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归还 公元2026年7月7日/人界历380年11月7日 1
神代凛子坐在副控制室的操作席上，凝视着一个设置在控制台正面稍偏左位置的小玻璃盖。
盖子上方的液晶窗口中，“EJECTING”的文字在闪烁着红光。
压缩空气释放的轻响盘旋在她耳边。
最终，在玻璃窗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四边形。液晶上的显示变为了“PLETE”。
凛子伸出颤抖的手，打开了玻璃盖，将它拿了出来。
这是一个坚固的金属盒。边长六厘米左右的立方体出乎意料地重。在那没有半点缝隙的密闭外壳上，有一面刻着六位数的号码，设置了一个微小的连接器。
封在这里面的，就是“爱丽丝”的灵魂。
设置在OceanTurtle主轴中央处的光立方集群遵照系统命令，将一个立方体弹出，封进了保护盒内，通过长长的气送系统运到了这里。
而这同时也是从名为UnderWorld的内部世界，前往名为RealWorld的现实世界的旅程。
凛子一瞬间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之中，说不出话来，不过还是很快回过了神，捧着盒子对麦克风大喊：
“明日奈小姐，爱丽丝已经弹出完成了！接下来就剩你和桐谷君了，快点！”
她看了一眼被染得通红的主屏幕上那个倒计时，再次喊道：
“距离极限加速开始只剩三十秒不到了！快点登出啊！”
一瞬的沉默之后，从扩音器里传出的，是出乎凛子意料的回答。
“对不起，凛子小姐。”
“咦？你说什么……”
“对不起。我……要留在这里。真的很感谢你迄今为止的帮助。我绝对不会忘记凛子小姐为我做的一切。”
结城明日奈通过扩音器传出的声音，平静、温和，同时蕴含着明确的决心。
“爱丽丝就拜托你们了。她是个很善良的人。有着很博大的爱，同时也被很多人所爱。就算是为了那些因为想要拯救爱丽丝而逝去的灵魂……以及，为了桐人君，请一定不要让她被投入军事用途。”
在凛子哑口无言时，明日奈最后一句话传入了她的耳中。
“也请帮我转告大家。对不起……谢谢……还有，永别……”
最后，倒计时来到了零。
***
继漫长的警笛声之后，机械的沉重轰鸣声回响在狭窄的缆线管道中。
七月七日，上午十点。十五分钟的倒计时结束，隔离墙对面的冷却系统开始了全速运转。支撑着UnderWorld的机械群产生出庞大的废热，被几个大型风扇拼命地吸走。如果此时从海上眺望OceanTurtle的话，应该能在金字塔的正上方观察到光线在热空气下的扭曲吧。
“开始了……”
比嘉低声说道。
“是啊。”
简短回应他的，是背着比嘉沿着细细的梯子往下爬的菊冈诚二郎。
两人做出“进入极限加速阶段已经无法避免”的判断时，便迅速做好了准备，再次潜入了用以检修的缆线管道，但光是用背带把比嘉受伤的身体固定住的工作就花掉了八分钟。
菊冈的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迅速地沿着楼梯往下爬，但在到达耐压隔离墙之前，UnderWorld的极限加速还是开始了。
比嘉以犹如在祈祷一般的心情按下通话键，呼叫着位于副控制室的神代博士。
“凛子学姐……怎么样了。”
在一阵噪声之后，耳机里发出线路接通的声音，但从对面传来的只是沉重的沉默。
“凛子学姐？”
“抱歉……爱丽丝的光立方已经顺利到手了。但是……”
神代博士以压抑到极点的声音，说出了结果。
比嘉屏住呼吸，用力地闭上双眼。
“明白了。我们这里也会尽全力。之后再通知你们打开隔离墙舱盖的时机。”
比嘉切断通话，将积攒在肺里的空气缓缓地吐出。
菊冈似乎是从对话中察觉到了什么，并没有追问他具体的情况。只是沉默地跃动着那肌肉健壮的后背。
“菊先生……”
几秒钟后，比嘉终于挤出了犹如低语的声音，将神代博士的话转告给指挥官。
***
克里特沉默地看着主屏幕上打开的新窗口，以及显示在上面的信息。
短短的文字说明了一切。随后，一个光立方从集群中被排出，送往位于耐压隔离墙对面的副控制室。
也就是说，“爱丽丝”已经落入了RATH一方的手中。
换句话说，持续了十小时以上的，在UnderWorld内部找到并夺取爱丽丝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瓦沙克和米勒队长亲自潜行进去，率领着暗黑界的军队入侵人界，展开了犹如好莱坞电影一般华丽的战争，而且还将几万个美国、中国和韩国的网络游戏玩家引入其中让他们为自己作战的这一切努力，全部化为了泡影。
克里特用力地挠着板寸头，鼻子短促地哼了一声，转换了思考。
在距离护卫舰闯入这里的不到八小时里，是否有可能用物理性的手段再次夺取爱丽丝呢？
己方没有从这一边将那极其坚固的复合材料耐压隔离墙破坏的手段。不过，如果像之前那样，RATH那边自己打开隔离墙就另说了。
说到底，刚才为什么会打开隔离墙？他们真的以为靠着一台丑陋又笨拙的机器人和几发烟幕弹，就能把我们这边镇压？
如果那只是在吸引注意力呢？假设打开隔离墙是另有目的，到底会是什么？
克里特转过头，向再次开始打牌的队员们喊道：
“喂，刚才那个从上边跑下来的机器人，有没有装着炸弹之类的东西？”
高大的汉斯捻着八字胡答道：
“这个我们当然认真检查过啦。结果别说爆炸物了，就连固定武器都找不到。应该就是拿来当防弹盾牌用，结果被我们一通扫射之后就瘫痪了，在它后面的那些士兵也迅速撤退了。”
“哼……对了，自卫队的那些人不叫士兵，而是叫队员。”
克里特卖弄了一个根本没什么意义的小知识后，将椅子转了回去。
那次机器人的骚动果然有可能是佯攻。但就算是用了烟幕弹，要沿着那个狭窄的楼梯悄无声息地从汉斯和布里格他们身边冲过去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
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平板型终端，调出OceanTurtle的船内平面图。
“嗯……这里是主轴，隔离墙从这里分割开……机器人冲下来的楼梯是从这里……”
此时，显示在屏幕上的倒计时变为了零，尖利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UnderWorld的时间加速重开了。而且，因为那个脑子里都是肌肉的布里格破坏了控制拉杆，加速倍率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数字。
但现在UnderWorld会怎么样已经没关系了。既然爱丽丝回收行动失败，那就表示瓦沙克和米勒队长很可能在潜行中已经“死亡”，此时旁边的房间应该正在进行登出处理。
那么，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在米勒队长回来之前，想出下一个行动计划。
克里特将杂乱的平面图放大拖拽之后，终于发现了一件事。
“哦，这里也有一个小舱盖啊。这啥……缆线管道？”
***
凛子在对比嘉健讲清了现在的状况之后，叹着气靠在了转椅的椅背上。
为了已经不可能在加速开始前脱离的桐谷和人，结城明日奈决定自己也留在UnderWorld之中。这样的决心实在太过稚嫩，太过直接，而且——美丽到让人心生敬意。
这让凛子也不由得去回想。
回想起过去爱过的男人，将她丢在现实世界，消失在电子空间中的事情。
如果当时有机会和他同行的话，自己会作何选择呢？会和他一样选择用原型潜行STL烧尽自己的大脑，只留下意识的拷贝吗？
“晶彦先生……你……”
她闭上眼睛，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低语着。
以浮游城艾恩葛朗特，和封闭于其中的一万个玩家来创造出“真正的异世界”，应该就是他——茅场晶彦唯一的心愿。
但是，在浮游城那两年的岁月之中，他看到了什么，明白了什么。而正是那些“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
还能往前，再往前走。
他察觉到，SAO并不是终点，只是起点而已。所以，他才会在长野那被野生林地包围的山庄里，研究出了高密度化的NERvGear，最终完成了那个杀死他自己的实验机。
凛子得到了他托付的开发数据后，设计了医疗用的高精度完全潜行机器——“Medicuboid”。
一个少女在三年中一直担任Medicuboid试制一号机的测试员，提供了庞大的数据。以此为基础，RATH和比嘉健完成了STL。
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讲，UnderWorld这个终极的异世界，是以茅场晶彦的梦想为基础诞生的。
那么，UnderWorld的完成，就意味着茅场的所有愿望都已经实现了吗？
不，应该不是这样。
因为，还不知道他所留下的那颗种子——名为“TheSeed”程序包的那个碎片，到底是嵌在这个拼图上的哪个地方。
的确，因为TheSeed规格的虚拟现实网游变得常态化，所以面对外国的攻击时，日本玩家们才能将账号转换进来进行对抗。
但是，就算是茅场也不可能在几年前预料到这个情况。通过转换功能进行救援，只不过是次要的效果。
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需要将那么多的虚拟现实世界，都以共同的规格连接在一起呢……
控制台上，放着那个将爱丽丝的光立方收纳于其中的铝合金保管盒。
虽然作为光量子门电路的集合体，光立方本身是没有挥发性的，但因为内部的门驱动电路需要电力，所以在放进盒子的状态下，爱丽丝的灵魂无法活动。
凛子用右手摸着银色的盒子，看向伫立在副控制室左侧墙角的人形轮廓——机械躯体“二卫门”。
如果将爱丽丝的光立方放进机器人头部的插槽之中，二卫门应该就会变成爱丽丝的身体，会动，也会说话了。
将这个想象付诸现实，和爱丽丝对话——凛子轻轻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一瞬间的冲动。和人和明日奈此时还深陷危机之中，没工夫去做这种事情，而且虽然二卫门看起来要比一卫门要好看许多，但根本没有女人味可言，在这样的身体中醒来，爱丽丝会受到很大的打击吧。
就在凛子结束了短暂的思考，将右手从铝盒上移开时——
“神代博士。”
背后传来的喊声，让她迅速回过头去。
站在那里的，是不知何时回到了副控制室的中西一尉。
“已经做好重新打开隔离墙舱盖的准备了。随时都可以进行下一步。”
“啊……好。谢谢你们了。”
她一边回答一边确认着屏幕上的时间。从进入极限加速阶段开始已经过去了一分钟。内部时间是……十年。
难以置信啊。桐谷和人和结城明日奈的“灵魂年龄”，已经超过凛子了。
必须争分夺秒地让两人赶快登出。只要能在灵魂寿命耗尽之前脱离的话，就有可能将极限加速阶段开始之后的记忆全部消除。但是，从理论上来说，要做到这一点的话，他们只剩下不到十二分钟的时间了。
——比嘉君。菊冈先生。
——快点啊！
凛子紧紧咬住嘴唇，在心中默念着。
***
菊冈二佐的喉咙发出痛苦的嘶声。犹如瀑布一般的汗水将衬衫都染得变色，甚至渗进了比嘉的眼睛里。
接下来我还是自己下去吧——这样的话多次到了比嘉嘴边，最终又咽了回去。
尽管他吃的止痛片已经逼近了极限摄取量，但被柳井的子弹打穿的右肩依然在抽痛，大量失血的身体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甚至连自己的体重都支持不住。
不过让比嘉想不到的是，在这件事上，菊冈二佐居然会如此拼命。老实说，他真的感到很意外。
Alicization计划的最终目的——极限突破摇光“A.L.I.C.E”已经到手了。接下来就是分析爱丽丝的构造，分析出她和其他摇光有什么差异，就有可能量产出真正的自下而上型AI。在即将来临的无人兵器时代，确定日本独特的技术基础，脱离美国军事产业系统的控制——这是RATH成立的目的，现在可以说已经完成了。
而这应该就是菊冈诚二郎这个人的夙愿。
不惜被派遣到总务省也要参与SAO事件，建立“克里斯海特”这个角色和虚拟现实网游玩家进行交流，也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所以，如果以菊冈的行动优先顺序来说，那现在他最有可能做的，就是保持耐压隔离墙的封锁，死守爱丽丝的光立方，等候宙斯盾舰的突击。哪怕这会导致被留在UnderWorld里的桐谷和人与结城明日奈的摇光崩溃也在所不惜。尽管神代博士可能会激烈反对，他也会不惜将其软禁在什么地方。
“你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沉重喘息着的菊冈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吓得比嘉发出了一声怪叫。
“没有，只是……嗯，该怎么说呢，就是觉得这不像菊先生的为人啊……”
“说得……没错。”
菊冈一边全力地沿着仅剩下几米的楼梯往下爬，一边短促地笑了一声。
“不过……我要先声明。这次行动我也有我的打算。”
“是吗……”
“我的原则……就是每次都以最坏的情形来考虑。现在……最好认为敌人还有重新夺取爱丽丝……的想法。”
“太糟了啊……”
敌人发现这个缆线管道，在耐压隔离墙开放的时候从下方进行攻击——真的有比这还要糟的情况吗？
但是，还没等比嘉做出推测，菊冈的鞋底已经站在了钛合金的舱盖上。
比嘉代替停下动作剧烈地喘着气的指挥官，按下了耳机的通话键。
“凛子学姐，我们到了！把隔离墙的锁解除吧！”
***
“呜哇……真的打开了！”
克里特仰头看着显示在主屏幕上的耐压隔离墙开放警告大喊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理由呢？
怎么想都觉得没道理。既然已经得到了爱丽丝，那么RATH一方到底为了什么才会故意放松防御？
但是现在没时间想太多了。克里特转过椅子，向队员们发出指示。
“嗯，啊，布里格留下就好。汉斯你们去楼梯那边！火力覆盖，拿下隔离墙的操作权！”
“说得还真简单……”
汉斯轻轻咂了咂嘴，扛起了突击步枪。其他十几个队员们也都跟着他走了。
“哦……喂，那我该干什么啊。”
布里格不满地噘着嘴，克里特则是对他打了个响指。
“你也有活儿要干。是个和你的水平相称的重要任务啊。”
然而，克里特内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最好别让这个大脑里都是肌肉的男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听好了，我和你去检查这边的缆线管道。据我估计，这个才是敌人的真正目的啊。”
“哦……是吗？这才对嘛。”
布里格咧嘴一笑，检查着突击步枪的弹匣，发出夸张的声音。克里特忍着叹气的冲动，拍了拍他的后背。
在继汉斯等人之后走出主控制室，准备沿着船内通道前往另一个方向的前一刻，克里特向里面那道门——第一STL室看了一眼。
——说起来，瓦沙克这小子登出得也太慢了点？该不会在悠闲地抽烟吧？
他本想去确认一下，但布里格已经在通道上跑了起来，他只能跟了上去。
没过几分钟，他们就到达了目标地点。乍看之下，这里只有沿着主轴内壁的一条通道。但是根据平面图来看，左侧墙壁上那个小舱盖后面，应该设置了一条连接着上轴的缆线管道。虽说这个管道也被坚固的隔离墙分开了，但如果他推测得没错的话——
克里特用汗津津的手握住旋转式的开关把手，向左转去。
拉开沉重的金属门后，克里特首先看到的是一条以昏暗的橙光作为照明，高度不到一米，深度在两米左右的隧道。隧道在尽头垂直地往上延伸，上面设置了朴素的梯级。
然后，在梯级的正下方，好像有个像是布块的东西——
“哇啊！”
在发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克里特用力往后一倒，结果因为布里格就站在他身后，后脑勺直接撞上了他的下巴。但是克里特的双眼依然瞪得滚圆，疼痛和巨汉的叫骂声都没能让他转移注意力。
布——或者应该说是衣服里面装着东西。
一个人蜷缩着瘦削的身体躺在地上。布里格推开克里特架起步枪，但很快就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已经死了。”
的确，这个蜷缩着的男人，颈椎正以一个很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克里特尽量严肃着表情，战战兢兢地爬进隧道里，端详着死人的脸。
“咦……这个人不就RATH的情报提供者吗……被人发现是间谍给处理掉了吗？但就算是这样，也不用这么狠啊……”
他有些不情愿地碰了碰男人的皮肤，感觉湿漉漉的。从温度来看，这个人的死亡时间恐怕是隔离墙第一次打开的时候。也就是说，第一次开放是这个男人想要逃到下轴而搞出来的？然后因为一脚踩空而摔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隔离墙会再次打开呢？
克里特想检查一下缆线管道上方的隔离墙舱门，但这样就必须先把尸体拉出来。这种事情他还真不愿意干。
克里特沿着隧道后退，回到通道上，对布里格做出指示。
“你先去看看管道上面到底怎么样了吧。”
长着络腮胡的巨汉鼻子里哼了一声，钻进隧道里，用力把间谍的尸体拖了出来。然后他再次回到隧道，扭着上半身，向尽头的垂直管道看去。
喂喂！先从脑袋伸进去真的不要紧吗——尽管克里特在这方面是外行，还是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而就在这个瞬间——
“Shit！”
布里格大喊着举起突击步枪开火了。
黄色的闪光灼烧着克里特的视网膜，两种射击声敲击着他的鼓膜。
他忍住发出惨叫的冲动飞速后退。而就在他的眼前，布里格的巨大身躯像是被看不见的锤子击中了一般，在隧道的地面上弹了起来。
“呜哇！怎么回事？”
克里特大喊着，一屁股坐在通道的地板上。布里格倒在仅仅十秒钟前还放着间谍尸体的地方，没有半点动作。不用看那地板上扩散开来的血泊，就知道他有了和间谍一样的结局。
缆线管道上方有着RATH的战斗人员，那人开枪打死了他。
——好了，这下子该怎么办？
克里特流着如瀑布一般的冷汗，不停地思考着。
——从布里格的右手上拿回突击步枪，和管道上方的敌人对射来帮他报仇？怎么可能！我只是个电脑宅，工作就只是思考和敲键盘啊。
他一边半身匍匐着退向主控制室，一边继续思考。
至少这下是知道RATH一方有着主动进攻的意图了。但是战力明显是这边占优，打起来的话对面肯定会出现牺牲者的。搞不好会导致上轴被全部占领，爱丽丝被重新夺走。
——难道RATH的指挥官认为，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吗？他们认为我们这边有着将OceanTurtle整个炸飞的火力？靠便携的C4炸弹连一个耐压舱门都炸不开啊……
火力……
克里特猛吸了一口凉气。就连倒在通道后方的两个尸体都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
有的。
将OecanTurtle整个破坏，使爱丽丝的光立方和RATH的工作人员一起化作海底淤泥的办法，只有一个。
委托人的命令是在判断不可能得到爱丽丝的情况下，将其彻底破坏。但是，真的能为此将这个巨大的自行式浮岛和几十个船员全部葬送吗？
他自己不可能做出这么可怕的决定。肯定一辈子都会为此做噩梦的。
克里特站起身，向主控制室跑去，想要听听他的判断。
***
“菊先生，你没事吧？菊先生！”
比嘉用压得极低的声音问着。从缆线管道最下方的舱门里出现的敌人，至少用步枪打了三发子弹。
他没有得到回答。背着比嘉，右手抓着梯子，左手握着手枪的菊冈二佐正以肩膀靠在墙壁上，低垂着脑袋。
——不是吧？喂，别这样啊。我们还需要你这个人啊。
“菊……”
正在他要高喊“菊冈先生”的时候，二佐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呕，哎呀……真受不了。穿防弹衣来果然是正确的啊……”
“那当然了！难道你还真的想穿着夏威夷衬衫就来啊……”
比嘉安心地长出了一口气，再次低头看向菊冈的后背。
“对了，你没受伤吧？”
“嗯，只有一发打到了防弹衣上。我还想问你是不是没事呢。跳弹还挺厉害的。”
“是……是啊。身体和终端都没被打中。”
“那就快走吧。很快就到检修连接器了。”
菊冈再次沿着梯子往下降，比嘉在他背上摇晃着，再次在内心中感到意外。
他一直以为菊冈二佐是个不擅长身体技能的人，但是那宽阔的背上蠕动着钢铁一般的肌肉，而且刚才的射击——挂在梯子上，仅靠左手来射击正下方，这样的条件相当差，但是他的二连点射却准确地打中了敌人的咽喉和胸口。
——真是的，和这个大叔相处越久，越觉得他深不可测啊。
比嘉微微摇头，看着已经进入视野的检修连接器，从口袋里掏出了连接线。
***
沿着通道往回跑的克里特听着从楼梯那边传来的步枪连射声，冲进了主控制室。
房间里没有米勒队长和瓦沙克的身影。难道还没从STL里出来吗？明明从时间加速开始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克里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对他们说出自己刚想到的主意。因为他觉得，只要自己一说，那两个人一定会决定马上开始实施。他们可不是那种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会顾虑要不要牺牲平民的人。
尽管未能得出结论，克里特还是迅速地打开了第一STL室的门。
“米勒队长！爱丽丝被敌人——”
接下来的话刚到他的嘴边就卡住了。
靠门一侧的STL一号机，加百列·米勒正躺在垫子上，额头上方被机器覆盖，但脸上却露出了一种克里特从未见识过的表情。
蓝色的双眼瞪到仿佛眼珠要跳出眼眶。嘴巴张得好像下巴脱臼，而且还斜斜地扭曲着。配上那吐出来的长长舌头，简直像是另一种生物。
“队……队长？”
克里特呻吟着，膝盖在打着颤。他可以确定，如果现在米勒队长那突出的眼球动起来的话，他肯定会发出惨叫的。
他花了几秒钟才让呼吸平定下来，战战兢兢地伸出右手，摸向从床上垂下的左腕。
没有脉搏。
而且皮肤如冰块一般寒冷。突击小队的指挥官，加百列·米勒队长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却已经彻底死亡了。
“瓦沙克……快点起来！队长他……死了……”
他用颤抖的脚绕过床垫，看到了里面那台二号机。
这次，克里特真的发出了尖利的哀嚎。
副队长瓦沙克·卡萨尔斯乍看之下睡得很安稳。闭着眼睛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手笔直地放在身侧。
但是那头原本黑亮的卷发，现在已经如同超过百岁的老人般，成了干燥的白发。
克里特甚至不敢再去确认瓦沙克的脉搏，一点点地向后退去。原本应该只信奉理性和源代码的黑客认真地觉得，如果自己不赶快离开这个房间的话，就会和这两个人有同样的下场。
他倒退着走出出口，用右脚关上了门。
克里特不停地深呼吸，拼命地恢复着思考。
他没有办法去调查队长和瓦沙克到底出了什么事，也根本不想去调查。能够推测到的，就是UnderWorld里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果导致两人的摇光被彻底破坏了。
也就是说，这次行动失败了。既然指挥官已经死亡，就无法做出是否要将整艘船连同爱丽丝一起破坏的判断。此时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已经没有意义了。
克里特从控制台上抓起通信机，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
“汉斯……回来吧。布里格、瓦沙克，还有队长都死了。”
几十秒后，冲回控制室的小队第一帅哥的脸上，露出了犹如出鞘尖刀一般的表情。
“你说布里格死了？怎么回事？”
“在……在缆线管道里，被人从上面击中……”
汉斯听到这句话后，马上就抓起突击步枪要冲出去，克里特拼命地将他拦了下来。
“别去！爱丽丝的光立方已经被夺走了。再继续打下去也没有意义……”
汉斯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突然往墙壁上狠揍了一拳，快步向克里特走来。
“不，还剩下一个命令才对——既然抢不走就要破坏掉。你至少应该有个主意吧？”
汉斯抖着整齐的八字胡，向克里特逼近。在他的压力下，克里特微微点了点头。
“是……是啊，倒不是说没有……不，不行的。没有队长的话，不能下这样的判断。”
“说出来。你倒是给我说啊！”
汉斯大喊着将突击步枪的枪口抵在克里特的喉咙上。他在被Glowgen雇佣之前，似乎常年和布里格搭档，佣兵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根本不是克里特所能承受的。
“发……发动机……”
“发动机？这艘船的？”
“没错，这艘巨大的船……主机是核反应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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