现在是被改变了人格，性格冰冷的整合骑士，但是尤吉欧却能够理解她这样说的心情。丘德尔金是一个无法让他们感到尊敬的人物，但至少他是在为自己的主人尽全力战斗后死去的，起码也应该将他厚葬才是。
但是，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却看都不看被她丢在一边的尸体，更是仿佛将元老长从自己的记忆之中全部抹掉似的，露出了和先前一模一样的神秘笑容说道：
“算了，虽然是个无聊的表演，但起码也收集到了一些有意义的资料了。”
最高祭司用她那纯洁无垢的声音夹杂着神圣语自言自语地说着。她保持着躺在那无形躺椅上的姿势，在空中轻飘飘地飞了五梅尔左右，移动到圆形房间的中央。
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用指尖拨开在风中飘荡的一丝银发，闪耀着七彩光芒的镜眼眯缝起来。她以仿佛带着磁力的视线看向尤吉欧的身旁——此时依然低着头的桐人。
“非法的小男孩，我本来以为你的详细属性之所以无法查看，是因为你是通过非正规婚姻产生的未登录个体……但似乎不是呢。你是从那里来的吧？你是‘对面’的人……对吧？”
最高祭司仿佛耳语一般说出来的这些话，尤吉欧几乎完全听不懂。
——那里？对面？
黑发的搭档桐人，是在两年前以失去了记忆的“贝库达的迷失者”的身份出现在卢利特南方森林里的。
尤吉欧曾经听村子里的老人们说过偶尔会有这种人出现，不过他也只是在小时候才相信，这是暗神贝库达从尽头山脉将手伸到这里，以消除人的记忆来捣乱。
当人遇到过于痛苦，过于悲伤的事情时，就会自己丧失记忆，有时候甚至会失去性命。这是前任砍伐者卡利塔老爷爷告诉尤吉欧的。他在很久以前，因为水中的事故失去了妻子。当时他因为悲伤过度，失去了和妻子有关的大半记忆。当时老人露出寂寞的笑容，说这是生命之神史提西亚的仁慈，同时也是惩罚。
因此，尤吉欧推测桐人可能也是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但是他一直将这件事藏在心里。从桐人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来看，他应该是出生在东域或者南域，可能是在故乡遇到了非常痛苦非常悲伤的事情后失去了记忆，经过了漫长的彷徨之后，才来到了卢利特森林。
因此，在前往央都的旅程中，以及在学院生活的日子里，他几乎没有向桐人问起过去的事情。当然，他也不能否认自己有些惧怕桐人在找回记忆之后，会回到自己的故乡。
但是——
现在，能看透人界一切事物的最高祭司，用很奇异的词语描述着桐人的出生之处。
对面。这是指尽头山脉的对面——也就是黑暗帝国吗？和桐人身世有关的唯一线索——连续剑技艾恩葛朗特流，也是在黑暗帝国兴盛的流派吗？
不，最高祭司对黑暗帝国也应该非常了解才是。她麾下的整合骑士们能够自由地跨越尽头山脉，和暗黑骑士们交手。那么也就意味着，身为统治者的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应该很了解黑暗帝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有着什么样的城市，里面生活着什么样的人。根本没必要使用“对面”这么暧昧的词。
那也就是说——
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那句话，指的是连她都看不到的地方，整个世界的外面？是在黑暗帝国更过去的对面……搞不好是更加遥远，更加不同，可以说是另一个世界的地方？
对尤吉欧来说，这个概念实在过于抽象，他甚至想不出用什么恰当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思考。但是他的直觉却告诉他，自己此时接触到的是一件极为重大的，堪称世界之秘密的事情。一阵仿佛会灼烧心灵的烦躁涌上心头，尤吉欧不由得转过头，望向巨大窗口外的夜空。
从飘动的乌云露出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一片星海。
而在那片天空的对面……是否就是桐人诞生的那个国家呢？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而桐人自己，是否又找回了那些记忆呢……
此时，黑发的搭档缓缓地站起身，打破了这持续了数秒的寂静。
“没错。”
桐人用简短却又沉重的一句话，肯定了最高祭司的疑问。
尤吉欧仿佛感受到了让自己陷入麻痹的冲击，紧盯着搭档的侧脸。看来桐人真的已经找回了自己的记忆。
不——难道说，他从一开始就……
桐人的眼睛向尤吉欧看了一眼。尤吉欧从他那黑色的眼睛看到了好几种感情，其中最浓重的，就是希望尤吉欧相信他的恳求。
桐人很快又将视线转到前方的阿多米尼斯多雷特身上。他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但是却又带着一丝苦笑，轻轻地摊开双手。
“话虽如此，但是我被赋予的权限等级和这个世界的人完全一样，和你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啊，阿多米尼斯多雷特……不，葵妮拉小姐。”
在听到这个有着奇特发音的名字时，最高祭司的美丽的脸上带着的微笑迅速变淡。
但这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阿多米尼斯多雷特那珍珠色的鲜艳嘴唇上，很快又挂起了比刚才还灿烂的笑容。
“看起来图书馆的小不点对你说了很多无聊的事情嘛。然后呢？小男孩，你是为了什么目的，连管理者权限都不带就落入我的世界？”
“虽然没有权限，但我还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哦。比如说呢？我对无聊的往事没有兴趣。”
“那么，未来的事情如何？”
桐人将黑剑拄在地上，双手按着剑柄，和最高统治者对峙着。他的脸上恢复了那紧绷的严肃，黑色的眼珠中反射出锐利的光芒。
“葵妮拉小姐，你将会在不久的未来毁灭你的世界。”
听到他这种冲击性的话语，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嘴角的笑容反而变得更深了。
“我？毁灭世界的不是你这个将我的可爱人偶们打得七零八落的小男孩，而是我？”
“没错。你的错误，就在于为了对抗黑暗帝国的总攻而建立了骑士团……不，是制造出骑士团这件事本身。”
“呵呵。哦呵呵呵。”
最高祭司恐怕是在成为统治者之后，第一次被人指出错误吧。她用指尖按着嘴唇，仿佛是在忍着笑，肩膀不停地摇晃着。
“呵呵呵。果然像是那个小不点会说的话啊。居然会用这种方法去笼络男人，小不点的本事也有不少长进嘛。这就更可怜了……不管是不惜这么做也要把我赶下去的她，还是就这么答应了她的你。”
最高祭司不停地笑着，纤细的喉咙也发出了轻响。
桐人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是一阵锐利而凛然的声音却比他早了一瞬响起。
“恕我直言，最高祭司大人。”
身上的铠甲嘎吱作响地走上前去的，正是之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整合骑士爱丽丝。那长长的金发仿佛是在和阿多米尼斯多雷特那鲜艳的银发对抗似的，在月光下闪亮着美丽的光芒。
“就连骑士长贝尔库利阁下以及副骑士长法那提欧大人都认为，以现在的整合骑士团无法对抗黑暗军团在未来的总攻。然后……我也这么认为。当然，我们骑士团已经做好了战死到最后一人的准备，但是，最高祭司大人，在失去了骑士团之后，你可否有保护无辜民众的手段？你总不会想着孤身一人去将那个国家的大军团消灭殆尽吧！”
骑士爱丽丝那激烈又悦耳的声音化为冷风吹遍整个房间，摇动了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头发。最高祭司也收敛了一些笑容，以有些意外的表情低头注视着金甲骑士。
而对尤吉欧来说，爱丽丝的话语造成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冲击。
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蒂。她是寄宿在尤吉欧重要的青梅竹马爱丽丝·滋贝鲁库体内的临时人格。
从她在几天前在学院大讲堂里打了尤吉欧脸的那件事来看，她应该是一个冰冷的法律执行者才对。在骑士爱丽丝的心中，丝毫不存在过去的爱丽丝拥有的那许多感情，温和与天真无邪，甚至是爱情。
但是，现在骑士爱丽丝的话语，仿佛是当初的爱丽丝成长为整合骑士之后所说的话。
整合骑士没有察觉尤吉欧屏住呼吸的注视，将金桂之剑猛然插在地上，继续说道：
“最高祭司大人，我之前说过，是你的执着与欺骗覆灭了骑士团。执着，指的是你从人界的居民身上夺走了所有武器和力量。而欺骗，是你将我们整合骑士都算计了！你强行让我们与亲人——妻子、丈夫、兄弟姐妹分离，封锁了记忆，还植入了让我们以为自己是从神界被召唤而来的虚假记忆……”
说到这里，爱丽丝低下了头去，但她很快又站直了身子，以更显坚毅的声音说道：
“如果，这是守护这个世界与人们所必要的手段，我倒不会怪罪于你。但是，为什么你连我们对公理教会和最高祭司大人的忠诚与敬爱都不愿相信！为什么要对我们的灵魂施加那种肮脏的术式，强制我们服从于你！”
尤吉欧清楚地看到，在竭尽全力地问出心中的疑问后，几颗小小的水滴从爱丽丝那有着柔滑曲线的脸颊上滑下。
眼泪。
本应已经失去所有感情的整合骑士爱丽丝流泪了。
尤吉欧愕然地屏住呼吸注视着爱丽丝，而骑士没有伸手擦去眼泪，只是昂然地扬起头，仰视着统治者。
尽管听到这比剑还要锐利的话语，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却没有一丝反应，反而浮现出淡淡的冷笑。
“哎呀呀，小爱丽丝，你现在已经能考虑这么复杂的事情了啊。明明从你被制造出来开始算起，才经过了五年……还是六年的时间。”
她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感情，因此显得十分地轻松。音色如同打磨过的纯银，让人感觉不出一丝温暖。
“你说我不相信你们这些整合骑士个体？这还真让我有些遗憾。我可是很信赖你们的……你们可是装了齿轮，拼命地动来动去的可爱人偶啊。小爱丽丝啊，你为了不让重要的剑生锈，不是也经常认真地磨它吗？我也是一样的。送你们的敬神模块，正是我爱的证明哦。我希望你们永远都当我可爱的人偶，希望你们能和那些下民一样，不为那些无聊的烦恼和痛苦所折磨。”
阿多米尼斯多雷特露出超然的笑容，举起左手，用指尖旋转着手上的三角柱体。那是从尤吉欧额头上拔/出/来的改良型敬神模块。
她透过晃动的紫光俯视着爱丽丝，温柔地低语道：
“好可怜的小爱丽丝，一张漂亮的脸都哭成这样了。你是在悲伤吗？还是在愤怒呢？其实只要继续当我的人偶，你就永远不会品尝到这种毫无意义的感情了。”
爱丽丝的眼泪流过脸颊，落到金属铠甲上发出柔和的水声，同时还伴随着嘎吱嘎吱的锐利响声。
骑士插在脚边的金桂之剑已经穿透了厚厚的地毯，正在一点点地刺穿大理石地板。
爱丽丝用仿佛连无法破坏的中央大圣堂建筑材料都会受损的力量按在剑上，颤抖着从喉咙里挤出话来。
“叔叔……骑士长贝尔库利阁下在成为整合骑士的漫长三百年岁月里，没有一丝烦恼，也没有一点痛苦——最高祭司大人，你是这样认为的？你是说，这个比任何人都更忠诚于你的人，他心中一直以来的痛苦，你都完全不知道？”
一阵更加尖锐的声音，在爱丽丝的剑下传来。同时，她以更加激动的声音喊道：
“贝尔库利阁下夹在对公理教会的忠诚与守护民众的使命之中，一直非常地痛苦！你应该清楚，他多次向元老院提出要强化虚有其名的四帝国近卫骑士团！贝尔库利阁下……叔叔他甚至知道我们右眼里的封印。这更是证明了，叔叔他一直以来，比任何人都要痛苦啊！”
爱丽丝的质问包含着泪水，让人感受到她的心痛。
但是，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对此依然只是在那白皙的脸庞上泛起一丝冷笑。
“真是悲哀啊。居然认为我的爱是如此浅薄的东西，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
那甜美的微笑下，似乎涌现出了残酷的兴致。
“我就告诉可怜的小爱丽丝好了。一号……贝尔库利他啊，不是第一次为这种无聊的事情而烦恼个不停了。其实在大概一百年前，那孩子也说过同样的话。所以呢，我就把他纠正过来了。”
她发出了宛如鸟儿清鸣的笑声。
“我看过贝尔库利的记忆，把里面那些烦恼和痛苦全部都消除掉了。不只是那孩子……超过了一百年的骑士都是一样。我让他们把所有痛苦的事情都忘记了。放心吧，小爱丽丝，只是作弄他们一下，他们不会生气的。就连现在让你露出这种悲伤表情的记忆，我也会全部消除的。我会让你变回不需要考虑任何事情的人偶。”
在那沉重而冰冷的寂静之中，只听得到阿多米尼斯多雷特那低低的笑声。
她已经不是人了。
在再次袭来的恐惧让全身都泛起疙瘩的同时，尤吉欧强烈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能够自由地消除或者修改他人记忆的能力——尤吉欧自己亲身体会过它的恐怖。只是咏唱了三句术式，他就被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封住了记忆，成为整合骑士，向桐人他们举起了剑。
如果阿多米尼斯多雷特通过正确的步骤举行整合仪式的话，他恐怕无法像现在这样恢复成原来的自己。尤吉欧的记忆中早已存在的漏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但从结果来看，它拯救了尤吉欧。
但是，他还没有偿还自己的罪孽。在和丘德尔金的战斗之中，他只能用术式来做障眼法。这根本是不能被原谅的。其实，他根本没有像现在这样和桐人并肩作战的资格……
尤吉欧不由得握紧了拿在右手上的蓝蔷薇之剑，右脸却在此时感觉到了桐人的视线。还没等到他下定决心看向搭档的脸，爱丽丝就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的确，我现在感受到了足以将我的心撕裂的痛苦与悲伤。甚至对自己现在还能站在这里都感到很不可思议。”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但是却一点点地恢复了力量。
“但是，对这些痛苦……这些我初次感受到的心情，我从来没想过要将其消除。毕竟，这种痛苦，恰恰证明了我不是一个骑士人偶，而是一个人——最高祭司大人，我并不期望你的爱，也没必要被你纠正。”
“不愿做人偶的人偶啊……”
听到爱丽丝说出决裂的话语，阿多米尼斯多雷特以仿佛歌唱一般的语气说道：
“但这也不能称之为人哦，小爱丽丝。只不过是一个坏掉的人偶罢了。很遗憾，这和你的想法无关。只要经过我的重新整合，你现在的这些感情，也会全部消失。”
最高祭司以温柔的笑容说出了残酷的话语。而就在此时——
“就像你自己对自己做的那样——是吗，葵妮拉小姐？”
之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桐人，再次用那个奇异的名字称呼阿多米尼斯多雷特。
听到这句话，少女的笑容和之前一样淡了下去。
“小男孩，我不是说过不要提以前的事情吗？”
“不提的话事实就会消失吗？就算是你，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地改变过去。你也是被人类所生，同样身为一个人类的事实，是绝对无法消除的……没错吧？”
尤吉欧在心里恍然大悟。桐人一定是从大图书馆的贤者卡迪纳尔那里，听到了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真名以及和她生平有关的故事。
“人类……人类啊……”
阿多米尼斯多雷特迅速恢复了微笑，以和之前有些不同的、带着些许嘲讽的口气说道：
“被‘对面’来的小男孩这样教训，我还真是百感交集啊。小男孩，你是想说你的地位比我更高吗？你是认为，一个卑贱的UnderWorld人，不配有这样的想法？”
“不不，我怎么敢这么想。”
桐人耸了耸肩，否定了最高祭司的话语。
“不止如此，我甚至认为，在许多方面，这个世界的人都比对面的人要优秀。不过从源头上来说，依然是同样拥有灵魂的人类，就连你也不例外。就算活了几百年，人类也是不会变成神的吧？”
“所以呢？难道你想说，既然同样是人类，那就友好地坐下来喝杯茶？”
“这我倒是很乐意的。不过我想说的是，既然你是人类，那么就不可能完美无缺。人是一种会犯错的生物，而你的错误，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整合骑士团已经毁了一半，黑暗帝国的总攻很快就要开始，人界即将毁灭。”
说到这里，桐人往尤吉欧那里看了一眼，以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和尤吉欧在两年之前，进入了贯穿尽头山脉的洞窟，在洞窟的深处与从另一侧入口入侵的哥布林集团战斗过。一定是当时守卫在附近的整合骑士不小心漏掉的吧。这样的事情，接下来会频繁地发生。最终入侵会变为全面侵略，你一直以来苦心地维持着……或者说停滞着的这个世界，会暴露在无情的破坏与暴力之下。这样的事情，一定也不是你所期望看到的吧？”
“明明是你这个小男孩把骑士们搞坏的，但却说得这么好听。算了，然后呢？”
“只要自己能够活下来，那么之后只要从头再来就可以了……你可能是这样想的吧。”
桐人加强了语气，右脚往前踏出半步。
“再次用法律束缚住充斥在人界的黑暗之民，以及残存下来的人类，创造出一个新的……或者说该称之为暗黑教会的统治组织，你可能觉得这对你来说并非不可能。但遗憾的是，你是无法做到的。因为‘对面’有着对这个世界拥有真正至高无上权限的人。他们可能会这么想：这次已经失败了，再从头开始吧。然后只要按下一个按钮，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将被消除。不管是山、河、城市……以及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类，都会瞬间消失。”
桐人的话语已经超出了尤吉欧能够理解的范围了。
爱丽丝恐怕也是一样。她转过眼眶发红的脸，以疑问的表情看着黑发剑士。
但似乎只有最高祭司一个人完全明白了桐人想表达的意思。她嘴角的笑容几乎已经全部消失，眯起来的银眼中放射出仿佛会让人冻结的冰冷光芒。
“这个世界只是个任由他人为所欲为的箱中庭园……被人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真是无法让人感到愉快呢。”
她两只手上十根柔滑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将自己的下半张脸挡住。从那张被挡住的嘴里说出来的话语，几乎已经完全没有了和爱丽丝说话时那种嘲弄的口气。
“不过，这样的话，你们……‘对面’的人类们又如何呢？是否会经常在意自己的世界是否由更高等的生物所创造，为了不让世界被重置，努力地向上位者所喜欢的方向前进？”
似乎连桐人也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
阿多米尼斯多雷特从透明的躺椅上轻轻坐起，俯视着咬着嘴唇陷入了沉默的剑士，将双手左右分开。那修长的双腿也仿佛夸耀似的向前伸。美丽得甚至超过了女神像的胴体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淡淡的光辉，一种让人拜倒在地的神圣气息在房间里扩散开来。
“那是不可能的吧。他们可是些因为一时兴起便创造世界与生命，不需要的时候就将其消除的人啊。而从那样的世界来到这里的小男孩，你有什么权利来质疑我的选择？”
最高祭司的双眼看向天花板……不，是透过那大理石的顶盖，看向那遥远的夜空，高声宣示道：
“我可不干。取悦那些自以为是创造神的人，祈求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这简直是凄惨无比。小男孩，在听小不点讲过以前的故事之后，你应该也知道了……只有统治，才是我存在的证明。这个欲望是我唯一的动力与生命之源。我的双脚，是为踩踏他人而存在，而绝对不是向他人屈膝！”
空气猛然回旋起来，将她那纯银色的头发猛地吹散开来。
在这不容置疑的压力之下，尤吉欧不由得右脚往后退去。阿多米尼斯多雷特虽然是修改了爱丽丝的记忆，对贵族们的腐败置之不理的敌人，但依然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最高统治者——他重新认识到，眼前的她，原本可是像尤吉欧这样的无姓民众根本连见都见不着的，半神半人的至高者。
将尤吉欧引领至此处的黑发搭档似乎也同样承受着压力，上身开始摇晃起来，但是他却没有后退，反而往前踏了一步。然后他像是为了鼓舞自己似的，将右手的黑剑用力地插在地板上。
“那么！”
从他口中发出的，是足以让后方的玻璃窗也为之颤抖的呐喊。
“那么——你就要坐视人界被蹂躏，统治着一个没有人民的国家，坐在名不副实的宝座上孤独地等待着灭亡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阿多米尼斯多雷特那美丽的脸庞上彻底地没了少女风情，取而代之的是她经历过的悠久时光转化而成的纯粹愤怒。但这些表情也很快就消失，那珍珠色的嘴唇再次浮现出嘲弄的笑容。
“真遗憾，小男孩你居然会以为我对你说的总攻没有任何想法。我可是有很多思考的时间啊……毕竟，只有时间是属于我的，而不是属于对面的人。”
“那么，你想说你有回避末日的手段吗？”
“我自然有手段，同时也是我的目的。统治才是我存在的证明……而它的范围是没有限制的。”
“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桐人的声音显得有些困惑，但是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却没有马上回答。
她嘴角的微笑里带上了一丝神秘的色彩，像是在表达谈话就此结束似的轻轻拍了拍双手。
“之后的事情，就等小男孩你变成我的人偶之后再说给你听吧。当然小爱丽丝和尤吉欧也一样。不过有一件事可以先告诉你……我自然不愿UnderWorld被重置，甚至连‘最终压力测试’也不会接受。而我已经完成了用来防止这一切的术式。欣喜吧，我会让你们第一个见识的。”
“术式？”
桐人用僵硬的声音反问道：
“你将希望寄托在那些充满了限制的系统命令上？难道你想靠你一个人使用命令，将黑暗军团全部消灭？在现在这种状况下，你连我们三个人都处理不掉吧。”
“哦，是吗？”
“没错。事已至此，你已经失败了。爱丽丝可以将你的远距离攻击术挡下几秒，而我和尤吉欧则趁那个时候突击。如果你想用接触命令来麻痹我们，我可以用刚才打倒丘德尔金的那招打倒你——虽然现在我不大想说这种话，但没有前卫守护的一个术师是不可能打倒多个剑士的。这在这个世界也应该是真理。”
“一个……一个啊……”
阿多米尼斯多雷特从喉咙中发出轻笑。
“你倒是说到关键了。到头来，问题还在于数量上。棋子太多会导致控制不过来，太少了就无法撑过最终压力测试。整合骑士团就是在这样的平衡之中增加的……”
失去了忠臣丘德尔金，此刻应该已经是孤家寡人的最高统治者在面对着三个反叛者时，依然展现出那让人看不透的游刃有余，同时说道：
“老实说吧，骑士团也仅仅只是用来过渡(··)而已。我真正追求的力量，不只不需要记忆和感情，甚至不需要思考的能力。只需要不停地将眼前的敌人屠杀殆尽就可以了。也就是说……不需要是人类。”
“你说……什么……”
阿多米尼斯多雷特无视了桐人的话，将左手高高举起。她手上拿着的，是一个闪烁着妖艳紫色光芒的三角柱体——从尤吉欧的额头上拔出的敬神模块。
“虽然是个愚蠢的小丑，但丘德尔金还是有一些用处的。算是争取了一些时间，让我能够完成这个漫长的术式。好了……觉醒吧，我忠实的仆人！没有灵魂的杀戮者！”
听到这句话，尤吉欧恍然大悟。
这正是他找回自我，回到这个房间时，从床里传出轻微声音的术式。这个术式是如此漫长，无法以意志力省略咏唱，对最高祭司来说，这是她最大的神圣术。而此时，她正要将其发动。
银发的少女随后高声咏唱出了无比简短，让人无从打断，但是却比其他任何术句都要恐怖的两个单词。
“Releaserecollection！”
武装完全支配术的精髓。将武器的记忆解放，发挥出远超任何神圣术的力量，可谓真正的秘术——
但是，一/丝/不/挂的阿多米尼斯多雷特身上别说剑了，连一把小刀都看不到。难道说是左手上拿着的敬神模块？但是那个三角柱上有着可以用来解放的记忆吗？
在茫然仰视着前方的最高祭司时，尤吉欧的耳朵里听到了细微却又明确的声音。
尖利的金属碰撞声从后方……不，从右边和左边也都有传来。
尤吉欧迅速转过头去，却因为惊讶而呼吸急促起来。
这个直径四十梅尔的大房间周围有许多根柱子。而挂在柱子上面，反射着金色光辉，大小不一的仿造剑，此时正微微地颤抖着。
“这……这是？”
尤吉欧发出了惊呼，而爱丽丝也低声说了一句“怎么可能”。
仿造剑里最大的一把长度达到了三梅尔。就算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驾驭这样的武器吧。而且振动的可不只是尤吉欧看着的这把剑，包围着这个房间的所有柱子都发生了同样的现象。仿造剑的总数达到了三十把之多。
必须要经常使用同一把武器，直到它几乎能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之后，才能拿来使用记忆解放术——应该是这样才对。因为持有者必须和爱剑缔结生死与共的关系，才能接触到剑的记忆。
最高祭司对自己的部下也都只是当成道具看待，根本不可能和这三十把仿造剑都各自建立起关系才对。那么，她所解放的剑之记忆，到底是什么呢——
在呆立原地的三人面前，几十把巨大的剑发出更加猛烈的振动声，从柱子上剥离，向空中飘起。
尤吉欧慌忙缩起身子，剑掠过他的头发，猛然回旋了一下后飞上了天，最后来到房间中央，在最高祭司头顶不远处集中起来。随后，更让人惊讶的现象发生了。
大大小小各有不同的这三十把剑，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碰在一起，组合起来变成一个巨大的物体。尤吉欧很快发现，这个东西的外形有点像人类。
粗大的脊骨贯穿中央，左右伸出了手，下边还长着腿，不过却有四条，比人类要多了一倍。
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将左手握着的敬神模块，向正在迅速变为奇特的巨人——不，是怪物——的那些剑举起。
——那个三角柱体，就是最高祭司的记忆解放术的关键。
在尤吉欧察觉到这一点的同时，身旁的桐人高喊道：
“Discharge！”
只见他张开的右手上已经出现了一只火焰形成的鸟。在尤吉欧与可能也在发呆的爱丽丝看着剑合为一体的时候，只有桐人在咏唱着术式。
发射出去的火焰鸟向着阿多米尼斯多雷特手中的三角柱体飞翔。虽然热素攻击术的种类很多，但桐人用的“Birdshape”术能够自动跟踪目标。而且最高祭司的眼睛此时正看着头顶的巨人，没有发现桐人的动作。这样能够命中！
尤吉欧对这次攻击很有信心，但就在下一个瞬间——
飘浮在空中的剑之巨人伸出一只脚，挡在火焰鸟的面前。鸟此时已经无法回避，撞在脚上面变成了深红的光点四散开来。而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剑只是表面变黑了一些，似乎没有受伤。
至于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则是完全无视了这一幕，左手轻轻将三角柱体放出。三角柱体看起来不像是被扔上去的，而是自己浮了起来，被吸进了构成巨人脊骨的三把剑之中。
紫色的光芒缓缓上升，最终在一个位置停了下来。如果将巨人当成生物的话，那么那个位置就是心脏所在。然后它又猛烈地闪了一下。
光芒传遍巨人全身，之前这些如同装饰品一样边缘呈圆角的剑全都“刷”的一声变出了锐利的锋刃。尤吉欧本能地察觉到，这便是最高祭司的术式完成的瞬间了。
剑之巨人张开四只脚，在空中猛然飞了一下，然后落在尤吉欧等人与最高祭司的中间位置，发出沉重的轰响。
尤吉欧沉默地仰视着这个身高恐怕有五梅尔的怪异巨体。
脊骨、肋骨、两只手与四条腿，全部都是由金色的仿造——不，是真剑组合而成的。它的样子就像是孩子用自己削的树枝做成的玩具……又或者是传说中在暗之国的深处栖息的骸骨魔物。
“不可能……”
骑士爱丽丝的低语已经近似于呻吟了。
“同时对复数个……而且接近三十把的武器，使用如此大规模的完全支配术，根本已经违反了术式的原理。即使是最高祭司大人，也必须遵从神圣术的大原则才对啊……到底是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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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阿多米尼斯多雷特有没有听到爱丽丝的话，漂浮在剑之巨人后方的少女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是露出了满足的浅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这就是我所求的力量。能够永远战斗下去，纯粹至极的攻击力。名字嘛……嗯，就叫‘剑魔像’吧。”
尽管处在这种紧张的状况下，尤吉欧还是不由得推测起陌生的神圣语到底有着什么含义。
他知道“Sword”指的是剑，但是“Golem”从来没有在学院里的任何教科书里出现过。就连神圣术的水平应该比尤吉欧强上许多的爱丽丝似乎也对此没有头绪。
片刻之后，桐人以嘶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剑的……自动人偶。”
似乎是他翻译得没错，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笑容变得更深，轻轻拍了拍双手。
“小男孩你对神圣语……不，对英语也挺熟悉的呢。如果不愿当骑士的话，我可以允许你当我的书记官哦。不过你得马上放下剑，为你的无礼谢罪，然后宣誓永远忠诚于我。”
“很遗憾，我可不觉得你会相信我的誓言。而且……我还没有承认失败呢。”
“我并不讨厌硬骨头，但是笨蛋我可不想要。难道说，你以为自己能赢过我的魔像吗？赢过这个每把剑都有着神器级优先度的人偶？赢过这个我耗费了几乎全部的宝贵记忆领域，才终于完成的最强兵器？”
兵器，尤吉欧还记得这个词。
记得是副骑士长法那提欧说过的。在很久以前，最高祭司用一千块镜子将索鲁斯的光芒集中在一点，没有用神圣术就产生了超高温的火焰。最高祭司将那次尝试，称之为“兵器的实验”——
也就是说，兵器指的是能够发挥超越神圣术力量的道具吗？然后，现在屹立在尤吉欧等人面前的剑魔像，正是那个兵器的完全体吗？
也不知道三个人的表情看在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的眼中是什么想法，只见她露出冰冷的微笑，缓缓地挥动了右手。
“好了……战斗吧，魔像。将眼前的敌人全部消灭。”
仿佛是对这个命令等候得太久了似的——
剑之巨人的心脏部分猛然亮起紫色的光芒。
剑魔像的大小还比不上先前元老长丘德尔金制造出的火焰小丑，但是那无数关节嘎吱作响着逼近的诡异形态，让尤吉欧尝到了仿佛会让心脏冻结的恐怖。
在魔像高高举起各自由三把剑构成的双手时，最快做出反应的，是之前似乎一直处于茫然之中的骑士爱丽丝。只不过慢了半秒，骑士就勇猛地准备正面迎击怪物了。
“喝啊啊啊啊！”
猛然炸裂的呐喊甚至连魔像发出的声音都掩盖了过去。爱丽丝双手握着金桂之剑高高举起，全身后仰至极限。
此时，桐人也开始了行动。他猛然扑向右前方，想要绕到魔像的侧面。
尽管尤吉欧依然陷入恐惧中，呆呆地站立在原地，但他还是推测出了桐人和爱丽丝的目标。
两人都判断，如果这个魔像有弱点的话，那么必定是在脊骨与四条腿的结合处，也就是相当于人类骨盆的地方。但是从正前方攻击骨盆太过危险，因此就由爱丽丝当诱饵来吸引魔像的注意力——如果它有这种东西的话，然后桐人趁此机会从侧面斩断敌人的要害。和与丘德尔金战斗时采用的战术基本是一样的。
对明明事先没有任何商量，两人却能瞬间做出这种配合。对此尤吉欧只能带着深深的感叹和淡淡的心痛，看着他们战斗。
爱丽丝的剑划出一道宛若索鲁斯光芒的闪亮轨迹在空中奔腾。
怪物的右手也轰然挥下。大小不同，却都闪着金色光辉的两把剑碰撞在一起的瞬间，产生了足以震撼整个大圣堂的冲击，卷起的风打在了尤吉欧身上。
距离双方开始突击仅仅过去了两秒钟。
而能称之为“战斗”的行为，就在这个瞬间结束了。
爱丽丝的金桂之剑——有着“永恒不灭”的属性，堪称神器中的神器，却被魔像的右手毫不费力地弹开了。
剑往后方飞去，而骑士的身体在它的牵引下微微浮起，失去了平衡。
就在爱丽丝还拼命地想要站住身形的时候，魔像已经举起左边的剑，以快到看不清的速度向她刺去。
咔——和刚才的碰撞比起来，这一声显得如此轻微。但是，这却也是让战斗决出结果的声音。
魔像手上那把剑巨大到只能以凶恶来形容，而此时这把剑的剑尖出现在了爱丽丝那纤细的脊背上。通红的血珠四处飞溅，美丽的金色长发沾上了鲜血，在空中飞舞。
被砍成左右两半的金色胸甲瞬间因为失去了天命而粉碎。金桂之剑从骑士的右手上脱落，掉到了地上。
最后，魔像将左剑随意地拔出，带动着整合骑士向前方倒去。
“唔……啊啊啊啊！”
一声仿如哀嚎的怒吼响起。
发出这一声怒吼的是桐人。迂回到巨人右侧的黑发剑士双眼浮现出奇异的光芒，猛然向前突进。
黑色的剑身上迸射出鲜艳的蓝光——绝技“垂直斩”。
如果能破坏藏在脊骨中的敬神模块，魔像可能会就此停下来。但是守护着模块的剑刃实在太厚，而且绝技根本打不到那么高的地方。因此桐人的目标是魔像的脊骨与腿的结合部位。只要能破坏那处裸/露的地方，巨人应该就无法动弹了。
此时魔像的双手在刚才已经都挥了出去，应该没有防范的手段了。
但是，就在桐人的剑开始动起来的瞬间——
巨人的上半身以脊骨为轴，猛烈地旋转起来。它的左手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动作往侧面移动，横着斩向桐人。
沉重的碰撞声响起。桐人以仿佛超越人类的反应改变了绝技的轨道，迎击魔像的攻击。
但是，片刻之前看到的光景再次在尤吉欧面前重演。
桐人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住冲击而浮起，魔像趁这个机会抬起左后方的脚，刺入他毫无防备的怀中。
沉重的“咔”声再次响起，桐人被打飞到侧面，猛地撞到东边的窗户上。多得可怕的鲜血染红了玻璃，黑衣剑士滑落在地上。
尤吉欧无声地凝视着趴在地上的搭档身下扩散开来的血泊。
他的脚和手都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仿佛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那小幅度的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
尤吉欧缓缓地转动着唯一勉强能够动弹的头，仰视着在离自己仅有五六梅尔的剑魔像。
怪物也直直地俯视着尤吉欧。脊骨顶端的剑柄部分仿佛一张脸，剑锷上镶嵌着的两颗宝石，仿佛眼睛一般不规则地闪耀着。
尤吉欧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出声。他那麻痹的头脑中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骗人的吧。
——骗人的吧。这是骗人的吧。
骑士爱丽丝和桐人，他们可以说是现在人界最强的剑士了。两人即使面对这种诡异的怪物，面对“兵器”，也绝对不可能就这样输了。他们一定会和以前一样，很快站起身来，再次举起剑……
呵呵，呵呵呵。
一阵低低的笑声夹杂在魔像放出的沉重金属音中传来。
尤吉欧转过视线，看到漂浮在后方的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像是很开心地看着惨剧的现场。如镜子一般的眼睛映照出来的只有桐人和爱丽丝所流血液的红色，不存在一丝一毫的怜悯。
异形巨人再次开始动了起来，准备彻底执行主人的命令。
右前脚抬起，在跨过很大的一步后猛地插在地上。然后是左前脚。
巨人渐渐靠近。他的左手上沾满了红色的液体。尤吉欧此时在想，至少自己要死在那只手上。此时就连恐惧都消失在他的脑中，整个世界都显得无比宁静——
因此，听到那如同气泡一般在自己脑海中炸开的声音时，他恍惚中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用你的短剑，尤吉欧！”
这是一个有些低沉，但是音色却极为悦耳的女性声音。
如果说这是死前的幻觉，它又不是自己曾经听到过的声音。尤吉欧不由得向右边看去——
他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桐人的右肩上，有着一只指尖般大小，颜色漆黑的蜘蛛。
这样小的虫子是不可能说话的。但是，声音中的某种感情却让尤吉欧相信了。即使意识已经麻痹，他还是毫不怀疑地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这只仿佛正在斥责他一般举起右前脚的小小生物，正是声音的来源。
“不……不行的。那把短剑刺不到阿多米尼斯多雷特身上啊。”
他低声地回答道。蜘蛛举起的脚猛烈地挥动起来。
“不是！通道啊！刺在地板的升降盘上！”
“咦……”
尤吉欧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黑色的蜘蛛用如同红玉一般闪烁着的四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尤吉欧，继续说道：
“我来争取时间！快点！”
蜘蛛舞动着嘴边可爱的牙大喊着。在看了一眼桐人那已经失去了血色的脸，右脚轻轻地在上面碰了一下之后，落到了地板上。
在无声地着地之后，小小的黑蜘蛛——
迅速地朝那恐怕比自己大了几万倍的剑魔像直直地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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