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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应该只迟了一分钟,但是那条从旅店兼餐厅直通繁华区的小巷上已经看不到搭档的身影了。恐怕他是一走出店门就开始冲刺了。
亚丝娜也考虑过给他发即时消息,但又怕敲打键盘的这段时间里又会被拉开距离,所以只能也跑了起来。但不管她拐过几道弯,依然没能发现桐人的背影。
“到底是跑得有多拼命啊……”
在她抱怨的时候,小巷已经和大道合流,人影猛然增多了。亚丝娜仔细观察,终于在很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隐隐约约像是桐人的背影,不由得松了口气。
但她也不好意思在人这么多的地方大叫大喊着把他叫住,只能继续追踪下去。桐人灵活地避开玩家和NPC一路狂奔,穿过传送门广场向着城市北部前进。来到有着地下墓地入口的那个广场之后,他一步不停地直接进入了位于中央的遗迹。
“啊,等等,给我等一下啊!”
亚丝娜直到此时才喊了起来,但桐人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过了几十秒后,亚丝娜才赶到了那个神殿风格的遗迹,在地面上那黑黝黝的楼梯入口前停住了脚步。
一阵难以言喻的不安迅速划过她的心头。但此时此刻也不可能选择回头了。她决定先和桐人会合,于是再次打开菜单窗口,移动到信息栏,在输入框中输入“我和你一起去,在B1的大厅等我”之后,发送给桐人。
但随后窗口上方就跳出了冷冰冰的错误提示:“对方不在可以联系的区域,或者没有上线。”
“咦……”
她低呼了一声,同时仿佛条件反射地看向视野的左上角,发现保持着组队状态的桐人的血条依然显示在那里。也就是说错误提示那不祥的后半部分所描述的状况是不可能的。她本以为是自己输错了名字,于是重新发送了一次,但结果还是一样。
地下墓地的地下一层是普通的圈内地带,应该是能发送消息才对。既然发不出去,那就意味着桐人在那一分钟不到的短暂时间里,就到达了位于圈外的地下二层吗?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此时只有这个解释了。那么,要放弃和他会合,回到旅店吗?
——不。
亚丝娜已经在心中发誓,绝对不要永远当一味受保护的角色。此时回头的话,她就绝对不可能成为和他平等的搭档。没问题的,因为在这五十天里,自己已经积攒了足以让她独自安全战斗的知识和经验了。
“我很快就会追上你的。”
亚丝娜低声地如此宣告,然后踏上了通往地下的楼梯。
即使是在这个时间,成为遗物收集大本营的地下一层大厅里依然有着好几个玩家,至于桐人自然是不在其中的。
亚丝娜再次打开窗口,切换到地图栏。今天的白天为了做任务而到处跑,所以地下一层的地图有八成都被打开了,不过还剩下一些部分保持着灰色。尤其是和大厅南门连通的区域更是从未踏足。
已经打开的部分里找不到通往地下二层的楼梯,那肯定就在南门后边了。亚丝娜关闭窗口,穿过大厅,推开了长满了青苔的石门。
和北、东、西门的情况不同,出现在亚丝娜面前的并不是通道。门后是一个稍小一些的房间,而且在正中央就是向下的楼梯。也就是说,往下走就能到达地下二层了。既然是这样的构造,她倒也能够理解为何桐人不到一分钟就可以穿过了地下一层。
亚丝娜来到楼梯旁,发现旁边立着一个小小的牌子。上面是一行手写的文字:“前方是圈外,注意安全。”看来是为了不让来这里收集遗物的玩家不小心下去而采取的预防措施吧。
“告示牌”这种道具的“寿命”算是挺长的,但即使如此,设置之后经过二十四小时耐久度就会变为零,然后就消失了。插下这个告示牌的玩家想必是自己掏钱来每天进行更新的,但此时她却必须不听劝告向前迈进了。
她最后一次确认全身装备齐全,以及药水已经实体化放进腰包之后,慎重地走下了昏暗的楼梯。
幸好楼梯并不是很长,她仅仅走了二十级就到达了地下二层。在踏上和上面相同的小房间时,眼前出现了“OuterField”的警告文字。从这里开始,便是没有防犯罪代码保护的圈外了。
以泛青的石头建造的墙壁,到处都是裂痕的地板,这些都跟地下一层没有什么两样。但是肌肤感受到的空气温度,脚上传来的石板硬度,都和一层有着明显的不同——感觉上是这样的。
亚丝娜并非是第一次孤身进入地下城。在第一层的支线地下城和迷宫塔里,她一个人足足待了三四天,一直不停地战斗着。和那时相比,她无疑是更强了。
这个地下城的推荐攻略等级是在十二级左右,亚丝娜现在有十七级。只要能克服对灵体类怪物的恐惧,她完全没有必要对这个距离主城仅有两层的地下城感到害怕。
她挥去从暴露的手脚肌肤上拂过的寒气,抬腿向前走去。
小房间的出口只有一个,亚丝娜只能先从那里出去,然后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通道出现在面前。左右的墙壁交替排列着快要熄灭的火把和小门。虽然有照明是好事,但一想到要把那随便一数就超过十扇的门全部检查一遍,她就感到有些泄气。
但既然桐人是在寻找可能在这个地下城里的阿尔戈,那么他应该不会急着前进,而是会把所有房间都检查一遍才对。既然只相差了几分钟,那么很有可能在某扇门后就能和他会合了。
她也想过干脆在这里大喊一声,那样桐人很有可能会听到,但那样也会把怪物招来的。最后她还是决心先踏踏实实地找,于是向最近的那扇门走去。隔着那块生锈的金属探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后,轻轻地推开了门。
里面比通道中更暗,光源就只有在正面墙壁上的凹陷处插着的几根蜡烛。细长的房间里没有怪物和玩家的踪影,不过在深处似乎放着长方形的箱子。如果是宝箱的话也太大了——亚丝娜这样想着,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很快就有了发现。那不是宝箱,只是用石头制成的棺材。这倒也不稀奇,毕竟这个地下城就是古代的地下墓地。
她很确定如果靠近把棺材打开的话绝对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于是轻轻关上了门。然后她长出了一口气,来到下一扇门前,慎重地将它打开。在确定那也是一间放着棺材的墓室,一个人影都没有之后,就马上将门关闭。
第三和第四道门也是一样。亚丝娜一边对桐人的行踪感到疑惑,一边推开第五扇门,原本她的手还搭在门上准备马上将它关闭,但此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在房间深处的墙边,有一个微微发光的东西。
那并不是反射的蜡烛光芒。那朦胧的白色光辉,和昨天晚上亚丝娜在卡尔鲁因的神殿遗迹里到处寻找的光芒完全一样。她看向自己的血槽,发现上方亮着一个眼睛标记的Buff图标。在“BLINK&BRINK”吃的蓝莓挞带来的增益效果还没有消失。
也就是说,那个白光的光源,是还没有被捡走的遗物。
“……”
亚丝娜犹豫了片刻,走进了墓室。“遗物探测加成”的有效时间是六十分钟,可能很快就会消失了。难得这个Buff在最后时刻做出了贡献,她不忍将其浪费。
她蹑手蹑脚地横穿过宽十米左右的墓室,向最深处的墙边走去。从破碎石板的缝隙中捡起那发光的东西之后,发现那是一条陈旧的银质吊坠。至于价值就得等鉴定之后才能知道了。就在亚丝娜将东西暂时塞进腰包,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
嘎哩——她听到了像是什么沉重物体产生摩擦的声音。
嘎哩,嘎哩。仿佛石磨转动的声音,从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尽管亚丝娜的心头充斥着极为不祥的预感,还是向旁边迅速地看了一眼。
亚丝娜觉得声音像是石磨,倒也不能算错。声音的来源,是两块摩擦着的巨大石头。也就是石棺的盖子和主体。
“呜!”
亚丝娜拼命地压抑住哀嚎,将腰上的骑士轻剑拔出。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一个散发着暗青色光芒的人形阴影,随着犹如寒风的怪声从那已经打开了大半的棺材之中跳了出来。
从外观来看,和“三十年的叹息”中登场的女性亡灵很是相似。但决定性的差异在于,人影的头上出现了一个暗红色的光标。而在它的血条下,显示着“哀痛亡灵”的名字。
它是怪物。能够对亚丝娜造成伤害的凶恶亡灵。
“呜啊啊啊……”
亡灵发出尖利的叫声,张开双手向亚丝娜扑了过来。尽管亚丝娜的大脑很清楚怪物只是数据构成的,却依然没法完全克制住恐惧,尽管剑已在手,她还是条件反射般地往地上一蹬,后退到墓室右后方的角落。
在靴子踩上一块尺寸略大的石板时,传出了一道轻微的咔嚓声。
换成是平时的亚丝娜,就算不知道具体原因,也会马上感觉到异常然后马上退开。但此时她忙于压抑对亡灵的恐惧,反应要慢了一些。
在她察觉不妙的时候,石板已经变成了活板门往下翻去。失去了立足点后,亚丝娜无声地掉进了狭窄而黑暗的洞穴之中。
她首先考虑的是落差。
在有些情况下,掉落伤害比楼层BOSS的特殊攻击还要可怕,不管是多么强大的重装战士都会横死当场。它会根据血量、力量与敏捷数值,以及掉落地点的地形产生变化,而哪怕亚丝娜已经十七级了,只要从超过十米高的地方头朝下掉落到坚硬地面的话,就会有当场死亡的危险。
不幸中的万幸是,洞穴很狭窄,身体不会产生旋转。接下来就只能相信高度并不离谱,能够稳稳地用脚着地了。
在掉出洞穴的瞬间,亚丝娜看到在下方是和地下二层一样的石地板。落差在四米左右。为了减缓着地冲击,她放开右手的剑,在鞋底碰到地板的瞬间,弯下腿将身子向后方转去。在滚了两圈之后,她的背部撞上墙壁停了下来。
虽然冲击力很强,但血量才减少了不到一成。她暂时保持着那个姿势,屏住呼吸,确认着是否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亚丝娜看了一眼天花板,发现洞口已经消失。亡灵的叫声也听不到了。她悠悠地吐出肺中的空气,重新开始了思考。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对妖怪……不,是对灵体类怪物的恐惧,但是只不过是遇到了偷袭就失去了冷静,就连踩到了机关都没来得及反应,可以说是极为难堪。但此时更重要的不是为失误而后悔,而是之后的补救措施。必须牢牢把握住情况,选择最适合的行动。
而最优先的事情,就是从这个地下城最底层的地下三层回到地下二层。首先就是要检查一下周围。
亚丝娜缓缓站起身,环视了一下四周,想尽快找回在掉落时丢弃的骑士轻剑。
银色的轻剑,就掉落在离她仅有两米远的地方。
但是,在那个地方,除了剑之外还有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身高仅有五十厘米,皮肤发青的人形生物。高高凸起的鼻子让人联想到了啮齿类动物,而在两侧则有两只大大的黄色眼睛在放射着锐利的光芒。
小型怪物抬头看了一眼亚丝娜,像是在嘲笑她似的,“吱吱”尖声笑了起来。随后它将长度超过自己身高的骑士轻剑抱在腋下,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逃走了。
“站、站住!”
亚丝娜大喊起来,然而自然是没有哪个小偷会因此真的停下脚步。小生物迅速地融入黑暗之中,只在亚丝娜的视野中留下了一个显示着“SlyShrewman”这个名字的光标。
如果再被拉开距离,连光标都看不见的话,恐怕就再也找不到它了。
亚丝娜瞬间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迅速开始奔跑起来。
她在冲刺中简单检查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发现这里不大像是人工遗迹,更接近于天然的洞窟。光源只有随处生长在岩石表面的发光苔藓,就连前方不远处的地面都看不清。要避免跌倒的话,只能从道具栏中取出火把点火,但是这种事情在全力冲刺中不可能做到。亚丝娜只能一边祈祷这凹凸不平的潮湿地面不会害了自己,一边专心地奔跑。
幸好几天前自己已经再次把裁缝技能换成了疾跑技能,几十秒后,她就在前方的阴影处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这个名为狡猾尖鼠人的小生物转过头看了一下,又发出了“吱吱”的声音,不过亚丝娜能感觉到这次的声音中带着一些焦躁。
“你别想,逃……”
亚丝娜以只有鼠人能听到的音量叫喊起来,将身体前倾到了极限。她尽力地伸着右手,想要将小偷那摇来晃去的尾巴抓住。指尖先是从尾巴尖掠过,然后又碰到了一次,第三次终于将它紧紧握住——的前一刻。
右脚啪嗒一声踩进了水洼。
鞋底失去了摩擦力,亚丝娜的身体向前方猛然旋转。虽然她勉力避免了用脸着地,但是身子在多转了半圈之后还是一屁股坐进了水洼里。隔着溅起的水花,她看到那只鼠人迅速地逃走了。
淡粉色的光标无声地消失在视野之中。留给亚丝娜的,只有那冰冷的水慢慢浸湿裙子的不快。
整整过了十五秒左右,亚丝娜才终于站了起来。
皮裙的裙角和发尖不断地往下滴着水,她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墙边。找了一块干燥的地面后,她靠着墙缓缓滑落着坐到地上,抱起了膝盖。
她把剑……把在这个世界堪称是生命线的主武器,同时也是第一把爱剑疾风击剑的灵魂所寄宿的骑士轻剑+5给弄丢了。
此时亚丝娜的脑中充斥的只有不安和失望,阻碍了她的思考。她本应尽早收拾心情,采取最适合的行动,但此时她的大脑仿佛麻痹了一般沉重无比,甚至都想不出自己应该想些什么。
她在黑暗中缓缓地抬起右手,在身子的右侧摸索。但是指尖碰到的只有冰冷的岩石,怎么也找不到那平时都一直待在那里的搭档。
是的……只要有桐人在身边,他应该就会给出一个明确的指示,告诉亚丝娜应该怎么办。他肯定会用一个亚丝娜根本想不到的办法找出那只鼠人,把剑拿回来。
“桐人君……”
亚丝娜低声地喊着他的名字,却得不到回答。她抬起头,看向那被发光苔藓隐约照亮的洞窟顶部。在那层岩石的对面,地下城二层的某处,应该就有着桐人的身影。两人的直线距离可能连几十米都不到。
亚丝娜猛地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大声呼喊搭档的名字。
但是嘴巴刚刚张开,就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她是想喊的,想像个小孩子一样呜咽着不停大喊桐人的名字。想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犹如施展魔法一般解决这个困境。
但是,这里是第五层主城卡尔鲁因的地下墓地最底层,地下三层。也就是说,在日期是十二月二十九日的现在,它是名副其实的最前线。这里会出现比几乎所有已知的怪物还要强大的敌人,在没有武器的状况下大声呼喊而招来怪物的话,那就和自杀没有什么两样了。
她收回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拼命地压抑着想要哭喊的冲动,双眼泛起了些许泪花。
好害怕。好不安。想要马上回到城里去。
哪怕是一直徘徊在第一层迷宫区的时候,她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恐惧。她当时想的是将装备和自己都消耗到极限,就算是死也没有什么关系。
亚丝娜的装备和属性比起当时肯定要强了许多。但为什么内心却弱小到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呢?是因为遇到了桐人,在和他一起战斗的过程中,失却了孤身一人时的坚强吗?
——不。
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过去的自己之所以没有感到恐惧,只是因为她在自暴自弃而已。现在的自己之所以会如此害怕,是因为找到了“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这个目标。
没错,今天自己不也又有了一个新的目标吗。要变得和桐人一样强,堂堂正正地向他发出好友申请。就算是为了这件事,也绝不能在这里放弃。要好好利用他毫不吝啬地教给自己的知识活着回去。一定要做到。
在下定了这个决心的时候,搭档在过去说过的话再次回响在她耳边。
桐人应该是提到过类似的状况。亚丝娜还记得是在第二层里,用“将所有道具实体化”按键将被强化诈骗夺走的疾风击剑取回之后的事情。
——在迷宫一个看起来还算安全的广场使用了“将所有道具实体化”,把包里的所有东西都丢在了脚下……但是在那个迷宫里还有会拾取道具的怪啊!一种类似于小魔怪一样的怪物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将地上的所有道具一抢而空后逃之夭夭……
——花了五个小时,把那一层里所有小魔怪全部清光,手动把所有道具都拿了回来……那时的光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也流泪……
桐人在讲述往事时提到的“小魔怪”应该就是刚才那种尖鼠人了吧。虽然他自己说是从其他玩家那里听来的,但现在想想,根本是他自己的体验才对。他还说过,会拾取道具的怪有着“掠夺”技能,能够瞬间转移道具的所有权,因此就算使用“将所有道具实体化”按键也没法把被抢走的东西拿回来。那么,亚丝娜现在使用同样的办法应该也是没用的。要取回骑士轻剑的话,只能消灭那只鼠人才行。
“还怕了你不成……”
亚丝娜用还被右手捂着的嘴巴嘟哝了一句,轻轻地将手拿开。她抬起左手,用手背擦了擦双眼,抹掉了泛出的泪花。
“狡猾尖鼠人”的彩色光标是很淡的红色。也就是说,它的战斗力比起十七级的亚丝娜要低了许多。也许只要中了一记单发剑技,它就会直接倒地。
但是,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武器。
亚丝娜打开窗口,切换到道具栏。她带着类似祈祷的想法,按下道具筛选的按键,选择仅显示轻剑。
随着一阵轻微的音效,唯一的一个名字显示出来。
铁质轻剑。她在第一层的NPC商店中大量购买,然后不去维修用过就丢的那堆剑的最后一把。她一直想着找个时间处理掉,但却莫名其妙地拖到了现在。
亚丝娜碰了一下道具名,选择将其实体化后,一个朴素的木制剑鞘从窗口中浮现出来。
她用左手握住剑鞘,站起身来。右手握住剑柄,将其缓缓拔出。
在轻剑分类中,它几乎算是最低级物品,所以剑刃的光芒很黯淡,护手也只是一条弯曲的铁片。但是现在,这把武器是亚丝娜所剩的最后生命线了。
“没有好好珍惜你,真是抱歉。求求你……助我一臂之力吧。”
她对着剑低语了一番后,将它再次收回鞘中,挂在了左腰上。然后她再次操作装备图示,将平时穿的连帽斗篷换成了珍藏的丝绸斗篷。然后把昨天在第四层尤菲尔城得到的奖励道具也装备上去。
耳朵上是一个有着小贝壳的造型,带有听觉加成的耳饰“涟漪耳环”。
而双脚则是一双附带过膝袜的中靴“腾跃之靴”。它有提高跳跃力和减轻脚步声的功能。
穿上现阶段的最强装备后,亚丝娜注视着鼠人逃走的方向。
虽然她也很想自己主动去找它,但是走动的话肯定会遇到新的敌人吧。从活板门中落下,追着鼠人跑到这个地方却没有遇到其他敌人,这已经是幸运到接近奇迹了。
她当然也没巴望着能够等到那只老鼠小偷回到这里来。但是,利用拾取道具怪的习性将它引出来是有可能的。
她再次打开窗口,显示出地图,认真检查了一遍周围的地形。现在的位置是在第三层的南部,从掉落处到这里显示出了一条近乎笔直的细长路线。而在亚丝娜摔倒的水洼附近,通道稍微宽了一些,在前方似乎分成了两条。至于鼠人选的是哪一条,那就不得而知了。
亚丝娜关闭窗口,从右腰的腰包中拽出那条间接导致了她掉进机关的银质吊坠。虽然不知道它有什么效果,但现在至少可以发挥一下诱饵的作用。
“老鼠捡起剑的时候,距离只有不到两米吧……”
亚丝娜嘟哝了一句,把吊坠丢进了那片可恨的水洼里。在那摇曳的浅水底部亮起银色的光芒后,她慎重地后退了一步,两步,在发动剑技的最小距离,也就是两米多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她从左腰拔出铁质轻剑,等待着小偷被引来的瞬间。
——然而。
“居然不来……”
经过了整整一分钟,鼠人依然没有现身。亚丝娜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离得太近,还是诱饵道具的价值太低。不,按照桐人所说,他封测时在地下城里使用“将所有道具实体化”后,鼠人马上从四面八方出现,将他身边的所有道具全部抢走了。也就是说,这和距离还有价值都没有关系。
当时的桐人,和现在的亚丝娜有什么不同呢。
亚丝娜拼命地思考着,视线无意中落在右手的轻剑上。桐人在对窗口进行操作后,手上应该是没有拿剑的。也就是说,区别在于是否进入了临战状态——
她轻轻地将铁质轻剑收回鞘中。
然后又过了几秒,她经过加强的听觉捕捉到了一阵“啪嗒嗒”的轻微脚步声。
——来了!
亚丝娜绷紧全身,以随时都能拔剑的状态临阵以待。此时出现的这只鼠人,不一定就是抢走骑士轻剑的那只,她也只能祈祷幸运能够眷顾自己了。
但她随后感觉到,脚步声的主人在十几米的距离处就停下了脚步。仿佛是感受到了亚丝娜那锐利的目光。
不。
搞不好还真的是这个原因啊?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不会有什么手段可以实际探测到“视线”这种东西,但是这个世界却不同。不管亚丝娜看的是什么东西,都会被系统把握得事无巨细,说白了,亚丝娜所看到的景象都是由系统送往大脑的。因此系统也完全可以轻易地让鼠人感觉到亚丝娜的视线。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
亚丝娜下定决心,缓缓地向后方转过身去。从现在开始,她所能依靠的只有增强过的听觉了。她将双手放在双耳前方,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背后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啪嗒。
在亚丝娜移开视线的刹那,脚步声的主人再次动了起来。它以不规则的频率靠近、止步、再靠近——然后啪嚓一声,传来了踩进水洼的声音。
“啪!”
就在这个瞬间,亚丝娜全速转过身,拔出左腰上的轻剑。
在两米开外的地方,“狡猾尖鼠人”正从水洼中捡起吊坠,准备逃之夭夭。
在亚丝娜学到的轻剑剑技之中,攻击距离最大的是突进技“流星奔腾”,但是前置动作十分复杂,出招的速度很慢。因此,她要选择的是攻击距离短,但速度最快,能够及时发动的基本技!
亚丝娜的右手以重复了无数次,已经浸透在身体之中的动作将轻剑往回拉。剑尖绽放出银色的光芒,将整个剑刃包裹起来。在系统辅助开始作用的同时,她自己也往地面一蹬,让动作加速。
咻——呛!伴随着清澈的音效,单发下段突刺技“斜线突刺”撕裂了洞窟的黑暗。在仿佛以慢镜头播放的视野之中,发着白光的剑尖向逃走的鼠人后背逼近,接触,然后微微刺入。
仅仅如此,光标旁显示的血量就险险地归零了。伴随着虚无缥缈的音效和短暂的“吱”一声哀嚎,矮小的人形轮廓化为无数碎片飞散。
在着地的亚丝娜站起身的同时,视野里显示出获得的经验值与柯尔,还有掉落道具。经验值和钱都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在于道具。总共有“尖鼠的尾巴”“气球菇”,以及亚丝娜拿来当诱饵的“未鉴定的项链”。
“唉……”
亚丝娜不由地叹了口气,但是不能半途而废。虽然不知道这个区域里会同时刷新多少只“狡猾尖鼠人”,但只要用同样的方法将它们消灭殆尽,总能拿回轻剑的。
她用力伸直脊背,从道具栏中再次将吊坠实体化。然后丢进水洼,收起剑背过身去。
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亚丝娜又引来了三只鼠人,然后将其一击解决。但是掉落道具全是尾巴和蘑菇,根本连骑士轻剑的骑字都见不着。而且第三只仿佛是在嘲笑亚丝娜似的,身上还带了“揉成团的废纸”这样的东西。
“唔唔唔……”
亚丝娜狠狠地咬紧牙关,将废纸实体化。然后一把抓起,将手高举过肩,准备将它狠狠地丢出去。
但是,就在她要挥手的时候。
“唔唔……唔?”
她猛然停下动作,将废纸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之前在拿起来的时候,似乎看到纸上有写着什么东西。为了不让这乱七八糟地揉作一团的羊皮纸破损,亚丝娜用指尖轻柔地将它打开。
这张大概有A5尺寸的纸片上,确实写了一行字。但是洞窟太过黑暗,亚丝娜看不清楚具体内容。她靠近到墙壁上的发光苔藓附近,但是亮度依然不够,这让她不由得感到厌烦,想要再次将纸揉作一团,但又想到如果是桐人的话,绝对会追查到底吧。为了平息那快要再次提高水位的焦躁,她举起右拳按在嘴边。最后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呼——”地长出了一口气。结果——
手上冒出了温暖的光芒,让亚丝娜瞪大了双眼。
她慌忙将右手放下来,只见中指上的那个戒指的石头正在发出微弱却又不容置疑的光芒。桐人说过的话再次回响在她的耳边。
——那东西还算方便,你自己装备上算了。
也就是说,这便是戒指所拥有的“烛光”这个属性的效果了。往上面吹一口气就会发光,确实是还算……不,在现在这个状况下,是极其方便的效果。
她在心中对那个自己大概也很想要却爽快地将这个戒指让给她的搭档低声道谢后,将发光的戒指拿到羊皮纸旁。虽然有一部分还比较模糊,但已经能基本看清那行手写的文字了。
“29、22:00、B3F(181,203)”。
“这什么啊……”
亚丝娜不解地嘟哝着。如果它是任务的触发道具,那在阅读的时候任务记录就应该更新了,但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也就是说,这大概就是一张玩家写完之后揉起来丢掉的纸了。之后被鼠人捡走,然后珍藏至今?
“22:00”指的应该是晚上十点吧。那么29就是二十九日,B3F就是地下三层吗?但是之后那个括号里的数字,亚丝娜一时搞不清楚含义。就在她仔细观察的时候,戒指的光消失了,她只能又吹了一口气。再次将光芒靠近羊皮纸后,她发现括号里分隔两个数字的标点并不是顿号而是逗号。
然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自言自语地嘟哝道:
“这是……坐标?”
她打开窗口,再次将地下三层的地图显示出来。在这片大部分还是灰色的地图上,她点击了一下代表着自己的那个光标后,她的名字和现在所处位置的坐标一起跳出。数字是(181,235)。
SAO的坐标是以米为单位,以左上为原点,因此亚丝娜所处的是从地下城的左上角(西北)往右(东)181米,然后再往下(南)235米的地方。目前来看,地下城是一个边长三百米左右的正方形,那么现在位置就是地下墓地三层的右下微偏中的地方。而这张神秘纸条所指示的坐标,X轴的数字完全相同,因此只要她往北走仅仅三十米就能到达。
到这里都还说得过去,但问题在于,这张纸条到底是什么——以及为何会在鼠人的身上。
亚丝娜再次朝烛光戒指吹了口气,拿到纸条旁。在仔细检查了这排手写的文字之后,她又有了新的发现。表示坐标Y轴的“203”中,只有2写得特别潦草。看来是写错了又重新修正的,换个人来看搞不好会认为是3。在SAO中,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书写是需要一些诀窍的,不习惯或者指尖不灵活的玩家很容易出错。
“也就是说,这是玩家写的,因为写错了又想改,结果怎么也改不好,干脆揉成一团丢了……是这样吗?然后又被鼠人给捡走了?”
那个会对亚丝娜的自言自语做出回答的搭档此时不在她身边,但她觉得这应该就是正确答案了。
这个坐标指的是什么?
特意修正写错的字,然后还是不满意将它丢掉,换了一张新的羊皮纸来写,也就是说,这不是写给自己看的备忘。而且连日期和时间都指定了,那么很有可能是写给别人的信,用来告诉对方会合的时间和地点。
但即使如此,还是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要特意写在羊皮纸上呢。这个世界里,有着即时消息这种方便的联络手段。不管写错多少字,按几下退格键就能修改了,然后再按一下发送键就可以发给对方。那么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因为这是情书吗?不对,从这平淡的文字来看根本不可能。
亚丝娜看了一眼打开着的窗口,确认此时的时间。现在是二十九日,二十一点四十五分。
“才十五分钟,而且才三十米……”
亚丝娜像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似的嘟哝了一句,将羊皮纸收进道具栏。
她暂时中止了小偷引诱歼灭行动,开着地图功能,沿着通道向北走去。
在没有引到新怪物的情况下幸运地走了二十五米左右,前方传来了微弱的水声。她仔细一看,发现前面似乎有一个小房间。圆滚滚的钟乳石仿佛长椅一般从地上长出,东侧的墙壁上涌出了水流,形成了一眼小小的泉水。这让亚丝娜突然感到有些口渴,想跑过去接上一大杯水,然后一口喝干,但她还是忍住了这个欲望,停下了脚步。
她再次确认现在位置的坐标,是(181,230)。看来那个小房间正是那张神秘纸条的发信人和收信人所约定的会合地点。她看了看周围,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墙壁正好有一个适合的凹陷处,能把她的身体完全隐藏起来。
——如果等下真的来了一对情侣,我就彻底变成偷窥狂了啊……
一想到这一点,亚丝娜就越发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等下去了。她把右手的铁质轻剑收回鞘内,专心地与墙壁化为一体。如果有绮兹梅尔装备的那个“隐蔽率95%”的透明化披风,或者至少练一下隐蔽技能的话……在她天马行空的幻想中,时间很快过去了十分钟,距离二十二点只有三分钟了。
她关闭窗口,将丝绸斗篷的风帽拉下来挡住眼睛,专心地倾听。
过了一分钟左右,她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和狡猾尖鼠人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不同,那是坚硬的鞋底用力踩在洞窟岩石地面上的声音。至少可以确定这是玩家的脚步声。
如亚丝娜预料的那样,脚步声在泉水小房间前停了下来。她等待了片刻,才慎重地从凹陷处探出头,向五米外的小房间看去。
因为来人没有带火把,光源只有墙上的发光苔藓。不过因为小房间的苔藓比通道要多一些,所以勉强能看到人影。
亚丝娜只能看出那是一个矮小瘦削的人。从头到脚都被带风帽的披风覆盖着。没有凸显出武器的轮廓,可能没有武装,或者使用的是短剑之类的小型武器。她将视线聚焦之后,对方身上出现了彩色光标,但是也只能看出是绿色的,而且血量几乎没有减少。
既然会单独潜入地下墓地三层,那么很可能是攻略集团的某人,但是光看罩着披风的模样,亚丝娜也没法确定到底是谁。如果是认识的人,就可以让对方帮忙脱离这里了——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继续观察,很快又听到了新的脚步声。
几秒钟后,第二个玩家从北方的通道进入了小房间。这个人也一样穿着连帽披风,左腰上似乎装备着单手剑。
第一个人的左手伸出三根手指,摆出“弗莱明右手定则”那样的形状打着信号,第二个人也用同样的动作回应。这种将全身隐藏在披风之中,只靠手势互相确认的情景实在太过古怪了。至少可以确定不是情侣在约会,因此亚丝娜也放弃了和他们打个招呼的想法。
亚丝娜的心脏突然开始猛跳起来,不由得用右手按住胸口。此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极度紧张,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但是就连咽唾沫的声音都似乎在脑子里大声地回响起来,让她微微缩起了身。
不过,心脏和喉咙的声音,自然是不可能被距离五米以上的两个黑衣人听到的。两人在墙边的钟乳石上面对面坐下。后来的那个人首先开口:
“你好你好,今天还真早啊。等很久了吗?”
这种毫无紧张感的口气和话语,让亚丝娜差点软倒在地。她用手按着墙壁撑住身体,继续偷听。
“虽然没等多久,但是来这里实在太麻烦了啊。”
先来的人回答的声音有些尖利,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可能是因为披风的关系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让亚丝娜没法确定。现在她能明白的,就是这两个人都是男人。
“说到麻烦,手写会合地点的纸条也超麻烦的啊。那种笔我完全用不来,发消息不行吗?”
“不行不行啊,那样不是会在消息列表里留下记录吗。”
第二个人用开朗的口气说着可疑的事情。看来那就是亚丝娜没想出来的“为什么不使用即时消息”的原因了。
“我现在跟哪个公会都不扯上关系,就等着风头过去呢。万一被人发现有消息来往,那工夫可就都白费啦。”
“行行,明白了。”
从说话方式来看,比起口气轻佻而不正经的第二个人来说,第一个人的地位应该比较高才对,但亚丝娜的印象却得出了相反的结论。此时,第二个人微微压低音调,轻声说道:
“为防万一还是问一句,应该没有人跟踪你吧?”
“不然为什么要特地钻到这地底下来啊。隐蔽技能对第二层的灵体类怪物无效,有人跟在后面的话绝对会暴露的。”
“嗯,也对哦。那就直接进入正题吧……那件事到底怎么样了?”
第二个人一边打开窗口一边问道。从出现了虚拟键盘这一点来看,应该是在记录吧。
“哦,很顺利啊。我们的主力是准备放弃后天的联合倒数活动,一口气突破迷宫区。”
——倒数?
亚丝娜一边专心倾听,一边皱起眉头,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后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也就是除夕。那么举行新年的倒数活动也不足为奇了。
(注:日本的新年是按公历计算,也就是元旦,所以除夕为十二月三十一日。)
但问题在于之后的内容。突破迷宫区,也就是打倒楼层BOSS,能做到这一点的团体,整个艾恩葛朗特也只有两个。那就是林德率领的DKB公会,以及牙王率领的ALS公会。也就是说,声音尖利的第一个人,是其中某个公会的成员。
但是,公会的行动日程应该是最重要的机密情报才对。在这种地方秘密地和应该是外人的第二个人会合,将这种情报泄露给他——这就意味着……
“间谍?”
亚丝娜无声地自言自语着,咬紧了嘴唇。
她首先想到的,是身为DKB或者ALS成员的一个矮小黑披风男,将自己公会的情报泄露给了身为ALS或者DKB成员的第二个单手剑士。但是从他们的话来看,第二个人似乎不是这两个公会的成员。
但是,除了两大公会的人,还会有人不惜用这种麻烦的方法,也要得到这样的内部情报吗?要说第三势力,她只能想到双手斧战士艾基尔率领的“大哥大军团”了,但是那一群人里没有单手剑士,更何况他们也没有做出这种间谍行为的理由。她可不认为在第五层开放后不久就跑去第四层玩起经商活动的艾基尔,会暗藏着想要赶超DKB和ALS的野心。
剩下的也就是在第二层里表现突出,但是因为诈骗行为败露而脱离了攻略集团的“传说中的勇者们”了。但是为了赔偿,他们已经把所有高等级强化装备都交了出去,事到如今还会做这种拐弯抹角的事情吗?更别说最早想到诈骗的又不是他们,而是在酒馆里教他们手法的神秘黑雨衣男——
“啊!”
想到这件事的瞬间,亚丝娜差点就要喊出声来,连忙拼命地咬紧了牙关。
昨天桐人说过的话再次回响在她耳边。
——在这个艾恩葛朗特里,也许存在着三人、四人,甚至是更大规模的PK集团……
就是“那个”吗?让声音尖利的黑披风男当间谍,以此得到大公会情报的单手剑士,就是让桐人感到忧虑的那个PK集团的成员?
那样的话,亚丝娜现在就陷入了比先前所想象的还要危险得多的状况之中。
虽然她之前也很紧张,但只是因为可能会偷听到别人的隐私,就算被发现了最多也只是觉得尴尬而已。她甚至还想过,如果能够蒙混过关或者郑重道歉,对方可能还会帮自己离开这个地下三层呢。
但是,如果他们是PK——也就是玩家杀手的话,在需要特地跑来迷宫深处进行的重要联络被人现场目击之后,究竟会怎样补救呢。威胁?收买?还是说——
亚丝娜全身寒冷如冰,无法动弹,而两人那依然毫无紧张感的声音还在不停地传入她的耳中。
“唔唔,感觉还不错。毕竟小牙和小林在第三层第四层那可是稍微被吓到了呢。得让他们在这里狠狠地撞一下,不然就太无聊啦。”
“别说得那么简单行不行。要不动声色地引导公会会议可是很麻烦的事啊。”
“我知道啦。不过,不就是为了这点,头儿才给你锻炼出了超酷——的话术吗。”
“还行吧。最近我终于摸索出了要在什么时候住口,才刚好不会让人觉得我话太多很烦人了。”
“啊哈哈,我就是在这一点上放弃的。”
“因为你的话已经不能用烦人来形容了。”
两人低声地说笑了一会儿,第一个人在钟乳石上灵巧地盘起腿,摇晃着矮小的身子。
“不过啊,只有头儿的想法我怎么也搞不清。虽然我是能明白他要干啥,但总感觉拐弯抹角的……就不能换个直接点的做法吗?”
“啊哈,现在还只是在播种而已啦。太过急躁的话,快乐的庆典也会很快就结束的哦。”
“行啦我懂,要享受过程是吧?”
“没错没错。”
亚丝娜听着两人嬉笑的对话,感觉仿佛有冷汗从自己背上流下。
头儿,这个词应该指的就是位于两人之上的领导者。搞不好就是教唆“传说中的勇者们”的那个黑雨衣男。
看来桐人的忧虑是正确的。现阶段,存在着一个至少有三个人的PK集团……而且,还是那种并非自己去袭击玩家,而是企图对其他玩家和公会进行扰乱和诱导的“煽动PK”。
但这是为什么呢?
昨天也曾感觉到的巨大疑问,再次浮现在亚丝娜心中。
让DKB和ALS反目,在攻略集团中撒下混乱和冲突的种子,那会让他们得到什么呢?是什么样的利益,才能让他们不惜以放弃脱离死亡游戏为代价去争取呢?
如果此时她的右手有骑士轻剑的话,她或许会直接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来,用剑去逼问那两人,让他们老实交代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一瞬间的冲动,让角色的重心稍微前倾。
些微的失衡,让她不由得将右脚往前挪动了几厘米。虽然身体是稳定下来了,但是脚尖却碰到了掉落在旁边的小石块。
咔,咔啦。
在这阵微弱的声音在洞窟中回响的瞬间,五米外那个小屋里的笑声猛然停止。亚丝娜赶快将身子缩回去,将后背紧紧贴在凹陷处的墙壁上。
“你刚才听到什么没有?”
单手剑士低声发问,第一个人回答道:
“嗯……刷出小怪了吗?”
“这可不是刷怪的声音咧……那边的通道是什么情况?”
“就一条笔直的通道,走个六十米就到头了。有谁进来的话就能看到光标,绝对瞒不过我们的。”
“嗯……就算只有一条道,像这种自然环境造成的地下城也会有那种适合的凹陷呢。如果刚才的悄悄话被谁听到了那可就不好了。”
不行,他要来调查了。虽然这里很暗,但只要到了面前,绝对会被发现的。如果开打的话,仅靠铁质轻剑这样的新手装备是绝对赢不了的。
快点想。有时间去想象最糟糕的情况,不如用来思考摆脱这个状况的方法。
犹如火花一般的思考在短短零点几秒的时间于大脑内不断爆发,最后成型。
亚丝娜迅速伸出右手,从腰包中将那张没写好的羊皮纸抓了出来。然后迅速将它揉成一团,轻轻地向脚边丢去。“揉成团的废纸”近乎无声地滚落在地。
然后她迅速转过身,在心中祈祷起来——快点,快点,快点来啊!
“我还是去检查一下啦……”
传来了单手剑士的说话声。然后是他站起身的声音。踩踏着湿滑地面的脚步声不停地向这里接近。一步,两步,三步……就在此时。
“呜哇!这是啥啊!”
第一个人的叫喊和“吱吱”的啮齿类动物叫声同时响起。应该是对亚丝娜丢下的纸团做出反应的“狡猾尖鼠人”从对面的通道跑进了泉水小房间吧。
“混蛋,别在那里乱跑!”
第一个人大声叫着,单手剑士则笑出声来。
“啊哈哈,麻烦你把那边的出口堵住一下啦。”
随着“刷”的出鞘声响起,剑技的发动声也传了出来。蓝色的闪光瞬间照亮了通道,随后便是鼠人的哀嚎。
“哎呀呀,真是扰人清静的鼠人啊。刚才应该就是这家伙的脚步声吧。”
在听到收剑入鞘的声音后,亚丝娜才将屏住的气缓缓吐出。然后她轻轻弯下腰,将脚边的废纸捡起。在她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两个黑披风男还在继续交谈。
“这些捡宝怪真是烦得要命……封测时候也有这种怪吗?”
“那是自然,不小心把武器弄掉那可就麻烦大了啊。不过将它们解决的话,偶尔还能捡到其他玩家掉落的武器,那可是超赚的……嗯,哎呀呀?刚说就好像有什么掉出来了啊?”
听到单手剑士这句话的时候,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亚丝娜满嘴发苦。
道具被实体化的声音和短剑手的欢呼声同时响起。
“哦哦,真的假的?居然是把超稀有的轻剑啊!”
迟了好几秒钟,亚丝娜才彻底了解了两人的对话中透露出的信息,让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
虽然她心里一直反复地念叨着“骗人的,至少不该有这种事”,但现实情况是不可能有第二种解释了。亚丝娜为了脱离险境而用纸团引来的鼠人,就是在一开始将骑士轻剑捡走的那只。而在它被黑披风男消灭之后,轻剑就掉落出来了。
在很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个事实之后,亚丝娜接下来想的,就是这种情况下的道具拥有权以及装备权到底如何归属。桐人的声音迅速浮现在她脑海之中,复述着在第二层的强化诈骗骚动中他曾讲解过的情报。
——“被人拾起掉落的武器,或者直接交给其他人,都会使自身装备图示上的武器一栏变为空白。就像刚才亚丝娜将疾风击剑交给锻造师时那样。
——“最重要的是,即使手上的空格像这样一片空白,乍看之下什么都没有装备……但是这把武器的‘装备者信息’并没有清空。所谓的装备权比起单纯的道具拥有权受到更有力的保护。比如说,我把没有装备的武器从包里拿出来交给亚丝娜的话,它的所有权就只有三百秒……也就是五分钟后信息就会被清空,之后在被放进哪个玩家包中的瞬间,就会变成那个玩家的东西。但是,装备中的道具其权利持续时间可是要长得多了。只有当进入‘丢弃状态’或者‘移交状态’的三千六百秒之后,或者在同一只手上装备了另外一把武器之后,其信息才会被清空。”
在同一只手上装备了另外一把武器之后。
这句话如同雷霆一般轰在亚丝娜的意识上。在骑士轻剑被捡走之后,亚丝娜从道具栏里拿出剩下的铁质轻剑装备到了右手上。在那个瞬间,骑士轻剑的装备者拥有权就被清空了。
不,还要更早。鼠人拥有着“掠夺”技能,剑的所有权很有可能在被捡走的时候就消失了。然后那只老鼠被穿黑披风的单手剑士消灭,不管怎么想,掉落的骑士轻剑的所有权都是在他的手上。
亚丝娜被绝望吞噬,无力地靠在石壁上,而黑披风一号那尖利的叫嚷声依然不停地传入她的耳中。
“我说,拿来让我看一下啊……哇,好重!属性数值是……咻,真的假的?这攻击力是怎么回事!都和普通的双手武器一样高啦!”
“哦,是真的吗……”
“喂喂你反应也太冷淡了吧!你没兴趣的话干脆给我算了!”
“咦,你用的不是短剑吗,力量够不够啊?”
“有这把剑我宁愿转职轻剑士啦!名字是……白银轻剑吗,还挺帅气的嘛!”
“你看仔细啊,分明是骑士轻剑好不好。”
“名字是什么都行啦!呦呵,还是已经强化到+5的!”
亚丝娜强忍着要堵住双耳缩成一团的冲动,继续听着两个黑披风男的对话。
她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中了机关,将比所有东西都重要的主武器丢失,被怪物捡走,跟丢了怪物后还让它被其他玩家消灭。事到如今,她根本没法提出任何权利,这点她非常清楚。
但是,自己也不能就这么放弃。绝对不能。
如果让隶属于PK集团的他们带走的话,骑士轻剑总有一天会被用来杀玩家……不,是杀人。只有这种事,是她绝对无法忍受的。
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求他们将轻剑卖给自己吧。哪怕被他们发现自己在偷听,为了保守秘密向自己挥剑也在所不惜。
亚丝娜下定了这样的决心后,开始不停地深呼吸,来凝聚起全身的勇气。她从凹陷处微微探出头,凝视着背对着自己的两个黑披风,以及被其中一人握着的爱剑。就在她那因为过于紧张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脚微微发力,想要向通道踏出的时候——
在泉水小房间的另一头,通向迷宫北侧的通道原本被黑暗包裹着。但此时那黑暗却如同水面一般泛起涟漪,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影无声地从中浮现。
“啊?”
手里拿着轻剑的短剑手呆呆地叫了一声,而单手剑士则是迅速摆出了架势。但是,这两人的动作几乎已经不在亚丝娜眼中了。
新出现的第三人身穿黑色皮革长外套。有着优雅剑柄的长剑斜插在背上。稍嫌太长的黑发下,那比黑暗更加浓重的黑色眼睛射出了锐利的光芒。这个身影死死地烙印在了亚丝娜的虚拟视网膜上,让她甚至连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
“稀客稀客……”
第二个黑披风的口气虽然还是那样轻佻,但是温度却下降了少许。
“你我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相遇呢。”
之后第一个人高高耸起肩膀,像是要盛气凌人地大喊大叫,但是第二个人却迅速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口,让他闭上嘴巴。之后第二个人像是要遮挡同伴的身形一般向前走了几步,用带着危险气息的声音问道:
“能问你一件事吗……你从什么时候来到那里的?”
“就在刚才。因为听到了你们说话的声音。”
黑衣剑士终于开口,一听到那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无比熟悉的声音,亚丝娜差点瘫坐在地。但是,现在还不能大意。根据情况,她有可能要从藏身处飞身而出,去帮助自己的搭档。
“哎呀,真是无奈啊。本来没想用能传到主通道的声音说话的,结果似乎是因为捡到了稀有武器太兴奋了呢,啊哈哈。”
“关于那把稀有武器……刚才,你们说的是骑士轻剑+5?没错吧?”
“哎,真亏你听了一遍就记住了啊。那又怎么了?”
黑披风二号以夸张的神态摊开双手,而同样一身黑的单手剑士则是以愈发冰冷的声音回答:
“那把轻剑,是我搭档的装备。”
听到这句话,一号又做出了大幅度的动作,二号则是迅速地用手背捂住了他的嘴巴。看来他真的很不愿意让一号出声。
在确定同伴一脸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巴之后,二号才再次用夸张的动作歪了歪脑袋。
“哦,是这样啊。这可是刚才从捡宝怪身上掉落的东西呢,你是什么意思呢?因为是你朋友的武器,所以要还给你?”
“不,我无意以此来强人所难……只是,我无从判断你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黑发剑士将右脚微微向前踏出一步,以平静却犹如寒风的声音说道:
“谁知道是不是你对我的搭档发起决斗PK而得到的呢,摩尔特?”
被喊出名字的黑披风二号缓缓抬起左手,摘下了风帽。披风下露出了一件边缘已经破损的锁子头套。他哗啦作响地摇了摇下垂的锁链,发出了音质和之前有着明显不同的笑声。
“啊哈……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就像我在第三层里对你做过的那样……对吗,桐人先生?”
在双方都喊出对方的名字之后,亚丝娜感到洞窟的气氛猛然变得紧张起来。明明双方都没有拔出武器,却仿佛能看到两人之间爆发出了刀剑交击的火花。
摩尔特。
也就是说,那个戴着锁子头套的人,正是在第三层对桐人发起减半决胜模式的决斗,想要在血量即将掉到一半的时候以特大伤害的打击将他杀死的“决斗PKer”。
黑外套和黑披风两个单手剑士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无言对峙。之前吵得那么大声的短剑手似乎也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到了,缓缓地向后退去。
亚丝娜此时还和桐人组着队伍。也就是说,他的视野左上角应该依然显示着她那剩下超过九成血量的血条才对。也就是说,刚才那句“谁知道是不是你对我的搭档发起决斗PK而得到的呢”应该只是他放的烟幕弹,但此时从他全身散发出的压力却完全不会让人想到这一点。而摩尔特也是全身都包裹在如剑刃一般锋利,只能以“杀气”来形容的感觉之中,一步也没有退让。
亚丝娜相信,只要其中一人拔出剑的话,战斗就会瞬间开始。因为不是决斗,所以第一个命中对方的人,光标就会变成代表着犯罪者的橙色,不恢复到绿色是没法进入城镇的。但是两个人应该都很清楚这一点。他们都认为对方是值得自己宁可受到沉重的惩罚,也一定要打倒的对手。
但是——
《刀剑神域》在经过创造者茅场晶彦的改造后,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游戏世界了。这是一个在血量归零之后,玩家在现实中也会丧命的,残酷无情的死亡游戏。也就是说,PK是真正的杀人行为。
亚丝娜不愿在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导致的这个状况下,让桐人的双手染上鲜血。
她必须要在战斗开始之前将事态挽回。
为了这个目的,她所能做的事恐怕只有一件。那就是以非战斗的手段,将被黑披风一号拿在手上的骑士轻剑取回。那样的话,桐人就暂时没有了攻击摩尔特他们的理由,而见识过轻剑那杰出属性的摩尔特他们应该也会顾虑二对二的战斗是否能取得优势了。
背对着亚丝娜的一号此时还没发现她。如果是现实世界的话,倒是有可能从身后偷偷接近然后抢回轻剑,但是她却不确定在这个世界是否可以用这种硬来的方法抢走道具。而且,只是单纯地拿走的话,系统上的拥有权依然还留在摩尔特手上。
是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是被现实世界中并不存在、名为“游戏系统”的至高法则所控制的。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最重要的就是要理解它,并且利用它。
要怎样才能将骑士轻剑彻底取回呢?
必须先将道具拿到手中,然后重置拥有权。别无他法。但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在三百秒的时间里一直持有道具。在现在这个状况下,这段时间显得无比漫长,而且本来要从一号手上夺走轻剑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就在亚丝娜不停地拼命思考着的时候。
她的右眼与右耳同时发现了两个现象。
右眼看到的,是黑披风一号隔着披风摆弄着左腰上那把武器的左手。
右耳听到的,是通道的南侧——也就是亚丝娜从二楼落下来的方向,响起了宣告着刷新怪物的一声微弱的“咻”。
这两个现象在她的头脑中起了化学反应,生成了一个战术。虽然不怎么稳妥,还伴随着危险,但此时她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
沉默对峙着的桐人和摩尔特虽然还在一直思考对方会如何出手,但这样下去,那个看起来没什么耐性的一号就会率先爆发了。那样一来,战斗就避无可避。亚丝娜要行动的话,现在就是唯一的时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后,猛然屏住呼吸。
黑披风一号的左手轻轻拨开披风,露出了腰上的短剑。
就在此时,亚丝娜将一直握在右手里的纸团再次往地上一丢。马上就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地从南侧向这里接近。
一号为了空出右手,准备将轻剑换到左手。而就在那灰色的剑鞘在双手之间交接的这个瞬间——
亚丝娜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拔出铁质轻剑,同时将蓄积在肺中的空气转换为最大音量的喊声。
“哇——”
猛然听到身后传来这足以将沙粒从墙壁上震落的尖叫,不只是黑披风一号,就连摩尔特都差点吓得一跃而起。骑士轻剑从一号那僵硬的双手上滑落,掉到了地上。
而快速地在零点几秒内将其捡起的,既不是亚丝娜也不是摩尔特更不是一号,而是从通道方向跑来的一只新的狡猾尖鼠人。就在它猛然转身想要逃跑的时候,亚丝娜以最快的剑技“斜线突刺”打在了它的身上。
怪物的身体化为蓝色的碎片爆裂开来,它抱着的轻剑也消失了。亚丝娜迅速地向后猛力一跳,同时打开装备图示,点击主武器格,将铁质轻剑换成刚刚掉落的武器。右手的轻剑化为光芒消失,左腰上多出了让人感到安心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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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距她从藏身处跳出的那一刻才刚刚过去了三秒多一点。
在着地之时,亚丝娜已经从左腰的剑鞘上拔出了骑士轻剑+5。和铁质轻剑相比它显得重了许多,但是却有着一种仿佛剑柄自己吸在她手上的熟悉感。她举起这把不管是其本身还是系统所有权都已经回归到自己手上的爱剑,架在了身前。
虽然此时的状况已经容不得大意,但亚丝娜还是抽空看了一眼搭档那从两个黑披风的缝隙中露出的表情。桐人似乎也对此感到很惊讶,但很快就露出了笑容,微微地点了点头。
此时,第一个开口的,是那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黑披风一号。
“怎……怎、怎么……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犹如金属切割声一般尖利。摩尔特迅速伸出左手,一边将一号那微微从披风中露出的嘴给堵住,一边回头看向亚丝娜。
亚丝娜和这个决斗PKer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她的双眼尽力地凝视着对方的脸。发光苔藓的光线很微弱,很难看清那下垂锁链后方的景象,却也能把握其大致的容貌。那尖锐的下巴,歪向一边的薄嘴唇,以及那让人联想到扑克牌中小丑的五官,都深深地烙印在了亚丝娜的脑海之中。
那片嘴唇嚅动了一下,发出了圆滑却又仿佛隐藏着利刃的笑声。
“啊哈哈,这意料之外的一声‘哇’还真是把我给吓到了呢。你和这位黑人小哥还真的都是那种喜欢突然跳出来的人。至于你,又是什么时候就在那里的呢?”
虽然亚丝娜很想大声回答一句“我从一开始就都听到了”,但是看到摩尔特身后的桐人迅速摇了摇头后,就保持了沉默。
“哎呀呀,保持沉默吗?我被你从后面那么一吓起码缩短了三秒钟的寿命,这种小事告诉我一下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摩尔特依然是那种仿佛已经吃定了两人的态度。随后他的左手被一号的右手用力地按了下去。
然后一号的右手就移动到了左腰的短剑上。他抚摸着反射着黑色光泽的柄头,发出了仿佛生锈金属互相摩擦的声音。
“我说,我可是很生气了啊。再说现在也不是唠叨的时候。只能按照被他们全听到的情况来处理了吧?”
摩尔特闻言无奈地耸了耸肩,低声回答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而且,你也看过那把轻剑的属性了吧?就算我能对付黑人小哥,你单挑就能打赢她?”
“别把人看扁了。我才不会输给那个PvP菜鸟女人呢。”
一号丢出的这句话,让亚丝娜的呼吸变得微微急促了一些。不过,在下一句话传来的时候,她就马上恢复正常了。
“而且我的宝贝轻剑被她用走狗屎运的卑鄙手段偷走了,这我可忍不了。”
——这把剑什么时候成你的了!连名字都叫错成什么白银轻剑了!
亚丝娜在心中怒吼起来,那一丝胆怯早就被丢到了脑后。
在背后大声吓人虽然显得很是莽撞,但绝对不是在无计可施之下赌运气的举动。亚丝娜是基于一定的根据,才抓准了那个瞬间。
从他们的对话来看,亚丝娜基本可以断定,自己捡走的那张羊皮纸是黑披风一号因为没写好而丢掉的。连简单的数字都能写错,虽然不至于被认定为是FNC,却也能证明他在完全潜行环境下,并不习惯指尖的精妙操作——换句话来说就是不灵巧。
(注:FNC,是Full-diveNonConforming的简写,指不适合完全潜入。)
而且,让小偷老鼠将落在地面上的轻剑偷走,然后马上将其解决,以此来转移拥有权,因此不管是从系统还是从社会常识来说,这把剑都已经彻底属于亚丝娜了。她没有将其再次放弃的打算,为了保护爱剑,她不惜进行对人战斗。
亚丝娜将骑士轻剑的剑尖微微前倾,以此来宣告自己的意志。
黑披风一号咂了咂嘴,紧紧握住短剑的剑柄。
不过,事态再次朝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后方的桐人往他自己的身后瞟了一眼,然后猛然冲刺,从摩尔特的左侧闪过,笔直地朝亚丝娜冲来。
“啊?”
亚丝娜惊讶得身子后仰,桐人则是直接隔着胸甲将她用力抱起,冲进了之前她藏身的凹陷处。他按着亚丝娜紧紧贴在墙上,用长外套将她盖住,然后马上发动了隐蔽技能。
就算这样做,也是不可能瞒得过那两个黑披风啊。
但是桐人会这么做的原因,马上就传到了亚丝娜的耳中。从通道的北方传来了大量“咔嚓咔嚓”的金属摩擦声。那毫无疑问是大群的怪物,但为什么……亚丝娜对此感到奇怪,但马上就想明白了。
那是理所当然的。在地下城里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不发生这种事才叫奇怪呢。
虽然看不到黑披风们的身影,却能听到一号以变了调的声音咒骂着:
“该死,居然引来怪物,这是玩MPK吗!简直卑鄙无耻!”
“啊哈哈,我们好像没资格这么说啊。”
摩尔特的笑声也没有了之前那种从容。虽然拔剑声相继响起,但是当怪物的动静越发接近的时候,摩尔特还是以紧张的声音对同伴发出了指示。
“这样不行,这个数量太多了。还是先撤退吧。”
“啧,没办法了。”
“啊,那里可是死路。我要一口气冲到楼梯那里,请努力跟上来吧。”
“喂,等等啊!”
对话和远去的两道脚步声重合在了一起。而怪物集团发出的噪声也紧随其后。声音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终完全消失——
寂静。
不,并非如此。还有一道急促的低音还残留在耳边。那是……心脏的声音。在亚丝娜的胸中,那虚拟的心脏不停地送出血液的声音。还是说,那位于现实世界的真正心脏发出的跳动声传到了这里来呢。在她沉默的倾听之中,心跳缓缓地、缓缓地降低了频率,而那绷紧到了极限的精神也开始一点点地放松下来。
有那么一刹那,亚丝娜失去了意识,差点没有抓住右手的轻剑。但是她再也不愿把武器弄丢了。她的手再次用力,在那覆盖着身体的长外套下,将剑收回剑鞘之中。
这个动作似乎成为了一个契机,一直将亚丝娜盖在身下的桐人也“呼”的长出了一口气,想要站起身子。到那时亚丝娜却下意识地举起右手,抓住了桐人那放在她身后的左手。
这个比任何人都要可靠的搭档,此时正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嗯……这样就没事了。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在认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从洞里落下来之后一直压抑着的各种感情仿佛要涌出心口,让亚丝娜猛然颤抖起来。双眼发热,喉咙则是涌上一股滚烫的热流。膝盖也没了力气,差点就要瘫坐在地上。
不过在那之前,桐人的右手撑住了她的身子。话语也同时在她的耳边响起。
“你做得不错……你能没事……这已经很好了……”
这句话瞬间占满了她的大脑,抵消了她的所有控制力。
“必须强大起来”的强迫观念。
对自己一味依赖对方的自责心。
以及害怕自己展现出软弱之后对方会离自己而去的恐惧。
亚丝娜从这些感情的束缚中暂时解放出来,将脑袋紧紧地按在桐人的胸口上。用颤抖的嘴唇发出了犹如孩童一般的哭声。
“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她紧紧地闭着双眼,尽情地发泄着这些情绪化的话语。
“遇到了妖怪,掉进了机关……找不到出口,连剑也丢了,觉得自己已经不行了……觉得一切都要在这个黑乎乎的洞窟里结束了……然后,我就觉得好害怕、好害怕……真的非常害怕啊……”
亚丝娜的全身都在打着哆嗦。双手紧紧地抓着桐人的衣服,渴求着在虚拟空间中的直接接触。
突然,她感觉头被轻柔的感觉包裹起来。
是桐人用左手在抚摸着亚丝娜的头。他用显得生硬,但是却无比真挚的动作,不停地重复着。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尽管只是近乎无声的低语,但亚丝娜却感觉到其中蕴含着的坚定意志,比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要值得信赖。
“哪怕以后我们又走散了,我也一定会找到你,把你救出来。因为亚丝娜是我的……搭档啊。”
“嗯……”
亚丝娜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她的身体仿佛按下开关似的停止了颤抖。但是她依然没有松开双手,桐人也依然抚摸着她的头。在地下墓地的角落中,两人久久无言地依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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