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过渡
‘阴间’。
“这帮鬼东西究竟有多恨那个纤夫?”
耷拉着嘴角的任窘,抬脸打了个哈欠,“这都半个月了,都还不走?”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事情可做的任窘,此刻正侧躺在一个‘粪堆’的顶面,眼眶上的那副‘潜望镜’,一个观察窗正对着现场,另一个则规律的三百六十度转圈。
这‘粪堆’顶面位置与现场之间,差不多相距一千五百米。
而与现场之间,也仅仅隔着一条现实河流对应在‘阴间’形成的道路。
只要那些背朝任窘这面的恶灵回头往这边看上哪怕仅一眼,就能看到毫不遮掩自身存在,躺在‘粪堆’顶看着它们的任窘。
然而专心攻击‘粪堆’的恶灵们,依然重复进行着它们的攻击动作。
即便作为被它们攻击对象的‘粪堆’,在攻击中屹立不倒,毫发无伤,也依然不见它们放弃或者分心他顾。
这种僵持自一形成,便有了一种恒定不变的架势。
任窘很清楚,如果没有外力干涉现场的这种恒态,那么他眼前看到的这幅景象,估计能持续到地老天荒。
然而他依然还这么吐槽。
毕竟在现实里,他的搬家事宜都已经忙碌到了尾声。
就连他本人,都已经在那个大坪层里住了七、八天。
而变装成私人装修团队的一众替身分身,对那所‘凶’宅的装修,也已经临近竣工。
然而被伪造宣告刺激来的那些‘阴间’恶灵,却依然‘矢志不渝’地围攻着那座‘粪堆’。
恶灵内部的乱战,进行到第五天,随着大量灰化恶灵的离开,剩下的攻击位置在乱战博弈中均匀地分摊给了乱战过程的胜利者后,便正式结束。
但恶灵们对发出过伪造宣告的‘粪堆’的攻击,却依然持续了下去。
这一持续,就持续了十天多时间。
而且因为恶灵对‘粪堆’发起的攻击,看着不会对恶灵本身产生什么影响,导致这种持续围攻,眼见着要往后延续不知道多久得发展下去。
“不过说起来也挺奇怪的。”
打完哈欠的任窘,扣着自己的手指甲缝。
这些天他一闲得无聊,就拿指甲刮这‘粪堆’的顶面,‘粪堆’顶面没被刮下过什么,反倒把他手指甲磨得方方正正,弄得他总想把两侧的甲翼扣掉。
“说这些鬼东西不恨那个纤夫吧,看它们这幅架势,能坚持个百八十年都不带停的。”
“说这些鬼东西恨那个纤夫吧,它们的每一次攻击,力道都还收得很好,没一个拼尽自己全力的。”
恶灵真正尽全力攻击‘阴间’建筑的场景,他见过。
那些自己初生宣告被‘阴间’公交站牌抢了的初生恶灵,一个个攻击起‘阴间’公交站牌的时候,不给自己留半分余地。
于是很容易一次攻击就把自己搞得濒临崩溃,只剩下半口气。
但面前现场里的那些恶灵,每一个攻击发出伪造宣告的‘粪堆’时,都没有出现过与初生恶灵攻击‘阴间’公交站牌一样的情况。
别说是被反弹回来的力道震伤自身了。
就是那些个看起来似乎用全力挥刀劈砍的红衣恶灵,也没见它们把自己手上的刀刃砍崩。
红衣恶灵手上的尖刃菜刀,和蓑衣恶灵的面具、剁骨刀一样,都是能被夺走的‘灵装’一类的存在。
任窘那个红衣恶灵替身手里的剁骨刀,就出现过崩刃的情况。
那是他让替身挥剁骨刀,去劈砍如同带刀侍卫一样的恶灵手里的刀时出现的。
当时出现崩刃情况的,不只有他的替身,那个侍卫恶灵手里的刀也出现了同样状况。
虽然剁骨刀的刀刃崩了以后,还能通过消耗恶灵物质来修复,但崩刃这种情况的出现,就意味着‘灵装’并非不能被破坏。
先前那些携带武器的恶灵,彻底灰化后,并未一起恢复的武器,足以证明这一点。
然而现场内的红衣恶灵,全力挥刀劈砍比‘灵装’还坚固的‘粪堆’时,它手里的菜刀居然连一丁点的刀刃都没崩过。
这种‘表面拥护老板一切决策,工作里各种装样子应付了事的摸鱼员工’表现。
真的很难让人认为,它们是真心实意的在恨那个被称为纤夫的存在。
然而无论是先前的提锤蜥蜴头恶灵以凝聚波形态穿过灵子播放器时,还是后来绅士恶灵学死时核心崩溃对应在‘阴间’吼出来的。
对应动静里的那股子仇恨情绪,却又是实打实的,没有半点的折扣。
如果说无论是提锤蜥蜴头恶灵的,还是绅士恶灵的,对应的动静都一模一样,那还可以用它们是演出来的理由来解释。
然而对比它们两个的声纹数据与‘粪堆’宣告时的声纹数据,从中对比出来的仇恨情绪声纹数据,却又在证明它们仇恨情绪相当真实。
是这些恶灵自己演戏演得自己都信了?
还是这份仇恨情绪并不来源于它们自身,而是外部输入,它们只是复读,自己也搞不清楚?
在看到围攻现场那些恶灵的具体表现前,这两种可能哪个都可以是答案。
但现在,答案已经坍缩成了后者。
这些恶灵仿佛恨在它们遗传物质里的,对‘纤夫’的仇恨,还真是外部输入的结果,它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恨‘纤夫’,只是基于本能复读而已。
当真需要它们为了这个外来的仇恨,拼上自己身家性命的时候。
因为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恨,所以一个个都选择了出工不出力。
这样的观察结论,任窘本可以自己一个人知道,不往外吐槽地说出来。
不过想看看他如果真的在现实里对应吐槽出声,将这些恶灵摸鱼表现变相点明后,是否会出现什么变化的任窘,果断这么说了出来。
然而话他已经说完了,也继续躺在现场隔路的‘粪堆’顶面等了一段时间。
却并没有在围攻现场里看到有什么新情况发生。
攻击‘粪堆’的恶灵该摸鱼的继续摸鱼,没有‘热血沸腾’得不顾伤到自身去全力攻击‘粪堆’,而天上飘着的那个永眠恶灵也并没有挥动触须,去鞭打下方出工不出力的一众恶灵。
仿佛任窘这吐槽,就只是吐了个槽而已。
“嗯?”
就在任窘继续躺在‘粪堆’顶面,什么都不干地看着现场情况时,他眼眶上的‘潜望镜’中转着的那个观察孔突然指定了一个方向停下转动。
“终于有撞大运撞上目标的了。”
不准备转身动脸的任窘,用‘潜望镜’的定点来表示自己的关注,“让我看看,究竟是哪个鬼东西这么幸运?”
随着他话音落下,对现实里目标保持监控的替身分身,在对应的‘阴间’位置造出了一个类似无人机一样的灵子造物。
这个灵子造物看着像无人机,除了飞行时候没有声响,连飞行动作也像无人机。
还在无人机下方挂着一个摄像头,观察着‘阴间’里那个正在靠近现实目标的恶灵。
‘阴间’里的任窘,虽然这段时间没做过什么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想过什么事。
趁着这段空闲,他基于思维实验,来对对比发现的仇恨情绪数据,进行了一系列研究。
这个利用‘阴间’无处不在的仇恨情绪悬浮飞行的无人机,以及远程观察用摄像头,还有摄像头连接到他眼眶上‘潜望镜’的无线信号传输。
都是他这段时间思维实验的结果。
虽然因为只有仇恨情绪可以利用。
无人机现阶段只能在散发着仇恨情绪的恶灵,以及对应有仇恨极端光彩现象的现实中人对应在‘阴间’的位置附近飞行,还不能飞到仇恨情绪浓度较低的区域。
而且无人机挂着的摄像头拍摄来的,并且经过无线传输的视频画面,色彩也极度单一,仅能用深浅来进行辨认判断。
但这无疑证明了‘灵子—情绪’生产体系的可行性。
只要他以后了解到的情绪数据足够多,那无论无人机的飞行范围,还是摄像头的拍摄范围,现在所受限制都将不复存在。
在‘阴间’搭建一个‘天网’,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事。
“哦,是它啊。”
虽然摄像头拍摄的画面,不足以让任窘实际辨认被目标主动遇到的灰化恶灵是哪一类,但通过现实中人的情况反推,也能反推出恶灵种类。
现实里那个主动撞上对应恶灵的倒霉蛋。
是一个因为自身经济原因,并且脸皮也不够厚,只能目睹暗恋对象投入他人怀里的,嫉妒获得佳人芳心的同类,嫉妒到有了极端光彩现象的家伙。
虽然任窘目前还不明白。
为什么目标这种极端嫉妒夹杂上自卑和扭曲后的羡慕情绪的状态,吸引来的恶灵为什么会是枪兵。
但无所谓,他只需要保持关注即可。
“话说,一个没了长枪的枪兵,还是枪兵么?”
随口吐了个无关紧要的槽后,任窘坐看着事态的发展。
镜头里,凝聚波状态的枪兵恶灵来到与现实中目标重合的位置上后,并没有显形,更没有出现在现实。
唯一的变化就是,它的挪动速度,不再像之前那样蜗牛一样蠕行。
完成重合的瞬间,便与现实中目标达成了一种另类的同步。
现实中目标位置如何变化,这枪兵恶灵的凝聚波也一起跟着变化。
“有意思。”
无人机摄像头里,与现实中目标同步移动的枪兵恶灵看不出任何变化。
但在现实里的替身分身提供的特殊视角里,现实中目标被枪兵恶灵虚空同步后,对方身上的极端光彩现象,居然出现了色彩衰减的现象。
极端情绪状态构成的光彩现象状态不变,色度却一点点减弱。
这个变化,看着仿佛是枪兵恶灵正在将自身的灰化状态,转嫁到了现实中目标身上一样。
“这便是这些鬼东西恢复自己的方法?”
知道枪兵恶灵一定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什么好处的任窘,嘴角一弯,“我怎么可能就这么看着让你如意?”
现实里。
作为枪兵恶灵目标的对象,正在网咖熬夜玩游戏。
就在一局游戏结束,他准备再开一局的当口,一个垃圾广告一样的弹窗出现在他电脑屏幕的右下角。
虽然对于这种垃圾广告,网咖电脑使用者要么无视,要么点X关掉。
但弹窗里‘院系女神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相关字样,还是引起了枪兵恶灵目标的注意。
于是犹豫了片刻后,他退出游戏,关掉联系游友的通讯软件,带着纠结表情,移动鼠标点了一下那个弹窗。
“焯——!”
半个小时后,愤怒的吼声,夹杂着听不清的捶桌声,响彻整个网咖。
然而这样的吼声,与游戏被人坑了之后爆发出来的怒骂声太过相似,并未引起网咖中人的任何关注。
‘阴间’。
在枪兵恶灵现实目标爆发出那一声‘焯’之前,枪兵恶灵就因为目标光彩现象的骤然改变,而被弹出了同步状态。
极端情绪形成的光彩现象,可以被改变。
以往任窘改变极端光彩现象时,都是往不极端的方向扭转。
但这一次,他改变极端光彩现象的手法,是用另一种更加极端的情绪,去对冲改变掉现有的光彩现象。
既然枪兵恶灵现实中目标的执念是其暗恋对象,那任窘就从对方的执念入手。
虽然‘众人心目中的女神,背后都有一个想吐的存在’,已经都快要成为大众常识,但同时每个人,却又都奢望自己那个白月光依然纯洁。
即便亲眼看到暗恋对象投入了其嫉妒对象的怀里。
成为了枪兵恶灵目标的对象,却在心底里依然保留着一丝‘对方的恋爱是纯洁的’的幻想。
而改变了枪兵恶灵目标的极端光彩现象的任窘,彻底打破了对方心底的这最后一丝幻想。
而且不仅打破了,同时还告诉对方,他所嫉妒的对象,已经对他心中的白月光腻了,并且毫不犹豫地分享给了兄弟。
这个兄弟还是枪兵恶灵目标的舍友。
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事情,他拿来当兄弟的舍友,却什么都没告诉过他。
面对他认为的白月光的陨落,他认为的兄弟的背叛,对应产生的极端情绪,足够撼动原本持续了半年多的极端光彩现象。
至于任窘这么做对这个枪兵恶灵目标会产生什么影响。
经过对该目标的大数据画像分析,不会有什么影响。
毕竟持续了半年时间,这枪兵恶灵目标也该想开了。
反正等对方离开了象牙塔,进入社会后,承受的打击可比这严重得多。
认清楚自身只是普通碌碌大众的一员,对心理的打击程度,其实远超过暗恋对象白月光的陨落和兄(舍)弟(友)的背叛。
认为这两点比人生其它事情还要重要的人。
要么整个人还没有从象牙塔的氛围里离开,要么是人离开了,但心还滞留在象牙塔里。
任窘的所作所为,真正受伤的,就只有‘阴间’的枪兵恶灵。
作为现实城市里,唯一一个能作为它目标的对象,被任窘这一下搞没了,一时间找不到新目标的它,就只能恢复蜗牛一样的蠕行速度,前往其它城市的目标所在地。
如果‘阴间’的空间距离与现实一一对应。
那么以它这种蠕行速度,在中途没有其它变故的情况下,想要爬到另一个城市,估计得用数万年之久。
而且就算爬到了,就冲它遇到这个目标前那种,如同苍蝇莱维飞行轨迹一样撞大运去撞新目标。
成功的概率也十分渺茫。
“唉,又少了一个资源采集点。”
让无人机维持在枪兵恶灵头顶飞行的姿态后,任窘叹息着不再关注对方,‘潜望镜’指向枪兵恶灵的观察孔,也跟着恢复了转动。
情绪大起大落,很容易产生彻悟情况。
按照大数据画像分析,那个枪兵恶灵目标,经过任窘这一番折腾,极端光彩现象注定维持不住。
不过比起光彩现象失色,对方如同长期熬夜一样的猝死。
眼下这种情绪经过冲击后,人生还能继续下去的情况,还算是比较好的。
先前那个从小区高层跳下来的家伙,在临落地前就提前死亡的情况,就是这种光彩现象失色的结果。
只不过比起跳楼者光彩现象转瞬即逝的剧烈变化。
这个对象被枪兵恶灵缓慢抽走光彩现象的失色转变就漫长了很多。
前者死后还能在‘阴间’对应生成黑衣恶灵,后者死了之后,估计什么都不会剩下。
“嗯?”
“终于完事了?”
又继续观察了一阵子围攻现场的任窘,突然动了下脑袋。
然而还没等他真的转头看向某个方向,他整个人就原地消失在了‘粪堆’顶面。
连同眼眶上的‘潜望镜’一起,被瞬移到一个封闭独立的‘阴间’空间里的任窘,两个观察孔的眼珠子眨了眨。
“呃......”
观察完周围,将‘潜望镜’从眼眶下扯下来的任窘,面露犹豫,与现实里虚空重叠的任窘自言自语,“真的要这么做?”
“怎么,这还有心理障碍的?”
“这倒是没有。”
走了两步,脱离虚空重叠的任窘,来到与他面对面站着的躯壳面前,“就是自己亲自己,感觉蛮怪的。”
现实里的任窘自言自语着,‘阴间’里的任窘,则给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躯壳做人工呼吸。
“还真别说。”
“感觉还真的像抿果冻诶,比真人好多了。”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