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各自的战斗 公元2026年7月7日/人界历380年11月7日 5
“虽然我和你们没有个人的恩怨……”
克莱因举起长刀，直直地指向红色军团，话语在古代遗迹中回响。
“但是你们敢伤了我兄弟，那就得好好回敬一下了。三倍奉还……不，是要千倍奉还啊，混蛋！！”
说完他就直直地冲进了敌军之中。这种鲁莽的举动，让亚丝娜甚至忘记了伤口的痛楚，呆立在了原地。不过随后克莱因的身边就出现了一道新的代码列，化为了人形。
出现在那里的，是高高举起了大型战斧，有着巧克力肤色的巨汉。
“艾基尔先生！”
过去一直为SAO攻略组在战斗力和补给方面提供着强力援助的“战斗商人”看了亚丝娜一眼，那粗豪的容貌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翘起了右手的大拇指。
然后他转过身，追着克莱因猛然奔去。
第三个人和第四个人，则是出现在亚丝娜的面前不远处。
其中一个是身穿以栗色为基调的衣服，上面套着胸甲，腰上挂着银色钉锤的短发女孩。另外一个则是身穿群青色长衣，头发在头部两侧绑起的娇小少女。
“莉兹！！西莉卡！！”
看到这两人，亚丝娜终于没有忍住自己的泪水。
全身失去力量，好不容易才坚持着没有倒下的亚丝娜，对与她结下了深刻友谊的同伴伸出了双手。
“你们……你们来了啊……”
“肯定会来啊，这还用说吗！”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两人同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莉兹贝特握住了亚丝娜的右手，西莉卡则是用力地握住了她的左手。随后两人的笑就带上了哭腔。
“你怎么这么勉强自己……满身都是伤啊……你也太拼命了，亚丝娜。”
“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大家都来了哦。”
光是被莉兹贝特和西莉卡紧紧地抱住，亚丝娜就感觉全身的伤痛都温和地溶化，在阳光下蒸腾消失。
“谢谢……谢谢……”
亚丝娜透过那被不断涌现的泪水堵住的眼帘，看到那代码列的骤雨倾泻在遗迹的入口附近。
随后，出现了几百个穿得五颜六色的剑士。
“那些红色的就是敌人！”
“前卫，突击！把他们推回去！”
“后卫先退下去检查一下咒文！”
他们一着地，就以UnderWorld语……不，是日语叫喊着，举起剑、斧头或长枪，向前方的红色士兵们冲去。
出色的个人技巧，协调的集体行动，显示出他们都是熟练的虚拟现实网游玩家。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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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丝娜用终于能够再次开始思考的脑袋观察着状况。
从美国玩家现身战场的时候开始，UnderWorld的时间加速就被袭击者一方固定在了等倍。这也意味着，日本这边也可以用AmuSphere潜行进来。
但是，援军所装备的剑和铠甲所反射出的璀璨光芒，表明了他们所使用的并不是系统默认的卫士账号。
也就是说——是转换进来的。
他们一定是将自己花了大量时间与极大的努力培养出来的角色，转移到了UnderWorld之中。
他们明明知道，自己的角色不一定能回到原来的网游世界之中。不仅如此——从UnderWorld的原理来看，在死亡的瞬间，角色资料可能会被全部删除！
“大家……对不起……对不起……”
亚丝娜呜咽着，向眼前的两个好友，以及正在将前线回推的那些剑士们道歉。
“你说什么啊，亚丝娜。”
莉兹贝特的回答中充满了无可动摇的意志。
“我们在SAO和ALO中的努力，肯定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保护自己重视的事物啊。”
“嗯……是啊……谢谢……”
亚丝娜低声地道谢，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过有一件事她还没搞明白，到底是谁向现实世界的莉兹他们传达了UnderWorld的危机，请他们转换进来当援军呢。她可不认为此时还困守在OceanTurtle副控制室里的菊冈和比嘉还有闲情去思考并实行这样的战术。
“我说，莉兹，西莉卡，到底是谁把你们带到这里的啊？”
听到亚丝娜这么一问，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笑出声来。
“我说啊，亚丝娜，这种事情还用问吗！”
“是结衣啊！结衣把UnderWorld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情况，拼命地向我们说明了呢！”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亚丝娜的内心猛然揪紧，眼泪止不住地流出。
结衣。诞生于旧SAO的自上而下型AI，亚丝娜和桐人的女儿。没错……只可能是她了。袭击者的计划就连亚丝娜和菊冈等人都没能预料到，却被她所察觉，做出行动予以对抗。
“谢谢，小结衣……”
亚丝娜将所有的心意都凝结在这一句低语之中，之后等她站起来的时候，被斩断的左手已经彻底恢复，全身的伤口也几乎消失殆尽。
此时，从她背后传来了战战兢兢的声音。
“那个……亚丝娜大人？这两位究竟是……还有那些骑士们……”
亚丝娜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脸呆滞地站在那里的整合骑士莱恩利。他身后那些被人从危机中拯救出来的卫士们都一样瞪大了双眼。
亚丝娜在莱恩利和莉兹贝特她们之间来回看了看，微笑着答道：
“这些人都是我重要的同伴啊。他们从RealWorld来到这里帮助我们了。”
莱恩利眨了几下眼睛，死死地盯着莉兹贝特和西莉卡看了片刻——
然后他那残留着稚气的脸庞上，露出了极为安心的表情。
“是这样啊……真的是太好了……我本来还以为，除了亚丝娜大人，外部世界的人都是那种可怕的士兵呢……”
“喂喂，怎么可能啊！！”
莉兹贝特显得有些不满，但是却极其亲切的表情，拍了拍莱恩利的肩膀。
“我叫莉兹贝特。请多指教啦，骑士君。”
“啊……好、好的。初次见面，我叫莱恩利。”
亚丝娜微笑着看着他们的对话，心头突然涌上了明确的预感。
自己永远不会忘记眼前这幅光景。
这是生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在此邂逅，交谈，建立起了友情的瞬间。她绝不能让这个之后还要讲述很久很久的故事，在这里以悲剧落幕。
亚丝娜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了严肃的语气，向莉兹贝特问道：
“莉兹，转换进来的有多少人？”
“啊……嗯，大概两千多一点吧。虽然我已经尽力了……但还是没能把听我讲述了情况的人都叫进来……”
莉兹贝特咬紧了嘴唇，亚丝娜则是轻轻拍了拍好友的后背。
“已经够多的了。不过……为了保留能够再次转换的可能性，还是要避免消耗战。不要把前线拉得太长，加强治愈术的覆盖。莉兹和西莉卡你们带着大概两百人退到后方，组成支援部队。”
亚丝娜将自己的意识切换为战斗模式，迅速地对莱恩利和卫士们也下达了指示。
“我知道各位可能不愿意，但还是先和修士队会合，让他们对你们用治愈术。RealWorld的剑士们对神圣术并不熟练，如果你们能教他们使用术式的话，会有很大的帮助。”
“是……是的，亚丝娜大人！卫士队，都听到了吧！去为援军的骑士们提供支援！”
听到莱恩利的叫喊，在连续的战斗中已经非常疲惫的卫士们依然大喊着发出了回应。
“对了……亚丝娜姐姐你又要干什么啊？”
听到西莉卡的提问，亚丝娜对她眯起了一只眼睛。
“还用说吗，当然是杀到最前方了。”
亚丝娜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她赶到最前线，见到的是ALO里的那些老熟人——风精灵领主朔夜、猫妖领主亚丽莎、火精灵将军尤金，等等。亚丝娜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和他们用力地互相点了点头。
不，不只有那些从ALO中转换而来的人。
以准头极高的弩弓连射对剑士们进行有力援助的，应该和诗乃一样是来自于GungaleOnline的玩家。
而如同钢铁风暴一般横扫敌人的，则是走遍了无数虚拟现实网游的最强公会“沉睡骑士”的成员。
魔法师朱涅看到了亚丝娜，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亚丝娜则是挥了挥手作为回应，同时忍住了再次快要涌出眼角的泪水。
他们全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不惜丧失作为自己分身的角色，也要来这里帮忙。那么，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有着超级账号护身的人，自己必须去冒最大的危险，将他们的牺牲降到最低。
亚丝娜一边穿越战场，一边对援军不停地发出指示，将扩展得过长的前线紧缩，以遗迹神道的入口处为中心，重新组成了半圆形的阵形。
即使转换进来的这两千多人在装备和属性上都极为强大，但是美国玩家的人数依然还剩下一万以上。如果进入消耗战的话，可能出现不少死亡者——也就是有可能丧失角色数据的玩家。
还有一个不能无视的问题——
那就是在UnderWorld中战斗时绝对无法回避的真实痛楚。
和在感受到疼痛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死亡并退出的美国人不同，要重复着负伤、后退和恢复这个过程的日本人要不停地承受着痛苦。而亚丝娜刚才就亲身体会到，这样的痛苦会慢慢地消磨人的心志。
——拜托了，各位，再努力一下。只要将这一万多名敌人全部消灭就好了。
这样一来，那些袭击OceanTurtle的人，就真的没有可以投入UnderWorld的战力。接下来只需要追上应该会被骑士长贝尔库利和诗乃拦下来的皇帝贝库达，将爱丽丝夺回就可以了。
亚丝娜一边在最前线挥动着轻剑，一边尽全力大喊道：
“没问题……能赢的！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一定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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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的啊——日本虚拟现实网游玩家广野孝的心里冒出了这个迟来的疑问。
凌晨五点被朋友的电话从床上吵醒，一登录ALO就突然被要求转换账号。而他之所以会答应下来，绝对不是因为那个拼命演说的人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也不是因为对她的观点产生了共鸣。
老实说，最大的原因，就是没有什么原因。
再加上想知道用国家预算制造的虚拟现实网游到底是什么世界的少许好奇心，以及少许因为他在进入高中之后的第一次实力测试中得了一个糟糕的成绩，觉得反正马上会被父母收缴AmuSphere的破罐破摔。然后是一丁点的预感——也许在这个世界里，真的能够找到那种以往玩的游戏里没有的“什么东西”？
然后他就把用两年时间培养起来的角色转换了，在登录了一个闻所未闻的服务器之后，等待着广野孝的，是一个就站在他眼前的红甲壮汉，正宗的英语粗口，以及一把毫不留情地朝他砍来的斧枪。
虽然他忍着哀嚎往后飞退，但是斧枪的枪尖依然命中了他左脚的防具，划破了装甲，微微地刺进了小腿。自从小学时那次骑自行车结果摔成骨折之后，他就从来没尝到过这样的疼痛了。
我可不知道会这么痛啊！！他一边在心里大喊，一边拼命地躲过斧枪的追击，凭着手里那把极为稀有的单手剑勉强击退了壮汉，但还是被脚上的伤口流出的那一大摊近乎真实的血液吓得几乎要呕吐。然后他就像是被拖走似的，被带到了支援部队所在的后方。
——不干啦，我要登出！
就在脱口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为广野孝进行治疗的，是一个身穿淡蓝色僧侣服，看起来像是牧师的同龄女孩。
看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广野孝的心中突然冒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马上为您治疗，请再忍耐一下吧，骑士大人。”
轻声说完这句话后，少女将那纤细的双掌按在了他左脚的伤口——以广野孝的标准来看的话——上面，咏唱起了咒文。有那么一瞬间，广野孝以为她是一个NPC。
但是，那带着一抹灰色的茶色眼睛中透出的专注，以及那既像东方人又像是西方人的可爱脸庞，还有那治愈着伤口的白光中蕴含的温暖，都在告诉着广野孝一个事实：她不是在玩角色扮演的日本人，而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真正人类。
真的会有这种事情吗？明明说的是日语，却不是日本人，更不是NPC。那么，这个女孩子究竟是什么人？
在左脚被斧枪击中，感觉到剧烈的疼痛时，广野孝还没有多想。反而是在伤口被女孩子用魔法治愈的过程中，他才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涉足其中的，并不是游戏的剧情，而是一个巨大的事件。
“好啦，这样就没问题了，骑士大人。”
身穿僧侣服的女孩带着一丝得意的表情放开双手的时候，长度约有五厘米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只留下了微不可见的淡褐色伤痕。疼痛感则是彻底地消失不见。
“谢……谢谢你……”
广野孝支支吾吾地道谢着，他其实很想说一些适合“骑士大人”这个身份的台词，但是脸庞突然发热，舌头也变得麻痹。在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他伸出了双手，轻轻地抱住了少女那纤细的身体。
如果这个世界是普通的虚拟现实网游世界，广野孝的行为已经会被认定为是“对NPC的不适当接触”，受到系统的警告了。
但是身穿僧侣服的少女却只是在他的怀中颤抖了一下，像是很吃惊似地微微吸了口气。几秒钟后，他感受到少女的手臂有些迟疑地伸到自己背后，然后施加了一点微弱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压力。
“不要紧的哦，异国的骑士大人。”
耳边传来了平静的耳语。
“尽管我只是个见习修女，但依然能够以自己的微薄之力，履行自己的职责。骑士大人您比我要强大得多，也要勇敢得多地参加了战斗。请回想一下……您可是为了守护众多的人民，守护这个世界，才拿起了手中的剑啊。”
然后少女用右手轻柔地抚摸着广野孝的脊背。
对广野孝来说，不管是在现实世界还是虚拟世界，他都是第一次和女孩子拥抱。但是在他想来，哪怕在现实世界有了女朋友，他也无法得到超过这个瞬间的感动了。
在这如梦似幻的一瞬间过去之后，两人的身体终于分开，而广野孝则下定决心问道：
“那个……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见习僧侣那白皙的脸庞上微微泛起红晕，点了点头。
“好的……我叫芙蕾妮卡。芙蕾妮卡·杰斯奇。”
“芙蕾妮卡……”
广野孝念叨了一遍这个发音有些古怪，但是却和眼前这个少女无比贴切的名字，然后少有地以极为嘹亮的声音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不是威利欧斯这个ID，而是自己不怎么喜欢的本名。
“我的名字是孝……广野孝。那个……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芙蕾妮卡的眉头微微上扬，而眉下的双眼则是温和地眯起，随后点了点头。
“当然了，骑士广野孝大人。等战争结束，世界回归和平之后，我们一定能够再次见面的。我会向三神祈祷您的好运。”
芙蕾妮卡再次伸出双手，轻轻地握住了广野孝的左手。然后她迅速地站起身。
广野孝目送着芙蕾妮卡那身穿蓝色的僧侣服，为了治疗新的伤员而奔跑着的背影，下定了决心。为了能够挺起胸膛——如同真正的骑士一样站在她的面前，他一定要勇敢地战斗到最后。这个世界早已不是什么游戏了，而是和广野孝所成长的现实世界有着相同分量的另一个现实。
即使会在战斗中耗尽HP，不，是耗尽生命，被逐出这个世界，他也要在最后的一刻奋勇向前，握紧手中的剑。哪怕自己会受多重的伤，承受多大的痛。如果做不到的话，自己就绝对无法再见到芙蕾妮卡了。
广野孝站起身来，奋力地大吼了一声，不是为了执行任务，而是为了履行自己的使命，再次向着最前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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