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暗黑帝国 人界历380年11月 2
以皇帝贝库达的身份降临在宝座大厅的加百列·米勒带着一丝感慨，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人工摇光们。
他们只是光量子信息，被封闭在边长仅有两英寸的光立方之中。然而，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又是具有着智慧与灵魂的真正人类。虽然站在最前列的十个人里，有一半都是样貌奇异的怪物。
自称“诸侯”的十个将军，站在他们身后的骑士与术师，以及驻守在场外的五万大军，他们都会成为加百列的战斗力。他必须适当地调动这些棋子，歼灭人界的防卫力量，得到“爱丽丝”。
但是，和现实世界里的即时战略游戏不同，这些单位可没法用鼠标和键盘随心所欲地操纵。他必须以语言和态度来统帅并命令他们。
加百列沉默地从宝座上站起，走了几步，看向挂在后方墙壁上的一块镜子。
镜子上映照出来的，是打扮得相当恶俗的自己。
只有脸部造型和那接近白色的金发与现实中的加百列一样。然而额头上戴着用黑色金属打造，镶嵌着深红宝石的皇冠，在黑色的绒面革上衣和裤子外，还罩着一件漆黑的豪华毛皮长袍。腰上挂着一把发出微微磷光的纤细长剑，靴子和手套上有着精致的银丝刺绣，背上还披了一条被染成血色的长披风。
他往右边看去，只见在宝座低一点的位置上，有一个双手交叉在脑后，正四处张望的骑士。
那个穿着如宝石一般的深紫色全身甲的人，正是和加百列同时登录的瓦沙克·卡萨尔斯。虽然之前加百列交代过他，在搞清楚状况之前别太过得意忘形，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但似乎他现在已经忍不住想说几句脏话来表达自己的感想，脚尖开始在地上敲击起来。
加百列微微摇头，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
习惯了穿订制西装之后，现在穿上这身衣服怎么都觉得不舒服。但是，在这个“UnderWorld”里，加百列不是民间军事公司的最高作战负责人。
他是统治着广大暗黑帝国的皇帝。
同时，也是神。
加百列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后，又呼了出来。
他按下内心深处的按键，将要扮演的角色从硬派的冷面指挥官，切换成了无情的皇帝。
睁开眼睛，转过身去，深红的斗篷在空中飞扬。加百列——暗黑神贝库达俯视着十名将军，没有一丝人类气息的声音在宝座大厅中响起。
“抬起头，报上名来。——从最右边的那个开始。”
跪在地上，头低得几乎要贴地的魁梧中年男人以出人意料的敏捷抬起上身，用流畅的日语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遵、遵命！鄙人是商业公会首领，名叫兰吉尔·吉拉·斯克博。”
中年男人低下头后，他旁边那个犹如小山一般的巨大身躯开始动了起来。
高度恐怕达到十二英尺的巨体被有着黝黑光泽的锁链以十字形捆绑着。这个腰上缠着兽皮的亚人种抬起有着长长鼻梁的脸，以仿佛从地底传出的低沉声音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巨人族族长，席格罗席格。”
加百列还在回味着“这个怪物体内也有着智慧和灵魂”的事实时，第三人以刺耳而嘶哑的声音说道：
“……刺客公会头领……菲·扎……”
和旁边的巨人族比起来，这个披着斗篷的身影显得瘦削而没有存在感，就连年龄和性别都无法确定。
加百列本想让他露出脸，但很快又想到这种刺客大概会有什么不能让人看到真面目的规矩，所以就放弃了，转而看向下一个将军。
然后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皱起眉头的冲动。
那里坐着的，是一个完美诠释了“丑恶”这个词的身躯。之所以坐着，是因为他的脚太短而无法下跪。滚圆的肚子上泛着油光，有一半都埋进了肩膀里的脖子上挂着好几个像是野兽头骨的东西。
而脖子上面的头，则是一个七分像猪，三分像人的玩意儿。脸上有着往前突出的平坦鼻梁，露出牙齿的巨嘴，只有那小小的眼睛中里能看到像是人的智慧。但这反而让人更为不快。
“我是兽人族族长——利鲁匹林——”
听到这尖利的声音，加百列不由得思考起这人是男是女，但也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既然说是兽人，那八成就是低级单位了。反正都是一群炮灰而已。
接下来，那个抬起头以敏捷的动作行了一礼的，是一个还能称之为少年的年轻人。他有着一头赤金色的卷发，被太阳晒黑的上半身上只缠着皮带，下半身则是皮制的紧身裤和凉鞋，双手戴着镶嵌了方形金属铆钉的拳套。
“拳斗士公会第十代首席，伊斯卡恩！”
看着叫喊得极有气势的年轻人，加百列内心感到了一丝疑惑。拳斗士指的是拳击手吗？赤手空拳真的能当士兵？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一阵咕噜噜的叫声突然响起。
声音来自于一个体格虽然不及巨人，却也远远超过人类的亚人种。上半身几乎都被长长的毛包裹，而从那个完全就是野兽脑袋的部位来看，那些毛并不是衣服，而是其本来的毛发。
他和一只狼极为相似。有着突出的鼻梁，锯子一般的牙齿，以及三角形的耳朵。从他那垂着长舌头的嘴里，发出了难以识别的声音。
“咕噜噜……食人魔……族长，弗鲁古鲁……噜噜噜……”
虽然加百列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他的名字，还是只是单纯的吼声，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看向了下一个。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阵尖利而刺耳的叫声。
“在下是山地哥布林的族长哈加西！陛下，请务必将先锋的荣誉赐予我族的勇士！”
这是一个有着犹如猴子的秃头，头两侧伸出了细长耳朵的矮小亚人种。别说和之前的巨人、兽人和食人魔相比了，就连人类都比他高大许多。
根据潜入之前从克里特那里听来的介绍，在这个暗黑帝国里，只有一条法则——强者统治一切。那么，这些怎么看怎么软弱无力的哥布林，又有什么能与其他种族平起平坐的力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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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他们应该是比兽人还不如的最低级步兵单位，但加百列还是有了一些兴趣，盯着哥布林的脸看了一下，随即有些明白了——在丑陋的亚人那小小的眼睛里，有着极为强烈的欲望。
山地哥布林族长刚说完，他旁边那个仅和他在肤色上有所不同的亚人也马上大声叫唤起来：
“一派胡言！我们能为陛下做的事情，比这些杂碎多十倍！在下是平地哥布林的族长库比利！”
“说什么呢，你这吃蛞蝓的混蛋！整天待在湿地让你脑袋都发霉了是吧！”
“你才是混蛋呢！脑浆都被太阳晒干了是吧！”
就在这两只开始对骂的时候——
哥布林族长们的鼻尖迸出了蓝色的火花，惨叫着往后退去。
“两位，皇帝陛下座前不得无礼。”
一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以妖艳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同时放下了举起的右手。就在刚才火花迸出的时候，这个女人的指尖如同打火机的火石一般互相摩擦了一下。
她缓缓站起，仿佛在炫耀那丰满肢体与美艳容貌一般扭过腰，以夸张的动作行了一礼。瓦沙克在加百列的右边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而加百列也很能明白他的心情。
她有着仿佛涂了油一般闪闪发亮的咖啡色肌肤，上面只用黑色的亮光皮革遮挡了几处重要部位。靴子上有着如同针一般的高跟，背后披着闪亮着黑色与银色的毛皮披风，闪亮的银色长发披散在外，一直垂到腰部下方。
她的眼影和口红是水色的，眼睛则是丝毫不下于其妆扮的鲜蓝。女人娇媚地眯着眼睛，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暗黑术师公会总长，蒂·爱·艾鲁。我手下有术师三千，而我的身心都是属于陛下的。”
尽管她的举止和声音都如此妖艳，但从未被性冲动控制的加百列只是高雅地点了点头。
自称为蒂的魔女眨了眨眼，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在行了一礼后又跪了下去。
加百列在心里认同她的明智，一边移动视线，一边俯视着将军职位的最后一人。
静静垂着头的，是一个体格在人类中显得出类拔萃的壮年男子。
包裹着他全身的漆黑铠甲上有着无数的破损，反射着黯淡的光泽。就算他低着头，也能看到他的额头与鼻梁上有着淡淡的伤痕。
男人低着头，以沙哑的男中音说道：
“暗黑骑士团团长，比克苏鲁·乌尔·夏斯塔。在奉上我的剑之前……我有事想问皇帝陛下。”
男人终于抬起头来。他脸上那种严肃的表情，加百列也只曾在少数“真正的士兵”身上看到过。
名为夏斯塔的骑士的眼中，有着之前那九个将军没有表现出来的某种决心。他凝视着加百列，以更加低沉的声音问道：
“于此时回归宝座的皇帝，意欲何为？”
原来如此——这些人确实不是单纯的程序。
加百列一边提醒自己要时常注意这一点，一边扮演着无情的皇帝，冷冷地答道：
“血与恐怖。火与破坏。死与哀号。”
在加百列以仿佛经过切削的、金属一般坚硬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时，将军们的表情猛然绷紧了。
加百列依次看过十个人的脸，高高举起右手指向西面的天空，披风在空中翻飞。
他几乎是自动地说出了充满着虚假征服欲望的台词：
“西方大地，受到那些将朕逐出天界的众神所宠爱。而此刻，保护它的‘大门’就快崩溃了。因此朕回来了……朕要让这片大地的每个角落，都知晓朕的威名！”
对于那在内部时间一周之后的“最终压力测试”，克里特为加百列进行了尽可能详细的说明。而加百列则在这个内容上添油加醋，以如同表演戏剧一般的口吻继续着演说：
“在大门崩塌之时，人界将全部属于我等暗之民！朕所要的，只有那此时同样出现在那片大地上的‘神之巫女’！允许你们随心所欲地屠杀与掠夺其他的人类！这正是所有暗之民盼望许久的——约定之时！”
大厅里猛然沉寂下来——
随后便被一阵尖利而野蛮的呐喊打破了。
“吱！杀！把那些白伊武姆全部杀光！”
兽人族族长跺着双脚，小小的眼睛里翻腾着欲望与愤怒。随后哥布林的两个族长也同时举起双手一起喊道：
“噢噢噢噢噢噢！战争！战争！”
“呜啦！战争啦战争啦！”
吼叫声随机传染了其他的将军，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士官们。刺客公会的黑斗蓬们摇晃着瘦如枝条的身体，暗黑术师公会的魔女们则是娇声叫喊着，洒出五彩缤纷的火花。
而在充斥着大厅的原始而野蛮的呐喊声中——
加百列发现，只有那个名叫夏斯塔的骑士一直保持着跪地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而这到底是出于其军人的自制，还是某种感情导致的？从他那身着铠甲，宛如一尊雕像的姿态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
“我真没想到兄弟你还有这样的才能啊！你其实当演员比较有前途吧？”
瓦沙克嬉笑着丢过来一瓶红酒，加百列则是鼻子哼了一声：
“只是为了应付场面而已。倒是你，也去学一些类似的演说方法比较好。毕竟你的地位比他们还要高。”
他用指尖将酒瓶上的瓶塞弹开，喝了一口那红宝石一般的液体，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算不算在作战中饮酒？
瓦沙克则似乎是觉得不喝白不喝，将那貌似很高档的陈年好酒犹如啤酒一般灌进嘴里，然后擦了一下嘴角答道：
“比起下命令啊做演说啊，我更喜欢冲在最前面。毕竟好不容易才进了一个这么厉害的虚拟现实世界啊……这酒和瓶子，根本找不出什么破绽嘛。”
“相对的是，被砍了会痛，也会流血。这里可没有什么痛觉吸收功能了。”
“这样才好啊。”
加百列对咧嘴笑的瓦沙克耸了耸肩，将瓶子放回桌上，从沙发上站起。
位于黑曜石城堡最顶层的皇帝居所比起GlowgenDS总部大楼的董事室还要大得多，能从巨大的窗子眺望整个城市的夜景。虽然这片夜景比起圣地亚哥略显黯淡，颜色也更加单调，却另有一种奇幻风格。
名为诸侯的十位将军为了开战已经离开了城堡，从仓库中搬运物资的辎重部队举着的火把在大道上绵延不绝。之前加百列对负责补给的商业公会首领下令把城里储存的粮食和装备全部用上，应该暂时不用担心士兵们会挨饿受冻了。
他从无数光点上收回视线，走向房间的角落。伸手触摸设置在那里的紫色水晶板——系统控制台。
他迅速地操作着菜单，按下呼叫外部监视者的按钮。在时间加速倍率降低，加百列感受到恢复正常速度的奇妙感觉后，克里特急火火的声音已经从画面中传了出来。
“是队长吗？我这边是看着队长和瓦沙克潜行进去，刚回到主控制室呢！”
“我这边已经是第一天的晚上了。虽然已经了解过了，但是时间加速还真是奇妙啊。总之，现在算是按照计划进行着。单位的准备会在这一两天内完成，预定在两天后进军人界。”
“太棒了。你们要注意，在抓到‘爱丽丝’之后，将她带到这里，然后通过菜单上进行面向主控制室的弹出操作。这样‘爱丽丝’的光立方就是我们的了。还有一件事，希望队长你听完后能提醒瓦沙克那个笨蛋……”
似乎是听到了克里特的声音，加百列的背后传来一阵短暂的咒骂。
“现在无法进行管理者权限的操作，所以无法对账号进行重置。也就是说，如果队长和瓦沙克在那边死了的话，超级账号就无法使用了。到时候可就真的要从一个小卒子重新干起了！”
“嗯……知道了，我就暂时不上前线吧。自卫队有动向吗？”
“暂时还没有。似乎还没发现队长你们已经潜入。”
“很好。那就结束通话吧。下次联络就得等抓到爱丽丝之后了。”
“明白，我也期待如此。”
通话窗口关闭之后，随着一丝微弱的不协调感，时间回到了原来的加速倍率。
瓦沙克此时还在一边抱怨一边和铠甲的卡扣进行着殊死搏斗，最后他终于把所有金属装备都丢到了地上，只留下皮革上衣和裤子站了起来。
“呃，兄弟啊，我想去市中心玩玩……看来不行啊……”
“暂时忍耐一下吧。作战完成之后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
“明白。杀戮和玩女人都得留到最后啊……那我还是老实睡觉去吧。那边的房间就给我用了。”
瓦沙克把关节捏得嘎吱作响，走进旁边的一间寝室后，加百列才长出了一口气，将皇冠从额头上拿下。
气派的披风和长袍也被他放到了沙发上，剑也丢到上面。
以前玩的虚拟现实游戏里，装备一脱下就会回到道具栏里，但看来这个世界里没有这么方便的功能。如果照这样生活一个月，房间里就会乱得不堪入目，不过反正过两天就要离开城堡，下次回来的时候就要退出了。
加百列一边解开上衣的纽扣，一边打开瓦沙克那间寝室正对面的房间，然后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也是一个大得出奇的房间，床也豪华得让人惊叹，而在床的旁边，跪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加百列记得自己下令过，不准任何人，包括仆人在内走上位于宝座大厅之上的这一层。此刻居然有人敢违抗神的命令，到底是怎么回事？
加百列也想过回去拿剑，但最后还是直接走进寝室，背过手将门关上。
“你是谁？”
他简短地质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道有些沙哑的女声。
“妾身今晚是来为您侍寝的。”
“哦……”
加百列一侧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穿过昏暗的寝室，向床边走来。
这个双手按地，跪在地上的年轻女人，身着轻薄衣物，一头灰蓝色的头发被丝带高高地绑起。身体的线条若隐若现，看不出有哪里藏了武器。
“谁派你来的？”
加百列一边在鲜艳的丝绸床单上坐下一边问道。女人迟疑了一瞬间后，才低声回答：
“没有……这只是妾身的职责。”
“是吗？”
加百列移开视线，用力躺在床的中央。
几秒钟后，女人站起身，无声地钻到他的右侧。
“请恕妾身无礼……”
女人低语时的脸庞有着一种异国风情的美，就连加百列都为之感叹了一下。虽然肤色很深，脸颊骨一带却有着北欧风格的高贵气质。
加百列仰望着脱下轻薄的衣衫，准备将系着头发的丝带解开的女人，心里涌现出一种感动。
人工摇光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就算是这样的女人，也还不算真正的AI吗？那么，身为完成品的爱丽丝，又能达到一个怎样的高度呢？
让加百列心动的，并不是女人这种献出身体的行为。
而是——
他已经预测到了那把被女人从松开的头发中拔出，高高举起的尖利匕首。
加百列不慌不忙地抓住了女人的右手，另一只手也迅速举起，抓着她纤细的脖子，将她按在床上。
“呜……”
女人咬着牙，依然在激烈地抗争着，想将匕首刺出去。虽然她的臂力有些超乎预料，但是还不至于让加百列慌乱。他用右手扭着女人拿刀的那只手，左手的大拇指按在她的脖子上，制止了她的动作。
尽管脸庞因为剧痛而扭曲，但女人那灰色的眼睛中浮现的决心没有丝毫减弱。从她坚毅的表情，拙劣的化装，以及结实的肌肉来看，她应该不是什么专业的刺客。那么，抱有反意的不是那个名叫菲·扎的刺客头领，而是其他九将之一——恐怕就是人类将军中的一个。
加百列靠近女人，问出了和刚才一样的问题。
“谁派你来的？”
而低沉嘶哑的回答，也和刚才一样。
“是我自己的……决定。”
“那么，你的长官是谁？”
“……没有。”
“唔……”
加百列不带一丝感情地，如机械般地思考着。
RATH想突破的，是人工摇光的极限——也就是“无法违抗上位者所赋予的规则、法则以及命令”。
相比起被无数的法规束缚的人界居民，暗黑帝国的臣民显得自由得多，但是本质并没有改变。只是因为对这边的摇光赋予的法则只有一条，所以看起来比较自由而已。
这个法则便是“以力量夺取”。这是有着强大战斗力的人统治下位者的弱肉强食世界。如果RATH的实验按计划进行，那就算没有加百列的介入，信奉秩序的人界与充斥着混乱的暗之国也将发生激战，然后以这场大战争为触媒来进行下一次的突破。
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在计划进展到这一步之前，人界就产生了突破界限的摇光。而RATH的那个内奸并没有说在暗之国也产生了相同的摇光。
也就是说，这个凭着一把匕首就想刺杀皇帝的女人，一定还是被至高无上的法则束缚着的灵魂。然而，面对加百列的质问——或者说是命令，她依然没有说出主君的名字。也就是说，比起既是皇帝也是神的加百列所下的命令，这个女人更重视对自己主人的忠诚。换句话说，她认为自己的主君比皇帝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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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为了今后的作战能够顺利进行，还得清楚地向将军和干部单位们展示自己的战斗力，让他们认识到，加百列——皇帝贝库达才是这个世界里最强的人，但他总不能把将军们都杀了，到底该怎么做呢？
——不。
反正总是要处决一个将军的，就是让这个女人来刺杀自己的那家伙。
该如何才能找出背叛者呢。要再联络一次克里特，让他从外部监视那些将军吗？不，要这样做的话，必须将时间加速固定在一倍，这样就会浪费宝贵的现实世界时间了。
那么——
在经过了一瞬间的思考后，加百列再次往那双灰色的眼中看去。
“为什么要杀朕？是能得到钱，还是能得到地位？”
他没有考虑太多就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但是，女人迅速作出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为了大义。”
“哦？”
“现在开始战争的话，历史会倒退一百年，不，两百年！绝不能再回到那个弱者会被肆意蹂躏的时代！”
加百列再次感到些微的惊讶。
这个女人，真的还处在突破之间的阶段吗？还是说，是这个女人的主君，让她说出了刚才的那些话？
加百列将脸凑近，近距离地凝视着那灰色的眼睛。
决心。忠诚。而隐藏在这些下面的感情是……
啊，原来如此。
既然如此，就不需要这个女人了。正确来说，是不需要这个女人的摇光了。
加百列依据自己做出的判断，再也不说一句多余的话，原本只是轻轻抓住女人脖子的左手开始用力。
手上传来了按压颈椎的感觉。女人瞪大了双眼，嘴里发出无声的惨叫。
加百列按住她挣扎的四肢，无情地勒着她的脖子，同时也感受到了和刚才不一样的惊讶。
这里真的是虚拟世界吗？左手感觉到破坏肌肉与软骨的触感，以及肌肤上散发出的那恐惧与痛苦的气息，比现实世界更生动地刺激着他的感官。
他无意识地颤抖起来，左手仿佛条件反射似的不停收缩。
然后，加百列看到了。
双眼紧闭，咬紧牙关的女人的额头上——涌出了闪耀着彩虹色的光芒。
这毫无疑问是那个时候——处理年幼的艾丽西娅时看到的魂之云。
加百列猛然张大嘴巴，将女人的灵魂全部吸了进去。
由恐惧和痛苦产生的苦味。
悔恨和悲伤的酸味。
然后，加百列的舌头沉浸在仿佛来自天堂的甘甜之中。
一些朦胧的景象在他眼前闪过。
老旧的二层楼房的院子里，年幼的孩子们在玩耍。里面有人类，有哥布林，也有兽人。孩子们看向这里的时候，就会露出笑容，张开双手向这里跑来。
在这些影像消失之后，出现的是一个男人的上半身。经过严格锻炼的宽广胸怀，将她温暖地，用力地抱住。
“我爱……你……阁下……”
一丝微弱的声音传出，回响，渐渐变淡。
等一切都消失之后，加百列依然紧紧拥抱着女人的尸骸。
太奇妙了。这体验实在是太奇妙了。
加百列的大部分意识都在为愉悦而颤抖，剩余的部分理性则在为这个现象寻找着理由。
收藏这个女性摇光的光立方，与加百列自己的摇光通过STL连接起来了。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在天命，也就是HP归零的时候，释放出的量子数据片段通过连接逆流了。
但是，这样的理由已经无所谓了。
他终于再次体验到那个付出一生所追寻的现象。他将死去的女人一直保持到最后的感情——爱——彻底吸收，仔细品尝。这简直就如同倒在荒凉沙漠中的天堂甘露。
还要。
还要更多。
还要杀更多。
加百列仰起头，发出无声的狂笑。
***
加百列带着一丝满足，看着十个将军和各阵营的干部再次整齐排列，恭敬地低着头的样子。
他们遵从加百列的命令，两天就做完了进攻的准备。从这点来看，搞不好这些将军单位们，比起现实世界的GlowgenDS总部里那些身居高位的人还要优秀。
加百列甚至觉得，他们已经可以被当成完成品了。无可挑剔的事务处理能力，再加上这样的忠诚心。对于要搭载在战争机器人的AI来说，还能再强求什么呢？
不过不能忘记的是，将军们的忠诚心，正是来自于RATH一直耿耿于怀的“人工摇光的问题”。正是因为灵魂里烙印着“拥有最强力量的人统治一切”的大原则，这十个人才会遵从于身为皇帝的加百列——不，是贝库达。同时，在对皇帝的力量产生怀疑的瞬间，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
这件事如今已经变成了现实。
两天前的晚上，潜入寝室的女刺客。
那个女人想杀死身为最高权力者的皇帝。在她心中，应该存在着比加百列地位更高的人，就是她在临死之际喊的那个“阁下”。而那个人毫无疑问就在眼下这十个人之中。
对她来说，自己的主君比起皇帝贝库达还要强大。那么，那个“阁下”自己也很有可能并非真心向加百列效忠。如果带着这样的将军前往战场，那搞不好会临阵倒戈。
因此，出战之前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必须在这十个人中找出那个“阁下”并处理掉。
同时，也能让剩下的九个人见识皇帝的力量。让他们在摇光之中永远地烙下谁才是最强者的观念。
此刻，加百列·米勒完全没考虑过自己会被眼前这十个单位的其中一个胜过——也就是在一对一的战斗中被打败的可能性。他依然被“UnderWorld只不过是从游戏发展出来的虚拟现实世界，里面存在的单位全都是人造物品”这样的旧有观念束缚着。
***
暗黑将军比克苏鲁·乌尔·夏斯塔保持着跪地低头的姿势，脑中回想起了师父的话语。那是二十多年前在暗黑骑士团总部修炼场的一段记忆。
“我师父的师父，是被砍下头颅当场死亡的。师父则是被刺穿胸口，在回城堡的半道上死去的。而我却只是丢了一只手，最后活着回来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可以得意的。”
师父正坐在泛着黑光的地板上，一边说一边举起肘部以下被/干脆利落地砍断的右手给夏斯塔看。那个用药止住了血，然后随便缠着绷带的伤口，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疼痛。
这个伤口，是在仅仅三天之前，由暗黑骑士的宿敌，世界最强的剑士，或者该说是最凶恶的怪物——整合骑士长贝尔库利·辛赛西斯·万造成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比克苏鲁？”
当时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夏斯塔对此只能摇头。师父将一只手塞回到衣服的怀里，闭上眼睛，缓缓地说道：
“我终于追上了啊。”
“追上……是说追上了那个人吗？”
年轻的夏斯塔怎么也无法压抑住声音中的猜疑之色。没办法，贝尔库利的剑技就是如此地强。在看到师父的右手带着血丝高高飞起的那个瞬间，他仿佛感觉有一根冰柱刺穿了自己的脊背。而在三天后的现在，这种寒意依然没有消失。
“我今年已经五十岁了。但是，别说挥剑的方法，就连握剑的方法，我都感觉还未登峰造极。恐怕再过五年，十年，甚至是快死的时候，我依然会这么想。”
师父平静地叙述着。
“已经活了超过两百年的他，处于一个短命的我们望尘莫及的境界。虽然说起来挺难为情，但是在双剑交击的瞬间，我真的还有着这样的念头。但是，在惨败而归之后，我才醒悟到那是错的。我的师父，还有我师父的师父一代又一代地挑战那个男人，并非是毫无意义的。——比克苏鲁，终极的剑技是什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夏斯塔反射性地回答：
“是‘无想之剑’。”
“没错。经过长年的修行，与剑化为一体，不想着去斩，不想着去拔，甚至不想着去动而发出的一击，才是剑技的极致。我的师父是这么教我的，而我也是这么教你的。但是啊……比克苏鲁，其实并非如此。在那之上，还有更高的境界。我在被那个怪物砍伤之后，才知道了这件事。”
师父那苍老的脸庞上露出了微微的兴奋之色。夏斯塔虽然也保持着正坐，却也下意识地探出身子。
“您说……还有更高的境界？”
“与无想对立的另一面，是坚定的想法。也就是意志之力啊，比克苏鲁。”
师父突然将被斩断的右手高高举起。
“你看到了吧。那个时候，我是从右上段发动的斩击。那正是无想之斩击，是我一生中最快的一剑。在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比贝尔库利更快。”
“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
“但是……但是啊，我的剑本应能将他的防守弹开，却反而被他的剑压了回来，把我的手砍飞了。你能相信吗，比克苏鲁？在那个瞬间，他的剑甚至没有碰到我的剑！”
夏斯塔哑口无言，然后才艰难地摇了摇头。
“这……这怎么可能……”
“这是事实。仿佛是斩击的轨道被看不见的力量给扭转了。那不是术式，也不是武装完全支配术。如果真要说明那个现象的话，只能这么说：我的无想之剑，败在他两百年来凝练而成的意志力之下。因为他强烈地想象着剑所应划过的轨道，结果成为了不变的事实！”
师父的话语，让夏斯塔一时间无法相信。
意志之力这种无形之物，要如何才能击败确实存在的，沉重而又坚固的剑？
师父似乎是预料到了夏斯塔的反应。他突然摆正姿势，坐在反射着黝黑光泽的地板上，平静地命令道：
“比克苏鲁，我要传授你最后的剑诀。——砍了我。”
“您……您说什么呢！好不容易……”
夏斯塔不得不把没出口的“才活了下来”给吞了回去。但是，师父的双眼突然爆发出了强烈的光芒。
“正因为我活了下来，所以你才要砍了我。在被他一剑击败之后，在你心中，我已不是最强者。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无法和他平等地战斗。你必须砍了我，不，必须杀了我，然后和他……和贝尔库利站在同样的高度！”
说完之后，师父站起身来，被砍断了的右手如同握着剑一般举起。
“来吧，站起来！然后拔剑，比克苏鲁！”
夏斯塔将剑砍向师父，结束了他的生命。
同时，他也亲身体会到了师父话语中的含义。
师父的右手上握着的无形之刃——名为意志的剑，在两人交错的瞬间与夏斯塔的剑碰撞出激烈的火花，真实地划破了他的脸颊，留下永不消失的伤痕。
年轻的夏斯塔带着满脸的泪水与鲜血，站在了超越“无想之剑”的极致——也就是“心意之剑”的门坎上。
然后岁月流逝——来到五年之前。
夏斯塔终于挑战了暗黑骑士的仇敌——整合骑士长贝尔库利。在三十七岁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剑已经达到了巅峰。
虽然师父用一只手换来了性命，但是夏斯塔没有在失败后活着回去的打算。因为，夏斯塔并没有培养一个能作为自己继承人的弟子。他不想让年轻人背负起杀死师父，将来又被徒弟所杀的命运。他决定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将这道染满了鲜血的连锁就此斩断。
带着他的一切决心与觉悟——也就是“心意力”的剑，和贝尔库利的第一剑正面碰撞后相持起来，并没有被弹开。但在那时，夏斯塔预感到了自己的失败，因为他不觉得自己还能使出同样沉重的一剑。
但是，在相持的时候，贝尔库利发出了豪爽的笑声，低声说道：
“好剑法。光凭那种凝聚着杀意的剑，是无法接下我的剑的。好好思考一下这句话的意思，五年后再来吧，小子。”
然后整合骑士长便自己后退，悠然地离去了。虽然他的背影看起来满是破绽，但不知为何，夏斯塔却无法下手。
要理解贝尔库利话中的含义，需要漫长的时间。不过在经过五年后的现在，他觉得自己明白了。如果那个时候，夏斯塔的剑上承载的只有杀意与憎恨，恐怕会立刻败在对方的剑下。尽管只有一招，但能与贝尔库利不相上下，是因为他心中有着比杀意更沉重的觉悟。
那就是——对以生命为代价传授技艺的前辈的感谢，以及对继承自己道路的年轻后辈的祝福。
因此，夏斯塔在接到最高祭司的死讯之时，就马上决定开始和平谈判。他可以肯定，贝尔库利绝对会接受他的提议。
基于同样的理由——
他必须杀死那个突然降临在黑曜石城堡，不由分说便决定开战的皇帝贝库达。
即使下跪低头，夏斯塔也依然在凝练着要加持在必杀一剑上的心意。
失踪了数百年后复活的皇帝，是个有着白皙皮肤和金发的年轻人，简直如同人界的居民。不管是体格还是容貌，都没有什么气势可言。
不过，只有那两只蓝色的眼睛，显示着这个皇帝并非等闲之辈。在那眼睛深处的是虚无，是吸收一切光芒的无底深渊。这个男人有着一种巨大而且邪恶的饥渴。
如果凝练的心意之力被皇帝的虚无吞噬殆尽的话，剑就无法伤害到他。
到时候，恐怕就意味着暗黑将军夏斯塔的死。不过，他的意志会被后来者继承下去。
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昨天莉碧雅没有回到房间，让自己未能向她传达自己的决心。是在忙于出征前的杂务吗，又或者是去了她重要的“家”呢。
如果对她说出了要杀死皇帝的计划，她一定会要求和自己一起行动，怎么劝都劝不动吧。所以现在这样反倒是好事。
夏斯塔缓缓地吸进一口气，将它积蓄在体内。
他轻轻地移动左手的指尖，摸着从腰上取下，此时放在地上的爱剑。
他离宝座大概有十五梅尔。只要前冲两步便可跨越这段距离。
不可以让对方察觉到自己一开始的行动。拔剑时必须保持无想。
他将打磨到极限的心意之力，通过手指注入到剑中。然后让自己的身体变为一片空白。
他的左手准备抓起剑鞘——
就在此时。
皇帝以如玻璃一般坚硬而光滑的声音，若无其事地说道：
“说起来，前天晚上，有人潜入了朕的寝室呢。头发里还藏着短剑。”
压抑着的惊叹在大厅里响起。
排在夏斯塔左边的九个诸侯里，有人微微屏息，有人的喉咙深处发出低吼，也有些人将身子缩在厚厚的斗篷下。后方的干部们也有几人发出了惊呼。
夏斯塔也同样感到了惊讶。他保持着即将发动攻击的姿势，迅速地思考着。
除了他之外，也有人得出了必须除掉皇帝的结论。不过遗憾的是，既然现在皇帝完好地出现在这里，那就表示那个人失败了——但是，派出刺客的到底是这九人里的谁呢？
不可能是那五个亚人诸侯。巨人、食人魔以及兽人就不用说了，就算是相比之下显得矮小的哥布林族，也不可能躲过卫兵的耳目，潜入到最顶层。
那人族的四个诸侯呢？首先可以将身为拳头士领导者的年轻人伊斯卡恩，以及商业公会首领兰吉尔排除。伊斯卡恩是一个只想将空手斗技推向巅峰的直肠子少年，而兰吉尔的地位决定了他在战争开始后能发大财。
从潜入寝室这种手法来看，身为刺客公会头领的菲·扎也很可疑，而且夏斯塔也无法把握那个男人的想法，但是刺客使用的是短剑，这就无法理解了。
刺客公会在那阴暗的洞穴里不停地研究的并非术式也不是剑技，而是第三种力量——毒。菲·扎一族是在术式行使权限和武器操作权限上都不突出的人为了活下去而聚在一起的集团。他们有着自己独特的规矩，能够使用的武器只有涂了毒的隐针和吹针，短剑自然不包括在内。
而按照这个理由，就跪在他旁边的暗黑术师总长蒂·爱·艾鲁也必须排除。虽然这个仿佛浑身都以权力欲构成的女人干得出砍下皇帝的脑袋，以此来让自己成为暗黑界最高统治者的事情，但如果是她派出的刺客，使用的就不是短剑，而应该是术式了。
但这样一来，派出刺客的人就不在这九个诸侯之中了。
剩下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暗黑骑士长夏斯塔自己。
但是，他自然没干过这种事。他早已决定要付出自己的性命来挥剑，将皇帝除掉。别说命令部下们去刺杀了，甚至连自己心中隐藏的决心自己也从未——
不。
不对……
不会吧。
在皇帝提到刺客的事情之后，夏斯塔转瞬便做出了这样的思考，感觉摸在剑鞘上的左手指尖都变得冰凉。
凝练的意志力瞬间变质。变成了忧虑、不安、恐惧，以及不祥的预感。
几乎是在同时，皇帝贝库达说出了第二句话。
“朕不打算追究是谁派出的刺客。使用自己的力量来得到更大的力量，这样的气概很好。如果想要朕的脑袋，可以随时在背后给我一剑。”
皇帝俯视了一眼再次响起低声惊呼的大厅，白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称得上是表情的东西——他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当然，前提是你们要清楚，这样的赌博，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比如说……就像这样。”
皇帝的手从漆黑的长袍中深处，轻轻打了个手势。
随后，宝座的侧面，也就是在夏斯塔东侧的墙上设置的一扇门无声地打开了，女仆无声地走了进来。她的双手捧着一个大大的银盆，上面放着一个四角形的东西，不过因为被黑布盖着，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女仆将银盆放在宝座面前，对皇帝恭敬地行了一礼后，再次回到了门后。
在一片紧张的寂静之中，皇帝贝库达带着一丝扭曲的笑容，伸出长靴的鞋尖，踩在覆盖着银盆的布上，一脚将它踢开。
全身僵硬的夏斯塔看到的——
是一个反射着蓝光的透明冰块立方体。
以及封闭在它内部的、长眠不醒的爱人的脸庞。
“莉……碧……”
夏斯塔无声地念着她的名字。
夏斯塔知道暗黑骑士莉碧雅·赞克尔在偷偷地经营着孤儿院。她不分种族地抚养着那些失去亲人，注定会死在荒郊野外的孩子。在她的这种行为中，夏斯塔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所以夏斯塔才只对莉碧雅一人讲述过自己的理想。这个遥远的梦想，便是消除与人界的慢性战争状态，开创一个并非互相掠夺，而是互相扶持的世界。
但是，这却导致了莉碧雅去刺杀皇帝，最后以这种凄惨的样子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杀了她的人虽然是皇帝——但同时也是夏斯塔自己。这点毫无疑问。
一阵短暂却因此而显得无比巨大的悔恨与自责的风暴，在夏斯塔那空虚的心中吹起。
仅仅是一瞬间，它就变成了一种黑色的感情。
杀意。
杀了他。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杀了那个在宝座上翘跷着脚，脸上带着微笑的男人。
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性命，以及暗黑帝国的未来。
***
好了，那位“阁下”到底是谁呢。
加百列带着一丝些微的兴趣，眺望着跪在自己下方的十个首领单位。
那个女刺客是真心爱着自己的主人。将女人在临死之前放出的、那犹如天堂甘露一般的感情吸收殆尽的加百列，能够充分理解——尽管只是将其当做模式化的数据——女人的爱意，以及那个阁下对女人抱有的爱情的实质。
所以，他确定只要将女人的头颅如此展示出来，那个被称之为阁下的人物就一定会有所行动。只要将那个敢于对自己动手的反叛单位无情地处决，剩下的单位就会因为恐惧而提高忠诚度。就像在现实世界里，他为了打发时间而玩的模拟游戏一样。
真是一群可怜又让人愉快的家伙啊。
尽管拥有真正的灵魂，智慧却被限制住了，然后不管怎么杀都能随便重新生产。当包括主机和光立方在内的UnderWorld全部落入自己手中的那一天，那从小折磨自己的饥渴一定可以得到充分的满足。
加百列的手肘架在宝座的扶手上，托着自己的脸，轻松地等待着。
和单位们的距离超过十五米。不管是用任何武器发动的攻击，自己都能用左腰上装备的剑轻松迎击。
当然，对那种以“Systemcall”起始的命令攻击来说，这点准备还不够。但是在登录之前，加百列就打消了这个顾虑。
超级账号“暗神贝库达”是RATH的工作人员为了强制介入暗黑帝国而设定的。因此，被称之为天命的HP十分庞大，装备的剑也是最强的。更重要的是，贝库达还有着无法被他人的一切命令指定为对象的作弊属性。
被如此多的条件庇护着的贝库达，在十个单位最左边那个身穿漆黑铠甲的骑士猛然弓起背的时候——
在骑士的全身，被如阴影一般的光环包裹住的时候——
在骑士的左手如闪电一般握住地上的剑，同时猛然抬起头，刚毅的脸上两只眼睛放射出不属于人类的深红光芒的时候——
他依然没有完全明白正在发生什么现象。
他不明白，这个世界既是物理服务器内部运算的程序，同时也是与人类摇光等同的光量子所构建的“现实之梦”。
也不明白，黑骑士爆发出的那纯粹而强烈的杀意，将从他的光立方传达到主视觉化机，然后通过量子通讯线路，直达加百列连接的STL。
***
夏斯塔那染成一片鲜红的视野之中，只剩下皇帝一人。
他以平生最快的动作挥动右手，拔出了剑。
出鞘的是他自师父那里继承的神器，但此刻这把长刀“胧霞”的刀身却不是他所熟悉的灰色。那长而大的刀刃正如它的名字那样，被仿佛夜雾一般浓重的雾霭所包裹，卷成了漩涡。
夏斯塔并不知道，这个现象的原理，正是暗黑骑士团经过长年研究也未能搞清楚的整合骑士终极绝技——武装完全支配术。但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乎了。
“杀！”
随着短暂的怒吼，夏斯塔将一切愤怒、憎恨以及悲哀注入到爱刀之上，高高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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