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晚餐时，尽管只有伊斯卡恩、谢塔、桐人、罗妮耶再加上莉洁塔，共五人在场，却显得温馨又热闹，罗妮耶开心得仿佛回到了北圣托利亚的老家。
晚餐有“虹色蜥蜴烤串”和“火花蘑菇春卷”之类的古怪美食，罗妮耶认为这是伊斯卡恩出于恶作剧的心态而端上来的。鼓起勇气去尝试的桐人不时发出奇怪的声音，每当这时，莉洁塔都会哈哈地笑出声。看着爱女开心的样子，谢塔和伊斯卡恩都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婴儿和家人真棒啊——罗妮耶带着这样的感慨吃完了饭。洗完今天的第二次澡后，她回到了客房。
和中央大圣堂的大浴场相比，浴室当然要小得多，但考虑到这里位于五百梅尔高的巨城的最顶端，一整天都能有新鲜热水，简直就像奇迹一样。看起来并不像大圣堂那样运用了神圣术，那么到底是怎样把如此大量的热水运上来的呢？罗妮耶对此感到很不可思议，后来她才听说，在过去这里还是石山的时候，山顶附近会涌出温水。石山被打造为城堡后，便利用水脉进行烹饪、沐浴和供暖。
客房比昨天那间便宜的旅店要暖和得多，床也更加柔软。罗妮耶换上主人提供的睡衣，在九点的钟声响起之前就睡下了。明天他们一大早就要回人界，自然是越早睡越好，但想到这一天要在此结束，又让她觉得可惜。于是，罗妮耶躺在床上盯着北边的墙壁看。
或许桐人正在墙的另一边准备睡觉，又或许已经睡着了。尽管从离开央都时算起，两人已经相处四十多个小时，她却感觉还有什么重要的话没有说。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做好护卫工作，罗妮耶绝对不是为了和桐人说话才提出要同行的——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得不拼命压抑自己的冲动，不让自己从床上爬起，轻轻叩响隔壁那扇门。
桐人已经有亚丝娜这个恋人了。亚丝娜和他同是RealWorld人，而且像史提西亚神一样美丽。亚丝娜对任何人都一样亲切，但拔剑之后又比任何人都强。在异界战争时，罗妮耶只能缩在马车中颤抖不已，而亚丝娜却在身负重伤、鲜血淋漓的情况下仍拼命保护桐人。罗妮耶根本没有资格与她相提并论。
这份感情，绝对无法说出口——
罗妮耶用名贵的毛毯盖着脑袋，拼命地闭上眼睛，却怎样都找不回一度消散的睡意。
不过，漫长的旅途实在太过劳累，让罗妮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甚至忘记熄灭矿石提灯。似乎听到微弱的叫喊，她醒了过来。
窗外还是一片昏暗，感觉大概是在深夜两点或三点吧。罗妮耶躺在床上，竖起耳朵，她怀疑自己在做梦，所以再次闭上眼睛。就在这时，她清楚地听见门外传来急切的声音，随后还有众人慌乱的脚步声。
罗妮耶穿着睡衣下了床，将耳朵贴到门上。听见卫兵的脚步声似乎消失在楼梯那边，她便轻轻打开了门，桐人刚好也在这时从隔壁房间探出头来。
罗妮耶小跑着来到睡眼惺忪的代表剑士身旁，然后问道：
“学长……这是在吵什么啊？”
“天知道……卫兵们好像都去下面那层了……”
眨了好几次眼睛后，桐人似乎才彻底清醒过来。他一边将身上的外套披在罗妮耶肩上，一边说道：
“我们也去看看吧。”
“呃……咦？这样没问题吗？”
“也许能帮上什么忙呢。”
被桐人拍着肩膀这样说，罗妮耶只好点头答应。
“但是，如果会妨碍别人，那就一定要回来啊！”
看着迅速迈开脚步的桐人，罗妮耶一边这样喊着，一边紧随其后。
跑下楼梯，两人来到四十八层，与此同时，传来一声比刚才更清晰的声音。
那一声“退下”明显是伊斯卡恩喊出来的。桐人和罗妮耶对视着点了点头，沿宽广的走廊向南跑去。
在尽头处往右拐后，出现一扇大门。由黑曜石制成的两个门扇带有白银装饰，这可能是一座相当重要的设施。大门敞开着，里面不断传出卫兵们那充满恐惧与厌恶的声音。
桐人和罗妮耶一口气穿过约二十梅尔长的走廊，冲进房间。
两旁突然射出无数闪亮的光芒。站在通道前方的那十个卫士手里拿着矿石提灯，它们发出的光芒在摆满大房间的无数武器、防具、宝石和装饰品之间不断反射，让人一时头晕目眩。毫无疑问，这里就黑曜石城堡的武器库——不，是宝物库。
“这该死的怪物！”
卫兵身后再次传出伊斯卡恩的声音。桐人停下脚步，他轻巧地越过拔剑的卫兵所组成的人墙，消失在罗妮耶眼前。无奈之下，罗妮耶只好穿着睡衣披着外套进行短暂的助跑，然后在地上一蹬。
桐人与亚丝娜所用的艾恩葛朗特流剑术，除了代表性的连续剑技之外，也非常重视疾跑与跳跃，因此罗妮耶每天都对此进行重点练习。辛苦的锻炼终于迎来回报，她勉强跃过了那一群卫兵。虽然背后传来了一群男人的惊呼，但罗妮耶已经顾不上了。
在前方几梅尔的地方，身穿睡衣的伊斯卡恩和谢塔并排站立。而在他们的对面，有两个黑黝黝的东西。
除了“怪物”两个字，没有更好的形容了。那东西的外形整体上类似人类和亚人，但是脖子和双臂都很长。仿佛某种鱼一般的头部尖端，长着一张内侧有无数牙齿的圆嘴，圆嘴此时正缓缓收缩着。越往上越尖细的头部两侧，各长有四只眼睛。它背上伸出带有薄薄皮膜的翅膀，腰间垂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那是……Minion？”
听到桐人的喊声，谢塔和伊斯卡恩向他瞟了一眼。
“抱歉，吵醒你们了。不过，自家的事情可不能劳烦客人插手啊！这种怪物，就由我来一拳解决掉！”
伊斯卡恩那握紧的拳头冒出了火焰般的光芒，但一旁的谢塔突然伸出右手，制止了自己的丈夫。
“Minion的血有毒。不能空手攻击。”
“但是啊……”
伊斯卡恩话还没说完，两只Minion仿佛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呼咻呼咻”地开始吐出空气。
虽然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但罗妮耶确实学过有关Minion的知识。它们是暗黑帝国的暗黑术师驱使的人造生物。在异界战争初期的“大门之战”中，Minion被大量投入使用，但骑士长贝尔库利用神器“时穿剑”的武装完全支配术将其全数歼灭。因为完全没有给人界军带来任何损害，所以在罗妮耶的印象中，Minion类似大蝙蝠。但她没有想到，这东西实际上可怕多了。身长近两梅尔，在长长的双手前方，闪着黑光的钩爪如匕首般长而尖锐。
而且，它们对各属性的术式，以及突刺、打击都有着很强的抗性。最有效的方法，据说是用利刃进行斩击，但伊斯卡恩使不出斩击，而且谢塔也没有佩剑。罗妮耶不由得后悔起来——早知如此，真该把剑带上。现在她和桐人也都是赤手空拳。
“总司令阁下，请交给我们吧！”
后方的一个卫兵如此喊着，但伊斯卡恩完全不为所动。
反观Minion，也不知道它们收到了什么样的命令，只是在发出“咻咻”的威吓声，并没有发动攻击的迹象。怪物的两旁倒了好几个架子，宝石和装饰品散落一地，但它们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将其夺走。
而且最根本的问题是，这两只怪物到底是怎样避开众多卫兵的视线，入侵接近最顶层的宝物库的呢……想到这里，罗妮耶突然明白了。它们背上长着巨大的翅膀，根本没必要老老实实地爬楼梯。它们是趁着夜色飞上来，从窗户入侵城堡的。认真观察的话，就能发现位于Minion后方远处的一扇窗户，已连同金属窗框一起被破坏了。
既然能做到这一点，就表示……就表示……
一个想法在罗妮耶脑海里犹如火花闪耀般蹦了出来，旁边的桐人猛然吸了一口气。
“你们都赶紧躲开！”
他一边叫喊一边伸出右手。桐人在手掌的周围，一口气生成了三十个闪着蓝白色光芒的光点——冻素。
见到他的举动，谢塔和伊斯卡恩立刻往后跳去。桐人随后射出冻素，在两只Minion的周围全部解放。在通常的情况下，单纯解放冻素，寒气会大范围扩散。但此刻冻素释放出来的寒气，却如同被高等术式控制一样盘旋在Minion身边，将那巨大的黑色躯体冻成一片白色。
“吱呀呀呀呀！”
Minion猛烈地摇晃着那尖细的头部大叫着，但位于头部顶端的嘴巴很快也被冻结起来，行动也随之停止。虽然解放的冻素看起来威力很大，但由黏土制成的Minion对火焰与低温的抗性都很强，就算暂时被冻结，天命应该也不会受到太大损伤——
桐人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维持伸出右手的姿势，迅速做出指示。
“两位，就是现在！”
“好！”
伊斯卡恩大喊着从地上一跃而起，谢塔也紧随其后。
“喝啊啊啊！”
伊斯卡恩大喊着挥出拳头，打穿了右侧Minion的躯干。随后，谢塔的手刀垂直地划过左侧的Minion。
转眼间，右侧的Minion化为无数碎片爆裂开来，左侧的Minion则一分为二向两边倒下。两只怪物都被彻底冻结，所以不曾流下半滴带有毒性的血液。
后方的卫兵发出欢呼，伊斯卡恩转过身来，露出既像是无奈，又像是感叹的笑容说道：
“你真是比传闻中还要乱来啊，桐人。我听说不管多么高位的术师，一只手也只能生成五个素因……”
“这个等下再说，伊斯卡恩！”
桐人出声打断了他对自己的称赞，语气比刚才对他们夫妻发出指示时还要紧张。
“Minion既没有夺走这里的宝物，也没有攻击我们，那么放出他们的术者，目的肯定是声东击西，争取时间！”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罗妮耶先前的想法转变为强烈的危机感，谢塔的脸色也同时变得铁青。
“难道……”
她低声地念叨一句，然后猛然冲了出去。罗妮耶和桐人也如风一般从卫兵中间穿过，冲出宝物库。
“我们也去！”
听到桐人的喊声，伊斯卡恩拖着一身人界东帝国风格的睡衣跑了起来。
“怎、怎么回事啊，声东击西？”
拳斗士一边赤着脚在光滑的黑曜石地面上“啪嗒啪嗒”地跑着，一边疑惑地问道。桐人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
“或许，术者的真正目标，是比宝物要珍贵得多的东西。”
“珍贵得多……”
伊斯卡恩重复了一遍，然后那只独眼仿佛要掉出来似的瞪得滚圆。罗妮耶仿佛听到了他那赤金色的头发竖起的声音。
“莉洁塔！”
用低沉的声音轻唤爱女的名字后，拳斗士的双脚发出淡红色的光芒。
随着“哐”的一声，他脚下的地板出现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痕。超越常理的加速让他迅速超越桐人和罗妮耶，仅比先行一步的谢塔慢了几秒到达楼梯，然后一步四五阶地往上飞奔。桐人则用滑行一样的步法紧随其后。
罗妮耶尽力摆脱仿佛要让全身麻痹的战栗，拼命往前跑。在她爬上楼梯，冲进四十九层的走廊时，已看不见三人的身影，只能听见脚步声。
她循着声音继续往前跑，经过两人最早造访的儿童房，向走廊尽头那可能是夫妻寝室的房间前进。
跑进那扇敞开的门后，一股异常的臭气直冲罗妮耶的鼻孔。
宽阔的房间只靠一顶小型矿石灯提供照明，显得非常昏暗。尽管如此，还是能清楚地看到粉碎的大窗户，窗前的一摊黑色血泊，以及两个倒在地上的卫兵。
那摊散发着臭气的血可能是Minion的，已经浸湿了两个卫兵。两人虽然还活着，但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中毒，都痛苦地喘着气。房间里除了卫兵之外，只能看见伊斯卡恩的身影。
“古德，盖霍尔，发生什么事了？”
伊斯卡恩大喊着走过去，但其中一个卫兵挥手制止了他。
“司令官大人，千万不能碰这东西……”
另外一个人带着比起痛苦，更像是悔恨的表情报告道：
“在两位下去之后，房间不久便传来窗户被打破的声音……我们走进去，发现有黑色的怪物……本来都快击退它了，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暗黑术师，对我和古德使用遮挡视线的术式……”
说到这里，他开始气喘吁吁，而之前那个人则代替他继续说明。
“我们中了那个怪物的毒，之后一直动弹不得。术师从床上抱走莉洁塔大人，骑着怪物从窗户离开……我们知道的情况就是这些……”
“是吗……”
伊斯卡恩点着头，狠狠地咬紧了牙关。
罗妮耶看向房间右侧，墙边放了一张可能是夫妇两人的床，在更靠里面的地方，有一张婴儿用的小床。莉洁塔大概是白天待在光线良好的儿童房，晚上就在这里和父母一起睡。
如此可爱，出生才三个月的婴儿被掳走了——罗妮耶无法接受这么可怕的事实，她呆呆地站立在原地。此时，谢塔和桐人从窗外的阳台走进房间。
“找不到，暗素探索术也没有反应。”
谢塔小声说着，桐人也轻轻摇头。
“我也感知不到……”
他很不甘心地说完这句话后，看向仍倒在地上的两个卫兵。桐人举起右手，就像在宝物库时那样生成了素因，但这次生成的不是冻素，而是发着白光的光素。随后他将这几十个光素分成两半，让它们接触卫兵们的身体。
温暖的光辉包裹了两人，地上的黑色液体仿佛被蒸发，消失了大半。卫兵们讶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试着深呼吸。接着他们突然迅速站起身，向谢塔和伊斯卡恩深深地低下了头。
“司令官大人，全权大使大人，属下未能尽到职责，实在罪该万死！”
“我们本该拼死守护莉洁塔大人，但她却被夺走了，我们只能以命——”
伊斯卡恩伸出手，用力地抓着两人的肩膀。
“就算这样做，莉洁塔也回不来。现在更重要的，是帮我把女儿找回来。”
心中的思绪应该非常纷乱，但拳斗士依旧用克制的声音说完这句话，然后扶起两人。
“我先问问你们，闯进这里的那个暗黑术师长什么样子？你们看到那家伙的脸了吗，听到声音了吗？”
“回大人……”
率先回答的，是那个名叫古德的高大卫兵。
“那个人戴着纯黑色的头套，而且拉得很低，看不到脸……声音也听不清楚是男是女……”
“是吗……”
伊斯卡恩咬紧了嘴唇，桐人则代替他继续问：
“从那个术师逃往窗外，到我们进入房间，大概隔了几分钟？”
“三——不，最多应该两分钟吧……”
“两分钟？”
桐人露出讶异的表情看向窗外的夜空，谢塔皱起眉头说道：
“骑着负伤的Minion，仅仅两分钟就不见了？”
罗妮耶上过大图书馆管理员所教授的暗黑术课程，知道Minion的飞行速度和人跑步差不多快。这里是五百梅尔的高空，不管往哪个方向飞，都不可能仅仅两分钟就彻底不见身影。但既然对方是暗黑术师，可能用了什么隐藏身影的术式吧。不管怎样，既然桐人和谢塔都找不到，那罗妮耶就更不可能发现了。
无能为力让罗妮耶倍受打击，她穿过房间，来到婴儿床旁边。
箱状的床铺当然空空荡荡，只留下可爱的奶嘴、熊和飞龙外形的毛绒玩具，罗妮耶的心都要碎了。
在准备移开视线的时候——
她看见一个奇怪的东西掉在飞龙毛绒玩具上，于是伸出手去。
那是一张用红绳系住的羊皮纸卷，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婴儿的玩具。
“那个……床上，有这个……”
罗妮耶一边说一边递出羊皮纸，伊斯卡恩以闪电般的速度一把抢过。
他用指尖轻松弄断那根牢固的绳索，将纸卷摊开。然后他的左眼瞪得滚圆，喉咙发出嘶哑的呻吟，摇摇晃晃地坐在床上。
谢塔从他的手上拿过羊皮纸。随后，这位骑士也露出了惊愕万分的表情，她紧紧咬着嘴唇，将纸递给桐人。
罗妮耶站在桐人身旁，和他一起看着上面那黑色的文字。
“在二月二十一日的日落之前，于大斗技场将人界统一会议代表剑士以暗杀暗黑界军总司令官未遂的罪名公开处决，并把人头送回人界。如果未能做到，一个无罪婴儿的头颅就将被送到黑曜石城堡。”
“怎么……会……”
罗妮耶呻吟着不停摇头。二十一日也就是今天，距离“日落”这个处决期限，只剩下十三四个小时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伊斯卡恩和谢塔不可能这么做。
但很快她就想起，这次关系到两人爱女的性命。对现在的两人来说，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吗？
罗妮耶下意识地摸向左腰，但是那里没有剑。和桐人一样，她的剑仍放在寝室里。
而且，就算带了剑……万一伊斯卡恩他们服从绑架犯的威胁，她真能和两人战斗吗？如果桐人和罗妮耶逃跑了，那么莉洁塔就会死。
她绝对不想舍弃那么纯洁的一个婴儿，但作为一个护卫，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桐人被处决，绝对不能。
罗妮耶陷入前所未有的纠结之中，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很想看看拿着羊皮纸的桐人会有什么表情，但脖子却不听使唤。
“那个……阁下……”
和同僚一起站在墙边的卫兵古德，有些迟疑地出声说道。他或许也有些在意羊皮纸的内容，但伊斯卡恩颤巍巍地举起右手，指着门的方向。
“古德，盖霍尔，你们去走廊，别让任何人进来。”
“是……”
两个卫兵敬了一个暗黑界的礼，向门口走去。但盖霍尔在途中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那个，我还有一件事要报告……”
四人猛然看向他，吓得矮胖的士兵将短短的脖子又缩进去了一点，接着他继续说道：
“可能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在暗黑术师和怪物逃出窗子后不久，我好像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声音……是怎样的？”
谢塔的话语让盖霍尔张了几下嘴巴，他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汇，然后回答道：
“该怎么说呢，就像石磨在旋转，‘嘎吱嘎吱’的……”
“石磨？”
就算是对这座城堡了如指掌的伊斯卡恩，似乎对此也没什么头绪。盖霍尔再次敬了个礼，和古德一起走出房间，将门关上。
寝室被沉重的寂静笼罩了许久，接着才响起桐人的声音。
“非常抱歉，伊斯卡恩，谢塔女士。莉洁塔被抓走，都是我的责任……”
“说什么呢，不关你的事。”
伊斯卡恩在床上弯下腰，内心充满不安，但还是否定了桐人的话语。
“错在我，对莉洁的保护有所松懈，还轻而易举被敌人给调开。不过……虽然可能有点像是借口，但暗黑术师的Minion应该飞不到这么高的啊。能飞到这里的，只有暗黑骑士团的龙骑士，但我已经禁止他们接近背面起落台之外的地方了，所以我认为不会有贼人从窗户入侵……”
他那在膝盖上紧紧握着的双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谢塔走到丈夫身边，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即使如此，依旧是我造成了现在这种状况。”
右手拿着威胁信的桐人再次出声。
“在人界发生的杀人事件，可能是引我前来奥布西迪亚的陷阱，罗妮耶早已察觉这一点。但我却认为，只要在一天之内来到奥布西迪亚，不管什么阴谋都来不及实施。不过，绑架莉洁塔的那群人却明显技高一筹……他们不仅在人界和暗黑界都有同伙，而且有着比机龙更快的联络手段。”
“机……龙？用那个东西，就能在一天之内从圣托利亚来到奥布西迪亚？”
桐人点头肯定了谢塔的提问。
“嗯……我很快会正式公开的。但是，现在更重要的事是莉洁塔……”
他看向羊皮纸，用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
“他们的目的，恐怕是要让人界和暗黑界再次敌对。如果无视他们的要求，他们肯定敢下手。我会尽全力夺回莉洁塔……但如果不成功的话，就把我……”
“别说了！”
桐人恐怕是想说让伊斯卡恩处决他，但还没说完就被伊斯卡恩大声打断。
罗妮耶曾经听桐人和亚丝娜说过，他们是如何从RealWorld来到UnderWorld的。
两人躺在RealWorld一种名为“艾斯提艾鲁(STL)”的神器里，只将灵魂移到了UnderWorld。因此，就算在UnderWorld耗尽天命，两人也不会死。只不过是灵魂回到RealWorld，然后在那里醒来。
现在桐人想的就是这件事吧？但是，如果回RealWorld，大概就再也无法回到UnderWorld了——他们两人是这样说的。对罗妮耶来说，这样桐人就相当于死了。当然，对于认识桐人，和桐人共度过一段时光的所有人来说，也是这样。人界——不，整个UnderWorld还需要他。
罗妮耶内心的思绪与感情如风暴一般不断盘旋，让她不知如何开口。她只能向前走一步，紧紧抓着桐人那身黑衣的衣角。
看见罗妮耶的举动，谢塔的嘴角微微松弛下来。谢塔对罗妮耶点了点头，让她暂时安心，然后用压抑着感情的声音说道：
“我先去北市区的暗黑术师公会总部打听一下。虽然已经能确定，闯进这个房间的不是那个公会的术师，但如果Minion经过了改良，也许能从这条线上摸清一些情况。”
伊斯卡恩用力地站起身，从床的顶棚上拿下银环，套在额头上。然后他和谢塔同时脱下睡衣开始换衣服，罗妮耶见状慌忙地移开视线。
桐人再次将视线投向破碎的窗子外。他轻咬着嘴唇，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在伊斯卡恩夫妻换完衣服的同时，桐人转过身来说道：
“抓走莉洁塔的术师和Minion，有没有可能再次从其他楼层回到城堡里？”
伊斯卡恩皱起眉头，低声嘟哝起来。
“嗯……这个时候，窗户已经全部上锁。如果从外面打碎窗户冲进城堡的话，应该会被其他楼层的卫兵发现。但是……如果城堡里有内应，也许可以从里面打开窗户……”
谢塔点了点头，迅速说道：
“我让所有卫兵将整个城堡彻底搜查一遍。”
“能让我和罗妮耶也帮忙吗？”
桐人开口说道，伊斯卡恩则毫不犹豫地点头。
“拜托了，遇到Minion的话，需要你出一份力。把这个拿去。”
他从顶棚上拉出一个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银色的项链丢了过去。在桐人单手接过后，他用右手的大拇指点了点自己额头上的银环。
“这是军队总司令的证明，你那个则是代理的证明。把它拿给别人看，然后报我的名字，基本没有办不到的事。”
“知道了，谢谢。”
桐人将那带有纹章的银板挂在脖子上，接着伊斯卡恩便大步走了过去，他用力按着剑士的肩膀。
“拜托了。”
说出这简短的一句话后，他就和谢塔一起迅速地走出房间。当再度打开的房门关闭之后，凌晨四点的钟声正好低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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