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线索
城市的夜晚，要比白天看着富有生机。
暂时把与工作相关的事情放下的上班族们，尽情享受着夜晚的自由。
激烈四射的夜场酒吧，火气十足的夜市烤摊，成群结队的青年人们，不断烘托着夜晚生活的热闹气氛，让地面上的灯火，一点都不亚于白日烈阳。
不过，这都与存身于他们之间的任窘无关。
明明身体已经融入集合了周围数个小区人气的夜街闹市，顺着人潮而行、
但长舌帽檐下，那心不在焉的眼神，以及丝毫不为身边气氛所动的态度，也还是将他与身周其他人明显区分了出来，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有些异类。
任窘没想过让自己成为众人中的异类。
但受冷静过头的心理状态影响，他也确实无法做到从众，融入气氛。
于是只能像眼下这样，成为涌动的人潮之一，随波逐流的在闹市里走着，然后顺便用另一种独特的视角，观察着这因为人口规模效应，而形成的特殊现象。
透过发光物质，看到了寻常肉眼看不到的事物。
这让任窘开始有意控制起发光物质在他体内的运动轨迹，尽量维持眼睛状态。
可能是受到他这个身体干扰的缘故，发光物质从红衣镜子恶灵身上崩离，再到从他皮肤表面发散到外界之间的这段过程，他脑内发出的指令很难灵活控制它们。
五个崩离的发光物质，只有一个能从他眼睛里出来。
好在发光物质的自然崩离，是从红衣镜子恶灵身体的全身各处全方位的崩离。
崩离出来的发光物质总量的五分之一，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足够让任窘能连续不断地维持他眼睛的另一个视角的状态，不间断观察着在这夜晚享受生活的每一个人。
在他的特殊视角里，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彩色的人形。
一个以边界不明的黑白二色为核心，不断向外发散着七彩色朦胧光芒的人形。
每一个彩色人形的光芒，都有着很富有个人特色的差异。
黑白二色与它们交织而成的灰色，以及红橙黄绿蓝靛紫七色及其边界的过渡。
使得每一个出现在任窘视野里的人，都色彩分明极具辨识感，哪怕是一对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出现在他眼里，他也能基于两人散发着的色彩，没有任何迟疑的辨识出她们。
这种他在上一个任务世界没直接见过的现象，很有研究价值。
所以现在的他，即便因为眼神和行为姿态，与周围格格不入，看着像个异类。
面对这种值得他分出相当一部分注意力研究的特殊现象，他也愿意冒着被当成群体中异类，影响到他顺利执行替活任务的风险，持续观察收集数据，并加以研究和总结。
没有替身提供的多视角辅助，任窘难以发挥自己的一心多用。
哪怕他尽可能多的，将视野里的每一个人，都纳入到他眼睛的观察收集范围。
但仅仅只凭一双眼睛，单位时间里，能观察并收集到的数据实在太少，远不如几百几千个替身在同一个意志下一起努力来的有效率。
不过好在这一处聚集了周围数个小区青年上班族的夜市环境，单位面积内人口密度足够高，给他的研究，提供了足够多的观察样本。
这才让他对这种彩色人形的特殊现象，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这里每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光彩，与他们身体、思维和情绪状态息息相关。
身体是否健康，对应着光彩亮度的高低，思维状态对应的是光彩各色块于整个光彩占比变化的稳定与否，而情绪状态则基于情绪的不同，对应着光彩里的各个色块本身。
一个身体健康，性格上持稳，情绪很难有什么激烈变化的人。
对应在任窘的特殊视角，就是亮度强烈，各色块占比均匀，少有变化的人形。
不过......
顺着人潮，找到机会来到一处灯光找不到的黑暗角落的任窘。
闭上眼睛，抬手揉按两侧太阳穴，缓解这个身体传来的精神上的强烈疲惫感。
“现在的年轻人就没点别的追求了么？”
由于不用担心被监控到话音，任窘毫无顾忌地出声吐槽，“除了黄色就是黄色，黄色块的占比高的也有些过分了吧！”
“不知道黄色很伤眼睛么？”
不过吐槽归吐槽，他也清楚这夜市里的人为什么会满脑子黄。
气候适宜偏热，外加气氛烘托，让大多数逛街的人在穿衣风格上趋向于清凉。
男性本能，导致他们视线会不由自主地偏向那些腰与臀的比例符合他们繁衍本能的异性，而异性数量较多的环境，也同样会刺激到女性的择偶本能，让她们下意识展开评判。
在各种正反馈效应的促进下，这才导致了这体现在他特殊视角里的尴尬情况。
“好怀念有维生体系的日子。”
吐槽完，紧接着便是怀念式的叹息。
上一个任务世界里的维生体系，着实是一个不错的生活福利。
不用将精力耗费在满足身体各项生活需求上，让他无论做什么事都可以专心致志。
来自红衣镜子恶灵的发光物质，虽然能作为他脑内数学模型的载体，让他得以维持在上一个任务世界里的思维状态，但却没办法转化成纳米物质，辅助参与到生理活动中去。
任窘感知判断着他这个身体的状态。
疲惫感稍有缓解后，他放下手，睁开眼，向前几步重新汇入人潮。
这一次，他没有再着重维持两个眼睛的特殊视角，仅让其中一个保持着最低状态，以防出现错漏。
这个夜市，在群体无意识效应的影响下，观察样本明显存在趋同化现象。
在这种气氛烘托里，除了少部分意志坚定的人以外，其他大多数人的光彩表现太过相似，研究价值大减。
要想获得更多有价值的观察数据，他需要到尽量多的不同场所，对尽量多的人展开观察。
今天的观察和研究，就先进行到这吧。
有了打算的任窘，准备脱离人潮，按照地图指示，到他所在小区周围比较人迹罕至的地方逛一逛，看看能不能撞到有价值的目标。
“......”嗯？
就在任窘走到夜市‘领域’的边缘，即将离开这里时，一抹靛蓝出现在他视线里。
循着颜色看过去，特殊视角与常规视角交织下，靛蓝色人形与一个被数个同性簇拥着的，一看就明显带着学生气息的女生重合。
这个女生身上的靛蓝，浓郁到几乎将她整个人的光彩，都占掉了大半。
与她周围簇拥着的其他女生身上受气氛影响明显偏黄的光彩，形成了鲜明对比。
由于对方被几个同性簇拥着，任窘观察不到对方的表情神态，不清楚对方处在什么境遇。
但单凭对方身上光彩情况与周围环境形成鲜明对比这件事，就足够让他跟上去研究一番。
夜市里的声音太过嘈杂喧闹，不着痕迹跟在这群像是学生，但难以判断学龄的女生们身后，仅有五米距离的任窘，根本听不到她们的说话内容。
他耳朵里虽然也有发光物质往外发散。
但这发光物质并不能给他的耳朵提供什么特殊能力。
要是在上一个任务世界里，只要让他记录下此刻跟踪对象们的声纹信息，就算他与她们之间相隔成百上千米，他也能用听觉模块清晰听到她们的说话声音。
“这种心态，不好。”
花钱买了一串冰糖橘瓣葫芦的任窘，边咔吱咔吱地嚼着，边吐槽自己，“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老沉浸在过去对未来可没多少好处。”
“对上一个任务世界的怀念，何尝不是另一种思维钢印。”
吐槽完，正在咀嚼着的任窘，突然眼睛一眯。
因为那个有着浓郁靛蓝色的女生，被她的同伴，恶意推搡到了一个正在与她们说话，看着流里流气，明显是社会闲散人员的男人怀里。
在被推搡到异性怀里的那一刻，那个女生靛蓝色里突兀地泛起一抹红色，但很快又被靛蓝色淹没覆盖。
可能是身边有其他无关人员的关系，被佳人突然入怀的男人不敢过于放肆。
双手在女生的敏感部位快速略过后，便又将她推开，然后摆手向推那女生的其他女生否定着什么。
他脸上表现出的既想又摄于什么不敢想的表情，特别有矛盾感。
不过当几个女生其中一个，从挎包里掏出什么，放在那男的手里，被他看了一眼后。
他脸上的纠结表情瞬间消失不见，重新恢复了流里流气的笑容，还特别放肆地打量着刚才被推到他怀里过的女生。
面对身边其他女生和对面男人的这种态度，那个女生光彩里的靛蓝，占比进一步增加。
在掏东西的女生动作的时候，任窘控制发光物质调整了一下晶状体的屈光度，清晰地看到了她掏出来的东西。
是一张头像有异的身份证。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情况已经大体明了了。
在任窘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差不多就是校园霸凌，以及由校园霸凌更进一步的非法交易。
“果然，所谓的童年教育，本质上就是消费主义的又一个欺骗。”
任窘看的很明白，那几个霸凌者女生，无论在推搡那女生的过程里，还是在掏出那女生身份证交给那个混混的时候。
她们光彩里的黑白二色，都没有什么明显变化。
显然她们违反社会公序良俗的行为，在她们的认知里，根本不算错。
在他先前对光彩现象的一系列观察里，人只有明确认知到自己的错误时，他们光彩里的黑白二色才会发生变动。
即便是嘴皮子硬，死不认错的人，也依然无法掩饰其光彩上的改变。
但众目睽睽之下，被其他路人用异样眼神注视着，也依然能毫无心理负担地与混混用手机交易金钱的几个女生。
在他眼里，根本看不到她们的光彩有任何动摇。
什么样的人，才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当众违反公序良俗？
药、酒等成瘾物质上头，把自己思维意识搞混乱的人，以及孩童。
虽然那几个女生，无论神态还是姿态，看着都已经无限像一个成年人，但她们本质上，都还是没长大的坏孩子。
所以她们才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当众霸凌同学，还能伪造身份证，拿同学为筹码，与社会闲散人员进行非法交易。
她们都不认为她们现在的行为有错。
那无关路人的异样眼神，又怎么可能让她们收敛。
就算面对着路人拿出手机拍摄画面的行为，她们也依然我行我素。
如果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这些表面大人，内里恶童的女生，必然会导致严重后果。
不过好在无关路人受限于各种特意优待那些女生的社会明暗规则，不敢出面干预，但还是有人能出面遏制她们的过分行为。
几个身穿夏季执勤制服的警务人员，快步出现在现场边缘。
知道自己行为有问题的混混，一看到警务人员，立刻扔下伪造的身份证拔腿就跑。
只有那几个完全没认识到自身错误的女生，才无视了警务人员的出现，还在神态张狂地嘲讽着蹲在地上捡起伪造身份证，试图从身份证上把自己头像扣下来的那个女生。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就比较简单了。
一众霸凌者和被霸凌者被警务人员一起带走，还没凑起规模的围观群众跟着散去。
原本把自己伪装成围观群众之一的任窘，也准备跟着一起离开。
但随着他注意到身上发散的发光物质，表现出明显的指向那个被霸凌女生的态势。
知道他今晚出来闲逛的目的很可能接近达成的任窘，决定继续跟上去，看看接下来的情况。
“我看到你报警了。”
在路过一个躲在角落里注视着事件相关人员被带走画面的男生时，任窘拍了他肩头一下，在对方惊慌失措的眼神注视下，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干得好。”
说完，任窘便无视对方反应，继续向前走去。
那个学生气十足的男生，是比他还早的跟踪者。
只不过对方跟踪的距离比他还远一些，他也是在对方出现在视线里时，才从对方区别于路人的神态和光彩里，注意到他的存在。
虽然那个男生一脸的弱气，瘦的像个麻杆。
但既然他能在事态发展严重前，就有预见性的提前报警，那就证明他有着合格的勇谋。
任窘没亲眼看到那个男生报警的画面，不过通过光彩变化，了解到对方一系列情绪反应后，推理出前因后果，并不是什么难事。
哪怕那个男生只敢把自己藏在暗处，但既然他发现了他，那该有的赞赏，他并不会吝啬。
相关机构驻地，距离夜市并不遥远。
来到驻地附近的任窘，简单观察了一下周围情况，便找了一个僻静处坐下。
脱离夜市‘领域’范围后，他身上发散出来的发光物质，在空气里的存留时长，一下子持久了不少。
因此指向那个被霸凌女生的移动趋向，也表现得更加明显。
那个被霸凌女生是人是鬼，他看得很清楚。
至于发光物质为什么会主动指向她，由于证据不多，他暂时难以有什么精确判断。
是因为对方曾有过极端情绪，还是因为对方曾无意中接触过鬼？
不过既然目前引起发光物质异常变化的对象是她。
那他不介意花一些时间在对方身上，看看她身上能引起发光物质移动的因素，究竟是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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