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遗憾的是,领主府邸的地下并没有瑟雅诺的身影。
我们没能见到的还不只是她——虽然不是人而是道具,但一件最最重要的东西从领主府邸消失了。
可能是因为领主赛隆死了——虽然现在仍被视作失踪——府邸中的仆人少了许多,我们这个四人小队到达寂寥冷清的领主府邸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位于地下二层的迷宫入口。但是我们没能在那里找到瑟雅诺的身影,那扇大理石门自然也关得严严实实,于是我们暂时离开,去找园丁特罗。
最后我们在后花园的角落里发现了他,而他似乎已经不记得我和亚丝娜了。一开始无论我们问什么,他都只是重复着“不知道”“不明白”之类的话,直到戴着皮革面具的米娅严厉地追问“你到底在隐瞒什么”,他才开始坦白。
赛隆被杀的第二天——也就是1月2日的上午,瑟雅诺突然出现,让特罗帮忙打开了地下迷宫的后门。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忍不住大喊了一声“这在啥啊”——“这都是在搞啥啊”的缩写。
后门?既然有这种东西,正门的钥匙不就没有半点用处了吗?赛隆只要从那里进去,直接拿回黄金方块就好了啊……在我直接因为脱力而坐到地上的时候,亚丝娜低声在我耳边问道:
“迷宫的最后一个房间里不都会有一个能快速离开的通道或者后门之类的东西吗?”
既然估计在被囚禁于SAO之前都没碰过RPG游戏的轻剑士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一直生闷气。而且仔细想想,知道后门存在的,也就只有以前曾经打通过迷宫的人,而在领主府邸的地下迷宫,也就只有派萨格鲁斯和瑟雅诺才有这个资格,再者前者已经死了。虽然我在封测时打通过,但我记得当时是拿到黄金方块后就被传送到了入口处。
现在回想起来,封测时除了传送门和防骚扰代码之外,也会经常出现各种传送现象,但在正式运营之后好像几乎都被取消了。其中也包括了死亡时传送到黑铁宫的设定。
我一边这样想一边站起身,打起精神让特罗带我们前往迷宫的后门。设置在后花园角落的石像被巨汉凭借腕力连同底座一起挪开之后,下方出现了一段楼梯。四人排成一列走了下去,进入了原本需要攻克许多智力游戏、鬼怪和头目怪物后才能进入的最终房间。
如我所料,不管是染血的黄金方块,还是米娅的母亲瑟雅诺的身影,都没有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我们毫无收获地离开了领主府邸,从那扇壮观的大门走出去十米之后,才停下脚步,默默地面面相觑。
“先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分析一下情况吧?”
绮兹梅尔和米娅都点头同意了亚丝娜的提议,我自然也是赞成的。可是,有两个玩家和两个NPC,而且其中包括亚丝娜在内的三人都披着可疑的风帽,这样的队伍实在太显眼了。就连上锁的房屋都会遭到袭击,镇内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干脆去那种有许多人的大道,在路边找个餐馆坐露天席,这样被袭击的危险性也许还会更低一些……”
我提出了这个不管显不显眼,优先考虑安全的提议后,亚丝娜还没做出反应,绮兹梅尔就开口了。
“你们……还有米娅,在这个城镇还有事情要做吗?”
“咦?”
我和亚丝娜对视了一眼后,再次看向绮兹梅尔。
要做的事情,或者说计划,那倒是有的。那就是在调查完任务后,用斯塔奇翁的传送门前往第一层,带绮兹梅尔去起始城镇参观。但看现在这种情况,在参观时都要防备袭击,而且还有要不要带上米娅一起去的问题。
“呃……那个……”
似乎光看我这支支吾吾的态度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了,绮兹梅尔隐藏在风帽下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向亚丝娜说道:
“亚丝娜,你为我订了那么多计划,我真的很高兴。可是,要我放着被堕落者们盯上的米娅不管去游玩,我是做不到的。以前的我可能会对人族的争端置若罔闻……但就像桐人和亚丝娜帮过我一样,现在的我也想帮助米娅。”
亚丝娜听完,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后,露出了温柔的……甚至可以让人感觉到慈爱的笑容。
“计划的事情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呢。等问题解决之后再来想就好了。而且我也无法对米娅小姐置之不理,桐人应该也一样。”
说完之后,亚丝娜就将左手放到了米娅的肩膀上。她肯定也看到了少女的等级,但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而米娅似乎也完全没有以自己的剑术为傲的意思,对我们深深地低下了头。
“谢谢各位……我已经完全没有母亲去了哪里,打算做些什么的头绪了。请各位帮帮我吧。”
“那是自然。”
绮兹梅尔马上答应下来,然后又重新看向我说:
“于是我有一个提议……要不要先带着米娅回城?那里应该不会被堕落者袭击,也有很多地方可以安心谈话。”
“咦咦?!”
我再次惊叫出声。在防犯罪代码也指望不上的现在,在安全方面应该没有能强过加雷城的地方了。问题在于,米娅会不会同意离开自己家,不,是离开斯塔奇翁——
带着这样的忧虑,我向米娅说明了加雷城的事情。然后少女那隐藏在圆形孔洞下的眼睛亮了起来,用稍微带了点气势的声音说道:
“我想去精灵的城堡里看看。”
离开斯塔奇翁城后,我们再次走最短路线穿过茂密的森林,在鞋子上滴了所剩不多的“薇丽之水滴”,横跨了塔尔法湖。在穿过第二区的荒野北上的过程中再次发现了结满赤红果实的仙人掌,于是四人暂时停下脚步,将果子吃得干干净净。米娅摘下戴了几个小时的皮革面具,瞪着大大的眼睛说了一句“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水果”,这次便轮到绮兹梅尔带着几分骄傲,向她说明了这种仙人掌一年只结果三十分钟的事实。
来到枯涸山谷区域,那些巨大的毒虫依然无比棘手,但有了绮兹梅尔和米娅这两个高手,我们得以顺利地将其处理干净。我心中作为游戏玩家的部分人格依然在挑唆我在这里刷上半天的怪,但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将一个十岁的女孩子当成练级道具。即使如此,算上昨天在南区迷宫赚到的经验和完成“玛瑙秘钥”任务的奖励,我还是升到了21级,亚丝娜则升到了20级,还得到了绮兹梅尔和米娅的鼓掌祝福。
刚过下午1点时,我们到达了位于加雷城前方的大峡谷。
“哇!”
一看到远处耸立的巨大城门,米娅就感叹地叫喊起来。她在这十年里似乎都没有出过斯塔奇翁,所以在看到黑暗精灵这座壮观的建筑物时,可比我当初第一次去川越城遗迹时要激动多了。不过川越城里没有天守阁,所以也没法给人一种“城堡”的感觉。
如果是不久前的我,肯定会费脑筋去想“对NPC来说,感动究竟是怎样的……”这种问题,但这几天我的NPC……哦不对,是AI观经历了多次升级。看来还是不要以为只有绮兹梅尔和尤菲里斯子爵是特殊NPC比较好。
我们通过似乎是古老水路遗迹的石桥来到门的附近时,一阵洪亮的钟声响起,厚重的门随之向左右两边打开。这时我才想起米娅是人族,也没有接黑暗精灵的任务,但卫兵们似乎不打算追究,可能是因为有绮兹梅尔在身边吧。不过我还是在心里暗暗记下之后要问问能不能给米娅也弄一个纹章的事情,小跑着越过了半开的门。
米娅在抬头看到那枝叶繁茂的灵树,以及耸立在它后方的城堡时,再次发出了感叹的声音。沿着悬崖修建成圆弧形的加雷城,与在构造上和只有直线与直角的斯塔奇翁街区可以说是两种完全相反的风格,对她来说应该很有看头。等事件解决之后,就带她去第五层的主城卡尔鲁因,第四层的尤菲尔城和第三层的兹姆福特附近看看吧……在我这样想的时候,脱下了碧叶斗篷的绮兹梅尔对亚丝娜问道:
“要去你们的房间聊吗?还是要去大食堂?”
轻剑士也摘下风帽,坚定地回答道:
“去浴场。”
我知道自己没有拒绝权,但还是带着一丝希望看向米娅,结果她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此我只能无奈地跟在她们身后。我们通过西翼的楼梯移动到地下,在休息室分男女进入了更衣处。既然如此,干脆不穿什么宽松短裤算了!我在心底作出这种空虚的宣言,先一步进入了温泉,然后找了一条从天花板垂下来的灵树树根,在它那蚕茧状的凹陷部分坐了下来。
在那白色浑浊的热水浸过肩膀以下的部分时,我不由得发出了“呼啊……”的声音。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不得不承认,在以急行军的速度在斯塔奇翁和加雷城之间走了个来回,还在那满是灰尘的枯涸山谷中经历了多次战斗后泡的温泉实在是太棒了。我靠在有弹性的根须上,闭上了眼睛,意识几乎就要彻底涣散。如果是在现实世界,泡澡的时候睡着会有脱水和溺死的危险,但在虚拟世界……不对,要是在这里做出同样的事,导致角色被水淹没,也会进入溺水状态,血量也会减少吗?就算真是这样,也还是很难抵抗这种在飘荡着些许植物性芳香的热水中放松全身的**——
“咦,他还没来吗?”
在不远的地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而几乎已经睡着了七成的我没能马上作出反应。
“他也要做一些准备吧。”
然后是另一道声音。最初的声音则说:
“他真的有什么准备可做吗……算了,就在树根这边等他好了。我昨天才发现,这附近的根须上面有一个像安乐椅一样的凹陷……”
突然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坐了上来,这下哪怕我再怎么困也有反应了,“呜啊?!”地大叫了一声。
之后又花了超过两分钟的时间,才让随之发生的那一连串危机平息下去。
“真是的……不是早就说过不能越过正中间这条线跑到这边来了吗?”
一阵仿佛将“哼”这个字可视化了的声音从水汽的另一头传来,我有些无力地反驳道:
“我觉得那个像是椅子的地方,刚好就在边境线上……”
“不对!至少离女浴池这边近了三厘米!”
亚丝娜坚定地说着,整个人靠在从我这里抢走的蚕茧空间上,然后让米娅坐上了她的膝盖。绮兹梅尔则在旁边一条粗大的树根落座,三人都被浓密的水汽遮挡,连个轮廓都看不到。我之所以能把握几位女性的位置,都是多亏了她们头上那绿色和黄色的光标。
“还有,既然你早进来了就说一声啊。藏在这种地方,就算被人怀疑在打什么鬼主意也是活该。”
亚丝娜依然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此时米娅用天真无邪的声音说道:
“我之前还一直以为,亚丝娜小姐和桐人先生是兄弟姐妹或者恋人呢。”
“当……当然不是啦!那家伙只是队友……呃,搭档或者旅途中的随从,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啦!”
我听着亚丝娜惊慌失措的叫喊,脑子里顿时充满了“米娅说的兄弟姐妹到底是指兄妹还是姐弟呢……”这种逃避性的想法。从NERvGear的价格和SAO这个游戏的入手难度来看,亚丝娜低于十四岁的可能性很低,而从她那丰富的知识和犹如姐姐一般的言行来看,感觉要比我大上几岁,但她偶尔又会显露出孩子气的一面,这就给她的年龄打上了迷彩。不管怎样,随从肯定是不对的,不过我倒也不否认我给人的感觉像是侍从……各种各样的想法在我脑中肆意翻滚时,绮兹梅尔那带着笑意的艳美声音让水面微微摇晃起来。
“哈哈哈……我和两人认识了这么久,也还是没有搞清楚他们的关系啊。明明在战斗中配合得那么好,一天却至少要吵上三次架。顺带一提,刚才是今天的第二次。”
“咦,不是吧,应该还是第一次啊。”
“今天早上桐人散步回来的时候,你不是对他发火了吗?”
“那,那不是吵架,只是提醒他一下而已嘛。”
——这样说来,我好像从来没有对亚丝娜发过火,也从来没有生过她的气,那这样应该算不上吵架才对啊。倒是经常被她单方面地批评。
感觉再听绮兹梅尔她们这么说下去,我就要因为流太多冷汗而脱水了。于是我干咳一声,对着树根另一头说:
“那个,是不是该谈正事了?”
一阵轻微的水声随即传来,三个人的注意力似乎都转到了我身上。
“是哦。不过话是这么说,现在能确定的事情好像也不是很多啊……”
亚丝娜说道,我便将在来加雷城的路上先在脑子里整理了一遍的情报列举了出来。
“按照时间顺序来想吧。首先是十年前那起事件发生前的状况,斯塔奇翁的领主是被称为智力游戏之王的派萨格鲁斯,他的大弟子赛隆和仆人瑟雅诺都居住在领主府邸内。从那时开始,赛隆和瑟雅诺就是恋人了……”
“派萨格鲁斯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亚丝娜插嘴问道,米娅则用稚嫩的声音回答:
“不……虽然母亲很少提起住在领主府邸时的事情,但我听她说过,当时她和父亲的事情没有让府里的任何人知道。”
“哦,是这样啊……”
“然后,恐怕是在事件发生的前不久,瑟雅诺的腹中有了米娅。”
虽然这个话题对我这个初二男生来说有些难为情,但我还是佯装平静地说了出来。说完又不由得想,这个世界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很快我又转念一想,NPC们总不可能是以自身的意志决定要不要生孩子的吧。现在讨论的这起十年前的杀人事件并不是在艾恩葛朗特中实际发生过的事情,只是系统将基于这个设定编撰的记忆赋予了NPC……应该是这样吧,大概。
我干咳一声,再次开口说道:
“然后十年前的某一天,派萨格鲁斯对赛隆说‘我要选别的弟子当继承人’,于是赛隆心头火起,用领主的证明——黄金方块砸死了派萨格鲁斯。目击了凶案现场的瑟雅诺不愿告发赛隆,是因为他既是自己的恋人,也是肚子里那个孩子的父亲。于是趁着赛隆离开房间的时候,她将房间里的黄金钥匙和凶器黄金方块拿走,并封印在领主府邸地下的迷宫里,钥匙则藏到邻镇的派萨格鲁斯的别墅,就此离开了领主府邸。”
虽然这些内容我对亚丝娜说过很多次了,但我的知识都来自封测时期,正式运营后情况有可能发生了改变。不过既然米娅没有纠正,那大方向应该是对的。于是我继续说了下去。
“派萨格鲁斯被杀之后,斯塔奇翁城里每天都会出现一个被诅咒的智力游戏。瑟雅诺回到自己家后,一边养育着米娅,一边等着赛隆找她忏悔自己的罪行。然而赛隆虚构了一个被杀的旅行者,夺走了领主的宝座,然后不停地委托造访领主府邸的冒险者去帮他寻找黄金方块。十年过后,我和亚丝娜接受了赛隆的委托,在斯里巴斯镇的废屋里找到了黄金钥匙。”
这话听上去好像在说我们有多聪明绝顶似的,但这就是剧情流程,我也没办法。而问题在于接下来的部分。
“然后赛隆出现,用毒烟麻痹了我们,夺走了钥匙,让特罗帮忙把我们送到斯塔奇翁。半路上却遭到盗贼袭击,赛隆死去,特罗一个人回到斯塔奇翁,造访了瑟雅诺的家,说明了事情的原委。第二天,瑟雅诺给米娅留下一封信以及一直随身携带的铁钥匙后就离开了家,前往领主府邸,从后门进入迷宫拿走了黄金方块,就此失踪。同一天晚上,小偷进入米娅家,想要盗走铁钥匙却失败了……按照时间顺序来排差不多就是这样。”
在我将这一连串的事情整理完毕后,飘荡的水汽对面传来了亚丝娜的长吟声。
“唔……嗯……感觉整理完之后谜团反而变多了。主要是瑟雅诺女士的行动……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铁钥匙放在家里。赛隆先生和瑟雅诺女士虽然分居了十年,却一直都随身带着作为回忆凭证的钥匙对吧?那对瑟雅诺女士来说应该也很重要……”
“呵呵,如此浪漫的看法,倒是很有亚丝娜的风格。”
绮兹梅尔的话语让亚丝娜用有些慌张的声音回答道:
“才,才没有呢。我只是,那个,实际地考虑……”
虽然我更在意绮兹梅尔居然用了“浪漫”这个词——恐怕是亚丝娜传染给她的词汇——但这个疑问确实很有道理。能够互相感应的钥匙可能会招来杀死赛隆的犯人,光从这个可能性来想,将它留在米娅手上实在是太危险了。事实上,确实有人为了抢夺钥匙而发动了两次袭击。即使米娅是被瑟雅诺锻炼出来的剑术高手,但那也不是故意将自己孩子的性命置于危险之中的理由。
“说起来……”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隔着树根问道:
“米娅,你妈妈的钥匙现在在哪里?”
“就挂在脖子上。”
“是吗,那就好。”
米娅的回答让我轻轻地舒了口气。虽然堕落精灵不可能潜入这座城,但如果是放在更衣处还是会让我感到有些不安。
“桐人先生的钥匙在哪里呢?”
她反过来这样问道,我差点就要说出“放在道具栏里”了,于是赶紧换了个说法。
“那个,嗯,幻书之术里。”
这种说法似乎也是精灵独有的,不过幸好米娅也听得懂。
“哦,就是只有冒险者才能使用的古代咒语吧。”
——哦,是这样啊。
我在脑海里这样嘀咕了一句,然后注意到另一件事,再次向少女问道:
“话说,那把钥匙让我拿着真的好吗?那本来是赛隆……米娅爸爸的钥匙,应该两把都交给米娅才对吧?”
“不。”
她的回答中没有半点迷茫。
“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还请你拿着。我认为钥匙会有两把,以及我父母要将它们分开保管都是别有深意的。在搞清楚钥匙的用途之前,最好别轻易让它们靠近彼此。”
“是,是吗……”
明明只有十岁,还真是懂事啊……我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感慨,不过不知道这样的赞赏对NPC来说是否合适。而就在我沉思的时候,亚丝娜弄出“咻”的一阵像是水枪——不,恐怕就是水枪——的声音,然后说:
“总而言之,不弄懂两把钥匙的用途,以及瑟雅诺女士从领主府邸拿走黄金方块的理由,我们就束手无策了。完全不知道之后该去哪里干些什么。”
“你说的这件事……”
沉默了许久的绮兹梅尔开口了。她的声音在洞窟的圆顶上轻柔地反射了回来。
“要不要给传唱者先生看看这两把钥匙?它们肯定被施加了什么咒语。我对此并不擅长,但传唱者先生或许能看出什么来。而且我记得,桐人和亚丝娜也想向那位老人询问防御邪龙之毒的办法吧?”
在我们离开温泉,在休息室会合的时候,已经是下午2点了。
我们四人站成一排将冰水一口气喝完之后,便动身前往位于城堡东侧三楼的图书室。我走在带路的绮兹梅尔以及再次戴上了面具的米娅身后,心中同时涌现出了期待和不安。
如果能得到和铁钥匙有关的新情报,几乎走入死胡同的任务就能再次向前推进。但恐怕绮兹梅尔所说的传唱者,就是我凌晨时在山中小屋里遇到的布弗鲁姆老人。虽然那个很喜欢汉堡排的老爷子性格不坏,但我千辛万苦从他身上学到的“觉醒”技能——准确来说不是技能,而是“冥想”技能的专精——的效果和使用方法迄今不明,而且最后也没让我吃上汉堡排,我实在不觉得给他看了钥匙,他就会老实地把情报告诉我们。还有,在图书室见面的时候我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喂,桐人。”
耳边传来的低语声让我迅速地往旁边看去。
“什……什么事?”
“你觉得丘扎古那几个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啊……”
如果不是亚丝娜这么一问,我都彻底忘记这几个人了。我的视线在一瞬之间有些游移,才回答道:
“嗯……我记得他们说今天要去拿‘玛瑙秘钥’,再怎么慢,傍晚也该……不,等等。那几个人应该没法横穿塔尔法湖,必须从这个西北区穿过西区才能到达南区。这样路途可就长了……大概会在南区的格斯凯住一个晚上,明天下午才回来吧。”
“是吗?在那之前他们应该不会和米娅碰面吧。”
听到这句话,我才明白亚丝娜在担心什么。绮兹梅尔还可以说成“精灵战争任务的护卫NPC”来让他们接受,但身为人族NPC的米娅出现在加雷城,这怎么想都不平常。可以想象,如果让自称专职任务公会的银舵等人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问个不停,直到满意为止。
“嗯……的确,还是得想个自然点的理由才行……”
我低声说道,亚丝娜则是面露难色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不想对认真做任务的人说谎,但如果他们知道斯塔奇翁的诅咒任务还能继续做下去,肯定会感兴趣的。”
“要是他们插手,搞不好也会被堕落精灵袭击。在斯塔奇翁袭击我们的‘不明身份的入侵者’明显比我们在精灵战争任务里与之战斗过的堕落精灵士兵要强,如果对方连麻痹针也用上,状况就会非常危险。照这样看,也许应该在明天他们回来之前离开加雷城……”
话是这么说,但要启程的话总需要一个目的地。现在完全不知道瑟雅诺的去向和目的,只能把一缕希望寄托在布弗鲁姆老人的知识和眼光上了。
我冒出这个想法后,走在前面的绮兹梅尔转过身来,带起长长的披风在身后飘荡。
“这里就是图书室。传唱者先生应该还在里面……”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拉开了走廊左侧那扇显得特别厚重的门。随后,一阵像是干燥的植物发出的,但绝对不会令人不快的香味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面积极为广阔,摆放着好几排高得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巨大书架的房间。听到“图书室”这个词我还以为是小学或中学里的那种,但看通道上铺着的鲜红色地毯,墙壁上挂着的大型油画,就体现出了一种比派萨格鲁斯隐居所的图书馆还要奢华的气氛。我将手伸向打磨得很是光滑,风格极为厚重的书架,随便拿出一本皮革装订的书,里面依然全是欧洲某个国家的文字,根本看不懂。
我将书放回去,再次追上绮兹梅尔的脚步。沿着书架的缝隙绕了一圈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四叠半大小的空间,里面摆放着桌子、沙发和大型安乐椅。乍看之下还以为没人,但走近之后就能听到背对着我们的安乐椅上传出了什么古怪的声音。
绮兹梅尔和米娅停下了脚步,我走到两人前面,向安乐椅中看去。只见上面悠然地睡着一个身穿黑袍,头戴黑帽,洁白的胡子拖得很长,鼻子上架着圆眼镜的老人——正是自称大贤者的布弗鲁姆。
“唔……传唱者先生正在休息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偷偷看了一眼正为难地嘀咕着的绮兹梅尔,慢慢地伸出手抓住安乐椅的靠背,然后用力地摇了起来。结果……
“哇啊啊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老人一跃而起,透过那歪掉的眼镜看清我的脸后,再次大喊道:
“你,你不是那个番薯小子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会给你的,老夫是不会把富利卡特尔给你的!”
看着明明是NPC却睡迷糊了的布弗鲁姆老人,我将叹息忍了回去,说道:
“我不是什么番薯小子,我叫桐人。还有,我不是来吃富利卡特尔的。”
“唔唔唔?”
老人把圆眼镜扶正,往四周看了看,发现站在我后面的绮兹梅尔、亚丝娜还有米娅之后马上就以迅捷的动作站起身,梳理了一下长长的胡子,还干咳了几声。
“咳哼,咳哼!美丽的琉苏拉骑士和人族的剑士啊,找一个老头子有何贵干?”
——怎么和我那时的态度完全不同啊喂。
我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替已经看呆了的亚丝娜她们再次向他搭话:
“我们来是找你的,布弗鲁姆老爷子。有几件事希望你能给我们指点指点。”
我把早上的遭遇编辑成一个几乎将秘密小屋和汉堡排的事情全部省略的超简略版后向亚丝娜等人说明了一下,然后操作道具栏,取出了其中一把铁钥匙。我将它提在老人面前,问道:
“老爷子,你知道这是什么钥匙吗?”
“唔?”
布弗鲁姆老人接过钥匙,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又把头歪向一边,让三角帽子大幅往右边倒去。
“这个……上面好像被施加了一个很奇怪的咒语,但老夫实在是认不出来啊。”
“再,再认真看一下吧。老爷子……不对,大贤者,您可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这种时候才知道老夫是贤者啊……”
老人不满地嘀咕着,再次坐到安乐椅上。然后他看向迄今还在发呆的绮兹梅尔她们,用布满了皱纹的手指了一下沙发。
“哦,让你们一直站着,实在是不好意思。各位小姐,请坐吧。小子,那边的桌子上有茶和杯子,赶快去弄。”
NPC用这种语气说话真的好吗——我把这句抱怨吞回肚子里,向桌子走去。如果要我从茶叶泡起,那这门槛可就太高了,不过那巨大的玻璃茶壶中已经充满了红褐色的液体,杯子也备好了四个。我把杯子放进银色的托盘,然后小心地倒上茶,再把它们搬到矮桌上。
亚丝娜她们坐在三人沙发上,我在每人面前各放了一杯,第四杯我本来是打算自己喝的,然而安乐椅上伸出了一只手,迅速把茶杯抢了过去。喝着茶的老人将视线从右手上吊着的钥匙移到我身上,沉声说道:
“这把钥匙,应该还有一把和它一模一样的吧?”
“呃,嗯……你居然知道啊。”
原来你不只是个喜欢汉堡排的老头子啊——我很想这么说,但还是忍了下来,转头向米娅看去。戴着皮革面具的少女默默地从领口拉出另外一把钥匙,递给了我。我接过钥匙,将它吊在老人面前,让他能看清楚。
“唔,唔……”
布弗鲁姆老人将左手的茶杯放到桌子上,将右手上的钥匙凑近我拿着的钥匙。“铃铃”的共鸣声在图书室那高高的天花板上反射着,正面相对的两把钥匙也如同生物一般不停颤抖。看到这样的反应,老人依然毫不顾忌地让两把钥匙相互靠近。
——说起来,之前还没试过将这两把钥匙贴在一起啊。一般来说,这种桥段都是合体后才能变成真正的姿态……
这个想法从我脑中划过的瞬间——
啪咔!!
随着一阵冲击和银色的闪光,钥匙以极快的速度从我和老人的手中飞走,分别用力地撞到了墙壁和书架上。
不管是我、亚丝娜、绮兹梅尔还是米娅都没能做出任何反应,或者说是没有反应过来,布弗鲁姆老人自己反而发出了尖利的叫喊声。
“呜哇啊啊啊啊?!”
“这不是你自己干的吗!”
这次我终于忍不住大喊了一声,然后马上去寻找从我手中飞走的钥匙。从它撞到墙壁并弹回来的轨迹我都有看见,之后就……应该是在角落那个茶几附近……
“找……找到了。”
我在高高的茶壶上找到了挂在上面的绳子,将其收回。迅速站起的亚丝娜也从书的缝隙里找到了飞到书架那边的钥匙。她将钥匙还给米娅之后,似乎是终于习惯了布弗鲁姆老人的性格,以平常的口气问道:
“布弗鲁姆先生……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好像是这两把钥匙互相排斥……”
“唔……确实如此。这两把钥匙被人施加了一种妨碍它们接触的强力咒语。”
“施加?意思是说,不是一开始就有,而是后来才被人加上去的?”
“那是自然。”
虽然他对我的回答比对亚丝娜的随意了三倍,但我还是忍了下来,继续问道:
“是谁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夫怎么知道。”
老人从鼻子里发出了让人窝火的哼声。这次轮到绮兹梅尔发问了。
“作为琉苏拉数一数二的智者,传唱者先生应该能推测出来吧?不管是什么样的线索,现在的我们都非常需要。”
“嗯,倒也不是不能做到啦。”
布弗鲁姆老人爽快地点了点头,然后直盯着我手上那把钥匙看。
“在老夫看来,这两把钥匙本来是应该合成一把来使用的。钥匙头和齿的凹凸,可以紧密地咬合在一起。”
“咦,真的吗?”
我在我的钥匙和米娅那把钥匙上来回看着,但光看外观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就算想做实验,两把钥匙一旦接近又会被弹飞。不过这位自称大贤者应该不会胡说八道,而且这和我那“合体后变成真正的姿态”的猜想不谋而合。
既然如此,只要将钥匙上的咒语解除,让它们合体,也许就能得到什么新情报了。
“老爷子,把这钥匙的咒语解除吧。”
老人瞟了一眼兴冲冲的我。
“哪有那么简单。刚才都说是了‘强力咒语’了……只有施咒的人自己才能将其解除。”
“哎……那就把施咒的人告诉我……”
“咔啊啊!”
老人发出我在“觉醒”的修行中经常听到的怪叫打断了我的话,在安乐椅上挥舞着右拳。
“就算老夫是大贤者,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的!关于这把钥匙,老夫已经把能看出来的事情都说了哦!”
还“哦”呢。
我一边进行不知已是第几次的脑内吐槽,一边不甘心地看着铁钥匙。
即使借助布弗鲁姆老人的智慧,也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新情报,但仔细思考一下,如果赛隆没有被摩尔特他们杀死……也就是任务没有被玩家非法介入,这把钥匙应该是不会登场的,提示少也很正常。
虽然我希望另一件事能让他展现一下贤者的风采,但感觉也不能抱太大希望。我抢过亚丝娜喝了一半的茶润了润喉咙,换了一个话题。
“老爷子,我们还想打听一头叫休马尔格亚的邪龙……”
十分钟后,我一个人离开了图书室,而亚丝娜和绮兹梅尔,还有米娅都留下来跟随老人修行了。
虽然形式和预想的不同,但“打听对抗堕落精灵的麻痹针的方法”这个任务算是有了成果。布弗鲁姆老人不知道古代勇者赛鲁姆用来防御休马尔格亚毒针的“白银之盾”要如何制作,却也提出了代替的办法,就是那神神叨叨的“冥想”技能。
“冥想”的修行没有“体术”的破岩那么困难。只要摆出和发动技能时同样的姿势,并静止一个小时就可以了。封测时期还要求坐在直径十五厘米的柱子上完成,让我费了一番工夫才掌握到诀窍。
但这次,布弗鲁姆老人对要学习技能的亚丝娜等人提出的修行就只是在地板上铺好柔软的坐垫,然后在上面静止一个小时,让我不由得想大叫“这啥啊!”,但是我也不能抱怨说什么这和封测时期不一样,所以就想着至少参观一下她们修行的样子吧,结果却被亚丝娜赶出了房间,理由是她会感到难为情。
虽然那类似于坐禅的冥想姿势与帅气或可爱之类的形容词相去甚远,但要在实战中发动的话,你也没法选择地方,只能用那个姿势。我建议她从现在开始就习惯,却被她坚决拒绝了,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图书室。
不管怎样,既然修行内容变简单了,那三人应该都能一次就挑战成功。其实仔细想想,NPC进行额外技能的修行这种事情可以说是前所未闻,但这几天我惊讶的阈值已经被提高了许多。对现在的我来说,除非是遇到“绮兹梅尔和米娅其实是由真人扮演的”这样的事情,否则根本不会有多吃惊。
我晃了晃脑袋,切换思维,向走廊南面的那一排窗子走去。现在时间还不到下午3点,充斥在加雷城中庭的阳光逐渐变成金黄色,但离傍晚还有一些时间。说实话我不想浪费三人在修行的这一个小时,然而如果我做出跑去城外单独刷怪之类的行动,导致亚丝娜视野中的血条减少,搞不好会妨碍她集中精神。
“也就是说……只能午睡或者吃甜点了吗?”
我嘀咕了一下,思考了三秒钟,决定选择吃甜点。虽然道具栏里的甜点库存已经少了许多,但去大食堂的话肯定有东西吃才对。
随后我沿着走廊向西走,来到主馆二楼。因为现在不是吃饭时间,所以大食堂里很是冷清,但我坐到墙边的沙发席位上之后,侍者还是迅速走上前来了。我打听了一下甜点的菜单,然后选择了栗子胡桃挞和香草茶。
栗子胡桃挞很快就送了上来。里面充满了被煮得甘甜的栗子、被炒得喷香的胡桃,以及融化的奶油,可谓是一道极其奢侈的佳肴,于是它迅速地进了我虚拟的胃里。我一边喝着有些酸味的茶,一边思考着要不要再来一份时,突然感觉到了强烈的睡意。
仔细想来,我昨晚半夜2点就用闹钟强行把自己叫醒,在加雷城周围的岩山上冒险,又在布弗鲁姆老人的小房间里修习了觉醒技能,之后还在斯塔奇翁和加雷城之间快速走了一个来回,行程可以说是很紧凑了。现在坐到柔软的沙发上,吃了甜点,会被睡魔袭击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虽然我很想反抗,但眼皮迅速地变得越来越重。
距离亚丝娜她们的修行结束,应该还有三……不对,是四十分钟。在那之前稍微打个盹,她们应该也不会怪我。如果这里是现实世界里的家庭餐厅,那可能还会被可怕的女服务员责备,但黑暗精灵的侍者肯定会让我好好睡一觉……
铛、铛、铛。
一阵微弱的钟声将我从舒爽的午睡中拉了回来。
我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就猜到应该是丘扎古那四个人回来了。我之前预计他们要明天才能回来,可能是没有在路上练级,并且无视了所有支线任务,直接快速跑完全程了吧。
我闭着眼睛,用半睡半醒的脑袋这样想着。
然而,钟声突然变成了“铛铛铛铛!”这样急切的乱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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