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决战 2
要被追上了。
爱丽丝坐在雨缘的鞍上回头看去，轻轻咬着嘴唇。
漂浮在红色天空中的不祥黑点，确实是比起五分钟前要变大了一些。所以并不是敌人的速度变快，而是雨缘和泷刳渐渐地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因为完全没有休息而一直飞到现在，所以也是理所当然的。应该说，它们能够努力到现在已经接近于奇迹了。在仅仅半天的时间里，它们飞的距离比起从央都圣托利亚到尽头山脉——也就是比人界的半径都要多出数倍。这两只龙很明显都是在不停持续着会激烈消耗天命的极限飞行。
但是，为什么那个追踪者不会耗尽力量？
她用晶素使出远视术确认过，对方好像是乘坐在一个和飞龙不同的古怪生物的背上。那种只能以“长着翅膀的圆盘”来形容的生物，别说是在人界，就算是在暗黑帝国中她都从来没见到过。
那个和桐人一样来自“现实世界”，名叫诗乃的弓箭手曾经说过，追踪者是暗黑帝国的皇帝，同时也是黑暗之神贝库达本人，其真正身份是和桐人还有诗乃处于敌对的现实世界人。
皇帝贝库达之前被骑士长贝尔库利的舍身之剑——恐怕就是神器时穿剑的记忆解放术——所击败。但在得到了新的生命之后，他再次降临这片大地，向爱丽丝追来。
对这仿佛在嘲笑贝尔库利之死的可怕“复活”，爱丽丝心中依然在燃烧着绝对无法饶恕的怒火。
但是，爱丽丝在这次孤单的飞行中，终于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既然敌人在这个世界是不死之身的话，那就在现实世界中杀了他好了。
为此，她一定要赶到“尽头祭坛”。
她将视线转回前方，隐约能够看到，在那红色天空的彼岸，耸立着规模大到让人难以想象的断崖绝壁。那是创世神话中提到的“世界终末壁垒”。和飞龙能够跨越的人界山脉不同，这片包围着暗黑帝国的断崖，传说中有着无限的高度。
在绝壁前方，和飞翔的爱丽丝几乎相同的高度上——
漂着一个小小的浮岛。
那个宛如一个尖底杯子的岛，到底是以什么力量漂浮在虚空之中的呢，此时根本就无从推测。
爱丽丝定睛一看，在那平坦顶部的中央，好像有着什么人工建筑。那就是她要找的“尽头祭坛”吗？既是这个世界的出口，也是现实世界的入口。
剩余的距离已经不到十千梅了，但遗憾的是，不等爱丽丝到达浮岛，她就会被背后的皇帝贝库达追上。
爱丽丝缓缓地吸了口气，又将它吐出。
右手轻抚爱龙的脖子，命令道：
“谢谢了，雨缘，还有泷刳。到这里就行了，落到地上去吧。”
两只龙发出微弱的叫声，并排着开始螺旋降落。
下方的地形，不久之前就变成了散发着寒气的暗灰色沙漠。在仿佛是神厌倦了创造后敷衍出来的那片单调无垠的沙海上，两只龙划出长长的轨迹，仿佛栽倒一般地着地了。
雨缘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沙哑叫声，爱丽丝则迅速地从它那躺倒的巨大身躯上跳了下去。她摸索了一下腰上的皮袋，拿出了仅剩下一瓶的灵药。
她将瓶子里的蓝色液体往雨缘嘴里灌进去一半，然后把剩下的一半全都倒进它旁边的哥哥嘴里。尽管这是公理教会制造的灵药，也不够治愈飞龙那庞大的天命，但至少能让它们恢复再次起飞的力量。
爱丽丝的两只手分别轻轻搔着两只龙那长着软毛的下巴。
“雨缘，泷刳。”
在叫出名字的时候，泪水自然地从她眼中浮现。她拼命地忍住眼泪，继续说道：
“就在这里告别吧。这是我最后的命令——飞到人界，回到西域的龙巢去。雨缘去找个丈夫，泷刳去找个妻子，然后生一堆小孩，把它们好好养大。必须是在将来能载着骑士飞翔的，强大的孩子啊。”
雨缘突然抬起头，舔了舔爱丽丝的脸。
泷刳则是将鼻子凑到她的右腰上，嗅着挂在那里的，属于艾尔多利耶的神器——霜鳞鞭的味道。
在两只龙将头移开的时候，爱丽丝严厉地下令：
“好了，快走！不准回头，笔直地往前飞！”
“咕噜噜噜！”
两只龙同时抬起了头，高声鸣叫。在站起那巨大的躯体时，它们已经不再回头，而是朝着西方开始助跑起来。
大大张开的双翼攀上沙漠的风，巨大的身躯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这对兄妹保持着仿佛翅尖会互相触碰的距离，用力地拍打着翅膀，迅速地拔高。
就在此时——
雨缘那长长的脖子转向爱丽丝。
爱丽丝直直地盯着爱龙那犹如水晶一样美丽的眼睛。在它的眼角，浮现出巨大的水滴，然后飘洒在空中，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雨……缘？”
爱丽丝话音未落。
已经将头转回去的飞龙，和它的哥哥一起将身体右倾，划出尖锐的角度改变了方向。
两只龙发出凶猛的咆哮，没有飞向西方，而是朝着北方的天空直线上升。它们的目标，正是此时已经不断逼近到能清楚辨认出来的黑色追踪者。
“不要……不要啊！雨缘，不要！”
爱丽丝大喊着跑了起来。但是，沙漠的细沙却绊住了她的靴子。
在摔倒在地的爱丽丝眼前，雨缘和泷刳向着那不死的敌人所在的高空冲去。银色的鳞片在红色的阳光照耀下犹如火焰一般闪亮，长满了锐利尖牙的嘴巴也张大到极限。
这对兄妹在追踪者进入射程之后，迅速地发射了它们最大的武器——热线。那刺破天空的纯白光芒，仿佛由飞龙的生命燃烧而成。
而乘坐在古怪生物背上的敌人，即使看到逼近的超高温火焰，也没有要改变飞行轨道的意思。
只见他随意地伸出左手，并张开五指。
不可能防御得住的。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整合骑士的武装完全支配术和高位术者联合施展的多重术式之外，飞龙的热线是优先度最高的攻击。而且他面对的还是两道热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没空去吟唱足以与其抗衡的防御术。
爱丽丝这样推测着，或者说是这样祈祷着。但是，在发出高亢共鸣声的两道热线即将把敌人的身体吞噬殆尽的前一刻，发生了一个超出爱丽丝理解范围的奇怪现象。
以追踪者的左手为中心，一团漆黑的暗影旋转着扩散开来。
周围的空间仿佛朝着黑暗跌落一般扭曲起来，就连飞龙那原本应该蕴含着强大威力的热线也不例外。
直线轨道划出一个圆弧，直接被吸进男人的左手之中。两条热线只是散落了一些微弱的光点，没有闪光也没有爆炸，就这么被黑暗吞噬了。
敌人飞在任何术式和剑技都无法到达的高空之中，在爱丽丝眼中只是一个黑点，但她却真切地看到，敌人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随后，随着一阵仿佛正将沙粒磨成细粉的刺耳噪声，围绕在男人左手上的黑暗之中射出了几道漆黑的闪电。
这仿佛是吞噬了两只龙的热线，转化为自身力量的攻击，毫不留情地将空中的雨缘和泷刳贯穿了翅膀和四肢。两只龙的巨大身躯猛然摇晃起来，在空中播撒出大片比赤红色的天空还要浓艳的鲜血。
“啊……啊……”
爱丽丝呻吟着，双手伸向天空大喊：
“雨缘！快逃！已经够了，快逃！”
她的哀嚎应该被两只龙听到了。但是它们却仿佛被爱丽丝的声音激励了似的拍打着双翼，再次往前突击。
它们的嘴巴大大张开。牙齿的间隙中升腾起扭曲光线的热气，白光不规则地闪动着。
唰！
热线再次灼烧着天空。
而这一次，男人依然展开了黑暗之盾，挡下了火焰。
同样的反击必然会再次到来，然而两只龙却依然勇猛地继续向前突击。它们大张着嘴持续放射着光线，用力拍打着翅膀，朝着敌人扑去。
从贯穿两只龙身体的伤口上飞散而出的鲜血化为了火焰。银鳞也片片剥落，化为光点在空中飞舞。
两只龙正将自己的整个躯体转换为光素。
燃烧着生命不断释放而出的热线填满了黑色的漩涡，开始让它变得饱和。男人的左手似乎也因为无法承受肆虐的高热而冒起了白烟。
就在此时，敌人的全身被蓝黑色暗影构成的薄纱包裹起来。左手释放出的虚无漩涡气势更盛。随后，从中央放射出的黑色闪电开始将白色的热线推回。
产生冲突的白色与黑色的力量，只在两者中间相持了仅仅一秒左右，就毫无悬念地逆转了。
无数的黑色闪电，朝着像是因为力尽导致翅膀拍打变慢的雨缘和泷刳射去。
“雨缘！雨缘！”
就在爱丽丝的叫喊随着眼泪播撒在沙漠的空气之中时——
天星坠落。
两道闪亮的光芒，以可怕的速度从赤红的天空上降临。
其中一道直接落到地上。而另一道，则是在两只龙和追踪者的中间静止下来。
光芒猛然飘散，露出了隐藏于其中的轮廓。
是人。
那是一个剑士。
有些过长的黑发，和同样漆黑的大衣在风中飞舞着。背后则是交叉装备着白黑两把长剑。双手叉在胸前，平静地注视着逼近的暗色轰雷。
“砰！啪咔！”
随着一阵冲击声，闪电打在剑士身上。
不，准确来说，是还没能触碰到他的时候就被弹开了。
在交叉着双手笔直站立在空中的剑士面前有着一道看不见的墙壁，雷电被墙壁隔绝在外，只能徒劳地将威力扩散到空中。
爱丽丝屏住呼吸，瞪大了双眼。
黑衣剑士转过身，看向地面上的爱丽丝。
还残留着些许年少之气的脸展露开来，黑色的双眸中蕴含着强烈的光芒。爱丽丝仿佛感到有火花在胸膛中迸射。其热量迅速扩散开来，将心点成了一团激烈的火焰。
爱丽丝感受着新的眼泪从双眼流下，低声说道：
“桐……人……”
在长达半年的沉眠中醒来的剑士露出了坚定却又带着一丝羞赧的笑容点了点头，转过身将右手笔直地向前伸去。
在他的手所指的方向上，两只濒死的龙正用最后的力量拍打着翅膀。双翼的翼尖，以及长尾巴的末端，已经仿佛融化在光芒中一般逐渐消失。
雨缘看到和它在卢利特村郊外的小屋一起生活了半年的桐人，发出了低吼。
桐人也对它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道彩虹色的薄膜将两只龙覆盖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肥皂泡将它们包裹于其中。但是两只龙却没有害怕，而是收起翅膀，弯着脑袋，将身体团了起来。
彩虹色的球轻飘飘地从爱丽丝的头顶上落下。
爱丽丝甚至忘记了呼吸，抬头看去，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就这样发生在她眼前。
雨缘和泷刳那被七色光芒缠绕的巨大身躯，迅速地开始变小。不，与其说是变小，更像是变得年轻，更加年幼了。
锐利的钩爪变得圆滑，厚重的银鳞变成了柔软的羽毛。尾巴和脖子也变得更短，变小的翅膀覆盖上了一层绒毛。
在爱丽丝张开双手轻轻地将它们抱入怀中的时候，两只龙的身长已经不到五十限了。有着一身泛蓝白色皮毛的泷刳闭着眼睛，似乎是陷入了沉睡。
而雨缘则是变成了一团泛绿的毛球，回归到爱丽丝第一次在中央大圣堂见到它时的样子。它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爱丽丝，张开长满着珍珠状牙齿的嘴巴，发出了短促的叫声。
“雨……缘……”
爱丽丝喃喃低语，泪水流过她的脸颊，落到龙的羽毛上，弹起一片闪亮的光辉。
随后，包裹着两只幼龙的彩虹色光芒猛然变强。爱丽丝的手所感受的不再是羽毛的柔软，而是光滑又坚硬的物体。她眨了眨眼睛，看到自己怀中的，是两个巨大的蛋。
白银色的蛋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在它们可以并排放在手掌上的时候，七色的光芒才终于消失。
爱丽丝轻轻地用脸颊摩挲着两个小蛋，对这个现象的含义有了一些模糊的推测。
因为雨缘和泷刳的天命最大值太大，已经无法用术式进行恢复，所以桐人才会将它们的天命上限值本身缩小到极限——也就是回归到龙蛋的形式，才让它们免于死亡。
爱丽丝此时应该已经是这个世界最高等级的神圣术者，但就连她也无法想象该以什么术式进行组合才能实现这样的效果，但她却不会感到不安。
总有一天，她会再见到这两只龙——光是这样的信心，就让她的胸口感到无比温暖。
爱丽丝轻柔地用双手握住两颗蛋，再次抬头向天上看去。
“谢谢……欢迎回来，桐人。”
她以夹杂着泪水的声音低语着。
尽管这样的声音不可能传达到遥远的高空之上，但黑衣的人影却坚定地点了点头，再次露出了微笑。
令人怀念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才应该道谢。长久以来，都让你担心了。谢谢你，爱丽丝。
——下次，我们在现实世界再见吧。
然后，桐人再次缓缓地转过身，和身缠黑暗的追踪者对峙。
似乎连虚空也承受不住两人的心意碾压，开始断断续续地爆出火花。
“桐人……”
——就算是你，也无法用普通的攻击去击败那个敌人的。
爱丽丝怀着这样的忧虑，咬紧了嘴唇。
突然，身后传来了声音。
“没事的，爱丽丝小姐。”
她回过头，只见那个身穿珍珠色装备的现实世界少女正站在那里。
“亚丝娜……”
亚丝娜那长长的茶色头发在空中飞舞着，她露出微笑，抚上爱丽丝的后背。
“相信桐人君吧。我们必须赶快赶到尽头祭坛。”
“咦？哦……”
爱丽丝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爱丽丝重新看向正南方，仰望那屹立在遥远地平线的“世界终末壁垒”，以及浮游在它前方的白色浮岛。
“尽头祭坛大概在那个浮岛上吧。但是已经不能骑龙了，要怎么去那么高的地方……”
“没问题，交给我吧。”
亚丝娜点了点头，从腰间拔出华丽的轻剑，笔直地指向远方的浮岛，垂下了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睑。
突然，爱丽丝在昨天遭到暗黑界军奇袭时也曾听到的那道天使合唱声，再次响彻四方。
七色的光芒从空中直直地落向灰色的沙漠。
随着一阵沉重的响声，白色的石板从爱丽丝眼前的沙漠中升起。
接连不断的轰鸣声响起，石板一块又一块地出现，一点点地增加着高度。
爱丽丝屏住呼吸，眼睁睁地看着在仅仅十几秒的时间里，一道大理石的阶梯出现在自己眼前，一直通向天空彼岸的浮岛。
结束了地形操作，将剑放下的亚丝娜猛然跪倒在沙地上。
“亚丝娜！”
“没事……快走吧。距离祭坛关闭，只剩八分钟了……”
关闭？
一时间，爱丽丝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没等她发问，右手就被用力握住了。
亚丝娜已经站起身，沿着白色的石阶往上跑，爱丽丝也被她拉着向上跑去。她一边跑，一边回过头，向在后方的天空中和追踪者对峙的黑衣剑士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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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人。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很多话想问你。
——一定要赢。赢了之后，再次回到我的面前。
***
架在灰色沙漠上的大理石浮空阶梯，以及在上面以如飞一般的速度奔跑的两个女性剑士，实在是太美、太有诗意、太有象征意义了，让人不由得为之叹息。
我把这个景象烙印在脑海之中，在内心深处低语。
——爱丽丝。亚丝娜。
——就此……告别吧。
之所以没有将“下次时间加速会达到现实的五百万倍”，以及“如果到那时还没能脱离就要在这个世界度过二百年时光”告诉亚丝娜，是有原因的。
如果告诉她们的话，不管是亚丝娜还是爱丽丝，都一定会选择和我一起战斗。哪怕会因此而错过时限没能脱离，她们也无怨无悔。
在感知到追着爱丽丝的那个敌人的气息时，其异常就让我感到战栗。
不，用气息这样的表现方式并不恰当。在那里的，只有“无”。那是能够吞噬一切信息，连一丝光芒都不能逃出的黑洞。
在时限之内击败这样的对手，三人一起平安脱离的可能性非常低。这样一来，我的行动优先级就已经确定了。
要让亚丝娜和爱丽丝顺利地登出UnderWorld。
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比它更加优先了。
我将那犹如一张画作的景象牢牢地镌刻在记忆之中，随后转过头，看向正悬停在我正面的敌人。
终于碰面的“那个”，已经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存在”了。
那是一个男人。这点应该没错。
但是，就连这点都不能确定。
如果说这是自己捏出来的角色造型，那么调整那张脸的意图应该是白人男性的平均容貌。虽然端正，却没有任何有特色的因素。只能以“白皮肤，蓝眼，金发”这样的话语来描述。
体格对白人来说也是极为普通的。匀称的身体上，穿着类似于战斗服的衣服。
那么这个男人是军人吗？这点也无法确定。因为衣服上那些黑灰色的迷彩花纹，如同某种黏液一般不停地蠕动着。而且左腰上还装备着恐怕属于神器级的长剑。
在路上，我已经听亚丝娜讲过他是袭击OceanTurtle的特殊部队的一员。但是，在不远处用那犹如玻璃一般的双眸看着我的男人，根本不像是那种追求现实利益的人。不，应该说他根本就不像个人类。
在经过大概一秒钟的观察和思考之后，我开口了。
“你……是什么人？”
我很快的就得到了回答。男人以流畅，但是却带着一丝金属质感的声音说道：
“追求者，盗取者，也是抢夺者。”
突然，包裹着男人全身的蓝黑色黑暗气场加大了蠕动的势头。我感觉到有微风从背后吹来。是空气……不，是构成世界的信息，在被吸收进黑暗之中。
“你追求的是什么？”
“灵魂。”
随着问答的进行，吸引力也越发增大。我甚至感觉到，不只是世界的信息，就连我的意识本身都被虚无的重力所牵引。
突然，男人的嘴角浮现出像是表情的东西。那是一种和感情毫无关系，极为缥缈的微笑。
“我还想问你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你会在那里？又有什么资格，站在我的面前？”
问我是什么人？
降临于UnderWorld的勇者？怎么可能。
守护人界的骑士？也不对。
每当脑海中浮现出否定的话语时，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体内被吸出，被夺走。但不知为何，我无法停止我的思考。
通关了死亡游戏SAO的英雄？错。
最强的虚拟现实网游玩家？错。
“黑色剑士”？“二刀流”？错，错。
这些都不是我自己渴望的身份。
那么，我到底是什么人呢？
就在我的意识渐渐模糊的瞬间，我好像听到了一个人，正以令人怀念的声音喊着我的名字。
我抬起不知何时低下的脑袋，在那个声音的呼唤中报上我的名字。
“我是桐人。剑士桐人。”
啪咔！
白色的火花迸射而出，将那些准备把我包裹起来的黑暗触手斩断。思考也瞬间变得鲜明起来。
——刚才那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这个男人能够通过两台STL，直接对我的意识进行干涉吗？
我一边在身边架起一圈想象力的牢固障壁，一边凝视着男人的眼睛。在他的眼中依然是一片虚无。能够将他人的心灵吸收的无底黑暗。
“你到底是谁？”
我下意识地问道。
男人思考了片刻，报上了姓名：
“加百列。我的名字是加百列·米勒。”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不是角色名或者绰号，而是这个男人的本名。
因为，仅仅在这几秒钟里，他的容貌就产生了变化。眼神变得锐利，带上了如寒冰般的冷酷。嘴唇收得很薄，脸颊也变得瘦削。
在变回那宛如雕像一般的脸时，从男人全身喷射而出的黑暗气场也变得更加厚重了。
此时，我终于发现了这个男人的右手已经齐肩而断。之前一直像手腕一样蠕动的无形黑暗缓缓伸长，握住了左腰上的剑。
带着湿润的声音拔出的这把剑没有实体的剑身。只有那虚无的黑暗像是长达一米的黑炎一般耸立着，像是一个非存在的存在。
男人用影之手握住暗之剑用力一挥，带起一阵古怪的震响。
我一边微微拉开距离，一边同时拔出了背上的双剑——左手是蓝蔷薇之剑，而右手是夜空之剑。
要论黑的话，这把用基家斯西达的树枝削出来的夜空之剑也不遑多让。但是，和它那犹如黑水晶一样反射着光芒的剑刃相比，男人的剑却像是将空间切割出来一般漆黑。
难道说和PoH的杀友菜刀一样，拥有资源吸收属性？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但不管是多么搞不清底细的对手，我也不可能后退。必须在亚丝娜和爱丽丝爬完那高达几百米的楼梯之前，挡住这个敌人。
“我来了，加百列！”
我刻意喊出敌人的名字，拍动起变形为翅膀的大衣下摆。
在迅速上升的同时，将两把剑交叉在身前。
“Generateallelement！”
通过将周围的空间本身想象成终端，将全属性的素因各生成几十个之后，我在急速下落的同时将它们同时发射出去。
“Discharge！”
炎之剑、冰之枪、风之刃，以及其他几种色彩在空中划过。我也紧随在术式之后，高举起左右双剑。
加百列·米勒没有采取任何回避行动的打算。他只是露出一丝轻笑，在原地张开了双手。
八色的光芒刺向那缠绕着蓝色暗影的身体。我没有放过他上身微微摇晃的时机，以右手的剑横扫男人的躯干，左手的剑则贯穿了胸膛。
黏液质的黑暗飞溅开来，擦着我的皮肤划过，留下一片冰寒的触感。
我就这样向前飞去拉开距离，然后迅速回头。
然而我看到的，是将流失的无形黑暗渐渐收回，若无其事地回头看着我的加百列。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没有半点伤痕。
果然，这个男人的属性是对斩击、突刺、火焰、冻结、旋风、水弹、钢箭、晶刃、光线和暗咒的吸收。
我则那在交错的瞬间被虚无之刃抚过右肩，仿佛被狠狠地挖了一刀似的，衣服的布料和肌肉都消失了一大块，鲜血飞溅而出。
***
加百列·米勒看了一眼在纯白的空中阶梯上奔驰的“光之巫女”爱丽丝和另一个少女，推算出了两人还要五分钟左右才能到达系统控制台。
那么，此时就没空闲和突然出现的碍事者战斗了。迅速剥夺他的战斗力，赶快赶去浮岛才是最合乎逻辑的判断。但加百列却对新的敌人涌起了些许的兴趣，于是继续停留在空中。
乍看之下，他只是个普通的孩子。
和在之前的战斗中与自己同归于尽的壮年剑士相比，他身上几乎没有任何气势。恐怕和诗乃一样是帮助RATH的日本虚拟现实游戏玩家吧。如果光看他给加百列带来的压力，甚至还不如那个少女。
因为，这个黑发的年轻人，根本没有表现出类似于斗志的东西。
虽然在问他是什么人的瞬间，能够吸收他的少许意识，但那个通道却被迅速屏蔽了。之后，他就仿佛被透明的外壳包裹一般，不断地将加百列的精神触手弹开。和这种无法品尝其心灵的敌人战斗，根本没有任何乐趣。
加百列再次考虑是否要迅速将其除去，然后去追爱丽丝。
但是在看到年轻人将大衣的下摆变为翼状，还能同时使用各种属性的魔法之后，加百列的想法却有点改变了。因为加百列感觉到，他很习惯这个世界。
在抓住爱丽丝，带着STL技术逃到第三国之后，等待着加百列的还有一个工作——构建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所有细节都符合自己喜好的虚拟世界。为了能让这个工作更有效率，夺取年轻人拥有的操作技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为此，有必要先将那个想象力的外壳破坏。
加百列露出一丝轻笑，用日语向黑衣少年说道：
“给你三分钟。尽量取悦我吧。”
***
“还真是够豪爽的。”
我一边用指尖抚过右肩的伤口将它治好，一边自言自语着。
但是，加百列·米勒有底气摆出这种从容的态度。毕竟，所有属性的攻击对他都是无效的。
不，应该还有一个能够对他生效的攻击属性才对。
将他的右手废掉的，肯定是先我一步追上他的诗乃。她肯定是通过想象制造出了爱枪赫卡特Ⅱ，然后击穿了他的防御。也就是说，如果是枪击属性的攻击，他便不能吸收。
其原因，肯定和他穿着的类似战斗服的衣服有关系。可能是因为在现实世界中的经验，知道了反器材狙击枪的威力，所以才无法用意志力抵消自己被击中时的伤害。
但是，要在UnderWorld里变出一把枪，这种离谱的事情只有将爱枪当成自己手足一般爱护的诗乃才能做到，我根本无法模仿。就算能造出一把手枪，也没什么威力。
也就是说，我必须找出除了枪击属性之外，还有能让那个奇怪的男人认为会造成伤害的东西。
这就意味着，我必须去了解加百列这个人。
必须看出他的经历，他渴求的是什么，以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架起左右双剑，嘴角浮现出笑容。
“很好，我会好好取悦你的。”
***
他的自信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可以确定，他应该是登录了UnderWorld很长一段时间，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系统，但也依然只是一个会玩游戏的小孩子罢了。明明刚刚已经让他见识到了，他那夸张地架起的双剑，以及华丽的魔法攻击全部对自己无效，为什么他还能露出如此无所畏惧的笑容？
加百列对少年这种完全看不到半点恐惧的态度感到不快，同时也对此进行着思考，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只是在争取时间的空城计。
因为他知道，就算死在这个世界，现实的肉体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所以才不把这当一回事吧。再加上他的目的只是将这场战斗尽量拖延下去，直到那个疑似他同伴的少女将爱丽丝带走。
终究只是个愚蠢的小孩子。陪他玩三分钟实在是太久了。
加百列握紧以意志力创造的右手，缓缓挥动虚无的剑刃，然后将它轻轻刺入自己乘坐的有翼生物之中。
原本这个怪物就和剑与石弓一样，是“Subtilizer”持有的飞行喷射背包在转换进来的时候，被替换成了符合这个世界的形态。虽然可以仅凭意志进行操控，但只能双脚踩着始终缺乏稳定感。像那个少年一样变成翅膀才更加合理。
后背被刺穿的怪物发出短促的哀嚎，迅速地被虚无所吞噬。加百列将通过剑流入右手的数据移动到后背，并集中意识。
随着“啪唰”的声响，加百列的肩胛骨处延伸出了和少年相同的黑色翅膀。但这对翅膀不是那种犹如蝙蝠一样的皮膜，而是如同猛禽一样覆盖着多层尖锐的羽毛。对于拥有着天使之名的自己来说，这样才更加般配。
“盗走一个了。”
加百列用虚无之刃指着年轻人低语着。
***
我本想在下一次攻击中击落敌人乘坐的圆盘形飞行生物，却被他抢先一步做出改变，这让我的判断力暂时降低了。
而拍打着黑色猛禽之翼的加百列没有放过这个破绽，直接冲进了剑的攻击距离之内。
这招毫无先兆的突进技，速度快得耸人听闻。我本以为他在剑技方面是新手，但看来这是极大的错误。交叉成十字形的两把剑被我举了起来，挡住了攻击。
吱啾！
随着一阵古怪的声音，蓝黑色的暗影之剑停在我的鼻尖前。
蓝蔷薇之剑和夜空之剑嘎吱作响，勉强抵抗住了侵蚀，和虚空本身对砍在了一起。很容易就能想得到，此时剑上一定承受了巨大的负荷。
但是，没有后退进行回避，而是故意以双剑进行格挡，也是我的计划之一。我没有反抗加百列强行将暗之剑往下斩的力量，在身体向右偏移的同时，来了一记全力的高踢腿。
“哈！”
随着我一声大喊，带着橙色的光芒跃起的脚尖碰到了他尖锐的下巴。黑暗猛然炸开，加百列的上身也向后仰去。
——如何啊！
我用翅膀用力拍打着空气迅速后退，一边拉开距离一边确认敌人的情况。就算没能使用枪击，但“打击”的话——如果他真的是特殊部队的士兵，肯定也接受过格斗术的训练，那么就有可能被他认定为是伤害。
但加百列僵硬地将头扭回，发出“咔哒”一声，表面上看来毫发无伤。
从下巴上炸散的黑色暗影迅速凝聚起来，再生为光滑的皮肤。敌人用左手抚摸着那个地方，露出一抹笑容。
“原来如此。但是很遗憾，这种大招不过是用来在电视上表演的花架子而已。真正的MartialArts——”
咻！
话还没说完，空气炸裂声猛然响起，加百列以几乎要让全身化为黑雾的速度冲来。
面对从左上砍下的剑，我下意识地以蓝蔷薇之剑挡开，同时以夜空之剑反击。剑刺入了敌人的肩膀，但传来的感觉却像是被高浓度的黏液包裹一般，之后再也动不了了。
一样东西迅速地缠上了我那伸得笔直的右臂——那是加百列的左手。它犹如巨蛇一般卷了起来，迅速地扭住了我的关节。
随着一阵刺耳的“咔啦”声，犹如电流一般的剧痛直贯我的大脑。
“唔啊……”
加百列近距离地看着我发出呻吟的脸，低声说道。
“是这样子才对。”
随后，猛烈的攻势开始了。
虚无之剑以超高速使出仿佛无限连击的连续技向我发起攻击。虽然我凭借左手的剑勉强将其挡开，但是还是有一击突破了我的防御，在身体各处留下了浅浅的伤口。根本没有时间去集中精神恢复被折断的右臂。
“唔……喔……”
我不由得发出了呻吟，用力拍打着翅膀想要拉开距离。
在全力飞退的同时，用左手的手指抚摸着光是握剑就已经费尽全力的右臂。
就在白色的光芒即将集中起来时，加百列猛然举起左手，弯起犹如钩爪一般的五指，然后猛然张开。
超过十道的漆黑闪电呈放射状扩散而出，在中途拐出锐利的角度向我袭来。
我咬紧牙关，展开了想象力的障壁。袭击爱丽丝的那两只龙时所用的这一招，我原本肯定能将其彻底弹开，但现在我一半的注意力都用在治疗手臂上了——这样的认识，让盾的强度减弱。
身体的好几处产生轻微的震动。贯穿障壁的黑暗光线，有三道刺穿了我的躯干和双脚。
我首先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传遍全身的寒气。仔细一看，被刺穿的地方缠绕着蓝黑色的虚无，侵蚀着我的存在本身。
“唔！”
我再次低吼着，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发出了怒吼。虽然总算是驱散了虚无，但是新的伤口依然喷出大量的鲜血。
“哈哈哈。”
一阵干巴巴的声音传来，我抬起头，只见加百列·米勒扭曲着他那虚无的表情在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这不是笑。尽管嘴角扬起，但是眼角却一动不动，犹如玻璃球一般的眼睛中，只有愈发严重的饥渴在扭动。
加百列将双臂缓缓地交叉在身前，做出了像是在蓄力的动作。
暗色的气场沉重地颤动起来。犹如火焰一般猛烈地晃动着，厚度也增加了。
“哈——！”
随着一声猛烈的叫喊，他的双手大大地张开。
“嗤”的一声，两只新的黑色翅膀，从原有的两只翅膀上方延伸出来，尽情伸展。然后下方又有一对。
加百列以从上到下的顺序拍打着共计六只的巨大羽翼，缓缓地增加着高度。他的头顶出现了漆黑的圆环，迷彩服也失去了原来的形态，变成了蠕动的暗色薄布。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双眼也变得不似人类了。眼窝之中充斥着的只有蓝黑色的光芒。
就像是，死亡天使。
狩猎人类的灵魂，将其夺走的超凡者。面对有着这种自我意象的人，什么样的攻击才会有效呢？
我将视线从那犹如恐怖这个概念实体化的身影上移开，看向正手牵着手沿着空中阶梯往上跑的亚丝娜和爱丽丝。
此时才过去了仅仅半分钟而已。要到达浮岛的话还需要两分钟，不，应该是三分钟才对。
但现在的我并不是很有信心，撑过这区区三分钟时间。
***
这是怎样的全能感啊。
循环在全身的力量是如此强大，让加百列第三次大笑起来。
这就是这个世界里的想象——用壮年剑士的话来形容就是“心意”——的力量吗？
与能够追溯时间将加百列斩杀的那个剑士，以及能够变身为龙卷巨人的暗黑将军相同……不，是凌驾于其上的力量，终于落入了他的手中。
加百列之前一直以为，他们的招数都是来自于未知的系统命令，但事实并非如此。关键在于对自己的力量有多强烈的自信。之所以能够发现这一点，还是多亏了这个黑发小鬼的现场演示啊。
——为了表示谢意，就再给他一分钟好了。
加百列将六翼大大地张开，高高举起暗之剑。
他要在这一分钟里，撕裂那个小鬼的肉体，将其灵魂抽出并吞噬殆尽。让更加强大的力量尽归自己所有。
加百列全身缠绕着蓝紫色的电光，做好了突击准备。
***
我仰视着这个甚至已经不能算是人类的敌人。
我已经想不出任何能让那个男人感到恐惧，认为是一种威胁的事物了。他那被诗乃轰飞的右臂也不知何时完全再生了，估计现在就连枪击都已经对他无效。
总而言之，是我的觉悟还不够。
并不是我轻视了加百列·米勒。光是他那散发出来的异常气场，就已经值得我最高度的警戒。但正因如此，我可能在这场战斗开始之前，就已经放弃胜利了。只要能争取时间——也就是说只要能将战斗拖延到爱丽丝和亚丝娜脱离这里就行。之后我和敌人都将会被困在这二百年的时间牢笼中，再也无法回到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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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没错。
搞不好，这就是我的期望呢？
这是超越了艾恩葛朗特的真正异世界。是茅场晶彦所期望，所要创造的理想国。UnderWorld，它可谓是名副其实。
在被死亡游戏SAO囚禁的那两年里，我一直在询问自己，是否真的想要逃出去。之所以在迷茫的同时，还要成为攻略组的一员战斗在最前线，是因为我模模糊糊地预感到，在那个世界的生活有着一个严峻的时限——躺在医院病床上，光靠点滴来延续生命的肉体，迟早有一天会达到衰弱的极限。
但是，时间被加速的UnderWorld就没有这个问题。倍率达到五百万倍的话，就没必要考虑现实的肉体了。我可以一直停留在这个异世界，直到灵魂寿命耗尽。我真的可以断定，我的潜意识里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吗？
而结果就是——
直叶、妈妈、爸爸。
结衣、克莱因、艾基尔、莉兹、西莉卡……以及其他许许多多救过我的人。
还有爱丽丝。
亚丝娜。
他们会有怎样的哀叹、悲伤，又会流下多少眼泪，这些我都没有去想过。
到头来，我依然是一个无法真正了解他人内心的人啊。
和当时在初中，舍弃了向我寻求帮助的朋友的那个时候，没有任何改变……
“你错了，桐人。”
这道声音令人怀念。
我那如冰块一般寒冷的左手，出现了些微的温暖。
“你之所以不想离开这个世界，并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因为你爱在这里遇到的人啊。
“赛鲁卡、蒂洁、罗妮耶、丽娜学姐、卢利特村的所有人、在央都和学院里认识的那些人、整合骑士们、卫士们……还有卡迪纳尔女士，搞不好还有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然后，大概还有我吧。
“你的爱如此宏大，如此广博，如此深沉，甚至想要背负起整个世界。
“但是，那个敌人不同。
“那个男人，才真正不了解他人的内心。也无法理解。所以他才会想要去追求，去抢夺，去破坏。也就是说……
“他是在害怕。”
***
加百列·米勒看到一道细细的泪流出现在少年的脸颊上。握着剑的双手也像是感到胆怯一般缩在了胸前。
终于害怕了吗？
将死之人的恐惧和绝望，是加百列唯一能够和他人产生共鸣的感情。
从幼年时在自己家后面的森林里杀害了艾丽西娅·克林格曼的那一天开始，加百列为了追求灵魂的光芒而杀了许多的人。但是，他再也不曾看到那从艾丽西娅的额头上冒出的类似光云的东西。相反地，他品尝到的是恐惧，这也让他的饥渴得到了缓解。
如此充满自信的少年在临死时爆发出的恐惧，到底会是什么味道呢？
加百列感受着从身体内部涌现出来的饥渴，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同时高高举起了左手的指尖。
几个小小的黑球浮现，发出犹如苍蝇一般的轻响。
他挥下手指，极为细小的激光从黑球之中射出，刺入了少年的身体各处。片刻之后，鲜血喷了出来，如雾气一般飘散在空中。
“哈哈哈哈哈！”
加百列大笑着一口气逼近到少年面前，将虚无之剑往后一拉，然后轻轻地刺入了少年的腹部。
被黑色的上衣和外套覆盖的躯干被肆虐的虚无所撕裂，轻而易举地断成两截。
血肉飞散。骨头和内脏亦然。
加百列用左手刺入那宛如红玉一般的美丽光辉之中。
他抓住了从少年的上半身中垂下的，那颗还在鼓动着的最大的宝石——心脏，然后将它摘了下来。
加百列轻轻地将嘴凑到那在自己掌中不停跳动，仿佛还在抵抗的肉块旁，对那带着一脸虚无的表情飘浮在空中的濒死少年低语着。
***
“你的感情、记忆、心和灵魂的一切……即将被我吞噬。”
我通过半闭着的眼睑，注视着说出这句话的死之天使。
加百列·米勒大大地张开无色的嘴唇，仿佛在啃咬熟透的苹果一般，尖牙咬向从我这里夺走的心脏。
“嘎吱。”
一阵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响起。
只见他那白皙的脸庞瞬间扭曲，嘴里流出了大量不属于我的血液。
这是当然的了。
因为他吃下的，是我在自己的心脏中以钢素生成的无数片刀刃。
“唔……”
看着捂着嘴吼叫着向后退去的加百列，我用嘶哑的声音淡然地说道：
“在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心，和记忆啊。身体……只是容器。回忆……永远都在……”
这里啊。
和名为“我”的整个意识融合，化为一体，永远都无法分离。
心脏被摘下的痛苦，已经强烈到无法以疼痛这样的词来形容了。但只有这一个瞬间，才是最大最后的机会，放过的话，就再也没有第二次了。
尤吉欧即使身体断成两截，也依然在战斗。
我将双手的剑左右分开，发出了带血的吼叫。
“Releaserecollection！”
纯白和漆黑同时炸裂开来。
向前指着的蓝蔷薇之剑上射出几条冰藤蔓，将加百列的身体包裹了十几二十层。
然后，从直直指向头顶的夜空之剑上，一道巨大的暗色之柱指向天空，傲然屹立。
随着轰鸣声向上延伸的漆黑光芒，穿透了血色的天穹，到达了遥远的高空。然后仿佛像是猛然撞上了太阳一般，向四面八方散去。
天空被覆盖起来。
血一般的红色被急速地覆盖，阳光也消失了。
黑暗很快就到达了地平线，然后向其彼岸继续延伸。
不，那并非是虚无的黑暗。而是有着光滑质感，以及些许温暖的——
无限的夜空。
***
在无人的荒野之中，诗乃孤独地躺在林立的奇岩群根部，静静地等待着自己血量耗尽的瞬间。
被轰飞的双脚留下的伤处不停地传来疼痛，让她的意识变得朦朦胧胧。虽然她像是握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握着胸口上那断开的锁链，但就连那只右手也渐渐地变得无力了。
思想变得越来越模糊，她甚至已经搞不懂这究竟是即将登出的预兆，还是快要陷入真正的昏迷。
就在此时，天空的颜色改变了。
天空即使是在正午，也依然是让人不快的血色，但此时却有一片漆黑从南方高速地覆盖过来。太阳的光芒被隔绝在外，灰色的云也消失了。
然后，彻底的黑暗将诗乃包裹起来。
不对。这不是完全的黑暗。
不知从哪里落下的微弱磷光，将头顶的石山、枯萎的树木，以及脖子上的锁链照成一片淡蓝。一阵清爽的微风吹过，摇动着她的刘海。
是夜晚。将整个世界都温柔而宁静地包容并治愈的夜幕。
诗乃突然想起了遥远过去的情景。
那是在和这里不同的另一个异世界中，于沙漠里度过的一夜。幼年时遭遇的事件残留在诗乃的记忆之中，一直折磨着她，而她选择了把这一切都向桐人吐露、倾诉、哭喊。当时有一双手轻轻地抱住并接受了她，在头顶的夜空之中，也充满着当初那双手带给她的那种坚强和温柔的感觉。
——是吗？这个夜晚，就是桐人的心啊。
那个人绝不是什么耀眼的太阳。他不会站在众人的前方，发出灿烂的光辉。
但是，每当你感到艰难，感到痛苦的时候，他总是会站在你身后支持着你。治愈你的悲伤，擦干你的眼泪。就像那虽然光芒微弱，却始终不灭的闪耀繁星。就像一片夜空。
现在，桐人应该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保护生活在这里的人，与皇帝贝库达，也就是Subtilizer进行决战吧。他一定会抵抗着强大的敌人，不停地抵抗，直到用尽最后的力量。
那么，就祈祷——把我的心意传达给他吧。
诗乃用泛着泪光的双眼拼命地仰望着夜空，祈祷着。
在她的头顶，水色的小星星闪动了一下。
***
莉法在无数的兽人和拳斗士们的环绕中，躺在地上，同样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她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将右脚用力踏在地面上，以此使用提拉利亚的恢复力了。遍布着劈砍伤和贯穿伤的全身仿佛置身冰窟一般寒冷，就连指尖都动不了。
“莉法……别死啊！你不能死啊！”
兽人族族长利鲁匹林跪在她身旁，像是在吼叫一样地大喊着。莉法露出淡淡的微笑，仰头看着他那双小眼睛中蓄满的透明泪水，低声说道：
“不要……哭。我，一定会再次……回来，的。”
利鲁匹林闻言更是缩紧了身子，肩膀也颤抖起来。莉法看着他，心中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虽然没能直接帮到哥哥，但是，这样也不错啊。我也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呢。对吧？
就在这个瞬间，莉法的心声仿佛得到了回应。
天空的颜色消失了。
暗黑帝国的红色正午，突然变成了暗夜，这让兽人和拳斗士们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利鲁匹林也抬起湿漉漉的脸，瞪大了双眼。
但是，莉法既没有恐惧，也没有害怕。因为，那仿佛追赶着黑暗一般从南方吹来的夜风抚过她的脸颊，让她感受到了哥哥的气味。
“哥哥……”
她喃喃自语着，深吸了一口气。
对莉法——直叶来说，桐人总是一个距离她最近，却也最远的人。
哥哥大概在凭自己的力量找到真相之前，就在潜意识中感觉到，现在的父母，并非他真正的双亲。从直叶懂事的时候开始，桐人的身边就总是缠绕着孤独与隔绝的阴影。他从来不曾与人深交，每次都在友情即将萌芽的时候就将其斩断。
这样的性格，让哥哥沉迷于网络游戏，而这样的沉迷又赋予了哥哥“必须将SAO解放的勇者”这样的头衔。但是，直叶并不觉得这个事实是命数偶然的嘲弄。却也不认为这是上天注定的救赎。
这是哥哥自己选择的道路。他绝对不会逃避，而是拼命地想要将其永远地背负下去。这正是“桐人”这个人的强大之处。
这个夜空，一定就是桐人决心要将这个世界，以及住在这个世界里的人全部背负起来的证明。因为——
——哥哥他啊，可远比我要更像一个剑士呢。
莉法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双手在胸前握起，仿佛是在握着一把竹刀。
然后，她祈祷起来。祈祷自己的心之力能够传递到哥哥的剑上。
在她头顶的高空，绿色的星星鲜明地闪耀了一下。
***
莉兹贝特握紧西莉卡的手，沉默地看着不见了太阳的天空。
如墨的黑暗将红色的天空覆盖，规模如此庞大的景象，不由得让她想起了那一天。
在SAO开始了整整两年之后，那个初冬的下午。
从自己的店里跑出来的莉兹贝特，看到那将上层的底部填满的一堆信息时，才知道这个死亡游戏终于被人通关了。在那个瞬间，她就知道是桐人干的。是桐人拿着自己锻造的剑，打倒了最终BOSS。
回到现实之后，桐人曾经对莉兹贝特说过这样的话。
——那个时候，我其实是输了。希兹克利夫的剑贯穿了我的胸口，让我的血量变为了零。但是，不知为何，角色没有马上消失。在那短短的几秒里，右手还能动，让我和他同归于尽。我觉得，给了我那个时间的，是莉兹、亚丝娜、西莉卡、克莱因还有艾基尔他们。所以，从真正的意义上来说，通关了SAO的并不是我，你们所有人都是勇者。
当时虽然其他人一边说“你谦虚什么呢”，一边笑着拍打他的后背，但那应该是桐人的真心话。他想表达的其实是这样的意思：真正强大的力量，就在人与人的联系之中。
“……喂，西莉卡。”
莉兹贝特将视线从夜空上移开，看了旁边的朋友一眼。
“我啊……还是喜欢桐人的。”
西莉卡也露出微笑，回答道：
“我也是。”
然后，两人同时看向那片带着些许磷光的暗夜。
在闭上眼睛之前，莉兹贝特还看到克莱因正在远处高举着拳头，艾基尔则是双手叉腰，像是在念叨着什么。
其他日本玩家也一样在用各自的方式祈祷着，许愿着，这些声音也传入了莉兹贝特的耳中。
——虽然我们是用AmuSphere潜行进这个世界的……但是，一定也能传达给你吧，桐人。因为我们的心是联系在一起的。
在她的头顶，数百点星尘瞬间扩散开来。
***
整合骑士莱恩利左手放在爱龙——风缝的脖子上，右手握着蒂洁的左手，仰望着突如其来的夜空，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颠倒日夜，这样可怕的现象在教会中的任何一本史书上都不曾有过记载。但是，莱恩利却没有感到恐惧。
在他被两根长枪贯穿身体，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之时，天空中落下了光雨，将他的致命伤治愈得不留半点痕迹。而这片夜，有着和那阵雨一模一样的温暖。
身为最弱的上位骑士，自己居然能活到最后，这让莱恩利感到很不可思议，同时也让他责怪起了自己。因为他认定，只有像骑士达奇拉和骑士艾尔多利耶那样，在战斗之中轰轰烈烈地死去，才能报答自己那个已经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朋友。
但是，在被光之雨治愈的时候，莱恩利感受到了。
那个甚至都无法从轮椅上站起的黑发剑士，他也失去了唯一的朋友。而这个死让他一直折磨着自己，将心灵封闭起来。
然而，那个剑士还是站起来了。然后，他的双剑，就和莱恩利的神器——双翼刃一样，犹如自己和朋友的分身。他挥舞着双剑，发挥出强大的力量，将几万名敌军驱回了外界。他的背影，在向莱恩利诉说着。
要活下去。活下去，战斗下去，将生命，将内心都联系起来。这就是——这才是……
“这才是强大的证明啊。”
莱恩利低语着，握着蒂洁左手的那只手微微用力。
练士罗妮耶正和卫士长索尔狄丽娜此时正并排站在蒂洁旁边，另一只手正和罗妮耶相握的红发少女看了一眼莱恩利，在黑暗中闪着红叶光芒的眼睛变得柔和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四人再次看向漆黑的天空，各自献上自己的祈祷。
在数百颗星辰之中，四道强烈的光芒化为星座闪耀起来。
***
拳斗士团长伊斯卡恩站在不远处，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慨，看着被跪着的兽人和拳斗士围绕着，正在迎来死亡的绿甲少女。
那个少女的战斗风格，惨烈到连鬼神这样的词都不足以形容。看到她的战斗之后，伊斯卡恩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为何兽人们会背弃皇帝的命令，前来救援拳斗士团了。因为族长利鲁匹林和三千个兽人认为，那个少女要比皇帝更强。
但是，他错了。
利鲁匹林告诉伊斯卡恩，所有的兽人会服从——不，是尊奉那个少女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说他们兽人也是人类。在利鲁匹林满怀自豪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那独眼里根本看不到半点对人族的憎恨，仿佛过去那浓重的恨意从来不曾存在。
“我说，女人……不对，谢塔啊。”
伊斯卡恩喊着站在旁边的那个灰/色/女/骑/士/的名字。
“所谓的力量……或者说所谓的强大，到底是什么呢……”
此时已经变成无剑骑士的谢塔晃了晃束起来的长发，歪了歪脑袋。她那狭长的眼睛，先是看了一眼站在她背后的飞龙，然后又看向双肩上绑着绷带的巨汉丹帕，然后回到伊斯卡恩身上，才微微张开了嘴。
“你已经知道了。比起愤怒和憎恨，还存在着更强的力量。”
在这个瞬间——
暗黑帝国那熟悉的血色天空，落入了黑暗之中。
伊斯卡恩屏住呼吸，抬头看去，只见一颗绿色的星星无声地亮起。
谢塔伸出手，指向星星。
“就是那个。真正的力量。真正的光芒。”
“嗯……嗯，是啊。”
伊斯卡恩低语着。似乎是因为左眼里泛起的东西，星星的绿色有些模糊。
拳斗士族长握起遍布伤口的手——这是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并非为击打而握拳，而是用来祈祷一些胜利之外的东西。
在绿星不远处，一颗鲜红的星星犹如火焰一般燃烧起来。在它旁边，一点灰光也仿佛与以其相依相偎一般浮现而出。
随后，残存的拳斗士们跳起了轻柔的武舞，随着唱和声的响起，数百颗星辰迅速铺开。
三千兽人们也同样仰望夜空，一起祈祷着。
站在他们身后的暗黑骑士们也随之加入他们的行列。之前，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也跟着兽人们一起从神秘的军队手中救下了拳斗士团。
星星的数量迅速上千，又迅速上万。
***
留在东之大门的人界守备军大部队，和整合骑士法那提欧、迪索尔巴德，见习骑士丽涅尔和菲洁尔，以及几个下位骑士，都一样哑口无言地仰望着这片不合时宜的夜空。
虽然盘旋在他们心中的想法各有不同，但都有着同样强烈的祈祷与愿望。
法那提欧是为了已经离世的整合骑士长贝尔库利所爱的世界，以及还在她肚子里的新生命将要生活的世界而祈祷。
迪索尔巴德则是右手轻轻握住左手手指上闪亮的小小指环，为了曾经和戴着同样戒指的人一起生活过的世界而祈祷。
丽涅尔和菲洁尔祈祷的，是能够再次遇到那个告诉她们何谓真正强大的剑士。
其他骑士和卫士，则是祈祷着自己所爱的世界能够恢复和平，并永远持续下去。
暗黑帝国东北的山岳地带，山地哥布林族在祈祷；在西面的荒原上，平地哥布林族在祈祷。
中部的湿地，等待着丈夫和父亲归来的兽人族在祈祷；西南的高台上，巨人族在祈祷。
帝城黑曜石城堡下的城镇是浅黑色肌肤人族，而东南的草原地带则是食人魔族，也都闭起眼睛祈祷着。
夜幕越过尽头山脉，瞬间就到达了人界。
诺兰卡鲁斯北帝国的北境，卢利特村的教会之中，见习修女赛鲁卡正在水井旁打水准备洗衣服。然而黑暗瞬间从东南方向覆盖了整个澄澈蓝天的景象让她惊讶地呆站在原地。绳子从她手中滑落，木桶落在井里，发出轻微的水声，然而她却听而不闻。
嘴唇微微翕动，发出轻响。
“姐姐……桐人……”
此时，就在这个瞬间——
赛鲁卡从夜风之中感觉到了，她最爱的两个人，正在拼命地战斗着。
也就是说，桐人再次醒来了。从失去了尤吉欧的悲痛深渊之中，再次站起来了。
赛鲁卡跪在长着矮草的地面上，双手在胸前握在一起，闭上眼睛低语。
“尤吉欧，求求你……守护姐姐和桐人吧。”
她在祈祷的同时，再次仰望夜空，只见一颗蓝色的星星正在闪耀。
在它的周围，很快浮现出了各种颜色的星星。她转头望去，只见刚才还在院子里到处玩耍的孩子们，也都沉默地跪在地上，握紧了小手。
教会前的广场上，是商人和主妇们。
牧场和麦田里，是农夫们。
村公所的办公室里是爱丽丝的父亲卡斯弗特，森林外则有卡利塔老爷子在祈祷。没有任何人在害怕。
卢利特上的天空，被无数的星辰所填满。
同样，在卢利特南方不远处的萨卡利亚城，天上也布满了星辰。就连在近郊的沃尔德农场，农场主夫妻还有他们的双胞胎女儿特琳和特璐尔，也都站在窗前祈祷着。
在散落于四帝国各地的村庄和城市里，人们都同样在沉默地祈祷着。
人界中央那个巨大都市圣托利亚的市民们也是。还有修剑学院的学生们和老师们。
就连隶属于公理教会的修士和祭司们都不例外。
连接着中央大圣堂五十层和八十层的那个升降盘上，担任操作员的少女做了一件她在这个漫长的人生中第一次做的事情。在工作时间中，她的手离开了玻璃制造的风素生成筒，仰望着在天窗外铺开的无限星空，双手握在了一起。
她不知道大圣堂之外的世界是怎样的。最高祭司的死，暗黑界军的入侵，也没有给少女的生活带来任何变化。
所以，少女只祈祷着一件事情。
希望再次见到那两个年轻的剑士。
囊括了UnderWorld全境的正午夜空中，五颜六色的星星数量已经超过了十万。
从位于最边境的星星开始，它们发出犹如铃音一般的声响，开始朝着一个点流动。
流向世界的最南端。
流向被称为尽头祭坛的浮岛附近，那把笔直举向天空的漆黑长剑之中。
***
正在拼命地沿着阶梯往上爬，终于看到了终点的爱丽丝，发现自己落在大理石上的影子，突然被更大的阴影吞噬了。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到的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光景——挥舞着形状不定的虚无之剑，张开六只翅膀的敌人。
以及将敌人的身体重重捆绑，将其动作封锁的冰藤蔓。
握着冰的源头——蓝白色长剑的，是长着飞龙之翼的黑衣剑士。
剑士的身体自胸口往下已经全部消失了。这种状态下，哪怕他的生命力瞬间全灭都不足为奇，但他依然在继续战斗着，这样的意志力堪称惊人。
但是，真正的奇迹，却存在于两人的上空。
剑士右手高高举起的漆黑长剑中，放射出暗色的奔流，笔直射向天空，覆盖了整个世界。
但那并非是无光的黑暗。
北方的天空中，开始闪亮起无数的光点。闪耀着五颜六色光芒的星群，将这片天……这片夜渐渐地装点起来。
突然——
群星开始动了。
它们合奏着如铃铛、如竖琴一般清越的音色，向着世界的南端集中过来。白色、蓝色、红色、绿色和黄色的光，拉出细长的轨迹，在夜空中画出一道巨大的彩虹。
爱丽丝的直觉告诉自己，这片群星，正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的心之力。
有人界人。
有暗黑界人。
有人族。
有亚人族。
此刻，世界在祈祷中融为一体。
“桐人！”
爱丽丝大喊着剑士的名字，将左手高高举起。
——我的心也一样。尽管是一个人造的骑士，尽管是一颗仅仅活过短暂岁月的一时之心，但是我的感情，这份洋溢在胸膛中的感动，一定是真的。
一颗闪耀着炫目光芒的黄金之星从她的左手射出，直直地向着桐人的剑飞去。
***
亚丝娜没有回头。
因为她知道，要回报桐人的死战，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浪费他争取来的每一秒，尽快赶到系统控制台。
所以亚丝娜拉着爱丽丝的手，将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奔跑在石阶之上。
但是，只有那内心深处不断沸腾的炽热感情，是她无法阻止的。
感情化为两颗水珠，滑过睫毛，顺着脸颊滑下，零落在空中。
水珠在夜风的吹拂下飞起、融合，化为散发着七色光芒的星星。
亚丝娜只是抬头瞥了一眼那划出极光般的轨迹飞去的星星，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她一边跑，一边坚信着——
***
为什么区区冰藤就能束缚住自己？这让加百列·米勒感到无比惊讶。
就在刚才，所有属性的魔法攻击，以及剑造成的斩击，他都将其完全无效化了。
的确，少年在心脏中埋藏的无数刀刃伤到了他的嘴巴。但是，那也只需要将咀嚼的印象实体化为嘴的样子就可以了。现在，他已经重新在全身覆盖上黑暗构成的障壁。
——吾为收割者。夺去一切热，一切光，一切存在之人。
——吾即深渊。
“NU……LLLLL！”
已经完全不似人类的异样吼叫，从他的喉咙深处迸出。背上长出的三对六只黑色羽翼，变为和右手的剑相同的虚无之刃。
刃翼猛烈地拍打，撕裂着周围的空间。蓝白色的冰之藤蔓被斩断，身体恢复了自由。
“LLLLLLLLL！”
加百列那大大张开的嘴里发出不协调的噪声，同时将翅膀和剑加起来总共七把的虚无之刃全向展开。
就在他将空荡荡的左手向前伸出，准备放射出黑暗的绳索，将少年反过来拘束住的时候。
他终于发现，天空已经不见了红色。
还有那正向自己头上坠落的无数流星。
***
在解放夜空之剑的记忆时，我没能想到什么具体的形象。
在我心中回响着的，只有在给这把一直被我叫做“黑色的东西”的剑起名时，尤吉欧所说的话——
“对了。桐人的黑剑……‘夜空之剑’这个名字就不错啊。你觉得呢？”
“将这个小小的世界，如同夜空一般，温柔地包裹起来……”
从剑中射出的黑暗，将昼变成了夜，像它的名字一样，创造出了一片夜空。
从北方的天空中射下的无数流星化为彩虹色瀑布流入剑中的瞬间，我终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空之剑的力量，是从广大的空间中吸收资源。
而在这个世界中，最强大的资源，并不是从太阳和大地中系统定量供给的空间神圣力。而是人的心之力。
祈祷的，许愿的，希望的力量。
仿佛无穷无尽地倾泻而下的群星，最终连最后一颗也被剑所吸收了。
只有一颗金色和一颗彩虹色的星星是从地面上飞起。而在它们也最终融入剑身的刹那，夜空之剑映照出了无数人的想法，亮起了七色的光芒。
光芒从剑柄流入了我的手中，充斥着整个身体。就连被加百列破坏的下半身，也在温暖的光辉中瞬间再生。
星光也集中到我的左手，握在左手上的蓝蔷薇之剑也亮起了耀眼的光芒——
“唔……唔啊啊啊！”
我用力地挥起两把剑，大喊起来。
“LLLLLLLLL！”
在我眼前，打破冰藤束缚的加百列·米勒也发出了古怪的咆哮。
加百列的外表已经完全不像一个人类了。犹如液体金属一般闪耀的/裸/体/上包裹着蓝黑色的气场，从眼窝中透出的蓝紫色光芒，宛如从地狱中泄漏出来的业火。
他高高举起右手上那巨大的虚无之刃，同样变化为剑刃的六只翅膀也伸向四方。
随后，他那伸向我的左手上浮现出无数有着密度的黑色绳索，向我扑来。
“喝啊！”
我大喊一声，展开了光之壁，将它们全部弹开。
大衣下摆变形而成的翅膀大大地张开。
我架起双剑，左剑指前，右剑向后，接着用力在空气中一踢。
敌我距离极近，以我的全速突进不到一秒就能冲到他面前。但是，我却被一种加速感包裹起来，仿佛这一秒钟时间被延长到了无限。
我的右侧出现了身影。
那是一个蓄着黑色八字胡，配着一把修长宽刀的黑甲骑士。
一个有着黑色肌肤的女骑士紧靠在他的身旁，他抱着女骑士的肩膀，对我说道：
“年轻人啊，舍弃你的杀意。杀之心意，无法斩断他那虚无的灵魂。”
随后，左侧出现了一个短发的壮汉。他身穿蓝色的日式服装，佩着钢色的长剑。这个表情坚毅，露出豪爽笑容的，正是整合骑士长贝尔库利。
“别害怕，少年。你的剑上，可是承载着整个世界的分量啊。”
然后，在贝尔库利身边，出现了一个/赤/裸/着身体，纯白色的肌肤上只披着银发的少女。
最高祭司阿多米尼斯多雷特用那白色的眼眸看着我，露出了神秘的微笑，低语道：
“来吧，让我看看。你从我那里继承的神威之力，其全貌究竟如何。”
最后，在我的胸前，出现了一个身穿斗篷和学者帽的年**孩。她那茶色的卷发披散着的肩上，有着一只小小的蜘蛛。她便是另一个最高祭司，卡迪纳尔。
“桐人，你要去相信。相信你爱的，爱你的，那许许多多的人的心。”
在那小小的眼镜后，焦茶色的眼眸闪着温柔的光芒。
然后，他们的身影都消失了。
我最大，也是最后的敌人——加百列·米勒，进入了剑的攻击范围。
我以充斥着前所未有力量的双手，释放出了我修炼得最多，也是最为倚赖的双剑剑技——星爆气流斩。连续十六次攻击。
“唔……喝啊啊啊啊！”
充斥着星光的剑划出耀眼的轨迹发动了攻击。
同时，加百列的六翼与一刃也全方向袭来。
每当光与虚无激烈碰撞一次，巨大的闪光与爆炸都会震撼这个世界。
快。
再快。
“啊啊啊啊！”
我大声咆哮着，将与意识同化的身体无限加速，奋力挥舞着双剑。
“NULLLLLLLL！”
加百列也高喊着以七片刀刃反击。
十击。
十一击。
猛烈碰撞并释放出去的能量让周围的空间也变得饱和，化为闪电发出轰鸣。
十二击。
十三击。
我的心中，早已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憎恨，也没有了杀意。只有那充斥着全身的，庞大的祈祷之力，在驱动着我的身体。
——这个世界的。
十四击。
——所有人的心之光辉。
十五击。
——你就好好品尝吧！加百列！
最终的第十六击，是慢了一拍的完整左上段斩。
加百列那非人的双眼，像是确定自己的胜利一般微微眯起。
在我释放出全力斩击的前一刻，从敌人右肩上长出的黑翼，将我的左臂整个砍断。
充斥着光芒的手臂炸裂开来，空中只剩下了蓝蔷薇之剑。
“LLLLLLLLL！”
加百列发出高声的嘲笑，握在右手的虚无之剑缠绕着闪电向我挥下。
“啪。”
一阵让人安心的声音响起，不属于我的两只手，抓住了飘在空中的蓝蔷薇之剑的剑柄。
随着一阵剧烈的爆破声，白和黑的闪光炸裂开来。
蓝蔷薇之剑稳稳地挡住了虚无之刃。
握着剑的尤吉欧晃着亚麻色的头发向我看来。
“来吧——就是现在，桐人！”
“谢了，尤吉欧！”
我以坚定的声音大喊着回答了他。
“唔……啊啊啊啊——！”
我聚集起全身的力量，向加百列·米勒的左肩发动了作为第十七击的右上段斩。
漆黑的液体金属爆散开来，剑深深地斩入，刚好停在了心脏的位置。
瞬间，在我和尤吉欧，夜空之剑和蓝蔷薇之剑里充斥的所有星光，都化为彩虹色的波动，流入了加百列的心脏。
***
加百列·米勒感觉到，一股有着无限色彩的能量，化为了大瀑布，流入了在自己体内展开的虚无深渊。
视觉被彩虹色的光彩覆盖，听觉则是有无数声音不断掠过。
——神啊，请让那个人……
——希望那个孩子能够平安……
——让战争结束吧……
——我爱你……
——守护……
——守护，这个世界！
“哈，哈哈……”
即使心脏还在被少年的剑贯穿着，加百列仍然大大地张开双手和六翼，大笑起来。
没用的。
居然想用光芒，来填满我的饥渴，那无尽的虚无。
那只不过是如同要以人的手去温暖整个宇宙一般的痴心妄想。
“就让我将它全部饮尽，全部吃光吧！”
加百列的双眼和嘴巴爆发出蓝黑色的光芒，大喊着。
“你做不到！你只是对人的心之力感到恐惧，感到害怕而已！”
少年全身那金色的波动高涨起来，大喊着反驳了他。
剑上的光芒变得更加强烈，将无限的光和热灌注到冰冷的心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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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开始泛白，听觉也变得饱和。
即使如此，加百列依然不停地大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
***
我没有害怕。
充斥于敌人内部的虚无犹如黑洞，但是在我体内，却有着众人的祈祷所形成的巨大银河，在闪亮地旋转着。
从加百列的眼窝和口腔之中绵延不绝地伸出的蓝紫色光芒，在缓缓地移动着光谱。
从紫色变成红色。变成橙色。然后又经过了黄色——最终变成纯白。
“啪咔。”
随着一声轻响，包裹着夜空之剑的液态金属躯体上，延伸出一道微小的龟裂。
又一道。
接着又是一道。
从龟裂中也漏出了白色的光芒。背后的六只翅膀，则是从根部开始燃烧起来。
他不停大笑着的嘴角出现了剧烈的破损，肩膀和胸口上也都露出了大洞。
即使破裂的全身向四面八方射出光柱，加百列的笑声也依然没有停下。
“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越来越尖锐，最终彻底变为了带着金属质感的高频声波。
黑色大天使的全身都被白色的龟裂所包裹，瞬间开始向内崩塌、坍缩。
然后释放出来的是规模大到可怕的光之爆炸，划出螺旋形的轨迹飞上高高的天际。
***
“哈哈哈哈！”
加百列·米勒大笑着一跃而起。
映入他眼帘的，是贴着灰色金属板的墙面。墙上蜿蜒的配线和管道上，贴着好几张日语写成的提示标签。
“哈哈哈，哈，哈……”
加百列一边气喘吁吁地停下大笑，一边不停地眨着眼。在呼吸平定下来之后，他才又往两边看了看。
毫无疑问，这里是OceanTurtle的第一STL室。看来，他是因为一些出乎意料的原因而自动登出了。
真是个让人扫兴的结局。他还想就那样将那庞大的光之激流饮尽，顺便再把少年的心也吃光呢。
现在马上再潜行进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加百列皱着眉头，转过身去。
然而，他看到的，是一个躺在STL的座位上，闭着眼睛的高大白人男性。
是谁？
他一瞬间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袭击小队里有这样的队员吗？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在我要用来潜行的机器上干什么。
想到这里，他才终于发现了。
——这是……这张脸，是我自己。
GlowgenDefenseSystems的最高作战负责人，加百列·米勒。
——那么，俯视着他的我，又是谁？
加百列抬起双手看去。出现在那里的，是一团模糊而透明，朦朦胧胧的光。
——这是什么？发生了什么？
此时，背后响起了一阵轻声细语。
“你终于到这里来了啊，加布。”
他猛然转过身。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身穿白色衬衫和紫色百褶裙的小女孩。
她深深地低着头，看不清那被蓬松金发挡住的脸。但是加百列却马上就知道了这个少女是谁。
“艾丽西娅……”
他喊着这个久违了二十年的名字，露出了笑容。
“什么嘛，原来你在这里啊，艾丽。”
艾丽西娅·克林格曼。加百列·米勒为了探求灵魂这个崇高的目的，第一个杀死的，就是这个和他青梅竹马的少女。
当时，加百列虽然确实看到了艾丽西娅的灵魂，却没能将其捕捉，他为此悔恨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那个灵魂并没有丢失。而是一直都在他身边。
加百列甚至忘却了自己身处的奇妙状态，伸出了右手。
艾丽西娅的左手迅速伸出，用她那纤细小巧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加百列的手。
好冷。简直就如同冰块。寒气化为尖锐的针，刺入了他的皮与肉。
加百列下意识地想要将其甩脱。但是，艾丽西娅的小手犹如虎钳一般没有半点动弹，这让加百列的笑容消失了。
“好冷啊……放开我的手吧，艾丽。”
听到他的话，那头金发迅速地左右摇了摇。
“不行啊，加布。因为我们今后要一直在一起。来，走吧。”
“走……走去哪里啊？不行，我还有事要做。”
加百列一边回答，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右手往回拉。但是却动不了。不只如此，他甚至是被慢慢地往下拉。
“放手啊。赶快放手，艾丽西娅。”
几乎在他用稍显严厉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艾丽西娅猛然抬起了头。
在看到剪得整整齐齐的可爱刘海下那张脸的瞬间，加百列仿佛感到心脏都缩紧了。
他感到自己的内脏往上提起。呼吸变得紊乱。皮肤上冒出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啊……啊，啊，啊……”
加百列一边发出古怪的呻吟声，一边缓缓地摇着头。
“放手。不要。放手。”
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想要将艾丽西娅推开，但是左手也迅速被抓住了。那犹如冰冷金属一般的手指，一点点地侵蚀着他的肌肤。
“呵呵。”
艾丽西娅笑了。
“这就是恐惧啊，加布。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真正感情。如何，很棒吧？”
恐惧。
为了探求和实验而杀的许多人，在将死之际所浮现出的表情，就是来源于恐惧。
但是，他第一次品尝到的这种感觉，却一点都不让他感到愉快。何止，根本是极为不快。他不想了解这种东西。想要早点结束。
然而——
“不行啊，加布。今后会一直持续下去的。你只能感受到恐惧，直到永远。”
艾丽西娅那双小小的鞋子，沉入金属的地板之中。
然后，加百列的脚也随之下沉。
“啊……不……不要。放手……不要。”
他仿佛说梦话一般地念叨着，然而下沉并没有停止。
突然，一只白色的手从地板上伸出，缠在加百列的脚上。然后又一只。一只又一只。
加百列的直觉告诉他，那些就是他迄今为止杀掉的猎物们伸出的手。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加百列终于大喊起来。
“快过来，克里特！起来啊，瓦沙克！汉斯！布里格！”
他叫喊着部下，但他眼前那道通过主控制室的门却冰冷地保持着关闭状态。应该就在旁边那台STL中潜行的瓦沙克，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不知何时，加百列那半透明的身体已经下沉到了腰处。拉着他双手的艾丽西娅，更是肩部以下都看不到了。
少女的脸在完全沉没之前，开心地笑了起来。
“啊……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
加百列发出了哀嚎。
一声，又一声。
那些白色的手，缠上了他的肩膀、脖子，还有脑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噗通”一声，眼前尽是黑暗。
加百列·米勒领悟到了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再次发出了恐怕要永远持续下去的尖利哀嚎。
***
然后——
UnderWorld的时间流，再次开始了加速。
在失去同步的瞬间，使用AmuSphere登录的几百个日本玩家被自动断线。他们在各自的房间或网吧座位上，抱着各自的感慨醒了过来。
他们全都暂时沉默地对在异世界的体验进行着回味，思考，并将其铭记于心，最终擦掉了眼角泛起的泪水，再次操作起移动终端和AmuSphere。他们要向在异世界之战中倒下，先一步登出的朋友们，毫无隐瞒地传达一切。
诗乃和莉法在重新加速的前不久，就因为天命全部耗尽而离开了UnderWorld。
在RATH六本木支部醒来的两人，在等待着还残留在身上的痛觉渐渐散去的同时，对视了一眼，用力地点了点头。
诗乃和直叶毫不怀疑，桐人会复活过来，打败最后的敌人，拯救世界，然后很快地回到她们面前。
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
就算无法得到回应，也要认真地道出自己的感情。
两人下定了这样的决心，也同时察觉了对方的决心，为此而露出了一丝微笑。
但是——
限制器被全部解除的FLA功能，将UnderWorld中的时间流速不停地推向一个从未到达过的领域。
超过千倍。超过五千倍。
目标是极限加速阶段，达到与现实相差五百万倍的，时间壁垒的彼岸。
***
在星光消失的同时，充斥在全身的能量也消失了，我后仰着疲惫到极点的身子，飘浮在空中。
原本被砍飞并消失的左臂不知何时已经再生了。我用剩余的力量，紧紧地握着左手上的蓝蔷薇之剑，强忍着快要滴下的眼泪。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那寄宿于蓝蔷薇之剑上，多次拯救了我，鼓励了我的尤吉欧之魂，在挡下加百列的剑后，终于燃烧殆尽。
不管是现实世界，还是这个UnderWorld，死者都无法复生。
所以，回忆才会如此珍贵，如此美丽。
“你说对吧，尤吉欧……”
我轻声说道，但没有人回答我。
我缓缓地举起两把剑，收回到背上的剑鞘中。
随后，头顶的夜空开始变淡。
黑暗溶解，扩散，天空渐渐变回了原来的颜色。
不……是蓝色。
暗黑帝国的天空再次出现，但是，不再是过去的血色了。
在我眼前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澄澈通透的蓝。
我并不知道，这是终于开始的“极限加速阶段”带来的影响，还是十几万人的祈祷造就的奇迹。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片带着透明感的苍穹美到要让人流下眼泪。我感受着被重重激起的乡愁和伤感，将这片蓝深深地吸进胸中。
闭上眼睛，缓缓地吐了口气后，我转过身去。
睁眼后，我看到的，是无声地从下方开始崩塌的白色大理石阶梯。
我轻轻地拍打着翅膀，追着崩塌的阶梯缓缓地降落。目的地是那个飘浮在空中的小岛。
圆形的浮岛上有着五颜六色的花朵在怒放，几乎要溢到岛外去了。一条白色的石板小道贯穿了花田，一直通向中央那个像是神殿的建筑物。
我在石板路的中间落地，一边将翅膀变回原来的大衣下摆，一边环视着周围。
甘甜清爽的花蜜气味逗弄着我的鼻子。几只琉璃色的小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到处生长的树上，小鸟正站在梢头歌唱。通透的蓝天，柔和的日光，让这幅光景变得犹如一张名画。
然后——岛上空无一人。
不管是小道上，还是前方那耸立着许多圆柱的神殿里，都看不到人影。
“太好了。她们赶上了。”
我喃喃自语着。
在加百列·米勒被光之螺旋吞噬并消灭后的不久，我感觉到FLA的加速重新开始了。从时间来看，还真说不好亚丝娜和爱丽丝有没有顺利地从控制台脱离到现实世界。但是，她们真的在那段时间里冲过了那长长的阶梯，到达了这里。
爱丽丝——这个世界诞生的理由、独一无二的灵魂，以及极限突破摇光的女骑士——终于前往了现实世界。
今后，想必也会有着许多苦难在等待着爱丽丝吧。她必须要与被完全不同的法则与常识控制的世界，不自由的机械身体，以及想要将真正人工智能用于军事方面的势力进行斗争。
但是，爱丽丝一定能做到的。因为，她是最强的整合骑士。
“加油啊……”
我抬头看向蓝天，为那个恐怕再也无法重逢的金色骑士做出祈祷。
没错——
在极限加速阶段已经开始的现在，我已经彻底失去了从内部主动登出的手段了。世界上的三个系统控制台已经全部停止了功能，哪怕天命全部耗尽，我也必须在毫无感觉的黑暗中等待阶段结束。
现在，包括菊冈在内的RATH工作人员，应该在奋力地想要停下我的STL，但那最少也要花上二十分钟。
在这段时间里，这个世界会过去二百年。
也不知道是耗尽灵魂寿命使得意识消失呢，还是在五百万倍的加速中无法忍受这么长的时间，更早地就消亡了呢。
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就是我已经无法回到现实世界了。
父母，还有直叶。
诗乃。
克莱因、艾基尔、莉兹、西莉卡。
学校的朋友们和ALO的玩家好友们。
爱丽丝。
以及，亚丝娜。
我肯定再也无法看到这些我爱的人了。
我猛然跪在了白色的石板小道上。
双手撑着那几乎快要倒下的身躯。
眼前变得朦胧，细碎的光芒摇曳着，落到了光滑的大理石上弹了起来。一滴，又一滴。
至少现在，我应该有权稍微哭一下吧。
我为了那些一经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的重要事物而哭泣着。呜咽声从紧咬着的牙关中泄漏出来，眼泪不断地化作水滴落下。
啪嗒，啪嗒啪嗒。
我的耳中只有那水滴落到石板上的声音。
啪嗒。
啪嗒。
叩。
叩，叩。
突然，一阵更有分量的声音不间断地响起。
叩，叩。
声音越来越近。我的指尖甚至感觉到了轻微的震动。
空气在摇动。浓密的百花芳香之中，夹杂着一丝轻微的，让人怀念的气味。
叩。
声音在我前方停住。
然后，不知是谁，在呼唤着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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