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光之巫女 人界历380年11月7日 下午8点 4
“这还真是……只能说是吓得人魂飞天外了。”
加百列站在大型龙车第二层的前端，俯视着前方的大地上突然出现的巨大裂缝。耳边突然传来了这么一句悠闲的话语。
加百列转头看去，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地板角落的升降梯上。貌似是商业公会的头领，名字叫兰吉尔。他将宽大的袖子在身前并拢，深深地行了一礼。
虽然他是现在仅存的少数将军单位之一，但这个男人似乎本身并没有多么强大的战斗力。加百列扬起一边的眉毛，示意他有话就快说，但兰吉尔却只是将双手举在面前，视线往左右游移着。他似乎是发现了瓦沙克没有出现在这里，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重新又行了一礼。
“陛下，月亮即将升起……如果您现在没有什么命令的话，望能准许士兵们进食与休息。”
“唔。”
加百列重新看向那黑黝黝的裂缝。
他派出了侦察兵，去查看那道地缝往东西方向延长了多少距离，然而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也就是说绝对不只是一两英里的事情。而显而易见的是，它的深度也不是能用土木工程来填埋的。
另外，照这样看来，他在预测出敌军的行动后，派往南边潜伏的瓦沙克和其部下很有可能什么都没干成就全灭了。不过瓦沙克即使死在了这个世界，也只会在现实世界醒过来。
这个情况本应轮到航空单位出场，但是暗黑骑士团的那些飞龙好像连十头都不到。要把两万步兵都运过去的话，天知道要来回多少趟。
他也让仅存的那些暗黑术师讨论过能不能用魔法解决，但得到的回答是，要在这么大的峡谷上架起有着足够强度的桥以供大军通过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是总长蒂·爱·艾鲁那种等级的术者，再次使用大量兽人当活祭品的话，倒是有可能做到。但之前就得到通报，说她在敌方骑士的反击下，已经死得尸骨无存了。
——明明有那么大的野心，结果这么轻易就退出舞台了啊。
加百列心中短暂地冒出了这样的感慨，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少了一个AI单位罢了，他很快就将蒂这个人从脑海中彻底抹去。
总而言之——
那个巨大的裂缝，是一个严重脱离这个世界的“游戏平衡”的产物。暗黑帝国方的单位无法修复的破坏，自然不可能是人类帝国方的AI能够实现的。
也就是说，那是来自现实世界的干涉。肯定是困守在上层的RATH员工和加百列一样用超级账号登录了。
至于目的也是相同的。那便是回收“爱丽丝”，使用系统控制台将她弹出这个世界。
虽然局面确实变得棘手了，但既然知道了情况，就有办法应对。
甚至可以说，这样就变得更加有意思了。
加百列那薄薄的唇角浮现出些微的笑意，但随即就消失了。他重新看向兰吉尔，开口说道：
“好吧。今天就在这里宿营。让士兵们吃饱些，明天可就有得忙了。”
“是。臣拜谢陛下的厚意。”
商人的总长再次深深地伏下身去，随后兴奋地离去。
***
“和桐人学长……一样的世界？”
少女们瞪大了红色和蓝色的眼睛，异口同声地嘀咕着。
“那、那是……在说神界吗？创世三神和……掌管素因的神明，还有天使们所生活的天国？”
“不是的。”
亚丝娜慌忙摇头。
“那确实是位于这个国家外部的世界，但绝对不是众神的国度。因为……看，你们觉得这个桐人像是神或者天使吗？”
少女们马上看向轮椅，眨了眨眼睛，同时低声地笑了出来。但很快她们又慌忙地摆出严肃的表情，不停地点着头。
“是、是啊……我觉得……确实不会有这样一个每天都溜出学院买东西吃的神明……”
红发少女的话语让亚丝娜也露出了笑容。就连在这个世界你也干这种事情啊——这种不知道是无奈还是高兴的心情，让她的眼角再次变得温热起来。
她好不容易才忍住泪水，微笑着向两人示意着“没错吧？”，而这次是轮到焦茶色头发的少女战战兢兢地开口了。
“那么……那个，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亚丝娜思考了片刻，回答道：
“这个吗……抱歉，一句话还真说不清楚。我想对这里负责指挥的人一起进行说明，能带我去找他们吗？”
“好、好的，我明白了。请往这边走。”
少女们一脸认真地点头，随后便向马车的出口走去。亚丝娜本想追上两人，却还是暂时停住了脚步，看向桐人。
他那垂下的脸庞上还能看到尚未干透的泪痕。
——没事的。已经没事了哦，桐人君。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她在心中这样说着，轻轻地握了一下他到此时才放松了力量的左手，转过身子。之后从木箱中穿过，抬起车帘，从车上跳下。
就在那白色的靴子接触地面的瞬间。
金色的光芒从她正面袭来。
那是剑光。
在确认这一点之前，亚丝娜就已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她的右手一闪，全速拔出了左腰上的轻剑。
呛啷！一阵尖锐清澈的声响，回荡在夜晚的森林之中。
虽然勉强将那不知来自何人的斩击荡开了，但冲击力大到让她的右手从肘部以下全部麻痹。这一剑也实在太沉重了。
还没等那大量飞散的白色火花从视野里消退，下一击的光芒就间不容发地再次袭来。
如果只是格挡的话会落于下风。
亚丝娜瞬间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便以轻剑连续刺向袭来的剑刃。
直到第三击，才好不容易将剑刃挡了下来。在进入相持状态的过程中，亚丝娜才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真面目。
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剑士，她那如雪一般白皙的肌肤此时已经泛起一层血色，直直地瞪着亚丝娜。那犹如蓝宝石的眼中，翻滚着强烈的愤怒。
那仿佛由黄金熔成的金色长发在剑压下飘飞着。她身上那套风格显得极为厚重的铠甲，以及右手握着的华丽长剑，也都是浓重而通透的金黄色。
此时，在不远处瞪大了双眼呆立着的两个少女才终于发出了低声的悲鸣。
“骑……骑士大人，请住手啊！”
“这一位不是敌人，爱丽丝大人！”
——“爱丽丝”！
听到这个名字，亚丝娜再次陷入了惊愕之中。
也就是说，这个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举着如巨石般沉重的长剑的剑士，就是这个世界第一个真正的自下而上型AI，高适应性人工智能“A.L.I.C.E”吗？也就是ProjectAlicization的目标，RATH和袭击者们都在渴求的，这一切事件的核心。
但是，为什么那个爱丽丝会如此敌意浓重地攻击自己？
就在亚丝娜拼命地将金色剑刃推回，准备质问她的真意时，爱丽丝那樱花色的嘴唇中，高声传出了犹如名家演奏的小提琴一般悦耳的声音。
“你是何人！为什么要接近桐人！”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
亚丝娜马上将心中的所有事情推到一边，而一种感情在猛然滋长。
具体来说，就是她怒气冲天了。
而她下意识反驳的话语，更是让对方的敌意火上浇油。
“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桐人君是属于我的！”
“你说什么，野蛮人！”
爱丽丝将珍珠色的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随后，两把剑伴随着散落的火花分开了。
轻盈飞退的黄金剑士一踏上地面，就再次用出猛烈的上段斩向亚丝娜袭来。但是，这次亚丝娜没有丝毫胆怯，使出了镌刻在身体之中的连续技。
在夜晚的森林中，巨大的弦月与无数的流星猛烈碰撞，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从手肘传达到肩膀的冲击，让亚丝娜再次惊叹不已。老实说，她不得不承认，在剑术水平上自己略逊于对方。之所以能够拼得不相上下，是因为史提西亚账号附带的“GM装备”——名为“闪耀星光”的轻剑有着比爱丽丝的金色长剑更高的优先度。
两人再次进入对拼状态之后，开始了静止不动的相持。
此时，一阵悠闲的男声，打破了这样的寂静。
“唔，这景象真是赏心悦目。并蒂双花齐怒放，哎呀，美景啊美景。”
同时，之前没有任何人存在的空间中，猛然伸出两支粗壮的手臂。长满了老茧的手指，轻轻地拈住了爱丽丝和亚丝娜的剑脊。
“唔？”
亚丝娜的轻剑仿佛被钳子夹住了似的动弹不得。那两只手将呆滞的亚丝娜和爱丽丝连着剑轻松地举起，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后才让两人着地。
亚丝娜转头看去，只见身边站着一个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的高大男人。
那与日本和服相似的装束外面套着最低限度的防具。插在腰带上的钢色长剑，以及那从袖口伸出的手腕上露出的无数旧伤，都让人感觉没有比他更适合“豪杰”这个形容词了。
而在这个男人出现之后，爱丽丝就感觉像是突然小了好几岁似的，脸颊气鼓鼓地抗议：
“为什么要来碍事啊，叔叔！这个人恐怕是敌人的间谍……”
“我觉得不然。要知道，多亏了这位小姐，差点早早战死的我才捡回了一条命啊。你们也一样吧？”
最后这句话，是对还在瞪大双眼的两个少女说的。
两人显得畏畏缩缩地点了点头，然后交替着以微弱的声音说道：
“是……是的，骑士长阁下。是这位救了我们。”
“她只是挥了挥手，就把敌人的大部队送进了地狱……简直就是神的奇迹。”
被称为骑士长的男人朝亚丝娜以地形操作造成的大峡谷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后，右手用力拍在爱丽丝的肩膀上。
“我也看到了。七色的光芒从天而降，大地就裂开了一百梅尔的缝隙。哪怕是拳斗士也跳不过来，急得团团转呢。差点就要被碾压过去的我们，可是被这位小姐救了一命，这点是不容置疑的。”
……
爱丽丝的右手依然提着出鞘的金剑，以狐疑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亚丝娜。
“那么，叔叔，你是想说，这个人既不是敌人的间谍，也不是打扮得和神话画像上的衣服一模一样的奸邪，而是真正的史提西亚女神？”
亚丝娜沉默地轻轻咬住嘴唇。如果此时被那貌似是人界军总负责人的骑士长认定为神明的话，之后的事情可就麻烦了。
不过幸好，骑士长绽开了嘴角，摇头表示否定。
“那也不然。如果这位小姐是真正的神明，那就该比最高祭司还要可怕才对吧？比如说，看到那种突然向自己杀来的野蛮人，至少会把对方毫不留情地打进地底啊。”
此话一出，爱丽丝似乎也无从反驳了。她用依然带着敌意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亚丝娜一眼，仿佛有火花从她眼中迸射而出。随后她将长剑抵上剑鞘的入口，“呛”的一声迅速收起。
其实，亚丝娜也有很多话想说。归纳起来就是“你装什么装啊，你又是桐人君的什么人啊”，但她还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控制住了自己。
亚丝娜的任务，就是将爱丽丝带到位于UnderWorld最南端的“尽头祭坛”，将保存着她的摇光的光立方，从集群中弹出。
也就是说，亚丝娜必须说服这个看起来和自己有点性格不合的女性，将她从人界军中带走。此时根本不是和她吵架闹脾气的时候。
亚丝娜也同样将剑收回鞘内，转身看向骑士长，开口说道：
“是的……如您所言，我并不是什么神，我和大家都同样是人类。只是，我对你们所处的状况，有着一定的了解。因为，我是来自这个世界的外部。”
“外部啊……”
骑士长摸索着微微浮现出胡须的下巴，露出了爽朗的微笑。
相反，爱丽丝则是猛地吸了一口气，大喊道：
“外部世界？你也是从桐人所在的地方来的？”
亚丝娜也吃了一惊。从这句话来看，桐人应该是对爱丽丝说明了一些和UnderWorld的来历有关的事情。
考虑到摇光加速机能的倍率，可以计算出桐人在这个世界已经度过了将近三年的岁月。亚丝娜不由得思考起来，这三年里，有多少时间是和这个金发剑士一起度过的？
爱丽丝似乎也想到了差不多的事情，想要再向亚丝娜逼问，但是却被骑士长伸手制止了。
“接下里的事情，让其他骑士和卫士长们也一起听听会更好。一边喝茶一边说吧。敌军在今晚应该不会有行动了。”
“是啊……”
爱丽丝的眉头依然饱含着顾虑，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了，既然决定了……那边的两位小姐，能不能麻烦你们去准备些热茶，记得给我带火酒。你们也可以一起来听。”
听到骑士长的话，身穿制服的两位少女一边高喊“是”，一边敬礼。
亚丝娜本想在离开马车之前再去看桐人一眼，但还没等她动身，就传来了爱丽丝尖锐的话语：
“我必须事先声明，今后没有我的许可，不准进入马车。保证桐人的安全是我的责任。”
火大了。
亚丝娜拼命地将直冲脑门的这种感情平息下去。
“你才是，不要对我的桐人君直呼其名啊……”
“你说什么？”
“不，没说什么。”
两人同时哼的一声别过脸，向骑士长的方向走去。
留在原地的两个少女——蒂洁和罗妮耶同时松了一口气。
“感觉……好像闹出了大事呢。”
蒂洁嘟哝着，然后像是为了给自己鼓劲似的猛然合掌一拍，以平时那开朗的声音说道：
“好啦，赶快去烧水吧！火酒的壶是在那边的马车吧……走吧，罗妮耶！”
在向小跑着离开的亲友追去的前一刻，罗妮耶低声说了一句话，但此时已经没人能听到了。
“明明是我的学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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