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各自的战斗 公元2026年7月7日/人界历380年11月7日 3
整合骑士莱恩利率领着人界军南进，美国玩家紧随其后。
而在距离他们极为遥远的北方，亚丝娜制造的那条峡谷的南岸，则是伊斯卡恩和拳斗士团，以及整合骑士谢塔，在和依然剩下超过一万人的红色军团继续苦战。
而从这个战场再往北。
在能看到东之大门，还鲜明地残留着激战痕迹的荒原上，有一个亚人正伫立于此。
钢铁铠甲紧紧地包裹着肥胖的身躯，一条皮制的斗篷在风中飞舞，圆滚滚的脑袋两旁垂着薄而大的耳朵，扁平的鼻子笔直地向前方伸出。
他正是兽人族的族长，利鲁匹林。
他命令仅存的三千名士兵在后方待命，独自一人在能够清楚地看到东之大门的地方徘徊。之所以一个护卫都不带，是不想让部下看到自己在地上爬来爬去的样子。
在不知道刨了几个小时的沙子之后，利鲁匹林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那是一个上面有着朴素雕刻的银色耳环。
他轻轻地将其拾起，放到自己的手掌上。在皇帝命令下成为暗黑术祭品的兽人族公主骑士莲玖以前总是戴着这个耳环。
她的遗物仅此而已。在这片荒原上，别说是和公主一起死去的那三千个兽人士兵的遗骸，就连铠甲的碎片也看不到。暗黑术师那可怕的邪术，不只是彻底吞噬了兽人们的肉体，就连他们的装备都被尽数转换为了暗黑力。
用出如此残酷术式的女术师蒂·爱·艾鲁，以及下达了这个命令的皇帝贝库达，都早已不在这里了。
暗黑术师公会的总长蒂早在“光之巫女”发动反击的时候，就死在了那可怕又美丽的大范围攻击下。皇帝则是追着巫女向南飞去了，甚至没有对利鲁匹林下达解除待命的指示。
仅靠残余的三千兽人士兵，根本无法战胜保卫东之大门的人界军和整合骑士。暗黑界五族那征服人界的夙愿，早已化为了泡影。
既然如此——
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和利鲁匹林青梅竹马的莲玖，被选为祭品的三千人，以及在大门的第一战中出击的两千兽人士兵就一定要死呢。他们的死，能给暗黑界带来什么好处吗。
答案是没有。半点也没有。
仅仅是因为比人族丑陋这样的理由，五千名同胞就毫无意义地死了。
利鲁匹林用双手将那小小的耳环抱在胸前，无力地跪在了地上。愤怒，无力感，更多的还是悲哀，涌上了他的心头，转变为眼泪与嚎哭——
但是在那之前。
背后传来了轻轻的“咚”的一声。
兽人族族长慌忙站起来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坐在地面上皱着眉头的年轻人族女性。她有着鲜艳的金色头发，吹弹可破的白色肌肤，身穿嫩绿色的衣服和闪亮的铠甲……不是暗黑界人。毫无疑问，她是人界人。
利鲁匹林首先感到的，既不是对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的惊讶，也不是对人族的愤怒，而是一种和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的羞耻相类似的感情。
因为，眼前这个女孩，实在是太美了。
这是他见到的第一个白伊武姆少女，她和那些高大粗壮，有着浅黑色肌肤的暗黑界人族女性仿佛是完全不同的种族。她的手脚纤细得仿佛一碰即碎，头发在微弱的阳光下依然闪耀着炫目的光芒，那双正以惊讶的表情直直地仰视着利鲁匹林的大眼睛，犹如被研磨得闪闪发亮的翠玉。
如此娇小又柔弱的生物，却让利鲁匹林感受到了惊心动魄的美。这让他不由得诅咒起自己的这种感觉。
同时，他也害怕看到这个少女的眼中浮现出厌恶之色。
“别……别看我！！不要看我！！”
他一边叫一边用左手挡住自己的脸，右手则是握住了剑柄。
他准备在听到少女发出惊呼之前，就砍下她的头。
但就在他冲动地想要拔出剑的瞬间，握在左手的耳环微微地刺痛了他的手掌。这种仿佛莲玖在制止的感觉，让利鲁匹林猛然停下了动作。就在此时，他的耳中传来了出乎意料的声音——那是少女的话语。
“那个……你好。还是应该说……早上好？”
少女以轻快的动作站起身，拍了拍那拖得长长的下半身衣服，露出了一个笑容。
利鲁匹林从左手后面愕然地俯视着这个小姑娘，不停地眨着眼睛。
少女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厌恶与轻蔑之色，甚至连恐惧都看不到。对白伊武姆的孩子来说，暗黑帝国的兽人不都应该是吃人的恶鬼吗？
“为……为什么……”
他下意识说出的话语中，看不到半点身为暗黑界十侯之一的威严，反而是充满了无助的慌乱。
“为什么，不逃走。为什么不惨叫。你明明是人族，为什么？”
结果，少女反而露出了有些惊讶，又有些为难的表情。
“你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
然后，她以如同在讲述大地是平的，天空是红色的一般理所当然的口气继续说道：
“你也是人类吧？”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利鲁匹林感到自己的脊背猛烈地颤抖起来。亚人的族长死死地握着大剑的剑柄，以犹如喘息一般的口气说道：
“人……人类？我？说什么蠢话，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是兽人啊！被你们伊武姆骂成是人猪的兽人啊！！”
“但是，你是人类吧。”
少女将双手叉在纤细的腰上，以如同母亲在教导孩子一般的口气重复着。
“因为，我们现在是在对话啊，还需要其他理由吗？”
“其他……理由……”
利鲁匹林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绿色眼眸的少女充满自信地说出来的这些话，对于一直在对人族的自卑感与怨恨中活着的兽人族族长来说，实在太过古怪了。
能够对话，就是人类？
“人”的定义，是这么简单的吗？要说语言的话，哥布林会说，食人魔会说，巨人族也会说。但是，包括兽人族在内的四个种族，从暗黑界诞生之时起便被称之为亚人，和人严格地区分开来。
利鲁匹林呆站在原地，急促地喘着气，而少女则是又说了一句“话说起来……”，然后看了看四周。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
莉法/桐谷直叶猜到了自己出现在了一个和原本要登录的坐标相去甚远的地方，不由得恨恨地抬头仰望着赤红色的天空。
在听说被分到的STL六号机是刚刚下线，连塑料封膜都还没撕掉的新货时，直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绝不会用新买的竹刀去参加比赛，同样也不信任刚开封的电子仪器。因为从以前开始，她就特别容易抽到劣质品。
她和进入旁边那台STL试制一号机的诗乃一样，登录坐标应该都是设置在先一步进入的亚丝娜现在所处的位置，然而从周围都看不到她们身影的情况来看，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故。但是这片荒凉的原野倒也不是完全无人，眼前就站着一个身体滚圆，脸和猪很是相似的Humanoid——也就是“兽人”。
从仅在登录后短时间里有效的彩色标记来看，眼前的兽人，不是她们最迫切的敌人——那些美国虚拟现实网游玩家。而是生活在UnderWorld的“人工摇光”，也就是结衣说过的，真正的自下而上型人工智能。
在听到对UnderWorld人的说明之后，莉法就已经决定，如果不是非常必要，必要到了不得不那么做的情况，绝对不会对他们拔剑。
这是理所当然的。她怎么能杀死哥哥桐人想要保护的人呢。人工摇光如果在这个世界死去，其灵魂便会彻底消失，再也不能复活了。
不过——
眼前站着的这个兽人实在太过真实了，即使莉法玩过画质在无数TheSeed连接体属于最高等级的ALO，却依然会为之感到惊叹。那粉色大鼻子的翕动和喷出的湿气，那包裹着巨大身躯的金属铠甲与皮制斗篷的质感，更重要的是，那细小的黑色眼睛里浮现出来的丰富感情，忠实地向外界做出宣示——在这个身体里的，是无可置疑的真正灵魂。
兽人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地背过脸去，莉法只能先向他询问这里是哪里，却没有得到回答。莉法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先从其他地方问起，于是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陷入了极度混乱的兽人族族长下意识地回答了白伊武姆少女问的第二个问题。也许，是因为只有这个名字，是他所得到的所有事物中，唯一不会让他自己感到厌恶的东西吧。
“我……我叫，利鲁匹林。”
在说出名字之后，他马上就后悔了。因为他想起来，在很久以前，第一次来到帝城奥布西迪亚的时候，听到利鲁匹林这个名字的人族骑士和术师都哄堂大笑。
但是少女却只是再次露出了天真无邪的微笑，以清澈的声音重复着利鲁匹林的名字。
“利鲁匹林……好棒的名字啊。我叫莉法。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然后，她又做出了一件再次让利鲁匹林惊愕的举动。
她直直地伸出了柔软而白皙的右手。
利鲁匹林当然知道握手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兽人之间平时也都有在用。但是，他从来没听说过伊武姆和兽人会握手的。
——这个人类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陷阱吗，还是术师的把戏？难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被人施了迷惑术吗？
利鲁匹林凝视着那只伸出的小手，嘴里不停念叨着，却没有动作。而少女在盯着他看了将近十秒钟后，才终于像是有些失望似地放下了手。看着她的神情，利鲁匹林不知为何感到有些心痛。
再和这个少女说话……不，光是看着她，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要出什么毛病。利鲁匹林已经没有了想要杀掉这个少女的心思，于是他想了一个除此之外最不费脑子的解决办法，开口说道：
“你……是人界军的卫士，不，是骑士吧。那么，我要把你抓起来。带到皇帝那里去！”
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是少女装备的铠甲和左腰上挂着的长刀，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普通的士兵能够拥有的。从那精致的雕刻上放射出的闪亮光芒上来看，似乎比利鲁匹林的装备要高档得多了。
利鲁匹林的大叫声似乎也没能让少女感到害怕，反而是在思考了片刻之后，才微微地耸了耸肩问道：
“所谓的皇帝，就是暗黑神贝库达吧？”
“没……没错。”
“我知道了。那么，请带我去见皇帝。”
少女点了点头，将紧握的双手并在一起，伸到利鲁匹林的面前。他再次陷入了迷茫，然后才领悟到这不是要和他握手，而是催促他把自己绑起来的动作。
——真是的，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利鲁匹林从腰带上解下一根装饰用的绳子，将少女的双手粗暴地绑起——不过却绑得有些松。在他抓起绳子的另一头拉了一下之后，才想起来皇帝已经离开暗黑界军的大本营了。
但是他感觉自己再想这些复杂的事情，就连脑袋都要被烤熟了。就算皇帝不在，就交给他那个态度轻佻的黑骑士副官，或者商人公会的总长兰吉尔去处置吧。
他转过身，用稍显轻柔的动作拉着绳子开始前进，但就在几秒之后——
周围突然冒出了颜色浓厚得犹如黑雾的东西。讨厌的气味刺痛着利鲁匹林的鼻子。很快他就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但还是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啊？！”
这声短暂的惊叫，无疑是那个叫莉法的少女发出的。
利鲁匹林猛然转身，看到一只手突然从浓密的黑雾中伸出，抓住了莉法那束起的头发，将她粗暴地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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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手腕的主人分开黑雾，现出了身形。
原本应该死了的那个女人——暗黑术师公会总长蒂·爱·艾鲁那鲜红的嘴唇挂着冷酷的笑容，站在利鲁匹林面前。
***
为什么会追不上。
整合骑士长贝尔库利的心中半是焦躁，半是惊讶。
三只飞龙的追踪已经持续超过两个小时了。
飞过人界守备军扎营的森林和南部的圆形洼地，再越过古怪的巨像林立的遗迹，他已经深入了此前从未涉足的暗黑帝国南部，但是和敌人的距离却完全没有要缩短的迹象。将他的爱徒——整合骑士爱丽丝绑架走的皇帝贝库达所骑的那头飞龙，依然只是一个在地平线上漂浮着的小黑点。
而贝尔库利则是轮流骑着星咬、雨缘和泷刳三头飞龙，将它们的疲劳降到了最低。照道理来说，现在应该已经追上了才对。
但是为什么追不上呢。难道皇帝连飞龙的天命都能自由操控吗？
这是不可能的。对天命的直接操作，那是连最高祭司阿多米尼斯多雷特都未能做到的最大禁忌。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就这样一直飞下去吧。要到达那据说位于暗黑帝国最南端的尽头祭坛，应该至少要让飞龙休息两次才对。但是贝尔库利所骑的飞龙们也同样需要休息。如果速度一样的话，是永远无法缩短距离的。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贝尔库利用不来那种射程长到能攻击遥远地平线的术式。如果要说能够打破现在这种状况的可能性，那就只有……
骑士长用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左腰上的爱剑。
手上传来的触感十分坚硬，却又让人感到可靠。但是他却感觉得出来，剑的天命距离完全恢复还相去甚远。在东之大门使用的大规模武装完全支配术所造成的消耗，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贝尔库利接下来要使用的招数，是神器“时穿剑”的终极绝技，因此会消耗庞大的天命。
只能使用一次。必须以比穿针引线更高的精度，来将其命中才行。
贝尔库利在他骑着的泷刳脖子上轻轻拍了拍以作安慰，然后跳到了旁边的星咬背上。
不必拉动缰绳，这个常年与他并肩作战的搭档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始慎重地调整起高度。
他所瞄准的，是在遥远地平线上微微透出的那犹如沙粒的黑点。
虽然他很想直接瞄准皇帝本人，但在这个连他的身影都看不到的距离，打偏的危险性太大了。现在他把所有的精神，都移到了黑色飞龙那勉强能够看到在扇动的翅膀上。
贝尔库利在鞍上直立而起，右手缓缓地动了起来。
然后他轻轻地从那饱经风霜的皮革剑鞘中，将那把整体由同一材料构成的长剑拔出。
长剑在他身体右侧直直架起，钢铁的剑刃上亮起了微弱的光芒。贝尔库利没有咏唱术句，就发动了记忆解放术。长剑如海市蜃楼一般摇曳起来，随着飞龙的前进，在后方拉出了无数的残影。
坚毅的嘴角微微颤动着，对那无罪的飞龙致以歉意。
随后，那淡蓝色的眼眸突然眯起——世界上最老资格的骑士贝尔库利发出了声如裂帛的呐喊。
“时穿剑——里斩！！”
剑以沉重的势头，同时以极快的速度挥下。无数蓝色的残影沿着斩击的轨迹绽放出光芒，然后依次消失。
在那天空的彼岸，皇帝贝库达所骑的那只黑色飞龙的左翼，被无声地从它和身体的连接处斩断了。
***
“浓烈……真是浓烈啊……天命的气味，竟能如此甜美。”
蒂·爱·艾鲁抓着人族少女的头发，将她整个人都吊了起来，口中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而此时的利鲁匹林，只能茫然地看着这个自己恨之入骨的暗黑术师。
她那涂过香油，反射着艳丽光芒的浅黑色肌肤，以及那如波浪一般披散在纤细肢体上的漆黑长发都已经变得无比凄惨。全身布满了仿佛被锐利的刀刃砍出来的伤口，不停地渗出血液。每当她的身体有所动作的时候，就会到处有伤口绽裂开来，喷出鲜血。但每次术师身边那缠绕着的黑雾都会聚集到伤口上，咻的一声发出恶臭，止住了鲜血的流出。
黑雾的源头是蒂的腰上挂着的一个小皮袋。仔细一看，会发现偶尔会有像是虫子的奇怪生物从袋口里露头，吐出浓浓的黑雾。一定是什么用来抑制天命减少的暗黑术了。
蒂瞟了一眼因为厌恶而皱着鼻子的利鲁匹林，再次扬起了嘴角。
“你还真是抓了一只很棒的礼物啊。干得好，肥猪。作为奖赏，我就让你看一出好戏吧。”
在用嘶哑的声音说完之后——
蒂伸出犹如钩爪的右手，从正被吊在空中，痛苦地皱起眉头的少女的后衣领中插了进去。
银色的铠甲和铠甲下那身嫩绿色的上衣被瞬间剥下，落到了地面。
少女在露出那白得令人眩目的肌肤之后，脸色变得更加痛苦了。看到她的神情，蒂露出了残忍的笑容，尽情地嗤笑起来。
“如何，你是第一次看到人族女人的身体吧？或者这对猪来说不堪入目呢？不过，更有趣的还在后头呢！！”
蒂的右手五指突然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似地波动起来。
不知何时，她的手上长着的不再是手指，而是变成了类似细长虫子一般的东西。在其尖端张开了长着细密牙齿的圆嘴不停蠕动，让人望而生厌。
“看啊！！”
在蒂发出叫喊的同时，五根手指——不，是五只长虫突然延长了几十倍，将少女的上半身缠绕起来。在将她的动作封锁之后，尖端高高扬起，以仿佛要将脑袋扎进少女身体里的势头，向她的肌肤各处咬了下去。
“啊！！”
名为莉法的少女身上喷出大量的鲜血，瞪大了绿色的眼睛，发出了低声的哀鸣。她的手动了起来，想要将长虫从身子上赶下去，但是她的上半身被缠得严严实实，手腕更是被利鲁匹林的绳子绑了起来，根本无计可施。
五个伤口的出血似乎瞬间止住了。但利鲁匹林知道，其实并非如此，那些血是被和蒂的右手相连的那些长虫吞噬了。
暗黑术师高高地昂起头，以尖利的声音咏唱起术式。
“Systemcall！Transferhuman-unitdurability……righttoself！！”
蓝色的光芒啵的一声从少女的伤口上冒出，然后光芒如同血液一样沿着长虫的身体，被吸进了蒂的手臂之中。少女的痛苦变得更加激烈，用力地向后弓起了纤细的身体，似乎随时都会折断。
“哈……太棒了……太棒了！！多么浓烈……多么甜美！！”
犹如切割金属一般尖利的声音刺入利鲁匹林的耳中。
鼓膜的疼痛让兽人族族长终于回过神来，气喘吁吁地大喊：
“你……你干什么！！这个女人，是我的俘虏！！我要带她去皇帝那里！！”
“住口，你这肥猪！！”
蒂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以充斥着疯狂的声音大叫：
“你忘了皇帝已经全权委托我进行作战指挥吗！！我的意志便是皇帝的意志！！我的命令便是皇帝的命令！！”
利鲁匹林的喉咙顿时堵住了。
“这次作战不是早就失败了吗”的反驳已经到了嘴边，但是皇帝却没有留下任何新的命令，就从战场上消失了。那么，他根本无从反驳蒂那“所有命令维持原样”的主张。
在一动也不能动的利鲁匹林眼前，人族少女不停地发出低声的哀鸣，动作变得越来越无力。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蒂的肌肤上那无数的伤口开始变小，渐渐地愈合起来。
“呜……啊……”
少女那紧咬着的牙关中发出了几近崩溃的呻吟。
不知从何时起，在利鲁匹林眼中，被吸取着天命的这个少女，和成为祭品而死的公主骑士的身影渐渐重合起来。
少女眼中的光芒开始变得黯淡。肌肤的颜色已经从白皙变为了铁青，双手更是无力地垂了下来。但是，蒂右手上的长虫却依然不满足地蠕动着，想要将她的鲜血吸得一滴不剩。
会死……她会死的。
好不容易抓到的俘虏会死。
不，是第一个见到自己却既不害怕也不轻视的人类会死。
正在此时——
惊人的现象，让利鲁匹林瞪大了双眼。
地面……暗黑帝国的土地，本是黑如炭灰的不毛之地，但此时在那被吊起来的少女脚下，却发出了绿色的光辉。
那本应只能在极少数地方看到的柔软嫩草突然从地底冒出，绽放出了无数色彩缤纷的小花。清凉的芬芳飘散开来，就连那血色的阳光似乎都变成了让人感到安宁的乳白色。
从那片小小的草地上散发出的浓密天命化为漩涡，被少女的身体吸收了。
发青的肌肤瞬间恢复了血色，眼中的光芒也随之复苏。
在地面的绿色消失，太阳的颜色也变回原样的时候，利鲁匹林的直觉告诉他，少女的天命也已经全部恢复了。一种原本不应该有的安心感，充斥在他的胸膛之中。
但是，马上就被打破了。
“居然会这样……涌现了……又涌现出来了！！”
伤口本该已经全部愈合的蒂发出了刺耳的尖利叫声。
她放开了抓着少女头发的左手，把左手的手指也变为了丑恶的长虫。
随着一阵低沉的水声，新的五根触手刺入了少女的肌肤。
“呜……啊啊啊！！”
少女再次发出了哀鸣，但随即被蒂的高声大笑所掩盖。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是我的！！这些都是我的了！！”
***
——必须忍耐住。
被在现实世界以及ALO都不曾感受到的剧痛折磨到快要昏过去的时候，莉法的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在潜行之前，她听比嘉说明过超级账号03“地神提拉利亚”所被赋予的能力。那便是“无限自动回复”。能从周围的广大空间中自动吸取能量，来回复自己，或者其他生物以及静止物体的耐久度。按照他的说法，原本就极为庞大的HP数值加上这个能力之后，基本不可能发生因为HP下降而死亡的事情。
所以莉法才要不惜冒着成为俘虏的危险去见贝库达，对他发起挑战，同时也决定绝对不对UnderWorld人拔剑。
现在抓着莉法，以激烈的疼痛折磨她的女性也和利鲁匹林一样是UnderWorld人——也就是人工摇光。如果用剑将其斩杀，灵魂就会彻底消灭。在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理由受伤与渴求回复之前，不能与她战斗。
啊，但是……
天命被吸取的痛苦，已经强烈到自己连上半身的衣服几乎被剥了个精光的羞耻感都顾不上了。
这真的是和现实的肉体分离，仅仅只是虚拟出来的感觉吗？
***
“住手……”
利鲁匹林一开始甚至没有发觉这是从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
但很快他就更加明确地张开嘴，大声说道：
“住手！！”
蒂转动着那瞳孔已经缩小得堪比针眼的双目，猛然向利鲁匹林瞪去。兽人族族长忍耐着那涌上心头的寒气，继续说道：
“你的天命不是已经彻底恢复了吗？没必要再吸取这个伊武姆了吧！”
“你说什么……这是在命令我吗？”
蒂轻声低语，那抑扬顿挫犹如跑调的歌曲。
在说话的时候，那十根触手依然在激烈地蠕动着，紧紧地束缚着少女，贪婪地吸食着血液。暗黑术师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肌肤恢复成仿佛涂着香油的光泽，黑发也变得比以前还要浓密。
不只如此，那多余的天命甚至还从她的全身溢出，化为飘散在空中的蓝色光点。然而，蒂却依然以邪术束缚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娇小的少女，不停地虐待着她。
“我说过了吧，肥猪。这个俘虏已经是我的了。不管我吸收她多少天命，在肥猪面前怎么侮辱，甚至是当场掐死她，都和你没关系吧？”
她从喉咙里发出了呵呵呵的低笑。
“嗯……不过，也对哦。毕竟是你找到的，我是不是该稍微让步呢？那么，现在马上给我脱衣服。”
“你……你说什么……”
“老实说啊，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那穿着夸张的铠甲和斗篷的样子，就恶心得让我快吐出来了。明明是只猪，装什么人啊？如果你把衣服都脱掉，趴在地上来几声猪叫的话，我也许会把这个女孩子还给你哦？”
吱。
利鲁匹林的右半边视野突然亮起了红光。同时，右眼传来了犹如被铁针深深贯脑的疼痛。
——明明是只猪。
——装什么人。
蒂的话语和那个名为莉法的少女说出的话重合起来。
——你也是人类吧？
——还需要其他理由吗？
不能让这个女孩被蒂杀掉。不，是不愿意看到她被杀。只要可以的话……只要可以的话。
利鲁匹林的右手抓住了斗篷的系带。然后啪的一声将其撕裂。
在斗篷掉到地上之后，利鲁匹林又将手放到了铠甲的皮带上。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声音。
“不要……”
他猛然抬头，和正直视着自己的莉法对上了视线。
那痛得泛起泪花的翠玉色双眼，缓缓地左右摇晃着。
“我……没事的。所以。不要……做那……种……”
她还没能说完，蒂突然将脸靠了过来，轻轻地咬着少女的脸颊。
“再说这些无聊的话，我可要咬破你这种可爱的脸了。难得的好戏，可不能糟蹋了。喂，怎么了肥猪，赶快脱啊。还是说人族的身体让你兴奋起来了？”
她不停地发出尖利的大笑声。
利鲁匹林那握着铠甲皮带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右眼的疼痛完全没有缓解的迹象。但是和心中那翻腾的愤怒与屈辱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我……我是……我是……”
突然，有些东西从他双眼溢出，划过脸庞后滴落。左边的脸颊滴落的只是透明的水滴，但是右半边的脸却被染成了深红。
“我是……人类啊！！”
随着他的呐喊，右眼感受到了迄今为止最为强烈的疼痛，眼球啪的一声自内部破裂开来。
利鲁匹林用那减少了一半的视野死死地盯着蒂的身影。女术师那残忍的笑声突然断绝，呆呆地张大了嘴。
利鲁匹林猛然拔剑，全力向蒂那毫无防备的双脚砍去。
但是他才刚刚失去了一只眼睛，难以把握距离感。
剑尖只是轻轻擦到了蒂的右小腿，然后利鲁匹林就失去了平衡，左肩重重地撞到了地面上。
他从地上抬起头，看到的是蒂·爱·艾鲁换上了一脸凶恶的表情，咧着嘴咒骂道：
“你这死肥猪……居然敢伤了我！”
她将少女的身体往后面一丢，双手高高举起。十根触手发出了“锵”的一声，瞬间变为了闪亮着黑光的十把利刃。
“我要把你剁成肉酱，拌在秸秆里拿去喂野猪！”
兽人族族长呆呆地看着利刃左右大大地分开，然后向自己挥下。
啪。
咚。
两声轻响几乎同时响起。蒂的动作瞬间停止。
利鲁匹林茫然地看着术师的双手在肩下不远处和身体分离开来，落在地面上发出了低沉的声音，然后还滚动了几下。
而蒂本人自然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高挑的术师左右肩膀上犹如瀑布般挥洒着鲜血，缓缓地转过身去。
然后利鲁匹林就看到了莉法那散发着白光的身影。
她手里拿着一把似乎以她全身看不到半点肌肉的纤细身体根本驾驭不了的巨大长刀，做着向前劈砍的动作。虽然她的双手手腕还被绳子绑着，但明显是这个少女将蒂的双手瞬间砍断。
蒂以干巴巴的声音说道：
“人族……居然为了帮一只猪，而杀人？”
莉法坚定地凝视着那似乎因为难以置信而不停摇头的暗黑术师，回答道：
“你错了。我是为了帮一个人而斩杀邪恶。”
她以流畅的动作高举长刀。
刷！
少女在一个看起来完全够不到的距离放出了斩击。
真是——太美丽了。
她从双手的指尖到双脚的脚尖都没有用上半点多余的力量，却快到让人不寒而栗。那是被磨炼到了极限的技巧。
再度的感动让利鲁匹林不由得泛起了泪光。在他模糊的视野中，身为最强暗黑术师，同时也是十侯顶级强者的蒂·爱·艾鲁的肢体，无声地从天灵盖开始垂直裂作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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