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之剑的圆舞曲 10
“请帮我强化。”
我说出这么一句突然的话后就将剑连鞘递了过去，锻造师涅兹哈有些讶异地抬头看着我的脸。
准确来说，露出惊讶表情的原因不是我的脸，而是我头上这个将脸包得严严实实的粗犷巨盔。这种头盔只在眼睛的地方开了一个小小的观察孔，虽然防御力很高，但是视野却受到很大的制约。如果是那种在只需要看前方的集团战斗中担任坦克的话那还好说，但是却也没人在城镇里还戴着这种东西的。
身为轻装速度型的我之所以会装备巨盔，自然不是为了提高防御力，而是为了化装。三天前，在亚丝娜委托涅兹哈强化疾风击剑的时候，我也在他面前露了脸。如果是以前那种只戴了一条头巾的化装方式，怕是很快就会被认出来。
但是这身打扮也实在不怎么样啊。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是负责搭配的亚丝娜却一脸平静地告诉我：只戴一个头盔当然奇怪，但是如果全身风格统一的话，就只会被人当成“有这种兴趣的人”而已了。
因此，现在我不只头戴巨盔，还全身穿着厚厚的板甲，甚至背上还有一块大到会让人以为是门板的塔盾。因为都是NPC卖的便宜货，好歹是没有超过最大装备重量，但我感觉如果在这种窒息感与压迫感下待个半天的话，我就会患上幽闭恐惧症的。我一边在心里对在头目攻略团队里担任坦克的重装战士表示由衷的敬意，一边等着涅兹哈战战兢兢地接过我手中的剑——这可是真正的稀有武器“锻炼之刃”。
“那我看一下属性。”
因为我保持着沉默，锻造师只好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后，点击了一下剑柄。在看了一下弹出的窗口后，他那原本有些下垂的眉毛猛地跳了一下。
“锻炼之刃+6……还剩两次尝试次数。而且具体强化属性……S（锋锐）3，D（耐久）3，虽然不是什么人都能用得好，但真是把好剑啊……”
看着一边说一边在嘴角微微绽出笑容的涅兹哈，我再次确认了之前对他的印象并没有错——这个锻造师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但是，在一秒后，涅兹哈那感叹的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紧绷着像是在忍耐痛苦的一张脸。
他低着头，从微微抿着的嘴角里挤出一句话：
“强化的种类您要选择什么？”
十二月十一日，周日，将近晚上八点。
寒冷下来的塔兰村东广场被夜幕所包围，别说其他玩家了，就连NPC都看不到。整个广场上就只有快要收摊的锻造师涅兹哈，以及我这个神秘的委托人。亚丝娜应该在广场周围的建筑物房间里看着我们的情况，但因为被厚厚的金属装备遮挡着，我完全无法感觉到她的视线。
第一层头目被打倒，第二层主街区的传送门开通是上周周日的事情，到今天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了。我在乌尔巴斯东广场遇到亚丝娜是在三天前，而在这个塔兰村里看穿涅兹哈的强化诈骗的手法则是在两天前。
老实说，我只不过是“确定已经看穿”而已，之所以在两天后才来当面进行确认是有原因的。因为我必须先学会涅兹哈用来将武器调包的某种“技巧”。
当然，最大的前提是涅兹哈必须接受我的强化委托。为此我才穿上全身板甲进行化装，现在终于奏效。我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低声回答了锻造师的问题。
“请强化速度。材料我出钱买，提高到百分之九十。”
涅兹哈虽然在三天前的晚上听到过我的声音，但因为这个将脸完全遮住的巨盔会产生非常强烈的音效，他大概是没有注意到我就是那个委托他强化疾风击剑的女性轻剑士的朋友。
“……我明白了。将几率提高到百分之九十的话，总数是……加上加工费，一共两千七百柯尔……”
涅兹哈用紧张的声音说道，我则是以尽量平淡的口气回答：“可以。”
但是包裹在厚厚胸甲下的心脏早已经跳动加速，护手里已经满是冷汗。如果我的推测全部——从头到尾都是错误，涅兹哈不是强化诈骗师，强化失败的惩罚里的确追加了“武器破坏”这一条的话，几分钟之后我的爱剑“锻炼之刃+6”就会碎裂，从此消失无踪了。
——不。
不，这点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毕竟，亚丝娜那把原本应该已经碎掉的疾风击剑能够通过“将所有道具实体化”的功能找回。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调包手法的理论错误，只要不超过一个小时，就能将剑回收。
所以，我应该做的，就是冷静地观察一切，在恰当的时机按下一个按钮，仅此而已。
我挥挥左手打开菜单窗口，移动到交易栏，支付了涅兹哈所说的金额。一般来说，接下来我就该关上窗口了，但我只是回到最上层菜单后就将它放在那里，幸好涅兹哈似乎没觉得我的行动有什么可疑，只是低声地说了一句：
“两千七百柯尔，一分不差。”
然后他那矮小的身体就转向放在身后的携带式熔炉，以非常自然的动作，将我的剑垂在距离地毯上那些紧密排列的商品只有几厘米的高度上。
就看接下来的了。
我将上次被涅兹哈操作熔炉时吸引去的目光，有意地牢牢固定在他的左手上。虽然因为巨盔的观察孔很狭小，对视野有着很大的阻碍，但却也因此而不用被熔炉——也就是障眼法转移了注意力。
涅兹哈此时应该已经将从商品架上取出的强化材料丢进炉子了吧。视野的右上角开始出现了炫目的绿色光芒，如果我看向炉子的话，视野就肯定会被那强烈的光效遮挡那么一刹那。
在这个瞬间——
涅兹哈迅速伸出左手食指，轻轻插/进地板上摆出的剑与剑之间的缝隙。
他手中握着的锻炼之刃，在短短的一瞬间里闪烁了一下。
这样武器的调包就完成了。真是一个非常巧妙、非常精彩的手法啊。哪怕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数百人死死盯着的情况下使用，也不会有任何人会注意到。
我在粗犷的巨盔下，发出了一声和涅兹哈看到剑的属性时极为相似的叹息。但是我现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锻造师在进行的强化工序。
在绿色的光如同液体一般在炉子里积蓄起来的时候，涅兹哈将垂在左手上的剑拿起，用右手拔出。剑刃的颜色是微黑的钢色，是锻炼之刃特有的色泽。但是其光芒与我的记忆中相比稍显黯淡。
毕竟，现在涅兹哈握着的剑，已经不是我给他的+6——而是在三天前，从三角头陆斐奥尔手中买来的+0终结品。虽然只是推测，但是应该没错。
在锻造师将剑放在携带式熔炉上后，绿色的光芒瞬间就包裹在剑刃上。他将剑移动到旁边的铁砧上，开始用锻造锤敲击起来。这“当当当”的清澈响声，和强化亚丝娜那把疾风击剑的时候没有丝毫不同。
当时的我对因为疾风击剑碎掉而提出要返还加工费的涅兹哈是这么说的：“算了，你也是拼命挥了锤子的，没这个必要了。很多玩家锻造师都觉得敲够次数就够了，所以总是随便敲敲就了事的。”
他的锤声听起来会感觉如此用心，不是因为他期盼着强化的成功。一定是涅兹哈的心中在为这把为了能够诈骗成功而故意破坏掉的剑而哀悼。
用完尝试次数的终结品如果继续强化的话，肯定会碎掉。这是前天晚上从老鼠阿尔戈那里得到的情报。而现在，我的面前正要出现这样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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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次，九次，十次。
最后一下发出了“当——”的声音，显得特别响亮。
铁砧上的剑，如同虚幻一般破碎四散。
涅兹哈的后背颤抖了一下，蜷缩了起来。在右手的锤子缓缓放下的同时，左手上作为剑附属物的剑鞘也消失了。
涅兹哈将深深低下头的身体转向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也变得扭曲了。就在他快要喊出“非常抱歉”的时候，我平静地说道：
“不，你没必要道歉。”
“咦……”
锻造师的身体猛然僵硬。我则是以从下往上的顺序开始操作起还显示着的装备图示。如同滑雪靴一般巨大的护胫、板甲护腿、护手、胸甲、巨盾……化装用的金属防具一个接一个消失。
在巨盔消失之后，我甩了一下垂下来的额发叹了口气。最后装备上“暗夜外套”，漆黑的下摆猛地飞舞起来。
涅兹哈细长的眼睛猛地瞪得滚圆。
“你……你……你是……那个时候的……”
“抱歉，我化装骗了你。不过我只是觉得让你看到我的脸的话，你就不会接下委托了。”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用的是尽可能的平静口气，但是涅兹哈在听完之后脸上蒙上了一层惊愕与恐惧的颜色。想必他也想到了，我发现了“强化诈骗”的关键存在，还摸索出了他的手法。
我盯着面前动作做到一半就僵硬起来的锻造师，伸出左手食指，显示在我面前的菜单窗口下方按下一个图标——武器技能专精的发动键。
随着“刷”的一声轻响，一把剑出现在我的右手。那是一把被黑皮革剑鞘包裹，有着沉重手感的单手长剑。它就是从这个死亡游戏开始后不久就一直与我并肩作战的“锻炼之刃+6”。
涅兹哈的脸变得更加扭曲了。
我沉痛地端详着他的表情说道：
“谁也不会想到，居然会有人这么早，而且还是一个锻造师去学了‘快速切换’的专精吧……把发动所必需的菜单窗口，藏在了地毯与商品的缝隙之中，这也是一个相当棒的创意。我真的觉得能想到这种手法的人是个天才啊……”
在我说话的时候，涅兹哈的肩膀渐渐耷拉下来，最后深深地低下头去。
所谓的技能专精，就是在各种技能的熟练度提升到一定的数字之后会得到发生改变的机会，也就是所谓的“技能自定义强化”。
以锻炼索敌技能为例，熟练度达到50的时候，能得到第一个专精。你可以从许多选项里选择一个，但“同时索敌数加成”与“索敌距离加成”还有“应用能力：追踪”都是非常有用的专精，让人烦恼于该如何取舍，不过这种烦恼也是乐趣之一。
自然，为数众多的武器技能也设定有专精。
而“快速切换”也是其中之一。这是几乎所有的单手武器都能在初期学到的共同专精，但是却很少有人首先选择它。毕竟，艾恩葛朗特在第五层之前，都很少有能用到“快速切换”的地方。
我也是走的常规路线。在第一层，单手剑技能熟练度提高到50的时候，我没怎么烦恼就选择了“剑技冷却时间缩短”的专精。而接下来在熟练度100的时候会有下一个专精出现，我已经预定要选择“暴击率上升”，直到150的时候才会选择“快速切换”。
作为动作类专精，快速切换的效果就是能让你通过按下顶级菜单窗口的一个快捷键来瞬间更换装备武器。
原本，如果你想要更换武器的话，那就需要一个很麻烦的顺序——①打开窗口；②点击装备图示的右手（或者左手）的格子；③从显示出的选项里选择“更改装备”；④从显示出的道具栏里找出想要的武器；⑤将其点选后按下确定键。如果被会使用缴械技能的怪物夺走武器，想要装备预备武器的时候做这么多操作，会处于无防备的状态，起码也会吃一下攻击。
但是如果取得快速切换的专精，那么更换武器就只需要——①打开窗口；②点击快捷键。如果习惯了操作的话，只需要短短0.5秒。在武器被夺走的下一刻就能拿出预备武器继续战斗。
另外，快速切换还可以进行“按下按键的时候给哪只手装备什么样的武器”等细节方面的设定。可以给装备者选择特殊的武器，也可以变回空手。而且，也可以在道具栏内自动选择与之前装备的东西相同种类的武器。
这就是涅兹哈能够将武器调包的最大关键。
他将客人委托他强化的武器握在左手，在这个阶段暂时制造出“左手装备状态”。当然，武器的所有权还在客人身上，但这和在战斗中借武器给同伴一样处于“武器移交状态”，系统是允许以其来发动剑技的……自然，也可以使用快速切换。
接下来，涅兹哈用握着武器的左手伸出食指，伸到隐藏在商品下的菜单窗口上按下快捷键。在这个瞬间，他拿到的剑放到了他的道具栏里，而道具栏里同种类的剑则自动实体化，放进他的左手，而且这把剑是进行强化后必定会破碎的终结品。
这手法可以说是大费周章，但是从外观上来看，就只是剑瞬间闪烁了一下，同时发出了微微的“刷”的一声罢了。而在那个时候，右手拿着许多强化材料丢进了熔炉里，发出了更大的响声和光线，如果不是一开始就有怀疑的话，是绝对不会注意到的。
并且——
如果委托人注意到被调包要找他的麻烦，那他只需要再次发动快速切换就行了。剑会再次替换回来，交到委托人的手中。另外，如果替代品在铁砧上碎掉的话，就根本找不出证据了。
也就是说，如果我要证明涅兹哈的强化诈骗，就必须当场使用“将所有道具实体化”功能，把我的所有东西都丢出来——或者，我也使用快速切换，将剑从涅兹哈的道具栏里强行取出。
之所以在发现手法之后还要花两天时间才能这样验证，就是因为我选择了后者。在昨天和今天，我都待在第二层迷宫区里，和半裸牛头男，也就是金牛怪不停地战斗，强行将单手剑的熟练度提升到了100，比原来的预想要早得多地得到了快速切换的专精。
副产品就是打到了一些稀有的武器，并且将这个二十层的塔摸索清了很大一部分。地图资料我是无偿送给了阿尔戈，结果似乎是让引领前线攻略集团的蓝队队长林德以及绿队队长牙王变得有些神经过敏。
毕竟，现在有一个不属于他们的人总是领先他们一两层楼。似乎还没有人注意到那个人就是“邪恶的黑衣封弊者”，也就是桐人我，但想必也是迟早的事情了。不过就算让他们发现，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法变得更恶劣了。
不管怎样——
这整整两天的辛劳还是有价值的，我终于拆穿了涅兹哈的“强化诈骗”的手法，看着在铁砧旁边低着头的锻造师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目的暂时是达成了。因为不是正规任务，当然不会有报酬和经验值奖励……甚至连加工费+材料费的两千七百柯尔都是自掏腰包。但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让涅兹哈再也不能进行这种危险的诈骗了。
虽然手法确实出色，但是如果按照这个速度继续进行武器诈骗的话，肯定会被我之外的某个人发现的。到时候，涅兹哈很可能会被人抓来在大众面前进行批判，甚至会遭受到某种“刑罚”。
我能想象到的最恶劣情况，就是这种刑罚变成了按照全体玩家的意愿进行的处刑，并且成为一个案例从此固定化。
我并不是觉得可以将涅兹哈无罪释放。一想到被夺走了爱剑的陆斐奥尔以及斯瓦塔等人，以及虽然最终拿回自己的剑，但却曾经以为剑因为强化失败导致破碎，为此感到痛苦的亚丝娜，我就觉得应该对他处以某种惩罚才行。
但是，这种惩罚不能是由玩家对玩家进行的处刑。如果这种事情变得理所当然，那么总有一天，在打怪地点发生纠纷以及争夺掉落道具的事情就将不是以对话，而是用力量来解决。如果这样的话，我当初不惜接受封弊者这个恶名，也要避免非封测玩家对封测玩家进行清洗的努力，全都会化为泡影。
因此，我觉得只要揭穿这个手法，让涅兹哈从此当一个正经的锻造师，或者放下锻造锤转为战斗职业就可以了。当然，这是我和亚丝娜商量后的结果。只要没有了诈骗行为带来的收入，他的伙伴，也就是“传说中的勇者们”里的那几位也会回到他们原来的位置上……
就在我右手将爱剑的剑锋垂在地上，思考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声音。
“这种事情，就算我道歉也是无法得到原谅的吧。”
发言人自然是还低着头的涅兹哈。他仿佛是要从这里消失似的，用力蜷缩着矮小的身体，以嘶哑的声音说道：
“如果能把骗来的剑还给大家倒还好……但是不行啊。它们几乎都被拿去换钱了……我所能做到的……就只剩这件事了！”
涅兹哈最后的话语几乎快变成了吼叫，他晃晃悠悠地站起，右手的锻造锤落到地上，但是他看都不看一眼，突然向前奔去。
但是，他的冲刺只持续了几米而已。突然又有一个玩家落在他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看那羊毛斗篷下反射着路灯光芒而闪闪发亮的长发，自然是轻剑士亚丝娜无疑。
轻松地完成从二楼窗口跳落这种高难度动作的亚丝娜堵在涅兹哈前面，坚定地说道：
“就算你一个人死了，也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这声音和头套下露出的相貌，让涅兹哈迅速就认出来了。对方正是那个在三天前被骗走了疾风击剑（尽管只是暂时）的女性剑士。
他那原本就显得软弱的表情变得更加扭曲，就连我这个平时很迟钝的人，都能深切地感觉到他心中翻腾的罪恶感与绝望，以及自暴自弃。
涅兹哈像是要逃避亚丝娜的视线似的将脸尽量偏向右下方，从喉咙里挤出一段僵硬的话。
“我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如果，有人发现了我在诈骗……到那时，我就以死谢罪。”
“在现在的艾恩葛朗特，自杀是比诈骗更重的罪。强化诈骗是背叛了委托人，但自杀却是背叛了想要打通这个游戏的全体玩家。”
轻剑士的言辞之利，可以与她擅长的“直线突刺”相媲美。涅兹哈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又缩得更紧——但随后像是反弹似的抬起头来。
“反正！反正我这样的废物总是要死的！不管是被怪物杀死，还是自杀，都只是早和晚的区别而已！”
这句话——
我终于忍不住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亚丝娜瞪了我一眼，涅兹哈那皱成一团的脸也向我看来。我慌忙举起双手，向即使神情处于焦虑之中也依然显得受到了伤害的锻造师道歉。
“抱歉，我不是取笑你说的话。只是那边的大姐，在仅仅一周之前，也说过和你刚才说的差不多的话……”
“咦……”
涅兹哈的眼睛像是要蹦出来似的瞪大，再次看向亚丝娜。在深吸了几口气后，他战战兢兢地问道：
“那个……你是前线攻略集团的亚丝娜小姐……对吧？”
“咦……”
这次是亚丝娜诧异地眨了眨眼，一边微微退后一边反问：
“为什么你会知道？”
“那个……提到穿着连帽斗篷的轻剑士大家都耳熟能详啊……毕竟是最前线唯一的女性玩家……”
“是、是吗……”
亚丝娜一边说着表示出她复杂心情的话，一边将头套拉下盖住眼睛。我向她的方向走了几步后说道：
“看来这个化装已经变成你的特征了。趁着‘小灰帽’这样的绰号还没传开的时候赶快脱掉会比较好吧？”
“你给我少，管，闲，事！我喜欢这款式！而且很暖和！”
“是、是吗……”
我没问到了春天的话该怎么办，而是转头看向呆然站立在原地的涅兹哈。因为我非常想问他一个问题。
“嗯，那个……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并不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名人，而是想知道“封弊者一号”的事情在攻略队以外的人群中传播得有多广。
“那、那个……不，我不知道，对不起……”
老实说，这样的回答在让我安心的同时也让我很震惊。看着表情微妙的我，亚丝娜像是要报复刚才那件事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看，我早就说过了吧？你太过小心了。”
“我、我也只是喜欢那条头巾而已。”
“那我给你起个绰号吧。‘乌克兰武士’你看如何？”
“为、为什么是乌克兰啊？”
“那条头巾不是蓝黄条纹的吗？和乌克兰的国旗颜色一样嘛。如果不喜欢的话，叫‘瑞典武士’也可以哦。”
“抱歉，我两个都不怎么想要……”
锻造师涅兹哈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对话，好不容易才提起胆子插嘴：
“那、那个……刚才你说的事情，是真的吗？亚丝娜小姐也说过那句……‘反正都会死的’来着……”
这个问题让当事人有些难以回答。我为了帮她解围，刻意装出一副开朗的口气说道：
“是啊，当然是真的。她很行的啊，在迷宫区里连续打了四天怪，最后在我面前倒了下去。我当然不能放着她不管啦，但是我当时的力量值又不足以抱起一个人走，只好用一个单人睡袋……”
嘎吱！
亚丝娜猛地一脚踩在我的脚背上让我闭嘴，然后换了一副表情平静地说道：
“老实说，现在我依然有这样的想法。因为这里才只是第二层，终点可是无比遥远的第一百层呢。在我心里，‘一定要到达那里’和‘肯定会在这里力尽而亡吧’这两个想法一直在不停地碰撞，但是……”
头套下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猛然绽放光芒，尽管这光芒的亮度和我在迷宫深处与她初遇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我觉得色泽已经有了一些改变。
“但是，我不再为了寻死而战斗了。至于什么为了生存，或者为了打通这个游戏……老实说我的想法也没有这么积极，但是我找到了一个虽然渺小却明确的目标，我现在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而战。”
“咦……是这样吗？目标……难道是吃下整个‘震颤水果酥饼’？”
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很认真，但不知为何亚丝娜叹了口气说了一声“当然不是”之后，就再次将脸转向涅兹哈。
“你一定也能找到的。不，它肯定已经存在于你的心里——你的目标，或者说值得为此而战斗的什么东西。毕竟，你已经凭借自己的双腿走出了‘起始城镇’对吧？”
“……”
涅兹哈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再次低下了头，死死地盯着自己脚上穿着的皮靴。我这才发现，那不是在城市里用的生活类道具，而是能起到防护作用的防具。
“想要实现的目标，我的确是有的。”
他低声地回答道，尽管口气像是死心了，但是却能感觉到声音中蕴含着一粒虽然微小，却依然在燃烧着的火种。不过随后涅兹哈却又像是要把它吹熄似的大大地摇了几下头。
“但是，已经消失了。在来到这个世界的很久很久以前……我在买了NERvGear的那一天……我……在第一次的连接测试里，被判定为FNC……”
FNC，也就是不适合完全潜行。
完全潜行式主机原本是一种以超微弱的微波信号与大脑直接进行信号交流，因此需要根据每个玩家来进行仔细调整的精密机械。
但是，一下子卖几万台的民用NERvGear是没法做到这么精细的。只能给主机加上自动调整功能，在经过第一次漫长而无聊的连接测试以及校正之后，之后只要打开电源就能迅速潜入。
但是，有极少数的人在第一次连接测试中会得到“不适合”的判定。大部分是五感之一无法正常工作，与大脑的通信有着微小的延迟等等不能算完全无法玩游戏的障碍，但似乎也有人根本无法做到完全潜行。
既然能够进入艾恩葛朗特，就表示涅兹哈的FNC并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不过，恐怕当时被判定为无法完全潜行还比较幸运吧。那样的话，就不会被囚禁在这个死亡游戏里了。
我们将摊子上的生意道具全部收进地毯，来到了广场旁边的一栋空房子里，继续听涅兹哈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的情况是听觉、触觉、味觉以及嗅觉都能正常工作，但是关键的视觉却出现了异常……”
涅兹哈说着向亚丝娜放在圆桌上的茶杯伸出手去。但是他没有直接从右侧抓住茶杯，而是用手指摸索着从前方接近后碰到茶杯，再小心地将它抓住。
“虽然不是看不见，但是双眼视觉功能……也就是远近感和立体感不正常。无法具体感觉出角色的手和对面的物体有着多远的距离……”
我一瞬间认为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很快又改变了想法。
如果SAO是一个正统的奇幻网络游戏的话，涅兹哈的功能缺失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只要选择能够使用必中的远程攻击职业——也就是魔法职业就可以了。
但是，SAO里没有魔法师，甚至连弓箭手也没有，所有战斗职业玩家都必须手里拿着武器打近身战。
因此，不管你是用剑用斧还是用长枪，如果你无法准确把握远近感——换句话说就是你和怪物的距离，那就会是一个非常巨大的问题。这个世界里最基本的战斗常识，就是将自己武器的射程牢牢铭刻在自己的身体之中。
涅兹哈喝了一口茶，然后小心地将杯子放回杯垫上后，无力地笑着说道：
“对我来说，就连使用短短的锻造锤敲击放在铁砧上不会动的武器，都是非常困难的……”
“你之所以会如此认真地进行强化工序，难道也是这个原因？”
“是啊……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对被打碎的剑感到抱歉吧……但是……”
他抬起头来，交替看着我和亚丝娜的脸，然后露出了一丝胆怯的微笑。
“虽然这句话由我来说不大合适，但是真亏你能看破这个手法啊。而且还不是今天……在三天前，在亚丝娜小姐的疾风击剑+4被远程回收的时候，你就已经发现了吧？”
“啊，嗯……当时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而已。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快过了一小时的拥有权持续时间了，我只好冲进亚丝娜的旅店房间，使用了将所有道具实体化的功能，然后……”
此时，我感觉到右边射来了有着穿刺属性的视线，让我在最后一刻没有犯下详细讲述她道具栏内部物品的错误。
“……然后剑就找回来了。因此我才确信有诈骗的存在……但是直到前天我才找出线索以及使用‘快速切换’的手法。而关键是你的名字，涅兹哈……不，是‘哪吒’。”
“！”
听到我这么说，涅兹哈，不，是哪吒猛地屏住了呼吸。
他放在桌子上的双手猛地握紧，身子微微站起，但很快又坐了回去，像是感到羞耻似的深深低下头去。
“没想到，你连这种事情都注意到了啊……”
“这倒不是，我委托情报贩子调查过。毕竟，你的伙伴……‘传说中的勇者们’的其他五个人都是叫你涅兹欧的。也就是说……他们也不知道对吧？涅兹……不，哪吒这个名字的由来。”
“叫涅兹哈就可以了。原本我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别人这么读的。”
锻造师说了这么一句后，点头继续说道：
“嗯，就是这样的……”
哪吒，英文也可以写作Nata，又称哪吒三太子。
他是在中国明代的神魔小说《封神演义》里登场的少年神，操纵着被称为“宝贝”的许多武器，踏着两个轮子在空中飞翔。他也是一个名气极大的“传说中的勇者”，丝毫不逊色于圣骑士奥兰度以及勇者贝奥武夫。
英文字母是写作Nezha，但是能正确地把它读成哪吒的，只有那些非常狂热的神话传说爱好者了。尤其是在无法使用搜索引擎的艾恩葛朗特就更是如此。我很在意情报贩子阿尔戈小姐是从哪儿找来的顾问，但总之，在看到她送来的“传说中的勇者们”的情报最后写着的，一直被我读作涅兹哈的名字究竟出自何方的时候，我终于恍然大悟。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想成为生产职业的。他肯定是原本想成为战斗职业，但是却因为什么原因而不得不去当锻造师。
那么，他就有着既是锻造师却又去提升武器技能的可能性。在这样的思路下，我终于推测出，将武器调包的关键手法，也许就是纯粹的战斗技能专精“快速切换”。
“在SAO正式运营的三个月前，推出了一个使用NERvGear主机来玩的动作游戏。里面有一个队伍的名字，就叫‘传说中的勇者们’。”
涅兹哈又喝了一口茶，开始缓缓地讲述着。
“它是一个只卖下载版的廉价游戏。地图是一条道走到底，玩家们要用剑和斧头将步步逼近的怪物们杀光，最后竞争得分，可以说相当单纯。但即使如此，对我的负担也相当大。因为无法判明距离，经常挥空了剑，让怪物近身对我造成伤害……就因为有我在，队伍的分数排名始终无法提高。我和奥兰度他们在现实里也不是熟人，因此我想过退队，或者干脆从此不玩这个游戏了。但是……”
涅兹哈再次握紧拳头，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讲述。
“因为大家都没有要我退出，所以我就厚着脸皮留在了队伍里。并不是因为我喜欢这个游戏，而是队伍里所有人都决定在三个月后转移到NERvGear上第一个……不，是世界上第一个以虚拟现实技术制作的网络角色扮演游戏《刀剑神域》里。我……我非常想体验SAO，但是，因为我被判定为FNC，让我没有了独自一人来玩这个游戏的勇气。大概……是出于我的任性吧。觉得在SAO里只要进了奥兰度他们的队伍，就算无法正常战斗……也应该能够变强……”
对于这番沉痛的表白，我和亚丝娜只能沉默地继续听下去。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样的话说起来倒是很轻巧。就算是我，当初在网上看到SAO第一个预告片的瞬间，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进入到那个世界之中。哪怕我得到的是比涅兹哈更加严重的FNC判定，但只要不是不能潜入，我就一定会登陆SAO。
但是我无法说出这个想法，毕竟，当初我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朋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涅兹哈一样寻求着帮助的人，被我丢在了起始城镇。
也不知道涅兹哈心里是如何解释我的沉默，他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后说道：
“我在上一个游戏里用的是不同的名字……就像奥兰度和库·丘林那样家喻户晓的英雄的名字。之所以会改成Nezha，其实就是为了表示对奥兰度他们的服从，或者说是讨好吧。因为没有和他们一样使用英雄的名字，所以希望他们能看在这个份上还将我当成同伴。他们问我由来的时候，我只是回答说这是取自我的真名。当然这都是谎话，在大家喊我涅兹欧的时候，我的内心在说我的名字也是个英雄。我真的是……太没出息了……”
涅兹哈这段充满了自责的话语，我和亚丝娜都既无法做出否定也无法做出肯定。但是，亚丝娜从那在室内依然戴着的头套下平静地发问道：
“然而，当SAO变为死亡游戏的时候，状况就改变了吧？你不再去练级区，而是转为了生产职业。因为当一个锻造师的话，就算不战斗也能支持自己的同伴。但是……为什么就突然想要进行强化诈骗了？话说回来，诈骗是谁出的主意？是你？还是奥兰度？”
神速的轻剑士发挥自己的特长，一下子切入到问题的核心，让涅兹哈沉默了片刻。
最终得到的回答，却出乎我们的意料。
“既不是我，也不是奥兰度……更不是队里的其他人。”
“咦……那，是谁？”
“其实我在最开始的两周里，还是希望成为战斗职业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个可以使用远程武器的技能……我觉得那样的话，就算没有远近感也可以战斗了……”
尽管他的话感觉有些跑题，但我还是替亚丝娜反问道：
“原来如此，是‘飞刀’技能吧。但是，那个技能……”
“是的……我在起始城镇里花了所有钱买了一堆最便宜的投掷匕首来练习技能，但是最后发现丢完之后就什么都做不了……而且在野外能够捡到的石头攻击力太低，无法拿来当主攻技能……所以在熟练度提升到50的时候我就放弃了。还因为队友们都在陪我练技能，导致落后于最前线集团……”
我觉得“传说中的勇者们”之所以会输在了起跑线上，其实不是因为陪涅兹哈练习飞刀技能，而是因为包括我在内的封测玩家们都从第一天开始就拼命练级吧，但是感觉现在说出这件事来我又会被亚丝娜瞪，所以还是闭上了嘴巴。
“在我决定放弃飞刀技能的时候，队里的气氛十分紧张。虽然大家都没有抱怨，但他们应该都觉得是我拖了公会的后腿。虽然我后来改口说要转职去当锻造师，但是生活技能的练习也要花很多钱……感觉当时大家就等着有一个人出来说干脆把这个累赘丢在起始城镇算了。”
他咬了咬嘴唇，随后又继续说道：
“其实应该我自己来说才对……但是我却说不出口。我害怕变得孤独一人……然后，一直待在我们聚会的那个酒馆的角落，让我们以为是NPC的一个人突然走了过来对我说：‘如果这人成为一个有着战斗技能的锻造师，能够学到一个超酷的赚钱方法哦。’”
“！”
我和亚丝娜不由得面面相觑。我们从没想到，使用快速切换来进行强化诈骗的主意，是来自“传说中的勇者们”以外的玩家。
“那、那个人到底是谁？”
“名字……我不知道。他只说了将武器调包的手法就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但是，总感觉这个人……有点奇怪，不管是说话方式还是打扮都是如此。他披着一件涂着黑漆，像是雨衣一样的连帽斗篷……”
“雨衣？”
我和亚丝娜异口同声地重复了一遍。
带头套的斗篷这样的装备，在包括SAO在内的众多奇幻类角色扮演游戏里并不少见，甚至可以说是必不可少的道具。坐在我旁边的亚丝娜身上披着的就是，虽然尺寸短了点，但也算是带头套的斗篷了。
虽然之前她说因为暖和才穿，但当然真正的理由既不是防寒也不是防雨，而是为了遮脸。
恐怕，和“传说中的勇者们”接触的雨衣男也是处于这样的目的……
亚丝娜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想法，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将灰色的头套拨到脑后。虽然这个房间里只有一盏台灯在照明，但是她那栗色的长发以及晶莹的白色肌肤，依然像是会自己发光一样闪耀着光芒。
看到亚丝娜的真面目，涅兹哈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又马上像是被闪到了眼睛似的眯缝起来。在默认不显示玩家名字的SAO里，要确定一个人的身份，最大的因素首先是脸，其次是体格。渐渐地就连装备和战斗风格也会成为个性的一部分吧，但是现在大家还处于频繁更新装备的阶段，甚至就连主武器技能都有可能发生改变。昨天还是穿着皮革铠甲装备短匕的盗贼风格玩家，今天突然变成身着全身板甲的重装战士也不是不可能的。
因此，如果体格普通，连脸都被完全遮挡住的话，就能化身为匿名玩家X而活动。虽然声音也是一个能够识别的因素，但也能通过某些手段（比如说之前我戴着的巨盔）来进行伪装。
但是，今后应该还会有机会抓住对涅兹哈他们传授强化诈骗手法的这个男人。我这样想着，对还在呆呆看着亚丝娜的涅兹哈问道：
“关于那个黑雨衣男……”
“啊……什、什么事？”
“那个人告诉过你们，加工费……也就是强化诈骗所得到的利益分成，要怎么交给他吗？”
我的问题让亚丝娜恍然大悟似的微微点头。如果分成是亲手交接的话，那只要在那个地方监视，就能抓到那个男人。
但是随后涅兹哈的回答就把这个绝妙的主意给破坏殆尽了。
“那个……不，好像没有……”
“咦……没有？怎么回事？”
“就是……像刚才我说的那样，他只是说明了如何用‘快速切换’和‘摊贩地毯’来对客人的武器进行调包，完全没有要分成或者出主意的报酬什么的。”
“……”
这次我和亚丝娜只能再次沉默地面面相觑了。
就像之前我对涅兹哈说过的那样，这种强化诈骗的手法可以说非常高明。在封测期间就能够做到，但是一千个封测玩家里却没有人想到这种手法，这就体现出了想到这个方法的人在这方面的才能是多么出众。老实说，如果涅兹哈用的名字真的是来自他的真名，又或者亚丝娜没有委托阿尔戈调查这方面的情报，我也是绝对看不穿这个手法的。
因此，雨衣男不要任何代价，就对他们传授了这样一个手法，让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如果不是要钱的话……这个人将这个创意提供给“传说中的勇者们”，又能得到怎样的利益？
我们现在只能确定，这绝对不是出自不求回报的善意这么伟大的动机。毕竟，这是一种诈骗手法。
“也就是说，这个人突然在你们谈话的时候插嘴，说出了武器调包的手法后，就马上消失了……是这样吗？”
亚丝娜又确认了一遍，涅兹哈原本想要点头，但是脑袋又在途中停了下来。
“那个……准确来说，说完之后他还和我们聊了一会儿。因为这始终是诈骗，一开始奥兰度他们还是持否定态度的，说这就是犯罪。然后，那个人在头套下露出了非常灿烂的笑容……我不是有意偷看的，但就是觉得那种笑法就像是电影里演的那样，既漂亮又开心。”
“漂亮的……笑法？”
“嗯。感觉就像是……听到他的笑声后，感觉事情就会变得不那么严肃了。结果回过神来，发现奥兰度、贝奥武夫以及其他三人……包括我都笑了起来。然后就在笑着的时候，那个人说了这么一句话。我记得是……‘这里可是在网游里呀，如果有什么事情不能做的话，那系统在一开始就会让你没法做到的吧？也就是说，能做到的事情就可以随便做……你们不这么觉得吗？’”
“这……这根本就是诡辩！”
还没等涅兹哈说完，亚丝娜就大喊起来。
“这样的话，不就是说在抢别人正在打的怪、开火车把怪引给别人这样不守规矩的事情都可以随便做了吗？不，更极端的情况是，因为在圈外没有防范犯罪程序，就可以把玩家……”
话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仿佛是在恐惧着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变成现实。
亚丝娜原本就显白的脸部肌肤，此时变得铁青起来。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左手，如果是平时她马上会后退到八十厘米以外的地方，但此时仿佛这个接触点成为了精神上的接地线，让轻剑士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力量。
我收回手，盯着涅兹哈问道：
“雨衣男就只说了这些吗？”
“啊……是、是的。在我们点头后，他就站起来说了一声‘Goodluck’后，就离开了酒馆。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他的视线仿佛是在追溯着当时的记忆似的游移着。
“现在想来，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啊……在他消失之后，公会的气氛就改变了……大家的情绪都突然变得高昂起来，认为只要能做的事情就该无所不用其极。可耻的是，我当时也觉得与其当一个没有用的累赘，还不如成为诈骗的主角来为大家赚钱，但是……”
说到这里，涅兹哈的脸上再次恢复了原来的表情，他猛地闭上眼睛，嘴角僵硬着说道：
“但是，在第一次开始诈骗的那一天……在调包的终结品碎掉的时候，看到客人的表情，我才终于发现了——这种事情，哪怕系统是允许的，也绝对不能去做。如果当时就把剑还给对方，然后坦白一切的话就好了……但是我没有那样的勇气，于是我抱着‘做完这一次后就收手’的想法回到了公会的集合地点。但是……但是大家看着我骗来的剑，都非常……非常高兴，还夸奖了我，所以……所以，我就……”
涅兹哈突然猛地用自己的额头撞向桌子，随着“哐！”的一声巨响，紫色的闪光瞬间将屋子照亮。他又重复了两三次同样的动作，但是因为受到程序保护，他的血量完全没有下降。
他肯定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吧。被我们否定了自杀，从一开始就无法补偿受害者，而且也无法回到同伴身边。
能够赎罪的唯一方法，也就只是向大众公开自己的行为，然后进行道歉了吧。但是，我不会要求他去这么做。因为我无法断定包括被害者在内的、为了解放艾恩葛朗特而战斗的众多玩家们，能否原谅涅兹哈的所作所为……如果无法原谅他的话，我可不敢想象他会得到怎样的“惩罚”。
到头来，最有现实意义的解决方式，就是经由乌尔巴斯的传送门回到起始城镇，隐藏在那巨大城镇的角落。或者干脆反过来，从锻造师再次转变为战斗职业，为攻略这个游戏做出巨大的贡献。然而涅兹哈唯一的武器——“飞刀”现在也就是个只能拿来引怪的辅助技能……
就在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
我突然想起了今天在迷宫区里打倒了一个非常强的敌人“金牛掷环者”，从它身上掉落了某个稀有道具。这个道具虽然稀有，但是卖不出高价，而我也没兴趣自己使用，因为它是一个不走寻常路，同时充满了娱乐性的远程武器。
“涅兹哈……”
听到我的声音，锻造师贴在桌子上的额头微微抬起。
我盯着他满是泪水的脸问道：
“你现在的等级是多少？”
“……10级了。”
“那么，你的技能栏就有三个了。现在放了什么？”
“‘单手武器制作’和‘持有容量扩展’，还有就是……‘飞刀’而已……”
“是吗……如果我说，有一把你也能使用的武器，那你愿意舍弃武器制作……也就是锻造技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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