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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精灵族的魔法剑士桐人降落的地方，是在环绕于阿尔普海姆上空的浮游城“新生艾恩葛朗特”第二十二层的森林中建造的一栋小木屋的客厅。ALO的一天只有十六个小时，但现在好像也是下午临近傍晚的时间，金色的阳光从窗户射了进来。
我家如今已经彻底变成同伴们聚集的场所了，不过现在室内非常安静，没有一丝有人的迹象。亚丝娜说她和家人出门了，要到傍晚才回来，直叶也还在剑道社练习，但至少结衣应该是在这里等着我的……我一边想一边环视微暗的客厅时，位于视野右侧的来信图标突然闪烁了起来。发信人是小矮妖族的战锤使——莉兹贝特。
我一触摸图标，带有多种表情文字的彩色小窗口就打开了。
“我和西莉卡正在四十五层升级技能，你写完作业就过来帮忙吧！还有，把结衣借我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
这下我算是知道女儿不见人影的原因了。在ALO中，结衣被归类为“导航精灵”，拥有精确的导航功能，她可以准确无误地传达怪物出现的位置和时间，在定点狩猎的时候非常可靠。以前如果系统上的拥有者，也就是我在登录后没有呼唤她，她就不会出现，但最近只要我的好友之中有一人在线，她就可以凭自己的意志进行实体化了，不过我一直没有胆量去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另一方面，我也觉得以结衣的能力，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十个甚至上百个地方也是小菜一碟，但是她很固执，完全没有想过要那么做。“坚持自己的唯一性”是茅场晶彦设计的人工智能群的共同特点，所以就连半年前在序列之争事件中结识的AR偶像“尤娜”也曾因为被所属事务所复制运用而差点崩溃。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关闭莉兹贝特发来的消息窗口之后，我再次小声说道。
我潜入ALO是为了旁敲侧击地向莉兹和西莉卡打听亚丝娜喜欢的东西，不过她们正在狩猎，我也不好意思去打扰。虽然很想加入她们的行列，但信息中写着的“写完作业之后”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明天就是提交信息工学实验小论文的截止日期了，而我还没有完成。
我自然是不能无视作业的，可是最近也确实没怎么升级技能。大规模的楼层头目攻略计划马上就要实施了，我想在那之前找回战斗的手感。
新生艾恩葛朗特是在去年5月正式于ALO中实装的。那时开放的只有第一到第十层，9月升级后开放到了第二十层，今年1月又增至第三十层，之后也在定期进行维护升级，月初已经开放到第五十层了。不过ALO的运营企业尤弥尔似乎是对那些精心设计的头目怪产生了感情，每次升级过后新增的楼层头目都会比以往更加凶狠。因此9月27日，也就是现在的最前线仍停留在第四十六层。
莉兹贝特曾兴致勃勃地说，等第四十八层的主城琳达司“开通”了，她就要像SAO时期那样买下一家带水车的店，艾基尔也扬言要在第五十层的主城阿尔格特再开一家杂货铺。不过按照现在的攻略速度，估计要到下个月才能到达第四十八层，而到达五十层时也将近年末了。为了报答他们在UnderWorld里帮助了我的恩情，我必须变得更强……
就在我热血沸腾，准备迈开右脚向门口走去时，我又动用所有的意志力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管怎么想，一个还有十天就年满十八岁的人抛下作业去打游戏都不是一件好事。实验数据已经准备齐全，大概只要一个多小时就能写完了——我怀着这样的期待坐到餐桌旁的椅子上，连上家里的电脑，从习题文件夹中找出了要写的论文和大量的数据。
亚丝娜在某个任务中获得了一个魔法马克杯，里面装载了九十九种口味的茶，只要轻触一下就会随机涌出一种。我把它借来，喝了一口巧克力薄荷味的液体之后就说了一句“好！目标是在四十五分钟之内完成！”来集中精神，开始敲打键盘了。
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之中，甚至包括变成重度网游废人的那段时间，我都很少把作业留到最后或者忘记写作业。最痛苦的是今年的暑假作业，因为在外面的人看来，我在整整一个月内都处于昏迷状态。
今年的6月末，即暑假开始之前，我在现实世界被一个名为强尼·布莱克的家伙袭击了。他是活跃在杀人公会“微笑棺木”中的成员，也是死枪事件的其中一名犯人。我被他注射了一种名为“琥珀酰胆碱(Succinylcholine)”的药物，陷入心肺机能停止状态，虽然勉强保住了性命，但还是直到8月才从昏迷中醒来，那之后还经历了长时间的复健，再回到家时已经是8月16日了。
也就是说，约四十天的暑假之中，有百分之六十五的时间是我不能自由掌控的。我不由得想，这样作业不积成一堆就怪了，相反学校是不是应该免除我一半的作业呢。不过那样一来，我就不得不向学校说明我昏迷的理由了。
如果是“被路过的疯子袭击导致住院”这种理由还好，但实际上是被假救护车从医院拉走，又被直升机送到漂浮在遥远的南方大海中的海洋研究船上，还被能连接人类灵魂的神秘机械带到了名为“UnderWorld”的异世界，在那里砍伐巨大的杉树，去剑术学校上学，和那个世界支配者战斗，并因此失去了意识……谁会相信这种话啊。
所以到最后，我也只能请朋友帮忙，努力把作业写完了。我一边回想那令人焦头烂额、头昏脑涨的暑假最后一周，一边继续写论文，不过还是会自言自语地抱怨起来。
“……真是的，消失之前倒是先帮我免除暑假作业啊……”
当然，没有人能回应我的抱怨。“森林之家”中只有我一个人，这句牢骚针对的对象也已经很久没有在阿尔普海姆中出现了。
水精灵族的魔术师——克里斯海特的真身是隶属于总务省虚拟课的菊冈诚二郎，不过不管是在虚拟世界还是现实世界，他都已经消失一个月了。
菊冈将他建立起来的伪装企业RATH的指挥工作交给了神代凛子博士，开发现场的比嘉健主任技师看起来也比以前更有活力，UnderWorld的未来也越来越有希望了。尽管如此，我还是会为那个男人的消失感到莫名失落。
就连一直被他卷进一些麻烦事里的我都有这种感觉，RATH一众工作人员肯定也十分消沉吧。真是个直到最后都不让人消停的男人啊……不过我很快转念一想，他又不是已经死了。
菊冈表面上伪装成一个不受重用的总务省公务员，真实身份则是日本陆军自卫队的二等陆佐。他以与勾结袭击OceanTurtle的美国军事企业的部分防卫省干部“同归于尽”的形式离开了自卫队，就此销声匿迹。现在大概已经不在日本了吧。
我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和菊冈见面，但像这样在与UnderWorld相隔甚远的另一个家里写作业时，就连他每次提起都会遭人嫌弃的超臭食物话题也会让我感到十分怀念。
或许是因为平时很少想这些事情，我没有听到室内响起的登录声。直到那阵轻盈的脚步声差不多走到背后时，我才终于注意到有人来了，便把总算差不多写完的论文推到桌子中央，回过头去说：
“你不是睡了吗？亚……”
余下的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我就合上了嘴巴。
站在我背后的女玩家并不是有着蓝色头发的水精灵，而是头上长着尖三角形耳朵的猫妖。不过从她身上完全感觉不到猫妖族特有的妩媚。
她那垂在后背的炫目金色长发、晶莹剔透的洁白肌肤、像蓝宝石般湛蓝的双眸、冰清玉洁的美貌，都和现实世界中的……不，是和UnderWorld中的她十分相似。
“……啊，啊啊，爱丽丝，晚上好。”
我微微抬起右手打了一声招呼，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蒂抖了抖她那双放平了一些的耳朵，就像在说“哼”一样。
“看到不是亚丝娜，你好像有点遗憾啊，桐人。”
“不，不不不，完全没有那样的事。哎哎，是……”
看着我不断摇头，骑士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了。
我不由自主地把视线往下移，才注意到都这个点了，她却还是全副武装：蓝色的礼服上穿着黄金铠甲，腰上也佩有一把金色的长剑。
“哎……现在要去狩猎吗？”
这个问题让爱丽丝脸上那不悦的表情产生了一丝变化。
“嗯，毕竟和莉兹贝特她们约好了。不过，我还是听不惯‘狩猎’这个词啊。”
爱丽丝搬出旁边的椅子，“铿锵”一声坐了下来，我反射性地站起身，说了一句“啊，我去泡茶”便跑进了厨房，然后拿出另一个魔法马克杯，再把从共通道具栏里取出的来历不明的蛋糕装到盘子里之后就回客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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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爱丽丝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还放在桌上的论文窗口，发现我回来了，便抬起头来问道：
“这是你学校的作业吗？”
“咦……嗯，是的。”
“哦……我在大圣堂学习的时候，也做过很多神圣术的课题。”
她小声说着，露出了带有一丝怀念和哀愁的微笑。
在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一个人的命运能比她更加坎坷。
爱丽丝出生于坐落在UnderWorld人界北方的卢利特村，她在那里生活了十一年，却因为触犯了禁忌目录中“不能跨入暗之国”的条例而被整合骑士抓走，带到公理教会的中央大圣堂去了。
随后最高祭司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对她实施了“整合秘仪”，让她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在我和尤吉欧为了夺回她而闯进大圣堂的时候，她竟以最强整合骑士的身份挡在了我们面前。但她在战斗中听闻公理教会的欺瞒以及最高祭司的残酷行为后，便打破了控制思想的封印，和我们一起抗争，打败了阿多米尼斯多雷特。
在那之后，爱丽丝就离开了教会，搬到卢利特村附近的森林中居住，照顾了神志不清的我整整半年。接到要与暗黑帝国开战的通知之后，她参加了这场最终大战。在“东之大门”的战役中如鬼神般活跃的她，却被袭击OceanTurtle的小队的队长挟持了。多亏骑士长贝尔库利舍身一战，她被救了出来。随后她在亚丝娜的引导下从系统中央控制台退出UnderWorld，来到了现实世界。现在比嘉健开发的人形机械身体成了她的肉身，让她得以留在这边生活。
不管是否被寄予期待，作为世界上第一个真正泛用型人工智能，爱丽丝正为实现神代博士所提倡的“赋予人工智能以人权”的理念而过着紧张忙碌的生活，大概是想歇口气吧，她频繁地登录着ALO，可能是因为阿尔普海姆的风景远比现实世界接近于UnderWorld，更能让她平静下来。
“我在修剑学院被迫做了不少神圣术的课题，现在还牢牢地记着式句呢。”
我一边说一边把作业窗口缩小并放到桌边，把马克杯和蛋糕放好之后，就看到爱丽丝在不停地抖动她的猫耳朵。
“是吗？那用钢素做一个空心的小球，用水素生成水填满其内部，再用热素的火焰包围其外侧的术式是什么？”
“唔……那，那个，因为素因具有从稳定的物质中生成的原则，首先是生成金属……啊，不对，用钢球包裹水的话，应该先生成水素吧？”
见爱丽丝故意长叹了一口气，我立刻像小孩子似的辩驳道：
“有，有什么关系嘛，到我这种程度已经不需要用到术式了。那种东西，我用心意一下就……”
“问题不在这里！”
爱丽丝像老师一样训斥了我，然后随性地用手敲了敲马克杯的边缘，喝了一口从杯中涌出的淡粉色液体。
“……今天的茶真不错。”
她这样低语道，所以我想她和亚丝娜等人可能已经在这里举办好几次茶会了。上天保佑、上天保佑，我不由得在脑海里祈祷着，然后坐到椅子上，轻轻地用食指碰了一下茶杯。伴随着“噗噗”的声音，呈深红紫色的茶水涌了出来。尽管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我还是尝了一下味道，随即就有一股像是把梅干放进搅拌机里绞过一样的酸味刺激了我的舌头。我连忙用手抓起一块蛋糕吃了下去，幸好这是块非常正常的水果馅蛋糕。爱丽丝似乎也十分喜欢这种蛋糕，默默地吃了一口，两口——当然了，她是用叉子吃的。
等特浓的梅干茶中和了口中的甜味之后，我重新问道：
“然后呢……你刚才说‘狩猎’这个词怎么了？”
“啊……对哦。”
爱丽丝点了点头，那双蓝色的眼眸转而看向窗外的黑暗。
“……对我来说，不，或许对于所有的人界居民来说，所谓的狩猎是不忘感谢提拉利亚神的恩惠，为了生存下去而捕猎野兽的行为，可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玩家只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权限值，就杀死了众多野兽和魔物。我不是说这样不好，毕竟我也在大门的战斗中杀了成千上万的暗之国亚人……我只是不想把那样的行为称作‘狩猎’而已。”
“……原来如此……”
这次我慢悠悠地点了点头。
爱丽丝已经理解阿尔普海姆是在现实世界内部创造出来的虚拟世界了，但她似乎还是未能完全接受VRMMO-RPG……也就是“游戏”的概念。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因为就虚拟世界的定义来说，她的家乡UnderWorld也完全是一个虚拟世界。于爱丽丝而言，阿尔普海姆和UnderWorld同样都是“众多世界中的一个”，而包括我在内的所有VRMMO玩家都认为这些游戏世界只是“暂居的世界”，两者无法轻易地达成共识。
因此，第一次和爱丽丝从新生艾恩葛朗特降落到阿尔普海姆，在风精灵领地附近的“古森”里偶遇火精灵的PK集团时，引发了很大的骚动。同行的西莉卡因为突然遇袭而受了伤，为此震怒的爱丽丝就像恶鬼一样怒斥了火精灵一番，对方因耐不住压力而失去了干劲，还向西莉卡道歉，留下一笔赔偿费才打道回府。这也是闻所未闻的事态。
ALO的猫骑士“爱丽丝”，就是上个月高调召开记者见面会的人工智能“ALICE”。在知道这件事的玩家之间，这场骚动似乎以“爱丽丝大人以说教将PKer教训到哭传奇”的名堂传了开来，但我是真心希望有朝一日爱丽丝也能把ALO当作游戏而乐在其中。
我一边这样想一边把蛋糕吃完，总算把茶喝去三分之一，然后对高傲的异世界骑士说：
“……确实，我也觉得VRMMO中使用的‘狩猎’一词已经偏离了它原来的含义。但是，生活在现代日本的人们几乎都没有进行过真正的狩猎……也包括我在内。随着地点和时代的变化，语言的意思也会发生变化。在UnderWorld里不是也发生过与之类似的事情吗？”
爱丽丝没有说话，她认真地吃完最后一块水果蛋糕，又把茶喝完才回答道：
“……确实，现在的UnderWorld距离我生活的时代已经过了两百年，不仅是语言，文化想必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吧。但不管是怎样的变化，我都必须接受……因为那些变化正是你保护了UnderWorld的证据……”
看到爱丽丝面带笑容地凝视着我，我的内心不由自主地扑通直跳，让我反射性地摇了摇头。
“不……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啊，亚丝娜、小直、诗乃……还有ALO里的几千名玩家，是大家一起守护了UnderWorld。”
“是啊……考虑到这些，一个词语的用法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爱丽丝说完就点了点头，再次看向窗外。不过她看的不是针叶树的森林，而是远方的异世界。
在被自卫队封锁在海洋上的OceanTurtle中，UnderWorld的“容器”——主视觉机和光立方集群依然在运转，但状况非常不稳定。
防卫省内的保守派，也就是反RATH势力已经因为菊冈奋不顾身的反抗而暂时失去了力量，所以目前还没有马上废弃UnderWorld的动向。不过，现在还说不准这场权力斗争会让整个事态如何发展。
8月18日早晨，我、亚丝娜以及爱丽丝从六本木的RATH分部潜行到了UnderWorld。我们并没有出现在地面上，而是出现在了宇宙空间，一时还为此惊慌失措。幸好在那里遇见了两名担任整合骑士，不对，是整合机士的少女，还搭乘她们操纵的“机龙”，才总算到达了曾经的人界。
然而，我们很快就开始纠结是否要进入中央大圣堂了。因为在这二百年间，我和亚丝娜不知怎的就成了UnderWorld的“星王”以及“星王妃”，好像还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假如这两人突然出现，还说了声“你好”，不难想象大圣堂，不，整个UnderWorld都会陷入巨大的混乱。
于是，我们三人暂且被罗兰涅这位来自圣托利亚市区的少女机士邀请到了家里。据说她们家已经有四百多年的历史了，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有些亲切。两位机士向我们介绍了UnderWorld的现状，还顺便请我们吃了一顿大餐。
凛子博士在潜行前曾经叮嘱过五小时后就会强制醒来，所以我们在差不多到点的时候（幸好二百年后的UnderWorld里已经有时钟了）与两位机士约定下次再见之后就退出了。
说实话，我真的很想马上再去拜访她们，但是凛子博士和比嘉先生又说，在他们对我们带回来的信息进行深入的研究，以及评估这对现在的UnderWorld的影响之前不能随意潜入。
我也能理解大人们这么慎重的原因，给爱丽丝发送可以连接UnderWorld的IP地址的人究竟是谁呢——虽然我隐约有些头绪，但还没有确证。今后UnderWorld的发展也一定会给光立方集群的保全计划，以及人工智能的人权问题带来深远的影响。
幸运的是，现在UnderWorld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比是一比一，也就是说两个世界是等速运转着的，所以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出现“退出后再进去时已经过了几年”的情况。不过现在离上次登录已经过去一个月了，罗兰涅和史蒂卡想必也在焦急地等着我们吧。我也很想和她们见面，问问她们两个人的事，因为这两人恐怕是……
“……人。桐人，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猫耳朵骑士戳了戳我的胳膊肘，我这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
“啊，啊啊，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UnderWorld的事情……”
我道了歉，让处于训斥模式的爱丽丝的表情柔和了一些。
“是吗？我一天也会想起很多次。”
“是啊……真想早点回去。”
“嗯。”
爱丽丝点了点头，有些难过地叹了口气。
她心中的深切乡愁是我所不能比的，而且，她还有两件事情要做。
一件是让在与加百列·米勒进行最终决战前，被我还原成龙蛋的爱龙“雨缘”和它的哥哥“泷刳”再次孵化，并培育它们长大。
然后另一件就是唤醒她那在中央大圣堂的第八十层中以DeepFreeze状态沉睡的妹妹——赛鲁卡·滋贝鲁库。
不管是哪一件，尤其是后者，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她还必须让现在的人界政府承认她就是在两百年前消失的，传说中的整合骑士爱丽丝·辛赛西斯·萨蒂。
不过，爱丽丝一定可以完成这些事情，我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毕竟我自己也迫不及待地想和赛鲁卡再会。
爱丽丝的声音把我再次飘向那个世界的思绪拉了回来。
“对了，桐人，神代博士让我带话给你。”
“咦……带话？发封邮件就好了嘛。”
“好像说是不想在网络上留下记录。”
听了她的话，我的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RATH所使用的线路应该都有着极高的安全性，然而要抛开邮件甚至是语音通讯这些手段不用，而选择在对话不会留下记录的ALO中转达，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信息。
我不由得正襟危坐，然后爱丽丝以清晰的声音对我说：
“29日，15点。高级蛋糕店。”
“……啥？”
“就这些。”
所谓的29日也就是后天，15点则是下午3点，到这儿我都听明白了。
但是高级的蛋糕店是怎么回事？那种店在东京多到不胜枚举，就算把范围缩小到我生活的埼玉县川越市，也应该能找出一两家。
那一刻，我产生了一种给神代博士发邮件确认的冲动，但我还是把举起的右手放了下来。如果现在联系博士，她所做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就在我往左右两边晃着脑袋冥思苦想时，爱丽丝以一副有些羡慕的神情说：
“现实世界里的蛋糕种类真是多到让人数不清，还有很多是我在圣托利亚时没有吃过的，只是看着图片都让人觉得饿了。”
“啊……是啊，不过我很喜欢能在央都买到的点心。比如蜂蜜派，用三枚十希亚的铜币就能买到满满的一大袋……”
“这边的蛋糕很贵吗？”
“嗯，一希亚大概是十日元，所以稍微好点的点心店里的蛋糕，我想想……一个应该是四十希亚吧。”
“这，这还真是贵啊……”
看着爱丽丝瞪大了眼睛，我不禁笑了出来。
“还有比那更贵的呢。之前我在银座吃的蛋糕，一个就要一百六十希亚……”
说到这里，我才终于发现。
神代博士根本不会用那种耍滑头的暗号，也就是说，她也只是在替人转达“高级的蛋糕店”这个信息而已。我也只认识一个会想到那样的信息，还和RATH有关的人。
看着大失所望而发出长叹的我，爱丽丝微微地歪了歪脑袋。
“怎么了，桐人？”
“不……没事，我明白刚才的信息是什么意思了。爱丽丝，谢谢你帮我带话。”
“小菜一碟而已……虽然我很想这么说……”
黄金骑士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抖了抖她的猫耳朵，露出略带恶作剧意味的笑容说：
“接下来可不可以陪我一起修炼呢？”
“咦？啊啊，提升熟练度啊……”
高傲的骑士爱丽丝会选择长着猫耳朵和猫尾巴的猫妖族形象的理由只有一个——猫妖是最容易成为可以驾驭飞龙的“龙骑士”的种族。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驾驭飞龙对剑或枪的武器技能以及驯服技能的熟练度有很高的要求，而想要同时修炼这两种技能，就需要不断地反复战斗，在提升武器技能熟练度的同时把赚取的技能点放到驯服技能上。
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我让放在桌边的作业窗口恢复到原来的大小并说：
“那你再等我三十分钟吧。我把这个写完之后就会去找莉兹她们会合，我们一起去赚技能点……”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咻”的一声轻响盖过去了。
这是玩家登录的声音。除了我以外，只有一个人会直接出现在这栋小木屋里——
我迅速连同椅子一起转了过去，爱丽丝也跟着轻盈地转过了身。与此同时，门前那个纤细的虚拟体也转换成了实体。
淡蓝色的长发和白色基调的战斗裙，腰间佩着银色的轻剑——水精灵族的治疗术师兼轻剑士亚丝娜看着我和爱丽丝，面不改色地眨了眨眼睛。
“欢，欢迎回来，亚丝娜。”
我站起来和她打招呼，她才终于露出微笑，轻轻地抬起了右手。
“晚上好，桐人。欢迎你，爱丽丝小姐。”
“打扰了，亚丝娜。”
爱丽丝也微笑着答道。明明她们两个的表情都那么和善，客厅里的气氛却好像有些紧张。这是我的错觉吗？还是……
不过，不管状况如何，我都必须把作业做完。于是我轻咳了一声，再次开口说：
“那个，我要先把小论文的作业写完，你们两个可以先去找莉兹她们……”
说到这里，我突然感到脚下传来了一阵强烈的冲击，小木屋也跟着剧烈晃动，然后是雷鸣声一般的重低音占据了我的听觉。
“啊！”
听到亚丝娜和爱丽丝发出惊叫的瞬间，我本能地往地面上蹬了一脚，用右手抓起爱丽丝，左手抱起了亚丝娜。让她们蹲下后，一阵强烈的震感随即再次袭来，小木屋天花板上的横梁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马克杯也从桌子上滚了下来。
虚拟世界里应该是不会发生地震的，即使是阿尔普海姆的大地在震动，也不可能传到艾恩葛朗特来。倘若艾恩葛朗特真的地震了，小木屋也不会倒塌。我理性地分析着，但还是在本能的驱使下大喊了一声：
“你们两个快逃到外面去！”
晃动的地板强拉着轻剑士和猫耳骑士的身体，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到达玄关。用力推开大门，冲出门廊的瞬间，第三次，也是最强烈的一次冲击袭来，让我们三人同时从短短的台阶上摔了下去。
幸好院子里有草坪，HP并没有减少。如果现在能飞到空中，至少可以摆脱晃动带来的影响……我这样想着，准备张开妖精翅膀时，亚丝娜用力地握住了我的左手，声音嘶哑地叫道：
“桐人，那，那是……”
她以不停发颤的左手指向从旁边外圈开口露出来的蓝天，一秒过后我也注意到了。
在时间和现实不同步的阿尔普海姆里，现在还没有到傍晚时分，太阳应该还有很久才会下山，地平线却被染成了鲜红色。那如血一般的红色迅速朝我们逼近，不一会儿就布满了艾恩葛朗特的天空。
“……那不是晚霞！”
抓着我右手的爱丽丝大喊道。虽然我几乎没有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但我的脑海里也充斥着同样的话语。
红的不是天空，而是无数个正以迅猛之势覆盖整片天空的六边形图案。那上面交替排列着“Warning”和“SystemAnnouncement”的文字。
“桐人……”
亚丝娜再次用微弱的声音呼唤了我的名字。
我用力地回握住她纤细的手掌的同时，脑中清晰地想起了自己在“那一天”也看过如出一辙的景象。
那一天——2022年11月6日已经过去将近四年了。
世界上第一款VRMMO-RPGSwordArtOnline正式开服第一天的下午5点30分，一万名玩家被强制转移到街区的广场上之后，深红色的六边形图案覆盖了整片天空。
从巨大的GM角色在空中如滴落的血滴一般实体化，用可怕的声音宣告“各位玩家，欢迎来到我的世界”的瞬间起，包括我和亚丝娜在内的一万人就被囚禁在无法退出的死亡游戏里了。而到我们终于能够离开时，已经过去了两年多的时间。
——难道那起事件又要重演了吗？
不，这不可能。我和亚丝娜戴的不是NERvGear，而是设置了多重安全措施的AmuSphere，而爱丽丝潜入ALO也不需要InterfaceMachine。即使菜单里的退出按钮消失了，只要现实世界中有人把我们头上戴着的AmuSphere取下来就不会有事。
可是，这片红色的天空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策划好的惊喜活动？这个可能性也很小。就算运营ALO的尤弥尔只是一个小型风险投资企业，刻意模仿导致四千多人死亡的SAO事件也有违企业原则吧。
或者是服务器被人从外部入侵了？确实也有这种可能，但先不说改变天空的模样，要让整个艾恩葛朗特产生那么剧烈的晃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毕竟这个世界里根本不存在能够引发这种现象的魔法和道具。
在我冒出这些想法的同时，第四次冲击来了。
二十二层的地面像液体一样上下波动着，绿色草坪中的裂痕也越来越大。背后的小木屋就像在垂死挣扎一样，不断地发出嘎吱声，亚丝娜紧紧地用双手抓住了门廊的栏杆。
“亚丝娜！”
喊出她的名字时我才发现，蓝发的水精灵并不是想要支撑自己的身体，而是在设法防止小屋倒塌。我也瞬间飞身过去，将双手抵在小屋的墙壁上。爱丽丝也从上方压住了门廊的地板。
但是，仅凭我们三个人的力量当然是无法抵抗这破坏性极强的震动的。不，就算集中上百名玩家的力量，大概也只能得到同样的结果。毕竟这是浮游城直径将近十公里的地面本身在发出轰鸣和震动。
“啊！”
清脆的断裂声盖过了亚丝娜微弱的惨叫声——覆盖在小木屋玄关门廊上的三角房顶从中间裂成了两半。如果震动一直持续下去，恐怕几十秒过后房子就会遭到严重的损毁。
虽然比不上亚丝娜，但我也对这间小屋有着非比寻常的感情。在旧艾恩葛朗特，我们只在这里度过了短短两周的新婚生活，它就随着死亡游戏的终结一同消失了。而在半年后于ALO中实装的新生艾恩葛朗特里，它是从SAO服务器中拷贝过来的“真品”。也就是说，这栋小木屋连同地板的纹理、柱子上的接缝，都和原型完全相同。
实际上，旧SAO服务器中的艾恩葛朗特也被茅场晶彦的恩师重村彻大教授秘密恢复了……但是，那个服务器如今已经成了教授已逝的独生女——尤娜/重村悠那的墓碑，她在今年4月的“序列之争事件”中挽救了很多人的性命。服务器位于被封锁的ARGUS本部大楼的地下五层，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连接上的，而我们也没有这个打算。诚然，对现在的我和亚丝娜来说，这栋小木屋是承载了我们回忆的家。
再次体会到小屋的意义后，我用两手的手指紧紧按住小屋的圆木，竭尽全力阻止晃动。
然而，震动很快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总算停下来了吗……我这样想着，打算喘口气时才发现，虽然剧烈的晃动停止了，但整个地面正慢慢向前……朝浮游城的外围方向倾斜。
“什么情况?!”
一股前所未有的不祥预感向我袭来。我转身望去，顿时惊讶得哑口无言。
在环绕小木屋的栅栏前方二三十米处，地面开裂了。
艾恩葛朗特的楼层本身因发生地裂而断开，也就意味着我们现在所站的地面正浮在空中——不，已经开始下沉了。晃动可能也是因此才停止的。
不久之后，亚丝娜和爱丽丝好像也注意到了这件事，两人同时大喊道：
“桐人……地面！”
“桐人，小屋在下沉！”
我也看到了这种现象，但根本想不出解决办法。在我呆呆地瞪大双眼时，二十二层地基的断面正逐渐离我们远去，但下落的速度似乎意外地慢，可能是因为我们和小木屋所在的地块的直径也有一百多米，从而产生了巨大的空气阻力吧。如果处于完全自由落体状态，身体应该也会浮起来才对，可现在即使重力越来越小，我们的双脚仍然站在地面上。
这样的话，小屋落到地上也可能不会完全损毁……我这样乐观地想着，但很快就落空了。艾恩葛朗特飘浮在离阿尔普海姆一万多米的高空，要是从这种高度摔下去，不管虚拟空气能产生多大的阻力，我们所在的这座小岛也会被摔得粉碎，最后只能在地上留下一个大坑。当然了，这里是虚拟现实世界，具有不可破坏属性的地面应该不会有事，但是我们三个人的HP和小木屋的耐久值一定会瞬间清零。
——不。
我和亚丝娜、爱丽丝三人还是有办法活下来的。我们背上有妖精翅膀，只要张开翅膀飞起来就可以躲过这场大灾难了。可是我不觉得亚丝娜会选择这种方法，因为她即使知道地面开始下沉了，双手也依然紧紧地握着门廊的栏杆，不肯松开。
我也继续用右手撑着小木屋的墙壁，凝视逐渐离我们远去的浮游城。
不仅是这座分离开来的小岛，整座浮游城似乎也在下沉。虽然不知道新生艾恩葛朗特里发生了什么，但眼前的这一切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灾难——被染成血红色的天空下，一个巨大的圆锥形剪影正逐渐向南边倾斜，徐徐坠落。下层的外围也在不断掉落与我们所在的这座小岛大小差不多的岩块。
我也很担心应该还在第四十五层里练级的莉兹贝特、西莉卡以及结衣，但现在必须先想出拯救小木屋的方法。从一万米的高空落下，若张开四肢以最大面积承受空气压力，落到地面需要大约三分钟……我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些内容。如果没错的话，这座小岛大概还有三分钟就要与阿尔普海姆的大地相撞了。在虚拟世界中，这个下落的速度会是更快，还是更慢呢？
不畏于呼呼作响的风声，我以最大的声音喊道：
“可恶，如果这里是UnderWorld，我凭心意就能轻松地把这些岩石举起来了！”
这时，双手抓着门廊的猫耳骑士大人严厉地吐槽道：
“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用心意解决的！”
“这，这种情况下还是可以的吧！”
“危急时刻才是最考验骑士心理素质的！”
亚丝娜似乎是在听我们争论的过程中恢复了一丝冷静，她正经地插话道：
“虽然不能使用心意力，但说不定我们还可以用其他的……”
话是这么说，但亚丝娜也瞬间意识到了自己在这边不能使用史提西亚神的地形操控能力，不过她很快又说出了其他方法。
“张开翅膀来推这块岩石吧！”
“咦?!要举起这么大块的岩石怎么说也太……”
我还没有把话说完，亚丝娜就快速地对我摇了摇头。
“不，不是要把它举起来，而是改变它的轨道。要是有一个合适的降落点，或许就……”
“啊……原，原来如此！”
终于弄明白这位长久以来的搭档的意思之后，我也大喊道：
“要是能降落到水面上，或者湿地和沙漠也行，也许就能让伤害减轻一些了！”
“原来如此。”
爱丽丝点了点头，张开了背后的翅膀。我和亚丝娜也把手从小木屋上放开，猛地蹬地起飞。因为我们本来就在下沉，所以只要产生些许飞行力，角色就会急速上升。
随后我们停在距离小木屋屋顶一百米左右的上空，又与房子保持一定的距离，跟着它不断下降。在相对的悬浮状态下环视周围，可以看到这座小岛大概宽一百米，纵长两百米，形状看上去像一块奶油蛋糕。小木屋建在尖的一侧，所以只要让鼓起的另一侧先落入水中，我们的家就有可能幸存下来了……我这样深信着。
往外面看去，可以看到遥远下方的大地上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在阿尔普海姆里，只有风精灵领地和水精灵领地有这么广袤的森林，但从附近到处都是波光粼粼的水面来看，这里似乎是水精灵领地的上空。
这可以说是很幸运了。尽管我们三个人能够产生的推力非常小，但改变小岛的降落轨道，让其落入其中一个湖泊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希望如此。
我用力睁大双眼，推测倾斜着坠落的小岛的落点。虽然可以看到几个湖泊，但大小和形状都不怎么合适，比较理想的是形状像机场滑行跑道一样又细又长的湖，但肯定不是那么容易就能……
“啊……找到了！”
“在那里！”
我和亚丝娜同时喊道。远处的水面反射出了闪亮的光芒，那恐怕不是湖泊，而是一条河。不过它的宽度已经足以让这座小岛软着陆……不对，是着水了。河水的流向也基本与降落轨道相符，只要让小岛向右滑动二百米左右就能够到了。
“我们快点！”
爱丽丝再次张开了翅膀，我们三人同时点头，往小岛的左侧急速下降。在飞离小岛上空的瞬间，强烈的气流几乎把我们的身体吹了回去，但我们拼命御风俯冲，最后到达了岩石的侧面。
距离地面还有将近四千米，也就是说，如果能每下沉二十米就让小岛的降落轨道偏移一米，就能到达那条河了。要是这座小岛静止在地面上，我们三个人或许连一毫米也推不动，但现在它在下坠，说不定可以……
我把双手按在漆黑的岩石断面上，竭尽全力扇动背后的翅膀。
“唔……啊啊啊啊啊！”
右侧的亚丝娜和左侧的爱丽丝也这样喊道：
“喝!!”
“嘿咻!!”
等等，整合骑士大人，你一个年轻女孩子怎么能发出嘿咻这种声音来呢……我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但现在根本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的余暇。
要是在之前由RECTProgress运营的ALO里这么做，飞行能量应该很快就会被耗光，角色也早就掉下来了。幸好新的营运公司尤弥尔非常大方地取消了飞行限制，所以就算我们用再大的力气也无须担心会把能量耗尽。这块直径达四百米的岩石起初还以坚若磐石的手感负隅顽抗，但在我们的坚持和努力下，轨道终于开始一点点地偏移了。
“要是推过头了就没办法改回来了！”
爱丽丝的叮嘱是很有道理，但现在也只能跟着直觉走了。
“这样是勉强可以够到的……大概！总之不要害怕，使劲推就是了！”
“我相信桐人在现实中的运气！”
亚丝娜喊道。说心里话，我对自己的现实运气完全没有信心，但我告诉自己，运气都是为了这一刻而积攒的。
我们顶着轰轰作响、猛吹不止的大风，把小岛往河面的方向推了十几秒。
回过神来，离地面已经非常近了。高度是一千米……九百……八百。我们的目的地还没有出现在岩石表面的前方，我下意识地不停蹬腿，让推力微微加大了一些，又使出浑身的力量不停地往前推。
这时，我突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丝耀眼的白光——
“是河！再推五秒我们就松手！”
亚丝娜马上照着我的指示开始了倒计时。
“四！三！二！一！松手！”
我们三个人用力张开翅膀来了个急刹车，身体马上急速向后退去，险些整个人转了起来，还是抓住彼此的手臂才勉强保持住了稳定。
形如巨大奶油蛋糕的岩石的一侧以迅猛的速度冲向水面，而在较尖的另一侧，小木屋的房顶木板和木桩也正接连不断地断裂和飞散开来，不过房子本身并没有崩塌。
接下来，只要能承受住水面的冲击……
我一边向大概不存在于虚拟世界的神明祈祷，一边等待那一瞬间的到来。
三秒后，岩石的底部碰到水面，激起了逆向的大瀑布般的巨浪。在虚拟世界里，与水有关的场景大都经过了简化，真没想到能在ALO里看到这幅情景。在激起这些逼真得令人惊讶的水柱的同时，小岛弹起了两次，三次。每次弹起时，小木屋都会发出悲鸣般的刺耳声音。
——一定要给我撑住啊！
就像在嘲笑我的祈祷一般，岩石的中央出现了一道新的裂口。小岛在水面来了个急刹车，几乎呈直立状，因无法将动能完全集中到一点而从正中间裂开了。
“啊！”
亚丝娜发出了悲痛的喊声，我用力地握住了她的左手。
尖端部分从小岛后方分离出来，小木屋随之飞上了天空。河流也在前面急转弯，已经没有可以起到缓冲作用的水了。河对岸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岩块冲了进去，砸倒了一棵又一棵巨大的针叶树。随即沙尘弥漫，遮挡了我们的视线。
终于，“轰隆”一声闷响传来，随后就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我想去确认小木屋的状况，但又不想看到被破坏殆尽的小屋，这两种感情让我左右为难，不知所措。亚丝娜和爱丽丝也一语不发，我们三人就这样停在空中，凝视飞扬的沙尘。
——说起来，一起掉下来的艾恩葛朗特怎么样了？
就在我为确认浮游城的状况而准备转身时，忽然接连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是布满天空的深红色六边形图案以和之前一样的速度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第二，是能让我停留在空中的浮力消失了。
“呜哇?!”
我惊叫一声，拼命地扇动背后的翅膀，却没能生成哪怕一皮牛顿的推力。亚丝娜她们也发出了惨叫声，三人一起头朝下地往下方距离不足百米的水面坠落。
我不禁想这是不是任意飞行系统出了什么问题，打算用左手唤出辅助摇杆。但是不管我用手抓了多少次，都只能抓到空气，坠落当然也没有停止。虽说下面是水面，但从这个高度摔下去肯定是会受伤的。
现在想想，我、亚丝娜以及爱丽丝都把死亡时的复活点设置在了小木屋里。要是小木屋消失了，我们会在哪里复活呢？是最近的街道，还是以前的复活点世界树都市？
即使小木屋消失了，储存在房屋储物库里的道具也应该会被保留下来，里面有许多满载着回忆的物品，我们必须去将它们收回。可是万一要在远处复活，那还能在数据消失之前回到这里来吗？这样一想，还是不能死在这里。
“你们两个，快把身体蜷缩起来！”
在ALO里——SAO也是这样——从高处坠落的伤害会根据受到冲击时的姿势发生变化。倘若下方是地面就应该先让脚着地，但如果是不知道深浅的水面，最安全的防御姿势就是缩起身体了。我把两腿拉到胸前，用双手抱着头，屏住呼吸——
撞上了。我视野左上方的血条一下子少了一半。
这一瞬间，一个疑问在我脑中一闪而过，但现在没有时间去追究这种不协调感的来源了。白色泡泡不断从嘴里冒出，我整个人正缓缓地沉入湛蓝色的水中。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阻止下沉，但我还是伸展着双手双脚，拼命向水面游去。
“噗啊！”
脑袋终于浮出水面时，我猛喘了几口气。不一会儿，亚丝娜和爱丽丝也浮了上来。看样子她们俩也只是和我受了同等程度的伤而已。
尽管如此，只剩一半HP的我们继续这样待在水里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虽然不熟悉水精灵领地，但这种大河里一般都藏着鳄鱼、乌龟或者鳗鱼之类的怪物，最好趁着还没被它们咬住的时候赶紧上岸。
“……果然，飞不起来了……”
爱丽丝小声说道。我看向她的后背，妖精翅膀已经完全消失了。更不可思议的是，明明爱丽丝的猫耳还完好如初，亚丝娜那精灵般的细长耳朵却变回了人类的样子。估计我的耳朵也是这样。虽然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还是得先确保安全。
“只能游泳了啊。”
我这么说道，两人同时点了点头。总归要游，我们就干脆朝着小木屋落下的右岸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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