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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动身前往绮兹梅尔的房间之前,我们决定先回去换身衣服,但在打开城堡西翼三楼客房的门时,我和亚丝娜异口同声地“咦”了一声。因为客厅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苗条纤细的精灵骑士。

    

    “绮兹梅尔,你怎么来了?”

    

    亚丝娜一边朝她小跑过去一边问,骑士则在轻轻用右手举起细长的酒杯的同时答道:

    

    “当然是在等你们了。已经和新的客人聊完了吗?”

    

    “咦,你知道我们和玩……不对,和人族的剑士见面了?”

    

    听到我的问题,绮兹梅尔轻轻扬起了嘴角。

    

    “那是自然。不过我觉得打扰你们不大好,就没有凑近了。”

    

    “倒也不会打扰啦……”

    

    虽然我是这么回答的,但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绮兹梅尔的体贴很值得我们感谢。如果让丘扎古那四个人看到比其他的黑暗精灵——至少比给他们当护卫的黑暗精灵斥候要更有人情味的绮兹梅尔,我都无法想象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他们在谈话的时候也想必不会顾忌这是虚拟现实游戏世界,也不知道绮兹梅尔和他们接触会给她带来什么影响。

    

    在SAO之前玩的网游中,我都很不擅长这种RP行为(注:RP是RolePlay的缩写,意思是在游戏中的发言和举动都符合故事背景设定,犹如真的化身为自己扮演的角色),但在不知不觉间,我自然地扮演起了“在艾恩葛朗特旅行的人族剑士”这个角色。尽管是在黑暗精灵面前才会这么做,我还是颇有些感慨。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绮兹梅尔对我招了招手,催促我坐下来。

    

    “和客人们聊完了?”

    

    “嗯,那些人说要去找城主。”

    

    亚丝娜答道。骑士则在她面前又放了一个杯子,并从桌上的瓶子中倒出淡金色的液体。紧接着她也给我倒了一杯,熟悉的清爽芳香扑面而来,这应该就是她之前提到过的用月泪草酿的酒,也是她妹妹蒂涅尔很喜欢的饮料。

    

    三人轻轻碰了碰杯,喝了一口度数偏高——但其实也不会真的让人醉倒——的酒,然后我开口说道:

    

    “那四个人大概会在明天早上出城前往南方的祠堂,一直到晚上才回来。明天是绮兹梅尔贵重的假日,我们也要过得有意义一些……”

    

    说到这里,亚丝娜突然用手肘轻轻戳了我一下,我一开始还在想她是什么意思,然后才发现——

    

    丘扎古他们四人要去位于南区的祠堂拿玛瑙秘钥,可是我们今天就已经拿到那把秘钥了。

    

    根据黑暗精灵的传说,那个神秘的装置“圣堂”可以让艾恩葛朗特崩溃,而在森林精灵的传说中是可以让其回归大地,开启它的六把秘钥自然不可能存在好几套。在绮兹梅尔看来,我们从第三层一路走到第六层,克服了许多苦难,才收集了四把独一无二的秘钥。

    

    但是就游戏系统来说,有多少组做精灵战争任务的玩家,就会有多少套秘钥。丘扎古那四个人现在应该已经从城主加雷翁伯爵那里接到回收玛瑙秘钥的任务了吧。搞不好明天绮兹梅尔还会看到他们做完任务带回来的新秘钥……这种事情不是不可能发生的啊。

    

    如果她问起那四个人前往祠堂的目的,我该怎么回答呢?话说既然给NPC搭载了这么高度的AI,那在这方面不是应该做好整合吗……我的大脑高速地思考着这种问题。

    

    “原来如此……给你们人族添了不少麻烦啊。”

    

    绮兹梅尔低声说完,将杯子里剩的少许酒一饮而尽。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拿起酒瓶帮她倒酒,又战战兢兢地问道:

    

    “呃……绮兹梅尔,你知道那四个人为什么要去祠堂吗?”

    

    “是要去取秘钥吧?”

    

    黑暗精灵绮兹梅尔若无其事地答道,让我和亚丝娜同时凝视着她。在察觉到我们的视线后,她脸上闪过讶异的表情,但随即又点了点头。

    

    “哦……你们不知道啊。”

    

    “不,不知道什么?”

    

    亚丝娜小声反问,绮兹梅尔则是露出了一个带有几分歉意的笑容。

    

    “我之前说过先遣部队的司令官曾派出骑士去迷惑森林精灵们吧?其实在秘钥回收任务中也有类似的安排。”

    

    “什……什么安排?”

    

    “我们从祠堂那里回收了秘钥之后,其他骑士和斥候也同样会赶赴祠堂,将神官们制造的假秘钥送到营地和堡垒。如果途中有人族提出要帮忙也来者不拒,这一切都是为了迷惑森林精灵们……”

    

    我和亚丝娜再次陷入了沉默。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为假秘钥的事情感到吃惊,但更多的是——

    

    “……这么一来,那些负责当诱饵的骑士和士兵们,是不可能平安无事的吧?”

    

    面对我的提问,绮兹梅尔低下头,微微地点了点。

    

    “嗯,确实如此。我听说已经有不少骑士因为受到森林精灵的袭击而丧命了。”

    

    “怎么这样……为什么要作出这么大的牺牲?!”

    

    亚丝娜激动地让身体前倾,骑士则是轻轻地将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

    

    “因为回收被封印的秘钥就是这么重要的任务,这么重要的决断,是绝对不允许失败的。现在琉苏拉之民、卡雷斯·欧之民、人族,以及矮人族的历史和智慧只会遍布在这座空中之城的每一个角落,如果它崩溃了,一切都会消失……届时众多的生命也会随之消逝。过去,巫女用她尊贵的生命换来了它的平安,所以绝对不能断绝在我们的手上。女王陛下恐怕是为了将圣堂之门永远关闭,才要将六把秘钥……”

    

    绮兹梅尔说到这里就沉默了,而我的脑袋有一半在思考另外的事情。

    

    在我和亚丝娜于第三层介入绮兹梅尔和森林精灵骑士队长的战斗之后,那片森林里依然会有黑暗精灵和森林精灵展开无穷无尽的决斗。这毕竟是精灵战争阵营任务的开场剧情,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如果刚才绮兹梅尔所言不虚,那就意味着黑暗精灵们即使知道这是“剧情上的必然”,也会将其当成任务去执行,并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是,设计这个任务的人类……ARGUS的员工,真的有想到这一步吗?常识上网游中每个玩家都能遇到同样的剧情,不这样做的话就无法保证公平。的确,从这个世界内部来看就是同一个角色不停地死亡与复活,但恐怕没有哪个玩家会对此感到疑惑。事实上,得到锻炼之刃的任务就是同一个少女永远都在重复患病与痊愈的过程。

    

    不惜在这个精灵战争任务中加入“假秘钥”和“诱饵骑士”这些元素,也要保持世界观与系统的整合,这真的是现实世界里的制作人员们做的吗?

    

    也许并非如此,而是这个世界本身……

    

    “怎么了,桐人?”

    

    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便抬起头来,与原本和我一样陷入沉思的绮兹梅尔四目相对。

    

    “没……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事情……”

    

    “嗯,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我有时候也会想,我们所运送的这四把秘钥,到底是不是真的。”

    

    “咦……你当真?”

    

    我下意识地说出了现实世界的俗语,但绮兹梅尔似乎已经吸收了这个词汇,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当真啊。从祠堂那里收回的时候应该是真的,但在被收进堡垒或者城里的宝库之后,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神官们给替换成假的……”

    

    “原,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就可能性而言,我们收集的秘钥和丘扎古四人收集的秘钥都有可能是假的……不对,从剧情上来说两边都是真的?

    

    我再次陷入没有答案的思索,旁边的亚丝娜则是担忧地说:

    

    “我说,既然不惜制作假秘钥也要引开森林精灵的主意,那把真假秘钥都放在同一个地方是不是不太好?事实上,在第四层的时候,尤菲尔城就遭到了袭击……”

    

    “的确,从道理上来讲是这样。”

    

    绮兹梅尔点点头,将视线移向房间的天花板。

    

    尤菲尔城的客房有巨大的窗户,能够欣赏外面的风景,但加雷城是在岩壁上挖出来的,所以只有靠走廊的窗户。相对地,这里设置了许多照明,不但有斯塔奇翁和斯里巴斯的旅店里也有的壁挂式油灯,天花板上还有像小型吊灯一样的烛台,零星的小小火焰正在里面摇曳。

    

    “当初我们也认定尤菲尔城不会遭到袭击,第四层的森林精灵也只有几条小船,但没想到他们还能和堕落精灵联手……如果没有你们的警告,甚至都来不及做迎击的准备,就算有尤菲里斯阁下的力量,城堡也很可能被攻陷。但是……”

    

    说到这里,骑士收回视线,像是要让我们放心似的露出了微笑。

    

    “无论堕落精灵有多么狡猾,也是不可能发动大军来袭击这座加雷城的。你们也看到了,没有‘碧叶斗篷’,我在城外都走不了几步。就算森林精灵们也有类似的外套,其数量也很少……现在应该也无法制作这种用圣大树叶片缝制的斗篷了。虽然那是一帮头脑简单的货色,但他们也不会愚蠢到冒着让从大地切断之前流传下来的秘宝全部丢失的危险,仅靠不到十人的兵力来袭击这里。”

    

    “那堕落精灵呢?他们会不会也有同样的东西?”

    

    亚丝娜追问道,绮兹梅尔则是再次摇了摇头。

    

    “你忘了吗?堕落者们被圣大树诅咒了。他们一旦穿上任何用其叶片缝制的衣物,都会被焚烧成焦炭……应该没有这么夸张,但肯定会身受重伤,痛得生不如死。”

    

    “啊……也,也对哦。”

    

    看着不好意思地微微吐出舌头的亚丝娜,绮兹梅尔也轻轻笑出声来,但很快她就收起了笑脸,将两手交叉在胸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过亚丝娜说得也有道理,将秘钥长时间放在一个地方,只会增加不必要的风险……既然加雷城有灵树,虽然可惜,但明天还是取消休假,一大早就……”

    

    咦咦——

    

    还没等我叫出声来……

    

    “不要!”

    

    亚丝娜就坚定地表示了拒绝。她几乎是翻过茶几跑到了绮兹梅尔身边,紧紧地握住了骑士的双手。

    

    “都怪我说了这些让你担心的话。我知道这座城很安全了,所以明天就和我们待在一起吧!我会好好想要怎么度过的!”

    

    被亚丝娜从气势上压倒的绮兹梅尔眨了眨黑紫色的眼眸,露出像是温柔的姐姐在安慰爱撒娇的妹妹一般的笑容——都不知道是第几次有这种感觉了——然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啦。那就按照原定计划后天出发吧。对了,明天要做些什么?”

    

    “要先保密。等到了早上就公布,你就好好期待吧。”

    

    看着亚丝娜说这话时露出的笑容,我却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几分钟后,等那个精致的瓶子变空的时候,绮兹梅尔已经瘫在了沙发的靠背上。

    

    “呼……看来是有点醉了。”

    

    听到她这么说,我不由得仔细观察起了她的脸,但那咖啡色的肌肤没有任何变化,我也想象不出AI喝醉了会怎么样。不过亚丝娜还是担心地探出身子问道:

    

    “没事吧?能自己回房间吗?”

    

    “嗯,倒也没喝到站不起来。但是……”

    

    绮兹梅尔说到这里就闭上了嘴,依次看了我和亚丝娜一眼。

    

    “我分到的那个房间,一个人住太大了。今天晚上能不能让我在这张长椅上睡?”

    

    “哎?!”

    

    我下意识地叫出声来,但我和亚丝娜都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刚想回答“当然没问题”的时候,我才发觉一件事。两位女性和一个男人,这种状况下谁要睡沙发不是明摆着的吗?

    

    “啊,那绮兹梅尔就和亚丝娜一起睡寝室里的床吧。我在沙发上睡。”

    

    然而骑士坐起身,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这里是你们的房间……怎么能把桐人赶出寝室呢?既然如此,我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吧。”

    

    绮兹梅尔说完就要站起身,却被亚丝娜揪住了薄上衣的衣角。此时亚丝娜的撒娇模式仍在持续,她“唔……”地嘟哝了一声后,往寝室的门看了一眼。

    

    “……那张床,能睡三个人吧?”

    

    “啊?!”

    

    这预料之外的提议让我再次大叫出声,绮兹梅尔则是冷静地回答道:

    

    “哦,说起来也是。”

    

    “这,这个,但是,平均下来一个人的宽度就只有六十厘米了啊……”

    

    这样反驳之后,我的内心还为黑暗精灵是否使用公制单位而慌乱了一番,但绮兹梅尔只是耸了耸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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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我们三个在第三层营地的帐篷里睡觉的时候差不多啊。还是说,桐人你不愿意和我睡一张床?”

    

    “当,当然不是这样啦。”

    

    我只能这么回答。骑士看着我,露出了揶揄的微笑。

    

    “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虽然又出现了三个人睡的话该怎么排列的问题,但很快就一致同意了绮兹梅尔在中间,左边是亚丝娜,右边是我这样的方案。至于我担心的空间问题,亚丝娜和绮兹梅尔紧挨着睡在一起,给了我大约八十厘米宽的位置。

    

    我在两人定好位置之后才爬上床,然后挪到差点就要掉到地上的位置,将身体绷得笔直。虽然就排列上来说不会再出现今天早上那样的惨剧,但这次有可能发现自己醒来的时候抱着绮兹梅尔不放。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不恰当接触NPC导致防骚扰代码发动,会跳过让对方按下确认键的过程,一旦超过警告时间就进行强制传送。为了不在牢房中醒来,尽量拉开距离总是好的……

    

    “桐人,睡在那么靠边的地方会掉到地上的。”

    

    幽蓝阴影的另一头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被子中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右手。无奈之下,我只能往右挪了十五厘米,结果指尖就碰到了绮兹梅尔身体的某个部位。

    

    “再靠近点会更暖和哦。”

    

    “不,不用了,这样就够了。”

    

    “你已经不是会为这种事难为情的年纪了吧……”

    

    ——这是在说我是大人?还是在说我是小孩?

    

    我不由得这样想着,但绮兹梅尔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亚丝娜之所以没有介入我们这低声的交谈,恐怕是因为她早早就睡着了吧。

    

    不过确实如绮兹梅尔所说,只是稍微接近了一些,就明显感觉到变暖和了。这让我产生了强烈的睡意,我闭上眼睛,缓缓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时候的我很难在自己的床以外的地方睡着,小学时的森林学习和修学旅行就不说了,哪怕是全家出去旅行的时候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让我很是苦恼。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也是这样,有很多个晚上我都因为睡不着就干脆跑去刷怪练级了。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如此,哪怕每天晚上都在不同的地方睡觉也无所谓,最近甚至上床不到十分钟就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我已经习惯在虚拟世界里睡觉了吧——我迷迷糊糊地这样想,但又发现并非如此。我之所以能够轻松入睡,大概是因为和亚丝娜组成了搭档。明明比单练时要操更多的心,还真是不可思议啊……不对,也许是因为我得到了足以抵消操心的什么东西吧。

    

    如果亚丝娜和绮兹梅尔也和我一样就好了——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沉入安稳的睡眠之中。

    

    就这样,1月3日的夜晚平静地过去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在一阵仿佛针戳脑袋般的强制起床闹钟声中,被打断睡眠的我闭着眼睛摸索着窗口,将这阵只有我能听到的噪音关掉。

    

    我微微睁开双眼,看到室内还是一片漆黑。在进入寝室之前,我自己设置的闹钟时间是凌晨2点,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此刻我还是后悔了。集中精神倾听,黑暗中传来了绮兹梅尔和亚丝娜平稳的呼吸声,引诱着我再次进入舒爽的睡眠之中。我只能拿出自己所有的意志力,持续瞪大双眼。

    

    在忍耐了三十秒左右之后,睡意终于开始渐渐退去。为了不吵醒她们,我小心地爬下床,然后再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在黑暗精灵看来,只有设置者本人才能听到的闹铃声应该也算是“人族的咒语”吧……我一边这样想,一边继续无声地行走着,最后慎重地打开门,来到了走廊。

    

    先不提亚丝娜,我本来还以为被绮兹梅尔发现的可能性高达50%,但看来是平安度过了。我再次打开窗口,装备上大衣和爱剑。

    

    看了看左右,弯曲的走廊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虽说即使遇到了卫兵应该也不会惹他们生气,但为防万一,我还是继续小心翼翼地往位于西翼中央的楼梯走去。

    

    昨天傍晚听到钟声的时候,我是全速跑下这段楼梯的。这次却是慢慢地往上走。

    

    和我封测时看到的一样,即使来到了位于最高层的第四层,楼梯依然在往上延伸。我继续往上走,最后看到一扇小门挡在面前。转动把手,轻轻地将门推开,冰凉的晚风瞬间包裹了我的身体。

    

    门外是城堡西翼的楼顶。虽然没有灯光,但从艾恩葛朗特外圈开口处洒下来的蓝白色月光还是微微稀释了黑暗。

    

    不过,这个宽阔的屋顶上除了我刚走出来的楼梯间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如果是那种单机游戏,这里应该会放一两个宝箱,可惜的是现在连块石头都找不到。

    

    和磨得光滑的城堡墙壁不同,这里的地面还残留着粗糙的凿痕,我从上面走过,先移动到了面向中庭的外沿。虽然有高度在三十厘米左右的隔墙,但想必发挥不了防止摔落的作用。这里离石板地面有差不多二十米远,如果是头着地的话血量很可能会被扣光。

    

    为谨慎起见,我先确认了一下背后没人才往中庭看去,一片和白天时有着不同风情的绝景映入眼帘。无数的篝火将巨大的灵树染成了深紫和橙色,从枝叶上滴落的水滴犹如液化的火焰一般闪亮。就连那两人一组的卫兵在灵树旁边缓缓走过的样子都显得极为奇幻。

    

    我一时之间竟看入迷了,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将整个中庭都扫视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钟声没有响起,就意味着不管是NPC还是玩家都没有出入过城门,但即使如此,我还是仔细地观察到满意为止,才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去看向城堡的外侧。

    

    加雷城是一座从原有的圆形洼地的墙面上挖出来——设定如此——的建筑物,所以外圈被天然的断崖绝壁包围着。即使从我所在的屋顶算起,高低差也超过了五米,哪怕我装备上带有敏捷加成的日暮之剑也很难冲上去。

    

    但是从封测时期开始,我就一直很好奇那断崖的对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了。虽然南面的城门确实固若金汤,但除非我亲眼确认,否则依然无法完全否定入侵者……甚至是森林精灵的大军从悬崖上进攻的可能性。

    

    我将视线从垂直的悬崖上移开,开始在右侧行走。我的前方耸立着比两翼要高上一层的城堡主馆那黑洞洞的三连斜坡屋顶,虽然角度也很大,但没有断崖那么夸张。

    

    屋顶的顶点达到了断崖的边缘,如果能爬上那里,也许就能登上断崖了。这是我从封测时期就想尝试一下的方法,但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爬上三米,然后就滑下去了。而现在我的属性比当时更高,靴子也是防滑的高级品。我在斜坡屋顶前方约二十米处停下脚步,把前方想象成跑道,缓缓地奔跑起来。

    

    如果全力加速,到最后五米就能达到最大速度了。屋顶下方是禁止进入的主馆五层,我记得这层是城主的私人房间,万一暴露了很可能会惹怒他,不过以后的事情就等以后再说吧。我全力一跳,跳到屋顶中间的位置,然后以蹬墙奔的诀窍沿着恐怕有七十度的斜面往上跑。跑到第五步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鞋底有些打滑,到第七步甚至往下滑了十厘米左右,但我还是坚持又跑了两步,再次跳起。

    

    “喝啊啊啊!”

    

    因为叫出声来很可能会吵醒屋顶下的加雷翁伯爵,所以我只能在心里这样怒吼,将右手尽量地伸出去。我的指尖勉强勾到了断崖的边缘,然后靠着惯性,让左手和双脚一个劲儿地往上爬。

    

    我甚至做好了在最后的最后被紫色系统屏障阻止入侵的心理准备,但还好没发生这种事。我费劲地将自己的身体拉到悬崖上后,便一头扑倒在地,不停地粗喘着。虽然刚才那一连串动作没有让我的肉体消耗哪怕一摩尔的ATP,但让角色的肌肉负荷过重还是会使我的呼吸变得急促。

    

    不过仅仅过了几秒,呼吸就平复下来了,于是我缓缓地坐起身。

    

    眼前只有一片广阔的平面。设计师应该没有偷懒吧,但我确实只看到了这片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的粗糙石面在向远方延伸。我站了起来,用脚踢了踢岩石,一阵坚硬的触感随即传来。看来至少是不用担心会从多边形的缝隙掉进异空间里了。

    

    然而,这也意味着完全可以让几百人的军队站在这里。绮兹梅尔说过,精灵族没有用圣大树的叶子制作的斗篷就无法通过城外那个枯涸山谷,但无法保证这个限制在悬崖上也有效。看来也该确认一下除了加雷城的屋顶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路线可以上到这里来。

    

    我环视了一下周围,先往正北方向走去。岩山上别说怪物了,连一棵仙人掌都没有,我以在遥远的前方支撑着艾恩葛朗特楼层的巨大支柱为指引,沐浴着蓝色的月光,无精打采地往前走。

    

    如果换作喜欢高处的亚丝娜,哪怕是来了这么个单调的地方肯定也会很高兴吧,但我没带她来这里是有理由的。

    

    说实话,我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丘扎古”的四个人。确实,如果将那些多到数不清的任务全都清完,应该能得到不比高效率刷怪要少的经验值,通过奖励道具也能凑齐一套性能不错的武器和防具。再加上一直有强力的黑暗精灵士兵在身边护卫,就算四人不擅长战斗,能来到这座加雷城也不是什么怪事。

    

    但这样还剩下一个疑问,那就是为何要如此激进。

    

    他们之所以来到圈外,最根本的理由应该是赚食宿费……也就是在起始城镇等待游戏通关期间过上更好的生活。然后他们又说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强,一时还想成为攻略集团的一员,却又差点被“沼泽狗头人捕猎者”全灭,就此一蹶不振。

    

    所以他们在那之后就专做任务,甚至还成立一个名字含义是“在任务中大赚特赚”的公会继续活动……到这里我还能理解,但让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来到最前线。

    

    现在,比我和亚丝娜更靠前的玩家,就只有计划以逆时针方向正面突破第六层的ALS和DKB这两个公会,最多再加上大哥大军团和情报贩子阿尔戈。在第二区出现的这些怪物和棘手地形的情报还没有传播开去,就算有NPC护卫,也不能说没有出现伤亡的危险。如果我站在他们的位置上,就会和攻略集团保持最少一层的距离,通过阿尔戈的攻略本等渠道掌握充分的情报之后再来挑战任务。毕竟这个精灵战争任务也不是一场先到先得的竞赛。

    

    这样一来,他们会如此性急地来到加雷城,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才对。比如说是接受了其他人的委托,再比如说这个其他人是对我们有恶意的玩家。换言之,丘扎古这四个人和摩尔特他们所在的煽动PK集团有联系……我觉得这个嫌疑还未能完全洗清。

    

    虽然这个想法很可能是杞人忧天,但是自从在麻痹剧情中遭到袭击之后,我就发誓再也不会大意了。如果丘扎古和摩尔特等人有联系,或者是被利用了的话,那他们应该会寻找城门之外的入侵路线才对。任何人都会首先想到翻过加雷城外围的断崖这个方法。虽然这里既不是一之谷也不是严岛,但是从古至今,奇袭都和翻越悬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可能有点说过头了。

    

    我一边走在荒凉的岩山上,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也依旧看不到人影和怪物。如果走了一圈之后还是碰不到什么人,明天见到丘扎古那四个人的时候就在心里道个歉吧……就在我这样想的下一个瞬间——

    

    “呜哇啊!”

    

    这次我确实发出了惨叫,将差点就要往前踩下去的右脚拼命地往回拉,身体左摇右摆,双手用力地挥动着空气——我那悬浮在空中的右脚下并没有地面。因为和背景色融合在一起了,我完全没有发现这平坦的岩山像是被刀子割开一般变成了悬崖,而其落差恐怕超过了三十米。

    

    我吓得连肺里的空气都喷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拉回了重心,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到心脏的狂跳平息下来之后,我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往悬崖下方看去,发现这一直延伸到地面的绝壁何止是垂直,已经开始向外倾了。恐怕不管是玩家还是森林精灵,都不可能从下面爬到这里来。

    

    紧接着我匍匐着向后退,一直到离悬崖已经足够远的时候才站起身来。然后我打开窗口调出地图,发现现在的位置距离艾恩葛朗特外圈部分只有二百米。也就是说,这座岩山已经是最北端了。

    

    虽然现在时间将近凌晨3点,但还是要确认一下这悬崖将会延伸到什么地方。我从道具栏中取出水瓶喝了一口,开始向东走去。我已经和边缘拉开了足够远的距离,但在这种凌晨的黑暗中实在很难看清楚。虽说很想拿出提灯来照明,但如果岩山上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玩家,在这种没有遮蔽物的平面上,哪怕距离一公里远也能看到灯光。

    

    我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周围和悬崖边上,一点一点地往前走。有时候也会靠近悬崖往下看,发现依然是和之前没什么两样的绝壁。看来森林精灵的奇袭和丘扎古的通敌都只是我杞人忧天而已……我这样想着,但在走了大概十五分钟后——

    

    前方出现了一个我完全没有料到的东西。

    

    不是什么东西凸出来了,而是凹陷。一段像是古老的RPG里会出现的那种没有遮盖的正四边形下行楼梯就这么在我面前敞开着,隐约还能看到深处有微弱的火光。

    

    “……”

    

    我的思考暂停了两秒左右才重新启动,然后无声地单膝跪地,摸了摸楼梯的边缘,发现和加雷城一样,是从岩山上往下挖出了一段楼梯。凿痕的纹理和加雷城很是相似,但还不能断定就是黑暗精灵建造的。

    

    万一里面有必须与之一战的敌人,我又因为对方太强而**掉,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亚丝娜和绮兹梅尔道歉。不过实际上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就是了。

    

    虽然很遗憾,但现在还是别冒这个险,先去找两人商量一下好了……就在我这样想着,准备站起身来时,我的嗅觉被输入了某种不合时宜的味道。

    

    不是恶臭,而是恰好相反。那是香料,洋葱,以及肉类脂肪的焦香。这种无法用任何东西来形容的味道——无疑,肯定,绝对是汉堡排的香味。

    

    “……”

    

    这次我的思考中断了三秒。胃猛地收缩起来,嘴里分泌出大量唾液。在差点要流出来的时候我才恢复了自我,半跪在地上思考起来。

    

    如果楼梯下有什么“用汉堡排的味道将猎物吸引过来,再将其吃掉的食人魔”之类的东西,而我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走下去导致被杀,那简直就是世纪大白痴了。可是……可是万一,这段楼梯是“一年只会出现一次的汉堡排妖精发出的邀请”呢?既然有一年只结一次果,一次只持续三十分钟的仙人掌,那这种奇迹的出现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握紧双拳,思考了十分钟左右之后,在心中低语道。

    

    ——亚丝娜,绮兹梅尔,抱歉。虽然知道这可能是陷阱……但我还是觉得必须下去看一看。

    

    于是我轻轻站起身,踏上这段狭窄的下行阶梯。

    

    因为开口只是一个边长七十厘米的正方形,所以我往下走了三步之后,肚子就差点碰到边缘了。楼梯的入口还是应该弄成长方形才对啊——我一边这样想,一边将身体后仰,以半是滑落的姿势往下走。走了二十步之后,才终于到达了一条可以站起来行走——即使如此,并不算高的我还是险些撞到了头——的通道。

    

    通道的宽度甚至容不下两个人并肩走过,由此至少可以肯定在这条通道里不会被食人魔和巨人之类的怪物袭击。虽然通道中没有照明,但前方十米的转角处闪烁着像是火焰发出的红光,烤肉的香味也越发地浓厚了。我放轻脚步,慎重前进。

    

    到达通道右拐的地方后,我贴在墙角上,迅速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马上缩回了脑袋。

    

    “咦?”

    

    我一边像相机一样将看到的景象在脑中放映出来,一边皱起了眉头。

    

    通道前方是一个边长三米左右的房间,正中间有一张小桌子和椅子,右边的墙壁铺满了木架,左边的墙壁上有一扇小门。最里面那面墙的边上放着一个像是火炉的黑色圆筒,上面放着一口平底锅,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正盯着锅看。毋庸置疑,那嗞嗞声和诱人香味的来源就是那口锅。不过遗憾的是,我没能看到锅里有什么。

    

    那身黑长袍背对着我,所以看不出是人族还是精灵,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哥布林或者兽人之类的亚人型怪物。不过从比我还矮这点来看,至少不会是什么食人恶鬼。我下定决心,再次往那里看去,这次是一直注视着对方,直到光标出现。

    

    这个人穿的黑长袍的质地高级得出人意料,有点类似于天鹅绒。近乎白色的灰色卷发散乱地披在背上,头上则戴着材质和长袍相同的三角帽。漂浮在上空的光标是黄色的——也就是NPC。名字是“Bouhroum:DarkElvenAnecdotist”。Anecdotist应该读作“阿内克多提斯特”吧,不知道正确读法,我也完全猜不到这是个什么职业,不过至少能确定对方是黑暗精灵。这样的话,对方也不会马上对我发动攻击……大概。

    

    我硬着头皮走出拐角,穿过没关的门,进入房间。

    

    “晚……晚上好。”

    

    在我出声的瞬间,穿黑长袍的黑暗精灵直接原地跳起了五十厘米高,然后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一头卷发在空中飞扬。

    

    “你……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个脸庞瘦削又有许多皱纹,戴着小小的圆眼镜,年纪大概在八十岁以上的老人。不对,那头卷发中露出了一双证明他是精灵的长耳朵,所以搞不好他已经几百岁了。银色的胡子覆盖了他的嘴边,甚至长到快要拖到地板上了。

    

    看到这身迄今为止在艾恩葛朗特中见过的“最有魔法师风格”的打扮,我不由得“咦”了一声。因为我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如果真的见过,我又怎么会忘记如此有特征的人物呢?

    

    不过老人看似完全不认识我,他眼镜后面那双小眼睛瞪得滚圆,摇晃着长长的胡子再次大叫起来。

    

    “小……小子,你是人族吧?!你是从哪里走进老夫这个秘密房间的?!”

    

    “倒也没从哪……就是很平常地走楼梯……”

    

    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来时的通道,结果老人猛然挥起了左拳。

    

    “蠢货,那里不是出入口!”

    

    “咦……那,那是什么啊?”

    

    “是换气口!而且上面可是荒无人烟的荒山山顶!你是从哪里爬上去的?!”

    

    “呃,这个嘛……”

    

    虽然说实话可能会惹对方生气,但他现在已经生气了,倒也没差。

    

    “加雷城的,主馆的屋顶……”

    

    老人这次不只是双眼,连胡子下面的嘴巴都呆呆地张大了。维持这个表情超过三秒之后,他又突然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嘎呀……嘎呀呀呀……没想到,一个人族的小子,居然爬上了梅朗小子的寝室屋顶……”

    

    看来这个嘎呀是他的笑声。老人放下举起的左手,右手捋着长长的胡子,用轻松的语气自言自语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个帮忙收集秘钥的人族剑士说的就是你吧。虽然知道你不是盗贼了,但为何这么晚了还要爬上岩山?”

    

    “呃,那个……该说是散步还是探险好呢……只是想知道山上面有什么,然后在转悠的时候就看到了楼梯,哦不对,是换气口,闻到里面传出了很香的味道……”

    

    “喝啊啊啊!”

    

    老人突然大叫,这次是我被吓得微微跳了起来。不过这似乎不是生气也不是AI出错,他再次迅速地转回身,直接空手抓住还放在炉子上的平底锅的柄。

    

    “好烫烫烫!”

    

    他又叫喊起来,同时将平底锅移到桌子上,然后朝着变红的右手不停地吹气。眼前的景象让我看得发呆,直到我看到了那还在嗞嗞作响的平底锅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表面烧成好看的焦黄色,直径十五厘米的椭圆形绞肉块。我还是第一次在艾恩葛朗特中看到完完整整的汉堡排。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老人不再给手吹气,而是慌忙地说:

    

    “干,干什么,不会分给你的啊!这可是已经时日无多的老夫一个月才能享受一次的乐趣!真是的,差点就要把它烧成黑炭了。”

    

    “唔唔唔……”

    

    如果眼前这道菜是我在精灵村庄和城镇里经常看到的白身鱼和鸡肉,我早就已经成功通过自制心的判定,做出“我又没有说要吃”的回答了。

    

    但是,这是汉堡排。虽然不是我最爱吃的东西,但在连咖喱饭和拉面都没有的艾恩葛朗特里,这样的香味和外观带来的冲击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杀伤力。光是想象那在刀子切入的瞬间溢出的肉汁,就差点让我完全丧失思考能力了。

    

    一定要想办法让这个看起来就很顽固的老人将汉堡排分我一半……不,三分之一也行。我用堪比被摩尔特袭击时爆发的集中力让大脑全速运转,然后突然得到了一丝天启,猛吸了一口气。

    

    我以装得极为平静的声音,对正在用像是木制锅铲的道具将汉堡排转移到铁盘上的老人说:

    

    “你……就打算单吃这个吗?”

    

    “什么意思?”

    

    老人将盘子拿得远远的,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我。

    

    “没什么,只是我们人族不会就这么吃掉看起来如此美味的肉,还要配上面包或者蔬菜之类的东西,才能享受到完美的肉味啊。”

    

    “哈!”

    

    老人突然发出了不屑一顾的声音,举起左手挥了挥。

    

    “蔬菜这种东西,老夫早在一百年前就吃腻了。谁叫城里的厨师说什么能延年益寿,每天就净让老夫吃什么菜叶啊水果啊……把那些东西放到盘子上,真是太糟蹋好不容易才做好的富利卡特尔(注:德语中的“牛排”)了。”

    

    ——富,富利卡特尔?

    

    我差点说出“不是汉堡排吗”,还好及时闭上了嘴。既然外观和味道都是汉堡排,那不管精灵族把它叫成什么都无所谓。我迅速挥动右手,调出了窗口。可能是因为很少看到人族的“幻书之术”吧,老人的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而在这个瞬间,我已经从道具栏里取出了我要找的东西。

    

    “那么……这个又如何?”

    

    我抓在手上的,是一个呈鲜艳紫色的长椭圆体。那是道具栏中仅剩一个的,从半鱼人身上掉落的番薯。虽然配汉堡排的一般都是土豆,但不巧的是我身上没带,不过这个应该也能拿来搭配才对。

    

    “这是什么?”

    

    这位貌似活了几百年的黑暗精灵老人也是第一次看到半鱼人栽培的番薯,皱起了灰色的眉毛。我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进行了说明。

    

    “这是在第四层采到的番薯。用平底锅把这东西煎过之后,应该就会变得和汉堡……富利卡特尔很配了哦。”

    

    如果亚丝娜在这里,凭她那丰富的词汇和充满诗意的表现力,忽悠……不对,是说服这个老头子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但是没有叫醒她而自己出门的人是我,现在也没资格后悔。老人维持着狐疑的表情,用右手将圆眼镜往上推了推,说:

    

    “你说这是番薯?但这颜色怎么这么奇怪……”

    

    “里,里面是番薯的颜色啦。松软甘甜,很好吃的哦。”

    

    感觉好像是卖烤番薯的在念广告词啊……老人的视线在我的脸和我右手的番薯上来回了几趟,最后才装模作样地干咳了几声。

    

    “嗯哼……呃,倒也不是不能试一下。如果这东西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吃,就把富利卡特尔分你一半,不过番薯就全都归老夫了。”

    

    虽然我觉得他这是在滥用优势地位,不过半鱼人的番薯我已经吃过好几次了,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老人拿起番薯,将还残留着大量肉脂的平底锅放回炉子上,然后在房间右侧深处的小厨房里迅速地将番薯切成一厘米厚的圆片。在他将番薯片放到已经烧得噼啪作响的平底锅上之后,一股甜香伴随着清脆的声音扩散开来。

    

    他盯着平底锅,嘴里念念有词,我则是有些迫不及待地盯着那边看。放进篝火里烤这种原始的烹饪方法不需要烹饪技能,但用平底锅来煎炸似乎就需要一定的熟练度了。但是,如果铁盘里这片依然热气升腾的汉堡排是老人从食材道具开始做出来的,那他应该不会和我一样没有这个技能。

    

    约一分钟后,老人左手拿着盘子,用长长的肉叉将番薯一片片地转移过去。至少从外观上看,这些表面被炸得酥脆金黄的番薯块非常完美。

    

    “怎,怎么样?”

    

    我平时的坏习惯再次发作,忘了使用敬语,被老人斜眼瞪了一下。

    

    “还没吃怎么知道。让老夫尝尝……”

    

    他换上了普通的叉子,叉起一小块炸番薯吃了一口。用了很长时间慢慢咀嚼之后再将其咽下,然后沉吟了许久。

    

    “……唔……”

    

    “怎,怎么样啊?”

    

    我又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这次老人正眼看着我,简短地说道:

    

    “还行吧。”

    

    “只是还行啊……”

    

    这样交易就不成立了。不过,即便是这样,我也应该有把盘子里剩下的番薯全部吃掉的权利才对——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

    

    “不过,这东西涂上黄油之后就无敌了。”

    

    “黄……黄油?”

    

    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我眨了眨眼睛。老人则是当着我的面从右手边的架子上取下了一个小壶,放到桌子上,然后对我说道:

    

    “别傻站着了,坐下吧,人族的小子。”

    

    “呃……好,好的。”

    

    总共有两张凳子,我在其中一张上坐下之后,老人又在我面前放了一个新的铁盘。

    

    “是你赢了,小子。富利卡特尔分你一半……算是老夫大发慈悲,这番薯也分你两片。”

    

    还没等我开口,他就用刀将这块巨无霸汉堡排分成两半,在断面还滴着肉汁的时候将其中一块移到我的盘子上,然后在旁边摆上两块番薯,再把剩下的番薯放到自己的盘子里,坐在了我的对面。接着他把壶挪过来,用小刀挖出一大块乳白色的东西,放在番薯上。等他把壶推给我之后,我也同样这么做了。

    

    铁盘似乎被施加了什么保温的魔法,汉堡排依然滚烫,和煎炸过的番薯合为一体的黄油正在快速融化——我根本找不出什么词汇去形容这副堪称凶恶的景象,此刻只能舍弃杂念,专心大吃了。于是我用右手持刀,左手持叉,发出“我不客气了!”的宣言。

    

    我偷偷往桌子对面看了一眼,只见老人正把一大块肉往嘴里塞。他在咀嚼了几下之后又吃了一口黄油番薯,再咀嚼了几下之后,便露出一副仿佛置身于极乐世界的神情,发出了满足的“哈……”的声音。

    

    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再次向我袭来。

    

    我确实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老人。不是在被囚禁于艾恩葛朗特的这两个月间,而是更早之前……但是再怎么想,这种事情也是不可能发生的。在现实世界里根本不可能认识一个黑暗精灵老爷爷,那我到底是……

    

    “啊……啊,啊啊!”

    

    我站起身叫出声来,对面的老人诧异地说:

    

    “怎么了,小子,你不吃吗?”

    

    “吃,我吃,但是……老爷爷,你难道就是那个‘冥想’技能的……”

    

    “唔?”

    

    老人高高扬起右边的眉毛,死死地盯着我的脸。

    

    “小子,你认识老夫?的确,老夫便是琉苏拉最好的传唱者,冥想术的高手,‘大贤者’布弗鲁姆,你是在哪里见过老夫吗?”

    

    ——当然见过!不过是在封测里!

    

    这句话我当然是不会喊出声的,只是动了动嘴巴。

    

    在那长达一个月的封测中,唯一一个被人发现的额外技能就是“冥想”。额外技能就是必须满足了特殊条件才会出现选项的隐藏技能,我在第二层通过打石头修行学到的“体术”就是其中之一。实际上,体术也是情报贩子阿尔戈在封测时发现的,不过当时测试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所以情报没有流传出来。

    

    因此我在封测中只学到了冥想这一个额外技能,我还记得它的性能非常微妙,派不上什么用场。而发布冥想修行任务的NPC,其外观、声音、说话方式都和眼前这个汉堡排老头子一模一样,不一样的只有服装和长耳朵。

    

    封测时期的冥想NPC是一个穿着粗糙茶色贯头衣的人族老人,住处也不在加雷城附近的洞穴里,而是第六层西区那片湿地深处的一栋孤零零的房子。他基本上不怎么爱搭理人,当然也没有爱吃汉堡排的设定。

    

    但是仅有的一次,在看到我习得冥想技能时,他确实露出了满足的笑容。那时候的笑容,和现在这个吃着汉堡排和黄油番薯的黑暗精灵老人的笑容完全重合在一起,勾起了我的记忆。绝对没错……眼前这个自称布弗鲁姆的老人就是封测时期的那个冥想NPC,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更改了背景设定。我慎重地斟酌着言辞,回答道:

    

    “不,我没有见过你,只是听说过传闻……”

    

    “呵呵,没想到我的大名居然还传到人族的城镇里去了。嘎呀呀呀……”

    

    老人一边发出粗俗的笑声,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一口汉堡排,再次露出陶醉的神情。我也觉得还是先吃再说吧,于是将视线放回到桌上的铁盘,用刀子在半圆的汉堡排上切了一角。汉堡排微焦的表面很有弹性,里面则是松软得恰到好处,切开的瞬间就有肉汁奔涌而出,让香料的味道扩散开来。

    

    因为过于期待,我甚至能感觉到脸颊内侧的肉缩紧了。将久违了两个月的汉堡排送到嘴边,然后一边在心中对亚丝娜道歉,并发誓有机会就带她来吃,一边张开大嘴咬下去——

    

    但就在这最后关头。

    

    “对了小子,为保险起见先问你一句,你想学冥想术吗?”

    

    “啊?”

    

    我大张着嘴巴看向老人,结果发现他的头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个金色的“?”标志。那正是布弗鲁姆本人看不到的任务开始标记。

    

    “那,那个……”

    

    离嘴巴只有不到两厘米的汉堡排夺走了我大半的思考能力,但我还是拼命地让脑子转动起来。

    

    如果在这里拒绝的话,恐怕就再也没有学习额外技能“冥想”的机会了。更巧的是我前天升到了20级,技能栏刚好又多出了一个。然而发动冥想技能要先摆出如同坐禅一般的奇怪姿势,等持续一段时间后才能得到微弱的血量持续回复Buff和负面状态抗性提升Buff,效果可以说是非常微妙。封测玩家们的共识是,不要把贵重的技能栏用来学这个,还有更多需要优先学习的技能。

    

    正式运营之后它的性能可能得到了加强,所以最好是能学就学,等不需要了再移除就好,但一想到学起来需要进行和“体术”的打石头一样麻烦的修行,我就很难马上答应。

    

    “嗯……啊……唔……”

    

    我不停地嘀咕着,最后决定先不作答,把汉堡排吃完再说,但是世界上哪有这种好事呢。

    

    “小子,如果你想修行的话,就不能吃这个富利卡特尔。”

    

    “咦?为……为什么啊?”

    

    “因为冥想术的精髓‘觉醒术’的修行就是如此。”

    

    “觉……觉醒?”

    

    这个第一次听到的词语让我瞬间忘记了嘴边的汉堡排,不停地眨着眼睛。

    

    将他的话简单易懂地解释一下,就是“冥想”技能树上有“觉醒”这个高等级技能……可是封测时期那个冥想NPC完全没有提到过这种事,其效果也完全不明,而且……

    

    “难道不是要先学会冥想技……冥想术之后,才能进行这个觉醒术的修行吗?”

    

    听到我的问题,布弗鲁姆在吃下第三口汉堡排后,才咧嘴一笑。

    

    “哦,小子你直觉不错啊。这自然是没错的……但修习觉醒术的条件就是解开城里那个图书室的谜题,找到这个小房间。虽然你是从换气口进来的,但也算是满足了条件吧。”

    

    “……”

    

    我将视线从布弗鲁姆老人的脸移动到了左边墙壁的那扇小门上。

    

    “也就是说,那扇门通向加雷城的图书室吗?”

    

    “没错。”

    

    ——回去的时候就走那里好了。

    

    我冒出这么个逃避现实的想法之后,才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难题——具体来说就是叉子上那块多汁的肉上。

    

    若布弗鲁姆老人所言属实,在这个汉堡排入口的瞬间,我就无法学习那个神秘的“觉醒”技能了。如果要从一个玩家的角度冷静地作出判断,那么比起区区一盘汉堡排,肯定是要优先学习这个恐怕连情报贩子阿尔戈都不知道的技能的。然而距离我的嘴巴仅有两厘米的汉堡排,其外观、香味,以及能够想象到的味道都实在太有魅力了,让我无法马上作出决定。学习觉醒技能的机会可能仅有一次,但也同样无法保证我今后还有机会吃到这块经过艰苦交涉才终于得到的汉堡排。

    

    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紧咬着牙关,握着叉子的右手在不停地颤抖,深陷于仿佛要将大脑和胃袋撕扯开来的纠结之中。我凝视着正坐在桌子对面交替吃着热乎乎的汉堡排和黄油番薯,还嘟哝着“呵呵呵,真让人欲罢不能啊”这种话的布弗鲁姆老人,然后又盯了一眼手上的汉堡排,还是竭尽自己所有的意志力,放下了右手。

    

    刚才我要吃汉堡排的时候,曾在心里向正在加雷城的客房里熟睡的亚丝娜发誓,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带她来吃。而兑现这个承诺的前提是下次还有吃到汉堡排的机会。那么,我就不应该作出让自己食言的选择。

    

    我用了超过五秒钟的时间才将叉子放回铁盘,又深呼吸了一阵子之后,才向老人问道:

    

    “在进行觉醒术的修行之前,只吃番薯可以吗?”

    

    “当然不行。”

    

    老人无情地答道,还将剩下的汉堡排和黄油番薯一起塞进嘴里,用舒爽的表情说了一声“真是太棒了”。

    

    在等他咀嚼并吞下之后,我才再次开口。

    

    “老爷子……不对,布弗鲁姆先生,请教我觉醒术吧。”

    

    老人头上漂浮着的“?”迅速变成了表示已接受任务状态的“!”。

    

    布弗鲁姆从黑长袍的怀中取出手帕,仔细地擦了擦嘴边的胡子之后,用变得严肃了几分的口气回答道:

    

    “很好,不过修行可不轻松。老夫活了这么久,能够通过考验,掌握觉醒术的人用两只手就能数完了……当然,其中一个人族都没有。”

    

    “考……考验?不是修行吗?”

    

    如果是要去哪里消灭什么怪物之类的考验,我反倒会谢天谢地。于是我一边祈祷着最好是这样的内容,一边等待着老人的话语。

    

    只见老人用手指捋着鼻子下面的胡子,给出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答案。

    

    “既是修行,也是考验。首先用力把背伸直。”

    

    “啊?呃……嗯。”

    

    等我在圆凳上正经地坐好之后,老人这次又从长袍中拿出一根短杖,“铛”地敲了一下我眼前的铁盘。

    

    盘子上似乎真的有着什么魔法,原本已经快要变凉的汉堡排再次发出了“嗞嗞”的声音。脂肪、香料和黄油的香味变得无比浓郁,让我已经平息下去的食欲几乎再次苏醒。

    

    “听好了……要保持这种状态三个小时,舍弃一切杂念、邪念,保持心灵的静稳。小子,如果你能够做到这一点,也就能跨过觉醒术的门槛了。”

    

    “心……心灵的静稳?”

    

    突然面临这么一个出乎意料的考验,我在喜欢汉堡排的老人和他做的汉堡排之间来回看了看。

    

    要说这是觉醒技能的修炼倒也说得过去,但到底要怎么判断我的心里是不是充斥着杂念呢?如果只要求保持身体不动、表情不发生变化,那在艾恩葛朗特里并不算是一件难事。毕竟就算让角色长时间保持同样的姿势也不会脚麻腰痛,而且只要姿势不是特别奇怪,隐藏属性里的疲劳度也不会上升。虽然我从来没有试过在三个小时里有意地保持一动不动的状态,但想必做起来也不会太难。

    

    虽然实际效果不明,但作为高等级的额外技能,其学习条件肯定不可能比“体术”简单。应该考虑到布弗鲁姆老人能用某种办法来感知我的邪念和杂念——准确来说,不是布弗鲁姆老人,而是SAO的系统。

    

    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在现实世界里,我头上的NERvGear应该正详尽地监测着我的大脑活动。而如果大脑处于深度集中状态的脑波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和散漫思考时有所不同,那就有可能被系统……或者说是布弗鲁姆老人看出来。看来,要学习这个觉醒技能,不能只是让角色静止,还必须进入真正的精神集中状态,而且是要在眼前有汉堡排嗞嗞作响的情况下维持三个小时。

    

    虽然我对觉醒技能很感兴趣,但遗憾的是,作为一个比起色欲更重视食欲的初二男生,我不可能有那么强大的意志力……

    

    ——不对。

    

    既然如此,我何不反过来利用这个情况,将注意力都集中在汉堡排上面呢?就算NERvGear是最尖端科技的结晶,也不可能检测到我具体在想什么。在三个小时里只想着吃汉堡排,这样我应该也能做到。

    

    “我知道了。随时都能开始。”

    

    现在时间是凌晨3点,也就是说修行结束的时候已经6点了,但只要赶快回去,应该能在亚丝娜她们醒来之前回到房间。

    

    就在我深呼吸的时候,老人又从怀中拿出新的道具,“咚”的一声放到桌子上。那是一个用木头和玻璃做成的大沙漏。虽然形状和现实世界里的沙漏几乎一模一样,但它的沙子都悬在上面,一颗也没往下掉。

    

    “很好。那么接下来就要进行觉醒术的修行了——开始!”

    

    在布弗鲁姆老人的手杖轻轻敲在沙漏上的瞬间,那奇异的绿色沙子便无声地开始掉落。我也马上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汉堡排不放。

    

    虽然它一直在被魔法铁盘加热,但水分好像完全没有蒸发。它那两截断面散发着鲜艳的光泽,落到盘中的肉汁和从番薯片上落下的黄油混合在一起,描绘出了极为诱人的大理石花纹。真想不用刀子切,直接用叉子爽快地将它举起,狠狠地咬上一口。用圆面包将它夹成汉堡包也不错,那种情况就要用烧烤酱,不,是用甜辣的照烧酱配上蛋黄酱大量地抹上去。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咔啊啊啊啊!”

    

    布弗鲁姆老人突然尖叫起来,用短杖狠狠地拍在我肩膀上。

    

    “蠢货!!你怎么瞬间就充满邪念了!重来!!”

    

    “咦……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可别太小看大贤者布弗鲁姆了!你脑子里充满了想吃富利卡特尔的邪念!”

    

    “呃……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我沮丧地垂下头,老人则是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怎么样,要放弃吗?”

    

    “怎么可能……当然要继续了。”

    

    “呵呵,是吗。”

    

    他用手杖敲了一下沙漏,那掉下来的少许沙子瞬间回到了上方。

    

    “那么,再次……开始!”

    

    在他第三次挥下手杖的同时,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看来布弗鲁姆老人,不,是SAO的系统和NERvGear拥有超乎想象的眼光。既然“只想着汉堡排战术”不起作用,那即使难度很高,也只能去挑战一下无念无想的境界了。

    

    我将五感输入的情报隔绝,让心沉静下来。幸好,发呆可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任由意识在黑暗之中扩散开来,什么也不想,却又没有睡着,就是一味地发呆,发——呆……不过说起来,这味道好香啊……嗞嗞的声音也很棒……真想把这个声音设定成起床闹钟的声音……不过这味道啊……好想吃照烧蛋黄酱汉堡包……

    

    “咔啊啊啊啊!”

    

    啪!肩膀受到比之前更强烈了一些的打击,让我发出了轻声的哀嚎。

    

    “好痛!”

    

    “小子,你这和刚才完全一样啊!”

    

    我睁开眼,只见布弗鲁姆老人正高高地举起手杖。

    

    “第一次是十秒,第二次也只有二十秒!就凭你这样根本坚持不到三小时!”

    

    “唔……”

    

    这也是当然的,光是闭上眼睛,也隔绝不了汉堡排的声音和香味,反而让它变得更加突出了。而且我的饥饿度正在不断上升,这样很难维持无念无想的状态。

    

    “还要继续吗?”

    

    我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写着“反正你也做不到”的老人,不由得沉吟起来。

    

    我自己也很清楚,在汉堡排集中战术失败的时候希望就已经很渺茫了,但是要我就此认输也很不爽。现在重新想想,在三个小时内一直维持思考完全停止状态,以一个游戏的任务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应该有什么攻略方法,或者说类似诀窍的东西才对。

    

    布弗鲁姆老人曾经说过,要舍弃杂念、邪念,保持心灵的静稳——我觉得关键就在于要怎么解释“静稳”这个词。就算集中了注意力,但想的都是“想吃汉堡排”的话,那确实与静稳的状态相去甚远。这样一来,只要将思考固定在不会让人产生欲望和兴奋的对象上,应该就能满足条件了吧。

    

    要详细想象的,不是能给自己带来兴奋,而是能带来安宁的什么东西。

    

    我一开始想到的是爱剑。它的外观、手感和重量已经烙印在我的脑中了。虽然剑是战斗的道具,但不可思议的是,在我意气消沉、陷入不安的时候,只要将剑连鞘一起握在手中,心情就会安定下来,涌现出再次奋起战斗的活力。对被囚禁在这个世界,想要通关这个游戏的玩家来说,主武器应该多多少少都支撑着他们的心灵吧。

    

    但是,光靠想象剑来保持三个小时的静稳状态,好像还是有些靠不住。最糟糕的就是是努力了一两个小时后就迎来了极限,又要从头开始坚持三个小时的情况,那样意志力是撑不住的,而且到时候醒过来的亚丝娜肯定也会给我发消息。

    

    如果有什么比爱剑更值得寄托,记忆更鲜明的东西就好了。说起来,最近我好像很少半夜独自靠在旅店的墙壁或者大树的树干上,双手抱着剑与不安作斗争了,因为……

    

    “啊……”

    

    似乎是对我不小心发出的声音产生了什么误解,布弗鲁姆老人像是在引诱我似的说:

    

    “怎么,要放弃了吗,嗯?如果放弃的话,这个富利卡特尔就拿去吃好了。”

    

    “不……我继续。”

    

    作出宣言之后,我也告诉自己这将是最后的挑战。

    

    “很好。那么……开始!”

    

    老人的手杖敲在沙漏上,重置过的绿沙开始无声地落下。

    

    我再次闭上眼睛,微微低下头,打开了记忆之门。

    

    在我脑中的屏幕上播放的,是撕裂黑暗的银色流星。

    

    那并不是真正的流星,而是在第一层迷宫区的深处,屠杀强敌“废墟狗头人骑兵”的剑技的光芒。那是轻剑的基础技“直线突刺”……它的使用者,是一名当时我还不知道其名字,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个人的轻剑士。

    

    面对击败了重武装狗头人,靠着墙坐在地上的轻剑士,我说出的第一句话是“过量伤害也太多了吧”这般缺乏诗意的话语。因为她听不懂,我还说明了过量伤害这个词的含义,然后轻剑士用极为平淡的语气答道:“过剩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那就是我和现在这个临时搭档的邂逅。

    

    那时的亚丝娜,哪怕是在吃饭的时候也会把头套拉得很低,对话也控制在最低限度,基本上没有露出过笑容。而她第一次露出像样的笑容是在……没错,是在击败第一层的楼层头目“狗头人领主伊尔方”,我为激活第二层的传送门独自离开了头目房间,而她追了上来的时候。

    

    她对我说“终于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找到了目标”,而我问她到底是什么目标的时候,她只是微笑着回答了两个字“保密”。我记得那是12月4日的事……而今天是1月4日。即使过了一个月,我依然能鲜明地回忆起那个笑容。

    

    不知从何时开始,汉堡排的声音和味道……不,就连正在进行“觉醒”技能修行这回事都被我遗忘了,脑中只是仔细地回忆着自己和亚丝娜一路走来的经历。

    

    在第二层被牵扯进强化诈骗事件,为了取回亚丝娜的疾风击剑而奔波;在第三层与绮兹梅尔相遇,围绕着秘钥展开了新的冒险;在第四层乘坐命名为蒂涅尔号的凤尾舟进行水上战斗;在第五层为了避免ALS和DKB的斗争,以小规模的队伍展开对头目的攻略……在这些日子里,我和亚丝娜脸上想必也多了许多笑容。

    

    虽然我们被囚禁在这个一旦死了就万事皆空的死亡游戏中的状况没有任何改变,长达百层的艾恩葛朗特攻略才刚到达六层,我也很难对未来抱有什么希望,但我们两人,有时候还要加上绮兹梅尔总共三人,依然会一起为了迎来那一天而拼命生存下去。

    

    有许多次甚至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有时会因为愤怒而颤抖,有时也会被绝望击倒在地……我之所以能够跨越这些苦难不停地向前迈进,都是因为身边有亚丝娜的陪伴。

    

    我很清楚,这样的日子——我们的搭档关系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正是因为遇到了极限情况,我们才能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什么,选择共同战斗。如果我和亚丝娜没有被卷入SAO事件,即使会在现实世界里的某个角落擦肩而过,恐怕彼此也都不会停下脚步。

    

    我现在还不知道这种临时搭档关系将如何结束。但即使我们不解除这样的合作关系,那一天也终归是会到来的。要么是我们的血量归零被NERvGear烧坏大脑,要么是死亡游戏被通关回到现实……只要我们还在最前线战斗,就必将迎来其中一个结局。

    

    所以,我从来没打算给自己对亚丝娜这个玩家抱有的感情下一个定义。我的责任,就是将自己身为封测玩家的知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然后在她身边守护她,直到她不需要我为止。亚丝娜身上蕴含着远超于我的才能和可能性,她一定可以超越DKB的林德和ALS的牙王,不,甚至可以超越“骑士”迪亚贝尔,成为真正的领袖。我甚至觉得,我之所以会被囚禁在这个世界,可能就是上天要我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一直守护亚丝娜。

    

    话虽如此,我也从不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单纯的肉盾或者踏脚石。我也从亚丝娜身上得到了许多东西。像现在这种闭上眼睛就浮现在眼前的种种光景,甚至是亚丝娜气鼓鼓地戳着我小腹的感觉,都鲜明地成了我记忆中的一部分,赋予了我活下去的力量。

    

    在被囚禁在这个世界……与亚丝娜相遇之前,我都觉得和他人联系纯粹是一件麻烦事。在学校里也没想过要交朋友,还对双亲和妹妹筑起了心墙,只能在网络交流中寻求些许慰藉。

    

    但塑造了我这个人的,其实是将我养育到十四岁的双亲,是对我很冷淡却也一直很尊敬我的妹妹,以及我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所有人。不管是什么人,都曾经给予过别人,又从别人那里得到过什么东西,甚至连想要杀了我和亚丝娜的摩尔特他们也不例外。

    

    我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对我们下手。摩尔特,被我们怀疑是ALS里的丈的短剑手,以及作为他们头目的黑雨衣男……他们或许也有不为人知的动机和内情,甚至是正义。

    

    可是在对摩尔特使出“愤怒刺击”时,为了保护亚丝娜,我还是选择了将他杀死。准确来说,是日暮之刃的精准修正发挥了作用,刺中了他的心脏,但我即使明知他再过几秒就会因为贯通持续伤害而死,也没有把剑**的打算。

    

    我只有两只手,无法拯救所有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只要他们想加害亚丝娜,那无论重来几次,我都会对他们举剑。为了守护我脑海中这个温柔的笑容,我愿意做任何事……

    

    “好,就到这儿吧。”

    

    即使听到了这句话,我也没有马上睁开眼睛。

    

    在认出这是谁的声音,想起这是什么情况后,我才把低着的头抬了起来。虽然我完全不觉得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但是沙漏里的绿沙已经全部流到了下方。

    

    “修行……结束了吗?”

    

    我抬头看向桌子对面那个黑袍老人,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哼……好吧,我承认我输了,你确实完成了觉醒术的修行。原来如此,对人族的小子来说,能比刚出炉的富利卡特尔更重要的东西也就是这个了。”

    

    他这句话听着像是完全看穿了我都在想些什么,我不由得想要问个清楚,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毕竟要是他真把我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那就不是“难为情”三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我也是后来才发现,在再次坚定要和摩尔特他们战斗到底的意志时,我的精神其实应该稍微脱离了静稳状态才对。那时老人之所以没有给我来个“咔啊啊啊啊!”也许是因为他真的完全看透了我的想法。

    

    但在这个时候,因为三个小时里一直想着同一件事情,我的半边脑袋已经僵住了。我呆呆地看着老人头顶上漂浮的“!”标志消失,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发现铁盘上的汉堡排依然保持着热度。

    

    “那个……既然修行都结束了,那我是不是能把这个……”

    

    还没等我说完,老人就迅速地把铁盘拖了过去,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行!吃了这个,你的修行就全都白费了!”

    

    “咦?真的吗?”

    

    归根到底,学习额外技能是系统层面上的事,技能都出现在技能树上了,也不大可能吃个汉堡排就会消失。可是大贤者都这么断定了,我也无法反驳。

    

    将来有一天,我一定会带着亚丝娜来到这个房间,到时候一定要吃到汉堡排……我一边在心里这样发誓,一边站起身。布弗鲁姆老人则坐了下来,一边用刀子切着从我这里拿走的汉堡排,一边冷淡地说:

    

    “好了,赶快回去!还有,如果下次还想来,就别走换气口,从正确的入口进来!”

    

    “好好。”

    

    我点了点头,然后往左边墙壁上那扇应该就是老人口中那个“正确入口”的门看去。

    

    这扇门应该可以通往加雷城的图书室,虽然从距离上看走那边会更近一些,但我还要去岩山顶上办点事情。

    

    “那我先走了,下次还会再来的。谢谢你,布弗鲁姆先生。”

    

    我客气地道谢,然后大贤者送了我一句温暖的话语:“记得下次来的时候带三块番薯,不,要四块。”

    

    随后我离开小房间,爬上那段位于南面通道途中的狭小楼梯——准确来说应该是换气口,再次回到了岩山顶部。

    

    窗口显示现在时间是早上6点15分,外圈开口处显露出来的天空已经被染成了紫色,鲜红的曙光开始从东面射入。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重新启动了还有些呆滞的大脑。

    

    仔细回想起来,这还真是一段不可思议的体验。一切都像是奇妙的童话……但是我回头一看,正方形的楼梯口依然在红褐色的岩石表面上敞开着。

    

    我轻轻摇了摇头,在窗口上操作起来,移动到了技能页面。左侧显示着五个技能栏,其中四个已经放上了“单手直剑”“体术”“索敌”“隐蔽”,熟练度分别是168、97、142和117。只能起到辅助作用的体术就不提了,隐蔽技能的熟练度只是稍微过百,可能是因为有了可靠的同伴,需要藏身的场面也减少了吧。

    

    要不干脆把它去掉吧……这个想法瞬间在我脑中闪过,但很快就放弃了。我不可能一直和亚丝娜组队,这是在觉醒技能的修行过程中就重新确认过的事情。将来我恢复独行时,很可能需要用到隐蔽技能。

    

    更重要的是,现在必须先去确认一下应该已经解锁了的高级额外技能。

    

    现在亚丝娜和绮兹梅尔随时都有可能醒来,我必须尽快将工作做完回到城里,但至少要先看看才行……我这样想着,将窗口右侧的技能列表按照解锁时间重新排序。

    

    在看到最上面的技能名的瞬间,我发出了怪声。

    

    “啊咧?”

    

    出现在那里的,并不是布弗鲁姆老人多次提到的“觉醒”,而是我在封测时期曾经从中受益……其实也没体会到多少益处的“冥想”。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很想马上钻进换气口去问问大贤者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遗憾的是现在没有这个时间了。我摇着头,准备先把它放进技能栏里试试,便用指尖拖动了冥想技能。

    

    在将它放进第五个技能栏,拿开手指的瞬间,我再次叫了起来。

    

    “噗嘎?!”

    

    技能名旁边显示的,原本肯定是0的代表熟练度的数字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上升,很快就突破了100、200,然后又毫不停歇地继续上升。300、400……到了450才终于减慢了速度,但第二位和第三位的数字也依然在不停地发生变化,最后升到500才停了下来。

    

    我发了整整三秒钟的呆,才用手指擦了擦那个数字——当然了,数字并没有消失。

    

    熟练度500。

    

    就连我在这两个月里每天都会多次用到的“单手直剑”也只有168的熟练度,况且冥想技能和只要攻击就有机会提高熟练度的武器技能不同,只有在保持几十秒的坐禅姿势后,得到Buff的时候才能提升熟练度,我根本无法想象要达到500这么可怕的数字到底需要坐多久的禅。

    

    我用僵硬的指尖点击了一下技能名,调出了详情窗口。

    

    出现这种怪象的原因可能就在专精选择画面上。在那无比朴素的专精树上,熟练度500的地方标着“觉醒”这两个字。

    

    “原来觉醒不是另外的技能,而是冥想技能的专精啊……”

    

    我茫然地嘟哝着,转头俯视旁边的换气口。布弗鲁姆老人突然探出头来喊了一声“没错!”——这种事情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

    

    专精,正式名称是技能衍生专精,指的是各个技能达到一定的熟练度之后能得到的特殊效果。其他游戏可能会叫额外效果或者技能扩展,但本质上基本是一样的。通过选择不同的专精,同样的技能会展现出完全不一样的效果,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要素。

    

    比如说,我在单手直剑技能的熟练度达到50时,选择了“剑技冷却时间缩短I”,100时选择“快速切换”,150时的选择机会暂时保留,但应该会选择“暴击率上升I”。不过如果是暴击原教旨主义者,也就是所谓的“暴击教徒”,应该会把三次机会分别用在“暴击率上升I”“暴击率上升II”“暴击率上升III”上,所以就算用的是同样的武器,战斗方式也肯定会有所不同。

    

    其他的技能也大致是熟练度每提升50就有一次选择专精的机会。就算是额外技能“体术”也不例外,我是在学到之后马上就在收集强化材料的战斗中用了它整整一天,把熟练度推到了50,选择了“装备条件缓和”——即使常用手上装备了武器,也可以用另一只手或者双脚来发动体术技能,可以说是体术必备的专精。

    

    但是看这专精树,冥想技能要到达500熟练度才有取得专精的机会。也就是说,因为我通过了大贤者布弗鲁姆的考验,直接得到了觉醒专精,而系统为了让道理说得过去,直接把冥想的熟练度提升到了500……大概是这么回事?

    

    虽然我觉得这可能性不大,但是也想不到其他的解释了。既然对熟练度要求这么高,那这个专精到底会有什么效果呢?我诚惶诚恐地在“觉醒”这两个字上点击了一下,阅读弹出的说明文本。

    

    它是这么说的:将精神集中到极限,激发出潜力。

    

    “这什么意思!!”

    

    我下意识喊出来的声音在广阔的岩山上空虚地回荡着。

    

    光看这一句话,根本无从得知它具体有什么效果。既然如此,那就实际用一遍试试好了——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根本找不到使用技能的按钮。也就是说它不是快速切换那样的主动专精,而是只要学了就会有效果的被动专精。问题是我完全看不出这个效果是什么,检查了一下血条,上面也没有亮起什么Buff图标。能确定的,就只有绝对不能将冥想技能从第五个技能栏里卸下这一点。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它有什么系统上的锁定,而是因为如果将它卸下,这500的熟练度恐怕就会马上归零,“觉醒”这个专精也会消失。

    

    在这里摆出坐禅姿势,发动冥想技能的话,觉醒专精的效果可能也会随之启动,但可惜现在没有那个时间了。我压下心中的跃跃欲试,关闭了窗口。此时亚丝娜随时有可能给我发消息,必须在回城之前将没做完的工作解决。

    

    我环视了一下变得明亮的岩山,确认没有第二个人影以及怪物的身影之后,沿着西侧那陡峭的悬崖边上奔跑起来。

    

    和半夜不同,此时不用担心一脚踩空,所以我可以尽情地发挥敏捷属性。全力冲刺了一分钟出头,就看到前方的地面陡然消失了。我猛然止住脚步,在悬崖边上往下面看去,雄伟的城门就此映入眼帘。这也就意味着加雷城周围被山羊也爬不上来的垂直绝壁包围,只能通过城门进出,基本可以排除森林精灵越过山峰发动奇袭的可能性了。

    

    一个疑问解决,我轻轻地舒了口气。虽然还不能完全否定丘扎古那四人和摩尔特等人勾结的可能性,但既然只能从正门进入,只要注意钟声就可以避免最糟糕的情况——比如说半夜里突然醒来,发现入侵者正对你举起匕首——出现了。以后应该还会在大食堂等地和那四个人见面,到时再问清楚他们为何要这么早就来到最前线好了。

    

    我伸直背脊,正在思考要如何回房间的时候,一阵效果音轻轻响起,标志着收到即时消息的图标亮了起来。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再将其点开,临时搭档只有一句“现在在哪?”的简洁质问随即显示出来。

    

    我想了一秒,回了一句“早上出去散步,马上回去”,然后往周围看了看。我现在站在紧靠着加雷城正门东侧的岩山上,而我和亚丝娜借住的客房位于城堡西翼,没法沿着直线回去。必须在这圆筒状的岩山上绕一大圈,再次通过主馆的斜坡屋顶回到西翼的顶楼……

    

    想到这里,我再次往绝壁下方看了看。

    

    厚厚的城门上构成了一条带有胸墙的通道,一名黑暗精灵卫兵正缓缓地在上面来回行走。我所在的岩山和那条通道的落差在六米左右,空手没法从那里爬上来,但凭我现在的属性,应该是可以从上面跳下去的。

    

    话虽如此,如果突然吹来一阵风让我没法落到通道,而是掉到落差更大的地面上,那几乎就是必死无疑。在已经变成死亡游戏的SAO里,无意义的挑战应该能免则免,但不知为何,此时我觉得最好尝试一下能否从岩山移动到城门通道上,于是慎重地调整了一下位置。

    

    等卫兵远远地走到另一头时,我跳了起来。通道的宽度接近两米,只要不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就不用担心估算出错,但我还是尽量张开双手控制着姿势,落到了通道的正中央。

    

    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还是没法连声音都控制住,走到远处的那个卫兵迅速地回过头来。看到他举着细长的枪向我这里跑来,我连忙举起了左手,展示那个带有纹章的戒指。

    

    也不知道这个动作有没有意义,但卫兵还是放下了枪,露出惊讶的表情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那个……在散步。”

    

    给亚丝娜的回信用的也是这个借口,不过似乎也足以糊弄卫兵了。

    

    “是吗。要在城里参观是无所谓,但还请你不要妨碍我们的任务。这座大门是加雷城的防卫重心,不能将任何想要潜入的人放进去。”

    

    “说,说得也是啊。”

    

    我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问道:

    

    “那个……以前有敌人进攻过这座城吗?”

    

    “如果你说的敌人指的是森林精灵的话,那一次都没有。因为所有的精灵族只要走在那干燥的沙地上就会迅速衰弱下去。”

    

    卫兵说完便指了指门的南边。我往下一看,只见那条被悬崖——比我刚才跳下来的岩山要低了一些——夹在中间的峡谷延伸了数百米,堆积在谷底的白沙上面铺着石板构成的桥。看到这一幕,我又有了新的疑问,转头向卫兵问道:

    

    “这样说的话……那些石板是谁铺的呢?当年建立这座城的黑暗精灵们也是无法在谷里劳动的吧?”

    

    “唔,是这样没错。”

    

    卫兵点了点头,转过身去,仰望着在我们背后——也就是加雷城中庭耸立的那棵巨大灵树。

    

    “人族的剑士,你知道那棵灵树能够在数百年间一直存活的原因吗?”

    

    “嗯,是吸收了地下的温泉吧?”

    

    “哦,你还挺好学的嘛。”

    

    卫兵在发出黑色光泽的头盔下满意地颔首道,然后指向灵树根部的那片泉水。

    

    “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制订了通过灵树之泉建设一条通往城外的水路的计划,然后在周围种树。如果树木能在干涸的峡谷植根,我们也就能在城外活动了。然而,才刚将水引到门外一百米左右,泉水就几乎干涸了,所以计划只能紧急中止。那些石板看起来像是通道,但实际上是古代水道的遗址。”

    

    “哦……是这样啊……”

    

    明明汉堡排叫富利卡特尔,但米还是米啊……我这样想着,向卫兵道了声谢。

    

    “多谢你告诉了我这么多事情。”

    

    “不必客气。虽然我不敢挟恩图报,但还是希望你能保护好骑士大人。”

    

    “嗯,这是当然的。”

    

    我点了点头,向卫兵告别。在通道西侧找到下去的楼梯——这次的入口就是长方形的了——后来到了中庭,然后迅速地奔向西翼的便门。

    

    在冲上最近的楼梯,跑进三楼的客房时,正好和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两位女性对上了眼。桌上的茶杯此时正在飘起水汽,在闻到香味后,我那没能吃到汉堡排的胃就开始表示自己饿了,但现在顾不上这个了。

    

    “早……早啊,亚丝娜,绮兹梅尔。”

    

    虽然我觉得我这笑容和问候都很自然,轻剑士却抬眼瞪着我,用比平时冷酷了几分的声音问道:

    

    “早上散步开心吗?”

    

    “这……这个,其实很冷,还有肚子也饿了。”

    

    “也是啊,毕竟是1月嘛。”

    

    看来她是相当不高兴,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幸好此时黑暗精灵骑士帮我说话了。

    

    “呵呵……别那么生气了,亚丝娜。他这种年纪的年轻人就是喜欢到处乱跑。”

    

    年轻人啊……不过仔细想想,我两个月前才刚满十四岁,在长寿的精灵族眼中搞不好只能算是婴儿。

    

    从这个观点来看,和我年纪差不了多少的搭档小姐也还是个小孩子,但她完全不为所动地向绮兹梅尔回了一句:

    

    “就算要去散步,至少也应该留张便条啊。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哎呀,这个,真的非常抱歉。”

    

    我双手合十,不停地低头道歉,亚丝娜的表情才终于缓和了一些,这次是正眼看着我说:

    

    “我醒来之后发现你不在房间里,真的非常担心。你该不会是忘了这里还是圈外吧?”

    

    在绮兹梅尔面前用了“圈外”这个游戏系统用语,而且还没有自觉,说明她是真的很担心我。我也换上了严肃的表情,说出了一半的真相。

    

    “抱歉,只是实在很在意,所以就去调查了一下加雷城周围的岩山。”

    

    “哦?”

    

    比起圈外这个词,绮兹梅尔似乎对我的说明更感兴趣,将正要喝的茶放回了桌子上。

    

    “你登上了城的外围?怎么上去的?”

    

    “呃……从这里的顶楼跑到了城主寝室的屋顶上……”

    

    听到我这么说,绮兹梅尔作出了和布弗鲁姆老人几乎一样的反应。她的眼睛瞪得滚圆,然后发出了“咕咕咕……”这种平时根本听不到的笑声。

    

    “是吗……看来桐人比我想的还要调皮呢。这种事情,就算是爱闹的蒂涅尔也是敢想不敢做吧。”

    

    “哎呀,也不至于啦……”

    

    “我觉得她不是在夸你。”

    

    被亚丝娜这么一吐槽,我又有点不知所措了。绮兹梅尔看着我,再次轻轻笑了一声之后就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然后呢……你去外围是想找什么?”

    

    “不是,倒也没有找什么……”

    

    虽然确实是在传唱者的密室里找到了出人意料的“某样东西”,但我又觉得这件事还是留着下次再说好了,便说明了当初的目的。

    

    “我在想,森林精灵会不会越过那座山来发动进攻。”

    

    “哦……原来如此,这我倒是没想到……”

    

    “不过翻山是真的很辛苦。山……外围的外侧是超过三十米高的悬崖,不管是精灵还是人族,都绝对不可能从那里爬上来。所以呢,今天应该是可以安心度假了。”

    

    听我这么说完,亚丝娜眨了好几下眼睛,问道:

    

    “桐人,你是为了今天才去山上调查的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

    

    “是吗……”

    

    她轻轻点头,露出了微笑。

    

    “既然是这样,就原谅你擅自外出好了。好啦,赶快去吃早饭吧。”

    

    “嗯,是啊。至于要怎么度过今天的假期,交给亚丝娜决定就可以了是吧?”

    

    绮兹梅尔从沙发上起身这样说道,亚丝娜则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当然了!好好期待吧!”

    

    希望不是跑各个地方体验澡堂……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跟在两人身后走出了房间。

    

    加入了大量类似于罗勒的菜叶——据说是在中庭的田地里种植的——的沙拉、含有碎坚果的蛋饼、放了水果块的像是酸奶一样的东西、被烤得酥脆的薄面包……在享用着这么一顿健康又充实的早饭时,亚丝娜依然没有公布今天的行程,看来她是真的要我们“期待”到即将出发的时候啊。

    

    我们喝着饭后的红茶,重复着“是要去某处干什么吧”“回答错误”这样的对话时,丘扎古那四个人也来到了大食堂。所有人看上去都没睡饱,眼睛里也没什么神采。

    

    对方也很快注意到了我们。看着他们越走越近,我的内心有些慌乱。和昨天不同,绮兹梅尔就在桌旁,但现在马上离开实在太不自然了,也不能拒绝他们靠近。

    

    在我祈祷着他们不要将对话带到游戏系统方面的时候,银舵等人已经自然地围着我们旁边的桌子坐下来了。我做好心理准备,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向他们介绍了绮兹梅尔,说她是“和我们一起冒险的黑暗精灵骑士”。

    

    幸好,看似会因为这种状况而大吵大嚷的特姆欧此时还没有彻底睡醒,初次见面就这么风平浪静地结束了。昨天绮兹梅尔已经提到了假秘钥的计划,所以哪怕丘扎古等人提起今天要做的任务也应该没有问题,但为防万一,我还是换了一个话题。

    

    而为了达到一石二鸟的效果,我问的正是丘扎古四人为何要如此性急地来到几乎没有情报的最前线区域。

    

    海斯顿的答案让人完全感觉不到他在说谎,但又完全出乎我和亚丝娜的预料,让我们呆住了。

    

    “哎,其实之前我们也觉得斯塔奇翁的连续任务还得花个三天才能做完,可是现在出了意外,整个任务不得不中断……”

    

    “发生什么事了?”

    

    “咦,桐人先生,你们不知道吗?任务的最重要人物,也就是领主赛隆突然消失了。应该是1月1日的晚上吧……我们问过领主府邸里的用人,都说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任务记录上也没有提示,真让人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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