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从沙发上跳起，跑步穿过大饭堂，打开门冲了出去，整个过程几乎都处于自动控制状态。
走廊的冰凉空气消除了我的睡意，我扑到正面的窗户边，隔着玻璃俯视整个庭院。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敞开的城门。一阵阵白色的闪光在城门前面断断续续地亮起，那肯定是战斗特效。我下意识地推开窗户，尖锐的金属碰撞声与喊叫声一下子变得更为响亮。仆人们聚集在我背后的门前，小声发出惨叫。
在城门内侧战斗的是屡见不鲜的黑暗精灵卫兵，以及外观与其有几分相似的黑衣战士，但后者脸上那覆盖了整张脸的面罩分外显眼。我将视线集中在他们身上，鲜红色的光标便浮现出“FallenElvenWarrior”的文字。
是堕落精灵！
虽说刚看见时我就料到是这样了，但系统的断定还是给我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一直以来，他们会在战场和迷宫内发动小规模的奇袭，但绝不会进行大规模攻击，只会在黑暗精灵和森林精灵争斗的背后暗中行动。为什么他们要在这个时候正面进攻黑暗精灵最大级别的据点加雷城？又是怎么让卫兵打开城门的？再者，精灵应该无法突破外面的枯涸山谷才是……
疑问接二连三，但继续作壁上观也得不出答案。我必须立即决定应该如何行动。
目前卫兵似乎勉强把入侵的敌人控制在城门和灵树之泉中间了，但新的堕落精灵正不断从敞开的城门冲进城内。敌人数量总共二十，不对，应该有三十了吧。当然，城内的卫兵们也会冲出去加入防卫线，但看个体能力是堕落战士更强。我有种预感，光是让卫兵进行防卫是不能击退敌人的。
我最应该优先考虑的……是亚丝娜、绮兹梅尔和米娅的生命安全啊。
既然要遵循这个大原则，那就应该趁卫兵挡住堕落战士的时候，想办法离开城堡。但我不认为骄傲的骑士绮兹梅尔会抛弃同族逃跑，这么一来，亚丝娜肯定会和绮兹梅尔并肩作战。
无论如何，首先必须和图书室里的亚丝娜等人会合。
就在我打算离开窗户跑出去的瞬间——
“啊！”
我听见自己的嘴轻轻叫了一声。
在中庭防卫线战斗的黑暗精灵卫兵之中，大约有三人同时倒下了。明明光标的血条还剩下一半以上，他们为什么会倒下？但吃惊之后，我发现血条下方亮起了一个不祥的图标——麻痹状态。
我观察四周，发现城门两旁的墙边有几个标识名为“FallenElvenScout”的堕落战士向卫兵投掷了某种东西。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但直觉告诉我，这就是那种毒针。
黑暗精灵卫兵装备了金属铠甲，但并不是那种能称之为全身板甲的重装备，手臂和腿有很大一部分没有装甲覆盖，敌人想必是瞄准了那些部位吧。防卫线的空缺立即就被新的卫兵填补，倒下的卫兵则被拖到了后方。然而很明显，一旦麻痹的人继续增加，战线很快就会崩溃。
是应该先和亚丝娜她们会合，还是先协助卫兵呢？
我犹豫了一刹那，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决定行动。
随后我一边打开窗口，一边在走廊坐下。虽然可能为时已晚，但我还是先给亚丝娜发了条“快结束修行吧”的简短信息，然后将双腿摆成坐禅中所谓的“降魔坐”姿势。据说真正的坐禅还要用双手结一个椭圆形的印，但在这个世界是伸直手指，把手掌竖在朝上的脚掌上，这就是发动“冥想”技能的姿势。
在封测时期，玩家必须保持这个姿势长达六十秒才能上好Buff。战斗开始之后不可能有这种时间，因此这个技能早早就被玩家盖上了废技的烙印，但如今我冥想技能的熟练度已经达到了500，发动时间应该也会缩短才对。
——一定要缩短啊！
系统不可能听见我的祈祷，不过我在脑内数到二十下的时候，视野左上方的血条便出现了好久没有见过的图标。这个图标上有一个坐禅人的轮廓，毋庸置疑就是冥想Buff。
假如布弗鲁姆老人说的话可信，这个Buff应该可以使二级的麻痹毒无效化。但如果实际上达不到这种效果，情况就会非常不妙。可要是我继续坐视不理，最后肯定也会招致同样的结果。如今也只能相信那位老伯了。
我解除降魔坐站起身来，向背后的仆人们大叫道：
“快去补给所拿尽可能多的回复药水和解毒药水，把它们送来庭院！”
绝大多数仆人都怯懦地退回了饭堂里，但有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人毅然回应道：
“我明白了。你们动作快点！”
她喝了同事们一声，便捏着长裙的裙摆跑向东翼。年轻的仆人们面面相觑了一瞬，就追随着她而去了。
我没有目送仆人们离开，同样拔腿就跑。我很想从窗户跳下庭院，但这么做就会被后方的堕落斥候发现。最初至少要对其中一人发动奇袭。
我一边朝西翼的角落全力冲刺，一边给亚丝娜发送第二条信息。
“下来庭院之前，你们三个一定要上好冥想Buff”——我大约打错了三个地方，但还是发出去了。看当前时间，从亚丝娜等人开始修炼冥想技能算起，已经过去五十五分钟了。
如果三人听见钟声时就中断了修行，这个指示将会变得毫无意义，但她们没有回复第一条信息的原因应该是……修行仍在继续。我感觉她们能否学会了冥想技能、学会了能否赶上这场战斗将会是左右胜负的最大因素。
我从主楼冲进西翼，十级十级地跳下楼梯时，脑海深处忽然响起了搭档的声音。
“你今后绝对不能什么都没对我说就一个人跑了！每天二十四小时，你都要待在我的视线范围里，你听明白了没？”
这句话好像是三天前说的……在斯塔奇翁的旅馆和DKB干部们讨论之后的事。自那以后，除了在温泉更衣室等无可奈何的场合，我都遵守了这项指示。或许是我实在太信任加雷城是个安全区域，所以放松了警惕吧，就算亚丝娜不准我看她们修行的样子，图书室内的书架多不胜数，我只要留在死角位置等待就好了。
仅仅一小时的松懈……堕落精灵犹如看准了时机一般发动袭击，这当然只是巧合，但与此同时我又觉得是个暗示。为了抛开这种不祥的预感，我加快了速度，一鼓作气地跑向西翼一楼边上的小门。
我压下想踢门而出的冲动，在即将到达的时候急忙停下脚步，然后把身体贴到小门上，把门打开几厘米，观察附近有没有敌人。小门在内墙旁边，只要到外面沿着墙走，应该就能到达投掷毒针的斥候那边了。然而现在时间是下午3点半左右，没有可以藏身的暗处。当然了，我也不能等到日落，于是我下定决心，拔出背后的爱剑，走出门外。
我弯下腰，穿过如潮水般涌来的战斗和呐喊声，顺势沿着右边的石墙奔跑。
加雷城坐落的正圆形洼地直径约二百米，城中心的灵树之泉直径约三十米，因此城门到泉水的距离约为八十五米。目前卫兵的防卫线已经被迫后撤了一半以上，一旦被堕落战士们冲进城内，就很难阻止他们入侵主楼四楼的宝库，那里保管的四把秘钥应该就是其目标了。
果然，无论如何都得阻止敌人越过中庭。为此，我必须清除一直在投掷麻痹针的堕落斥候。
我尽可能压低身子，不声不响地在墙边奔跑，一看见前方的斥候，便改为全力冲刺。
斥候察觉到我的动静，把只露出双眼的面罩转向这边，然后便默默地从皮带上拔出黑色飞针，瞄准了我。
黑色飞针发光的一瞬间，我回忆起了三天前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当时我动弹不得地躺在地上，只能看着摩尔特走来。那种战栗化为比寒冰更加冰冷的液体，流过我的血管。
但我用力咬紧牙关将恐惧压下，举起了黄昏之剑。
堕落斥候的右手忽然变得模糊，接着一道轻微的声音划破了空气，附带二级麻痹毒的毒针直直冲向我的胸口。回避和防御都来不及了。如果冥想Buff无法抵御麻痹毒，我就会不设防地躺在这个混乱的战场上。
左锁骨下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冲击，刺中我的飞针让视野左下方渗出了黑色的液体。但我隔绝了触觉和视觉，把注意力集中在右手的剑上。
刀身迸发出蓝色闪光。系统辅助的不可视之手驱动着我的身体。麻痹……
没有出现！
“上吧！”
我大叫道，发动了垂直四连剑技“垂直四方斩”。
堕落斥候发现我没有被麻痹，吃惊得稍稍睁大了面罩下的双眼。他伸出右手想拔出挂在腰后的短剑，但为时已晚。我的第一击狠狠击中了他的左肩，在空中划出一道垂直的发光特效。
爱剑瞬间弹回，我又在喘息之间从上下两个方向使出一记水平斩，在头顶和脚边划出两道平行的特效。这三下攻击让斥候的血条减少了近六成。
我再次将爱剑高高举起，让剑刃几乎能够到我的背脊，然后再全力使出第四击。这时候，我又一次感受到黄昏之剑的剑柄在手中震动。但这次我没有反抗剑的意志，而是沿着修正的轨道增强其威力。
沉重的音效响起，黑暗精灵锻造的利刃深深割开了堕落斥候的左胸。弱点暴击发动，一下子就将敌人剩余四成的HP清零了。以第四击完成的正方形发光特效发出耀眼的蓝光并扩散开去，斥候的身体也随着扩散的特效化作无数的碎片。
自精灵战争阵营任务开始，我已经杀了超过十个堕落精灵。不这么做就无法完成任务，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认为的，但这大概也算是一种杀人行为吧。
即使如此，我也不能停下脚步。我站在了黑暗精灵一方，而且必须保护亚丝娜、绮兹梅尔和米娅。亚丝娜比我更倾向于把NPC当作人类看待，因此她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和堕落战士战斗。
多边形碎片融入空气之中逐渐消失，我隔着碎片发现剩余的两个堕落斥候正在城门的另一边不断向卫兵投掷飞针。他们不可能没有察觉到我的奇袭，但似乎是打算优先支援在前线战斗的同伴。
我瞥了左边一眼，发现堕落战士的红色光标数量比仍在战斗的黑暗精灵卫兵的黄色光标还稍多了一点。
“咦?!”
当我将目光移回两个斥候身上时，因察觉到某种情况而眯起了眼睛。
背对着我战斗的黑色堕落战士们的剑带后面夹着某些奇怪的东西。上部是一条细棍，连接着好几片鲜绿色的薄片……不，那不是人造物，是普通的活树树枝。
带树叶的树枝全长约四十厘米，看来是从附近的树上折下来的。如果玩家带着同样的东西，我肯定不会有什么想法。
但堕落精灵携带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包括他们在内的所有精灵种族，都无法伤害还活着的树。在第四层的水上迷宫向人族收购树木造船的堕落将军诺尔扎不也这么说过吗……“明明在远古时代便被断绝了圣大树的恩宠，我等却依然被精灵族的禁忌所束缚”。
大概……不，毋庸置疑，堕落战士们突破枯涸山谷的秘密就在于那些活树树枝。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绕开禁忌的，但看来是树枝形成类似单体护罩的东西保护了他们。这么一来，下一步就应该……
“唔啊啊！”
庭内响起的惨叫打断了我的思考。在最前线战斗的一名黑暗精灵卫兵被堕落战士的弯刀砍中，倒在了地上。他的同伴伸出了援手，但也只是徒劳，遗体最终化为蓝色的碎片消失了。
“唔！”
我咬了咬牙，把树枝之谜从脑海中挥去。现在必须尽早改善战况，冥想Buff迟早会消失，在那之前，我至少也得除掉剩余的两个斥候。
紧接着，我把爱剑换到左手，拔掉插在锁骨下方的麻痹针。然后拿着这支应该还能再用的麻痹针，向右边城门塔附近的其中一个斥候掷出。
因为原本还在考虑放“投剑”的第五个技能栏已经被“冥想”占用，我无法精确瞄准，但好在目标没有活动，飞针勉强刺中了斥候的左脚。幸运的是对方似乎没有做好麻痹对策，斥候的光标出现绿框，接着便不声不响地倒在了地上。另一个慌忙地打算给他喂药水，但这时我已经全速突进。
这个斥候放弃给同伴解毒，架起了短剑。我首先使出一记平淡无奇的上段斩，敌人没有防御，而是退后躲开了攻击，但这也在我的计划之内。斥候没有放过我大动作攻击落空后的瞬间硬直，他再次前进，用短剑砍来。
锐利的攻击和我之前对付过的堕落战士们很不一样，可谓别具一格。我向前走了一步，使出了和摩尔特战斗时也用过的体术技能基本技“闪打”。
敌人的短剑掠过我的右肩，我的左拳击中了敌人的侧腹。不知是否有意为之，NPC和怪物的战斗算法有一个特征，就是面对不同类型的攻击技能时，反应会稍慢一拍。
闪打给予的伤害并不显著，但是……
“唔呃……”
斥候痛苦地呻吟着，全身僵直。这是发动剑技的机会，但我没有攻击，而是向斥候的背后伸出了左手。不出所料，指尖碰到了像是树枝的东西。我抓住它，将它从皮带里抽了出来。
我并不是觉得这样就可以击倒这群堕落战士，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整个庭院都处于灵树的庇护之下，只要不走出城门就没有必要用到树枝。
但斥候睁大了面罩底下的双眼，声音沙哑地大叫道：
“还给我！”
敌人惊慌失措地扑来，我用黄昏之剑的锐利剑尖抵住了他的喉咙，低声质问：
“你们是怎么得到这些树枝的？”
“这件事你没必要知道，人族！”
听见我的话，这个堕落战士似乎冷静了一些。他愤恨地说完，眼里燃起了憎恨的怒火，反问了我一句。
“你们才是，为什么要插手这场战争?!精灵族的恩怨和人族根本没有关系吧!!”
“你们？”
斥候的话让我有些疑惑，便迅速看了看两边。然而这附近只有处于麻痹状态的第三个斥候，亚丝娜和米娅似乎还未参战。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漏嘴了，对方咂了咂舌，向后跳开逃离了我的剑尖，重新架起短剑。
我看已经无法诱导他说出更多的情报，便高高举起左手上的树枝。在斥候随之向上看去的一瞬间，我一边把树枝丢到左边，一边猛冲过去。
斥候立即把目光转回前方，但反应慢了一拍。我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使出了近距离也很好用的三连击剑技“锐爪”。如野兽爪痕一般的三条红色发光特效闪闪发光，他整个人被打飞，猛地撞到城墙上。我趁他弹回来的时候，又使出了一记单击技“水平斩”。
身体硬吃了一记横斩，他也没有说出一句话，就这样不自然地停在空中，然后爆裂。我冒着倾注而下的碎片转过身奔跑。
第三个斥候依然瘫倒在地，他的背后果然也插着活树树枝。麻痹Debuff似乎还没有消失，但他用右眼看着我这边的目光可谓比飞针还要锐利。
麻痹迟早会解除，所以不能把这个堕落斥候丢在一边不管。趁他无法动弹时刺穿心脏，就可以只靠贯穿连续伤害干掉他。
但我刚准备举起爱剑，又把手停在了半空。这或许只是毫无意义的拘泥，甚至是有害的伤感，但我不想把因为中了麻痹针而无法动弹的敌人当成虫子之类的东西杀掉。
斥候的皮带两边挂着用来装飞针的口袋，里面还留着将近十支麻痹毒针。我把毒针全部抽出来放进自己的小包里，还夺走了夹在对方身后的活树树枝和黑色短剑，收进道具栏。接着又把掉在附近的树枝捡回来，观察战场的情况。
麻痹毒针这个障碍已经清除，但防卫线已经被压到距离泉边仅余十五米的位置。一旦卫兵们掉进泉里，战线就会被打乱，让敌人突破。再往后，主楼的正门就近在咫尺了。
正在交战的堕落战士约有二十五人，相对地，黑暗精灵卫兵不足二十人。后方还有大约十人因陷入麻痹状态而倒在地上，已经没有卫兵从城里跑出来了。换言之，这就是加雷城的所有兵力。遗憾的是，不能期待城主加雷翁伯爵出面应战。
我花几秒时间掌握了状况，打算活用刚刚获得的道具，从小包里抽出了麻痹针。夺来的针有九根，道具栏里还有摩尔特的两根，以及袭击米娅家的堕落战士留下的两根，总共十三根针。我一边估算如果能麻痹至少十个堕落战士就肯定可以扭转劣势，一边瞄准距离最近的一个敌人的背部，将飞针掷出。
飞针不偏不倚地刺中了铠甲的连接处，战士在一瞬间停止了动作……但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挥起了弯刀。
“什……”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看见战士的血条下方有一个陌生的图标。那个黑色树叶形的图标说不定就是麻痹抗性Buff。认真一想，斥候们在后方使劲地投掷毒针，总有几发会误射中友军，会做好对策也不足为奇……但总感觉这个战术讲究得不像NPC的作风。
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堕落精灵们到底是怎么突破城门的。
我当时在大饭堂打瞌睡，然后就被钟声吵醒了。但我记得，最开始听见的是平常的开门钟声，中途才变成了报告紧急情况的连续敲钟。照这么说，是卫兵们为有资格通过的人打开了城门，而堕落战士趁此机会发动了突袭吗？不，城门外的枯涸山谷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如果好几十个敌人从山谷入口冲过来，卫兵在发现敌人后完全有充足的时间把门关上。
剩余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那就是让卫兵开门的玩家和堕落战士里应外合……目前除了我和亚丝娜以外，就只有一组玩家在这边做精灵战争任务，就是丘扎古那四个人。只要进入城内的他们占领了城门塔内的开关室，就可以一直门户大开地等待堕落战士们到达。
“是这样的吗？”
我无法相信自己的推测，声音沙哑地低语道。随后猛然转身，一路跑到附近的城门塔，拉开了那扇用金属加强过的门。我一打开门就迅速举起了右手的剑，但狭小的开关室里并没有人。假如守卫这里的黑暗精灵已经遇害，我也无法找出痕迹。
抬头望去，可以看到塔的上方密密麻麻地装满了巨大的齿轮和坠子等部件。我看回正面，用力地拉下了正面墙上的木制操纵杆。
伴随着沉重的声音，头顶的齿轮转了起来。这下城门姑且是关上了，万一堕落战士还准备了援军，他们也无法进入城内。虽然很在意丘扎古那四个人去了哪里，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先想办法结束庭院内的战斗。
我冲出城门塔，顺势加入战线。既然麻痹针无效，就只能用剑来减少敌人的数量了。
“喔哦哦哦哦!!”
我故意放弃从背后攻击的优势，竭尽全力呐喊道。附近的三个敌人迅速转身，向我逼近。我冲进正中间，尽可能地牵引敌人，然后发动剑技“水平四方斩”。这一招的单体伤害不如垂直四方斩，但命中率和攻击范围更胜一筹。
我使出的水平四连击同时击中了三个堕落战士，消耗了他们将近七成的HP，还重重地打飞了他们。只要拼命连发这个好不容易才学会的大招，凭一人之力歼灭敌人似乎也不是天方夜谭，但遗憾的是招式设置了和威力相称的冷却时间，隔一段时间才能再次使用。接下来我必须活用目前学会的所有剑技，不断奋战。敌人数量超过二十人，一旦被包围就完了。
这时候又有两个敌人发现我从后方闯入。我瞄准其中一个，使出了跳跃突进技“音速冲击”。这次招式被防御了，但堕落战士的弯刀比我的黄昏之剑更细，无法完全承受突进的动能，导致剑身大幅度后仰。
可恨的技后硬直解除的一瞬间，我用体术技能的单击回旋踢“水月”踢飞了身体后仰的敌人。然后以直觉估算从后方逼近的敌人的距离，在转身的一瞬间用右手上的剑发动二连击技“水平弧形斩”。堕落战士的身体被划下横向的V字斩击线，同样在呻吟之中被击飞。
不能趁敌人倒下的时候继续追击是很可惜，但要是我孤身一人深入追击，就会遭到包围。这时我发现被水平四方斩打倒的三人正打算站起来，便向离我最近的一个人使出了低空突进技“愤怒刺击”。
我贴地冲刺，敌方战士打算用弯刀技的基本技能“掠夺者”迎击。一旦被击中，不仅技能会被取消，还会陷入弱眩晕状态。我一边突进一边扭动身体，想躲开掠夺者的轨道。但动作幅度太大的话，我的剑技又会发动失败。包裹刀身的浅蓝色亮光在微微震动，告诉我剑技就要中断了。
“喝啊啊！”
随着凶猛的咆哮，堕落战士挥下了发出橙色磷光的利刃。锐利的剑尖轻轻掠过我的右胸，削减了5%的HP。紧接着，我的剑砍断了敌人的整只左脚，其剩余的HP被清零，战士瘦削的身体犹如玻璃一般碎裂开来。
这优美而不祥的声效似乎吸引了在宽敞庭院内战斗的所有堕落战士。在中心激战的一个看似是指挥官的巨汉将弯刀……不对，是长剑对准我大叫道。
“先收拾掉那个碍事的家伙！四个人一起包围他！”
霎时间，四个几乎没有受伤的战士离开了战线，同时向我杀来。战线理所当然地出现了缺口，但堕落战士在数量上依然占据了上风。
“保护剑士大人！”
其中一名卫兵说出了令人振奋的话，但他们肯定很难攻破堕落战士的战线吧。我必须想办法解决这四个人……反过来说，只要我渡过这个难关，人数就会逆转，也就有胜算了。
堕落战士们像滑行一般跑动，打算从两边包抄我，唯一一招广范围技“水平四方斩”还不能用。我也一边后退，一边判断首先应该攻击哪一个人，但所有敌人都穿戴了同样的黑色装备和黑面罩，HP余量也基本一致，让我难以选定目标。
在四人的后方，我好不容易削减了其一半HP的堕落战士们退到墙边，正打算喝下看似是回复药水的东西。一旦他们痊愈，攻击我的人数就会从四人变成八人，到时别说是歼灭了，就连逃跑都会变得很困难。
在这种状况下，最坏的做法就是急于减少敌人的数量而停下脚步。面对怪物时也一样，常规做法是持续移动以防被敌人包围，同时一点一点地削减对方的HP。如果在有其他玩家的迷宫里这么做，会被他们痛骂别胡乱引怪，但现在这种状况可没什么规矩好谈。
“喝!!”
我深深吸了口气，用力踩踏石阶。我凭直觉选定了目标并全力冲刺，但被我瞄准的敌人斜着架起了弯刀，摆出了防御架势。其余三人也迅速绕到了我的后方。虽说早有预料，但他们的反应和配合真的比怪物强上了好几倍。
至于我这边寥寥可数的有利因素，就是堕落战士之中没有带盾的重装备型战士。一旦那种敌人专心防御，要破防可谓难于登天，但武装只有轻金属铠甲和弯刀的话，总会找到漏洞的。
我垂下拿着爱剑的右手，径直冲向敌人。堕落战士似乎困惑地眨了眨没有被面罩遮住的双眼，估计是他原本打算挡下我的第一下攻击，但又看见我丝毫没有要攻击的意思就冲了过去，导致AI的算法产生了类似于迷惘的东西吧。
敌我距离缩短到不足两米的时候，战士总算开始进入攻击状态了。我一边拼命加速，一边伸出摆成C字的左手，让敌人的弯刀从狭窄的间隙穿过。然后抛开手指被砍断的恐惧，竭尽全力握紧了弯刀的刀身。
瞬间，我的手心迸发出银色的闪光，让我有一种自己的手和堕落战士的弯刀融为了一体的感觉。紧接着我迅速地把刀从敌人的右手抽离，而重新用左手握住刀柄时，银光已经消失了。这是体术技能熟练度达到100后便可以在战斗时使用的夺取武器招式“空轮”。当然了，这还是我第一次使用这个技能。如果没有花大价钱向阿尔戈购买体术情报，估计我在战斗结束前都不会发现还有这招。
“可恶！”
被我夺走弯刀的堕落战士想用空空如也的右手抓住我，我用黄昏之剑使出一记横扫，让对方陷入部位缺损状态，然后踢开这个抱着右臂呻吟的战士，迅速转过身去。
剩余的三个堕落战士看见我的夺取招式，依然毫不畏惧地冲了过来。
“喝！”
敌人的斜斩划出一道黑色的轨迹，被我用左手的弯刀挡了下来。随后我一边用脸接下飞溅的火花，一边将右手的直剑**敌人的侧腹。这时右边传来了其他敌人的动静，我便用直剑挡住对方的水平斩，并趁着眼前的战士无法保持平衡，用弯刀割开了他的脖子，再从两人之间跑过。
当我右手拿着黄昏之剑，左手拿着堕落战士的弯刀时，会进入完全非常规装备状态，无法发动任何剑技，但在一对四的混战里使用有技后硬直的大招本来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既然如此，左手再拿上一把剑，防御时就会有更多的选择。
早知道要这么做，一开始就应该在快速切换那里设置左手盾……不过堕落战士的斩击虽快但轻，靠剑也勉强可以挡住。而且左右手持剑的话两边都能作出“防御反击”，感觉这样更符合我的性格。
我一边想熬过这场战斗之后要正式练习双手持剑，一边转动身体。在毫发无伤的第四人的带领下，其余两个受了伤但还有足够HP的战士开始急速向我追来。至于那个被我夺走了弯刀的战士，也许是想借用武器吧，他往正在回复的同伴那边跑了过去。
紧接着我检查了一下光标，他们的HP已经回复到将近七成了。距离完全治愈顶多只剩下一分钟……在那之前我必须打倒眼前这三个人，但在不能使用剑技的状况下真的能办到吗？我的手牌已经全部亮完了。
不是能不能办到，是只能去做。
停下脚步就会被包围，所以我看准站在右边的那个战士冲了过去。但敌人或许是通过至今为止的战斗学会了我先打两边的战术，他们也改变了行进方向，始终维持着和我正面交锋的状态。如果我继续右转，迟早会被逼到城墙边。
要不要暂时后退呢？不，已经没时间了。只能直线冲过去，在乱战中寻找活路……
正当我打算孤注一掷的时候——
“桐人，闪开！”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但身体已经自动作出了反应，奋力跳向左边。
紧接着，一道鲜红的闪光贯穿了我的视野。
一道至今为止我见过的最大级别的发光特效，正以惊人的速度从堕落战士们的背后冲来。在闪光的后方可以看见些许轮廓，但光亮太刺眼了，我无从确认。大气为之震荡，就连脚下的石阶也在颤动。
正要紧随着我拐弯的三个战士也因察觉到异样而转身，但这时红色闪光离他们已经近在咫尺。
“唔啊！”
正中间的战士大叫着举起了弯刀，其余两个也摆出了同样的防御姿势。
轰隆一声巨响之后，正中间的战士被高高地击飞了。站在他两侧的另外两个战士则被击倒在地，其中一个滚到了我的脚边，我反射性地用右手的剑追击，耗光其变红的血条。
我在飞溅的蓝色碎片之间抬起头，闯入者以失控列车一般的势头从我眼前经过，然后在距离六七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扬起了一阵沙尘。
胭脂色的带帽斗篷，同种色系的板甲裙，随风飘扬的棕色长发——无需查看光标，我也知道对方是临时搭档亚丝娜。
但是，刚才的剑技究竟是怎么回事？细剑类应该没有那么夸张的突进技。和亚丝娜喜欢使用的“流星奔腾”相比，在威力和范围上都有着质的区别……
“咦?!”
烟尘逐渐散去，当我看清从中出现的那东西(···)时，不禁发出了小声尖叫。
亚丝娜双手拿着的武器并不是她的爱剑骑士细剑，而是一把长度超过两米的突击枪。枪柄部分裹着深绿色皮革，枪头是亮丽的银色，根部还有优美的装饰。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把好武器，但比起枪的出处，我更诧异于亚丝娜能够使用它的原因。
目前用于枪类武器的技能有四个：单手枪、双手枪、单手突击枪、双手突击枪。其中最普遍的应该是双手枪。长枪手本身就很少，但诸如传说中的勇者的长枪手库·丘林、ALS的斧枪手欧可坦与三叉枪手北海鲑鱼卵，还有丘扎古的剑枪手海斯顿，这些人应该都学会了双手枪技能。单手枪更少，攻略集团之中除了ALS的火腿培根以外就只有一两个人在用。
即使如此，突击枪技能的持有者依然比这两个技能少得多。事实上，至今为止我也没有见过最前线有人用突击枪。
理由是对应的武器数量太少，而且极其难用。属于突击枪类的就只有骑士枪和枪柄部分加大的防卫骑士枪，两种武器都只能进行普通的突刺攻击，单刷自不用说，在组队战和狩猎中都非常难用，再加上必须用到骑士枪的场合十分稀少，目前在SAO里没有人会有闲心去学些个人喜好的技能来玩，所以毫无作用……我也一直这么认为。
[img=700,1036]https://rss.sfacg/web/novel/images/UploadPic/2019/11/116455f6-6ff9-4200-95ae-78f3b4d2f2f0.jpg[/img]
“为……在……技……”
为什么你会有这东西？是在哪里获得的？技能呢？
我本来想问个一清二楚，但嘴里只吐出了几个莫名其妙的音节。不过亚丝娜似乎听懂了，她一解除较长的技后硬直，就看着我大叫道。
“待会再说明！我背后就拜托你了！”
确实，拿着远高于自己还很重的双手骑士枪，要转身肯定也得费一番工夫吧。我正想跑到亚丝娜身边时，想起被突进技直直击中的三人中的两个还活着——
但是，我没有必要出手。
几乎同一时间，我的背后响起了两个结晶体破碎的声音。我望向左边斜后方，看见分别拿着军刀和细剑的绮兹梅尔和米娅就站在消散的多边形碎片之中。
“抱歉，桐人，我们来晚了！”
绮兹梅尔大叫道，一如既往地戴着面具的米娅也迅速点头致意。两人身后是东翼的便门，大概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吧。看来技能修行很顺利，她们的血条上都闪耀着冥想Buff。
虽然我已经收拾了之前不停投掷麻痹针的三个堕落斥候，但不能保证现在用剑战斗的战士身上一根毒针都没有。在这个战场……甚至是今后和堕落精灵战斗时，都必须彻底做好预防麻痹的措施。
总而言之，强力的友军参战之后，战力应该提升至平分秋色的层次了。接下来只要亚丝娜向敌人聚集的地方再使出一两发刚才的重突进技，战斗就能分出胜负。我的工作是在那之前保护好搭档的背后。
“亚丝娜！你的CT（注：CoolTime）还有几秒？”
我双手持剑大叫道，背后很快响起了嘹亮的叫声。
“一百秒！”
“明白！”
距离刚才的突进已经过了二十秒左右，按此推算，技能冷却时间大概是一百二十秒吧。如此强力的大招当然会有相称的冷却时间，但在这段时间里，卫兵们应该可以顶住攻击。主楼正门还跑出了五到六个女侍应，开始喂被麻痹的或者负伤后退的十名卫兵喝药水。可惜的是，她们似乎没有可以立即解除二级麻痹毒的药水，不过只要将防卫线维持在目前的位置，迟早会自然痊愈的。
“桐人，敌人要从南方杀来了！”
我听见绮兹梅尔大叫便猛地转过头，看见刚才在城墙附近恢复的四个堕落战士才刚把HP回复到七成左右，就往我们这边杀来了。那个被我夺走了弯刀的战士也拿着借来的短剑跟在最后方。
“绮兹梅尔，米娅，从两边包围！桐人负责北边的敌人！”
亚丝娜迅速作出指示，精灵骑士和少女剑士向前飞奔。我看到这里便将目光转回正面，看见又有两个战士离开了泉水前的主战场，向这边猛冲过来。看来他们是想和南边的五个人策应以夹击我们。
数量是七对四，但我已经不觉得我们会输了。敌兵数量减少之后，友军的卫兵也渐渐反推了防卫线。
“别碍事，人族!!”
两个战士一边怒声大喝，一边向我砍来。我用双手的剑挡下了两人完全同步的斩击。黄色的火花灼烧着我的眼睛，冲击力一直从手肘传到肩膀，但我咬紧了牙关，拼命忍耐。既然约好了要保护亚丝娜的背后，我就没打算后退一步。
在感觉已经完全挡下斩击的一瞬间，我使出即使拿着两把单手剑也能使用的唯一一招体术——踢技“水月”。两个战士都被我狠狠地踢中了肚子，其中一个只是打了个踉跄就站稳了脚跟，但另一个因为被我踢飞而摔倒在地。
我瞬间作出判断，把左手的弯刀**地面，解除了非常规装备状态，同时用右手的剑发动了冷却时间刚刚结束的“垂直四方斩”。四连击全部命中，战士跌倒在地，化作多边形碎片消失了。硬直结束之后，我立即抽出弯刀，用两把剑向正打算站起身的另一个战士使出疑似连击。
在封测时期，也不是完全没有玩家挑战过“使用两把单手武器”。即使要付出无法发动剑技的巨大代价，这么做也划得来……有可能划得来，因为这样有可以重复适用魔法效果的优势。如果我能同时装备两把黄昏之剑，大概就可以凭借AGI+14的强大加成作出超强的高速机动了。
然而直到封测的最后一天，至少就我所知，也没有出现能正常战斗的双持玩家。我也尝试过，在双手同时操作两把剑的时候，会产生一种身体两侧各自独立的异样感觉。
封测玩家们的最终意见是“顶多只能在用一把剑防御的同时用另一把攻击，与其这样还不如持盾”。正式开始运营后，我在最前线也从来没有见过双持玩家——阿尔戈使用的钩爪那种双手一组的武器除外。就算选择了钩爪，应该也只有发动技能时才能双手同时使用。
但我如今忘我地使出了五到六次连击，才终于发现自己正在进行禁断的左右同时攻击。认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那种分离感便向我袭来，让左手的弯刀掉到了地上。
幸运的是，最后一击似乎耗尽了战士的HP。我反射性地将视线从四溅的蓝色碎片上移开了。
这样一来，这场战斗打响之后，我已经共计杀了六个堕落精灵。如果是怪物，不对，即使是狗头人和鱼人等亚人种族，我就算杀十倍也不会有什么特别想法，但不知为何，现在的我竟感受到了一股压力。我用力摇了摇头，将分离感和些许罪恶感一同抛开，然后望向南方。
正巧碰上亚丝娜在发动新的剑技。
在绮兹梅尔和米娅的包夹下，五个堕落战士聚集在了一处，亚丝娜拿着发出绿色光芒的双手骑士枪冲了过去。招式的魄力不及刚才的突进技，但依然拥有压倒性的射程，锐利的枪尖贯穿了堕落战士的身体。接着枪瞬间被拉回，亚丝娜再次发动了突击，然后又重复了一次……居然是三连击技。
金属撞击声向外传开，五个堕落战士中的三个倒地碎裂。这种武器的歼灭能力强得可怕，单挑肯定会被敏捷的堕落战士玩弄于鼓掌之间，但在群战中只要能限制住敌人的行动，就没有别的武器能与它媲美……我感觉是这样。
可是，她总不可能是在这场战斗打响之后才学会双手突击枪技能的。就剑技的威力和连击数来看，技能熟练度至少达到了100。说起来，前几天谈到彼此目前已习得的技能时，亚丝娜好像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我刹那间的思考被新的破碎声打断了。绮兹梅尔和米娅使出眼花缭乱的连续攻击，收拾了剩余的两个敌人。被我夺走弯刀的战士好不容易才借来了同伴的短剑，还没来得及挥动它就变成了数据碎片。
这下夹击的七个人都被我们反杀了。当我正想数一数幸存的敌人数量而转过头时，庭院内响起了勇猛的呐喊声。
“苏拉!!”
我一瞬间有些慌张，但发出呐喊的并不是敌军或友军的援兵，而是死守在泉水前的十多个黑暗精灵卫兵。认真一看，防卫线的人数和敌军差不多，加上正在后方接受治疗的卫兵，形势明显已经逆转。堕落指挥官也不服输地大声鼓舞堕落战士，但回应的声音已是有气无力。
“好，打倒那个指挥官就可以一口气……”
我向亚丝娜等人说道，但话音未落，某样东西就划过了我的视野。接着又有一个……又是一个。
“什……”
绮兹梅尔声音沙哑地喘了口气，指了指上空。
我抬头仰望，同样说不出话来。
以金蓝色的上层底部为背景，无数薄片正在空中飘舞。那是……落叶。耸立在泉水中央的灵树上的树叶正不断枯萎掉落。
我犹如被吸引一般地伸出左手，抓住了一片落叶。干枯成浅褐色的这片落叶在我的手中发出轻微的声响，碎裂消失。
我再次抬起头来，定睛凝视离我几十米远的灵树。粗树干似乎还没有什么变化，但向四面八方延伸的树枝正不断掉落叶子……这肯定不是自然现象。现在是1月，要说是落叶季也太晚了，而且这棵灵树能通过地底的温泉获取生命力，所以几百年来都未曾枯萎过……
在想到这里的一瞬间，一种不祥的天启让我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灵树在堕落精灵进攻的同时一齐落叶，这不可能是巧合。我猜所有叶子都掉光之后，绮兹梅尔所说的“灵树的加护”就会消失，加雷城也会变得和外部的枯涸山谷一样，城内所有的黑暗精灵都会被附加上衰弱Debuff，理所当然地，卫兵们也将无法战斗。另一方面，堕落精灵有插在皮带里的活树树枝的力量加持，不会受到影响。
原来对方从一开始就在执行这样的作战计划。另外，对灵树造成伤害的方法大概是……
“绮兹梅尔，你有带‘碧叶斗篷’吗?!”
听见我的提问，愕然地抬头望天的骑士才猛然醒觉，摇了摇头。
“不……我将它放回宝库里了。对啊，一旦灵树枯萎，我们就会……”
“嗯，这就是那些家伙的目的。总之你先拿着这个吧。”
我一边尽可能快地说道，一边打开窗口，取出了从被麻痹的堕落斥候那里抢来的活树树枝。绮兹梅尔似乎也发现了堕落战士们都带着同样的东西，脸上浮现出了些许避忌的神色。
“那些家伙是从活树上折下了这些树枝吗……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不知道。但现在只能用这个了……万一灵树的树叶全部掉光，卫兵们大概就无法战斗了。”
我把带树叶的树枝塞到骑士手上，然后回过头去，看向手执大型骑士枪的亚丝娜和戴着面具的米娅。
把亚丝娜留在这里，我会感到强烈的不安。但绮兹梅尔肯定不会抛弃同伴，那亚丝娜大概也绝不愿意逃跑。
“想办法坚持住……我很快就回来！”
“桐人，你要去哪里?!”
我一边跑，一边低声叫道。
“地底！”
说完我便在飘舞的枯叶之间全速冲刺。泉水前的防卫线中，看到这副异状而瞬间停下手的卫兵们再次展开战斗，但再过三分钟左右，灵树的树叶就要掉光了。反观堕落战士这边，包括指挥官在内还有十五人左右，就算有亚丝娜等人增援，也很难在三分钟内将敌人全歼。在这段时间内，我必须想方设法阻止灵树枯萎。
我心想至少该帮他们一把，便把右手的剑架在肩膀上，一边聆听剑技的前置音效，一边瞄准目标，发动了跳跃技“音速冲击”。攻击正中一个落单的堕落战士的背脊，趁着他倒下的间隙，我从其皮带里抽出了活树树枝。
“瞄准堕落战士背后的树枝！”
我向卫兵们大叫——另一个目的是特意让堕落战士们听见，接着便穿过战线，冲向城堡的正门。要在战斗时取走敌人背后的树枝其实很难，但堕落战士听见我刚才的指示，应该也会产生几分压力才对。因为一旦失去树枝，堕落精灵也会同样在灵树枯萎时变得衰弱。
我花了几秒跑到正门前，把刚抢到手的树枝交给正在门边照顾伤者和麻痹者的女侍应。
“如果灵树枯萎，就聚集在树枝周围！”
树枝加护的有效范围大概相当狭小，但这么做想必不会毫无意义。女侍应哑然地点了点头，我离开她们身边，跑进城内。
大堂一楼空无一人，城主加雷翁伯爵和高级神官们应该守在最上层吧。他们不像尤菲里斯子爵，完全不肯听我这个人族流浪者的建议，而且灵树枯萎之后，伯爵也一样会无法动弹。
连通地底温泉的楼梯应该就在西翼走廊稍前的位置。我一边向左拐，一边打算再次加速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中。
“小子，给我等一下！”
“唔?!”
我用双脚急刹车，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紧接着，我看见大堂二楼的阳台上有一个身穿黑色法衣的人影正在不停地挥动双手。
“老……老爷子?!干吗啊，现在没时……”
我说到这里，自称大贤者的布弗鲁姆老人便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打断了我的话。
“我知道啊，你要去下面是吧！堕落精灵们大概是在温泉里下毒了。光靠你一个人可束手无策啊！”
“那，那该怎么办……”
“把这东西倒进温泉！”
老人斩钉截铁地说道，从阳台上朝我扔来了一个质感和玻璃有些相似的东西。
如果这个任务的剧情大纲就是这么设计的，一旦我没接住它，把它摔碎了，就不可能完成任务。我坚信这一点，便放开右手的剑，用双手接住玻璃球。
那东西原来是一个直径大约十厘米的圆底烧瓶。短瓶颈上紧紧地塞着软木塞，里面装着深绿色的液体。光看颜色会觉得毒性相当强。
我很想问他这东西是不是真的有用，但目前形势刻不容缓。于是我决定相信这个让亚丝娜她们学会了冥想技能的贤者，捡起地板上的剑。
“明白了，包在我身上！”
“拜托啦，小子！”
我一边听他在背后大喊，一边再次冲刺，一路跑到走廊右边的楼梯，像是要滚下去似的跑下负一层，又提高几分警惕，在被红色灯光照耀的通道上奔跑。从现在起，无论什么时候有堕落战士出现都不足为奇。
不久后，通道拐弯，前方出现了通往地底温泉的大门。大门敞开着，里面飘出了些许白色的热气——
“唔……”
让我下意识地用持剑的右手捂住了嘴巴。以前这里明明只有热水的气味，现在却夹杂着一些令人不快的味道。有些像是半干泥巴的那种发霉味。
我在门前暂时停下脚步，观察过之后才走进了里面。宽敞的休息室里没有人，恶臭却变得更加浓烈了。如果气味的源头是浸泡灵树树根的温泉，那就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我打开里头墙上的门，穿过无人的更衣室，走进辽阔的地底圆顶房间……
“……”
一看见那副景象，我咬紧了牙关。
原本清澈的乳白色温泉变得又黑又浑浊，大气泡接二连三地浮出水面，发出黏糊糊的声音，破裂时还会释放出灰色的瘴气。从圆顶垂下的灵树树根大概也吸收了被污染的泉水，已经染黑了八成。如果不赶快净化泉水，还有不到一分钟，这棵存活了几百年的古树就要永远枯死了。
然而，我无法向前迈步。
因为天然石砖铺设的道路前方、温泉的边上站着一个男人。
他全身穿着金属铠甲，右手拿着短枪，左手拿着塔盾。那张脸看上去有几分老气，下方还长着短须。
——是公会“丘扎古”的会长银舵。
这个短枪手严肃地注视着我，我简短地跟他说了一句。
“让开。”
但银舵把巨大的塔盾往我这边挪了一下，声音沙哑地答道：
“不……在树根完全腐烂之前，我不会走开。”
这下就可以确定往温泉里投毒的人是银舵了——大概是吧。然而，漂浮在他头顶的光标是绿色的。也就是说，杀害或者赶走城门塔开关室的精灵、让城门无法关闭的人，至少不会是银舵本人。那么，是他不在这里的三个同伴干的吗？
总而言之，我完全被丘扎古这四个人给骗了。我一边深感苦涩和焦躁，一边开口说：
“你们和堕落精灵合作了吗？还是说你们和煽动PK集团是一伙的？”
面对我的提问，银舵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回答：
“怎么可能……两者都不是！我……我们就连艾恩葛朗特里有PK都不知道。所以……根本没有怀疑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你说的是……”
我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时间已经迫在眉睫——亚丝娜、绮兹梅尔、米娅和卫兵们还在正上方的庭院里拼命战斗，现在她们在我视野内显示的血条还没有大幅度减少，但在灵树枯死，所有卫兵动弹不得之后，她们三个就会有危险。
“没时间继续说下去了。既然你不肯让开……”
我举起右手的剑，将剑尖对准了五米开外的银舵。
“我就用武力逼你让开吧。”
一旦攻击绿色光标的银舵，我就会变成橙色玩家。但只要能保护亚丝娜，无论要做多少次恢复结盟任务，我都在所不惜。
银舵看见我的动作，便重新架起长度超过一米的塔盾。看来在灵树枯死之前，他是死也不会让开的。要攻破他的防御可不容易，但到了关键时刻，就算要狂放剑技强行突破也无所……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看了看右手上的剑。
随后我默默地把剑放回背后的剑鞘，接着打开窗口，把左手的烧瓶也放进道具栏。银舵看见我赤手空拳，那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困惑的神色。
这一瞬间，我使劲向前冲。银舵慌忙架起了短枪，但我跳向右前方，进入巨大塔盾形成的死角后便再次跃进，用双手按住盾牌，竭尽全力向前推。
在犯罪防止指令圈内，无论玩家的力量有多强，也无法强行推动其他玩家和NPC。因为站稳脚跟的动作可以固定玩家的坐标，使之不受外力干扰，得到不可移动物体的性质。
但这个系统在圈外是不会生效的，我也不太清楚怎样推动他人才会被判定为犯罪。如果是在高处将对方推下去造成掉落伤害，毫无疑问会变成橙色，但只是这样的话……
“哦哦哦！”
我竭尽全力大叫，直把装备重量起码有我两倍的重装战士往前推。不知是因为力量的差距还是没有料到我的行动，银舵始终没能站直身子，一直往后退。他到了边缘反抗了一瞬间，就背脊朝下地掉进黑色的泉水里了。
泉水掀起一条巨大的水柱，隔了一阵子，银舵才从水面探出头来。
“噗哇！”
他一边喷水，一边拼命挥动双手，但大概是因为板甲和塔盾太重了，他没办法站起来。不知该不该说是幸运，变成黑色的泉水似乎只会发臭，对玩家没有毒性，银舵的光标没有跳出Debuff。我这才反应过来，万一他的HP有所减少，我或许就已经成为罪犯了。不过目前同盟状态似乎没有变化。
我打开窗口拨动手指，把刚刚放进去的烧瓶实体化，然后弹飞软木塞，把绿色液体倒进泉水里。
下一瞬间，泉水像是爆炸似的升起了白烟，我不禁把头扭到一边，正在挣扎的银舵也被白烟吞没了。反应迅速扩大至整个温泉，乳白色填满了我的视野。
我想起自己小时候曾经和妹妹直叶一起恶作剧，把大量干冰丢到了浴室用完之后的洗澡水里。于是低声念叨道：
“是不是真的不会有问题啊，老爷子……”
我没有得到回答。不过几秒钟后，周围的味道变了。充斥整个房间的恶臭迅速消失，变成木香味，令人联想到刚刚停雨时的森林。不久之后白烟开始消散，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刚才还犹如毒沼一般的温泉在短时间内发生了惊人的变化。浅绿色的泉水清澈得能看见水底的石头，刺鼻的气味完全消失了。从圆顶垂下的树根上部还是黑色的，但看上去也在渐渐变淡。看来我成功避免了灵树枯死的最坏情况。
我再次查看亚丝娜等人的血条，看见所有人都还在七成以上，便轻轻松了口气。这下黑暗精灵的优势已经不可撼动，但既然和玩家有关，我不敢说还会不会发生什么事。现在必须立即回到庭院，清扫堕落精灵。
我正打算往回走，又忽然停下脚步，望向不再挣扎的银舵。
重装战士跪在泉水里面，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我，用我勉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这下那些家伙就要**掉了。”
“那些家伙？你说的是谁？”
我反问道，他那张魂飞魄散般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愤怒和绝望的神色。
“还用说吗……当然是我的同伴啊。拉兹莉、特姆欧、海斯顿……那些家伙被人下了毒，还被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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