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奠基
任窘的自言自语，看似是些废话。
然而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有它的作用。
让肌体有目的地发声，是每一个当初离开海洋爬上陆地求生的生命后代，都熟练掌握的生存技能。
发声容易，发出证明自身存在的声音容易。
但想要让发出来的声音，携带上明确而又复杂的信息，就不那么容易了。
人们常挂在嘴边的‘说话不经大脑’，那是与动手书写文字时的状态作对比的结果。
要是让刚开始学说话的孩子，去对比‘造句’和发出一段无意义的声音哪个更容易，毫无例外肯定是后者。
因为不会联想太多的孩子，不会把无意义的声音也当成自己说话内容的一部分，因此可以肆意‘不过脑子’的乱叫。
孩子人前这么做，可以看做是天真无邪。
而成年人人前这么做，却会被看成是脑子有病。
因此即便一个人真的再说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也依然是‘经了脑子’的结果。
说出一段话的时候，对文字反应迟缓的大脑，会后知后觉的对应找到说出来的内容的文字，然后再对文字加以理解。
当然，文盲的大脑里不会有这个过程，他们说话就是说话。
大脑对相应文字的理解，不会仅限于字面意思本身，文字组成句子的意思，以及句子背后的引申含义，都会一一闪回。
而这些大脑活动，就构成了说话时对应的思维活动。
情绪会影响大脑浅层的思维活动，同时大脑浅层的思维活动，也会反过来影响情绪。
现实里，这种大脑与身体情绪的相互关联，是很正常的生命生理反应，但对应在‘阴间’，这种正常的反应却会被扭曲夸张。
就比如任窘在面对与一米四时的自己一模一样的灵子躯壳时。
他所说的这些话，对应的不过是常人都有的‘爱美之心’，再正常不过。
然而经过‘阴间’负面大背景的扭曲夸张后，却被对应成了类似于七宗罪里的Luxuria。
于是任窘的‘阴间’身体，就立刻开始被空气里弥散的对应负面情绪侵蚀，并产生了对应相关情绪的宣告冲动。
任窘自己当然不会成为所谓的Luxuria的化身。
但不妨碍他利用这个身体的新陈代谢，将这部分冲动转嫁给自己没有思维活动的躯壳。
现实里人体与外界的物质交换过程里，呼吸作用是其中一大重要组成部分，虽然任窘这‘阴间’身体不需要呼吸。
不过这不妨碍他借鉴呼吸作用，来排泄掉侵蚀进身体的负面情绪。
Luxuria对应的负面情绪，如果只是排泄到体外，那基本上怎么进来的，就差不多怎么出去。
但如果想要将这部分侵蚀进来的负面情绪，转嫁给其它实体，那转嫁发生的过程中，必须要有承载对应负面情绪的载体。
于是在任窘给自己的躯壳做人工呼吸时，他这‘阴间’身体的一部分灵子物质，也一并被转移到了躯壳体内。
如同种子一样。
让对应的负面情绪可以在躯壳中扎根，并顺利完成对躯壳的侵蚀。
“吾名............”
有了任窘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做引子，负面情绪的确在完成了转嫁过程的躯壳里落户，并基于本能的正反馈循环，不断从独立空间的空气里抽取对应情绪。
纯白的躯壳，在被侵蚀的过程中，也渲染上了对应色彩。
但事情进行到躯壳即将基于本能的宣告冲动，向‘阴间’宣告自己的诞生时。
正常情况下该有的宣告，却只有了个开头，没有后面的部分，就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得卡在了那里。
“无所谓。”
看着稍微年幼了一点的任窘，打量着宣告过程被卡的躯壳，不置可否地转移了观察对象，“反正我要的东西拿到手了。”
宣告过程中的情绪参与，并不只限于后面那段内容。
因此哪怕宣告只进行了一般，对应情绪的声纹数据也一样被他经对比获得。
“啊，真烦，这里这么多躯壳，我得亲到什么时候。”
现实里的任窘这么吐槽着，‘阴间’里的任窘则对应开始对第二个躯壳做同样的转嫁流程。
“好饿，一会儿完事了去吃点什么好的吧，量要多。”
第二个转嫁流程完成，也不等这一个的宣告是个什么情况，便开始了对第三个躯壳的作业。
独立空间里摆列有三十三个躯壳，任窘在连续进行到一半就被卡壳的宣告声回荡中，将这三十三个躯壳都对应安排上了相应的负面情绪。
人类的情绪反应，当然不只有三十多种。
只不过目前这三十三种情绪数据，已经足够支撑任窘现阶段的研究和生产。
“终于完事了。”
完成了第三十三个躯壳的转嫁过程的任窘，活动着自己的短胳膊短腿，“这一套流程下来，太费人了。”
“这要是数量再多一些，我人都要没了，APTX4869都没这么狠的。”
每完成一个躯壳的转嫁流程，任窘自己就要损失一些物质。
连续三十三个下来，他之前吃‘音响工具’吃起来的一米六高中生模样，直接退化成了比一米四的小学生还年幼的学前班小班状态。
好在退化的快，吃回来的速度同样也快。
在现实的配合下，从一个独立空间来到另一个独立空间的任窘，立刻把自己投进了一个盛满散沙灵子的灵子版本的水缸里，喝水一样的不断吞咽起了里面的散沙灵子。
等恢复到比一米四小学生状态稍大一些的模样后。
任窘翻身离开没被他喝完的水缸，重新回到了陈列躯壳的那个独立空间。
与刚才他离开前相比，陈列着的躯壳们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依然还是那副上了色，但眼神无光没有任何思维现象的状态。
但陈列躯壳的独立空间里，却多了一个看不见的障碍物。
如果不是任窘能借助现实里的视角辅助自己行走，在回到这里时，很有可能直接撞在这障碍物上。
所谓的障碍物，对应在现实里，其实就是一个里外涂满屏蔽物质的箱子。
因为屏蔽物质对应在‘阴间’，是类似暗物质、暗能量一类难以直接观察到的存在，所以才会成为无形的障碍物。
现实里的任窘，等‘阴间’里的任窘重新回到这里后。
将他坐着的纯白箱子的侧面打开。
对应在‘阴间’，随着箱子构成的独立空间不再独立，内部装载的东西被部分释放了出来。
“哇哦，还真是夸张。”
看着随着屏蔽箱被打开，一副想要从什么狭小空间挤出来，却力有不逮的东西，任窘上前，抬手摸了摸这看着仿佛要吃人，实则是个不能动的东西。
被封存在现实里的屏蔽箱的东西，只是一盆植物。
但这盆家养植物对应在‘阴间’，却成了面目狰狞的肿胀扭曲之物。
现实里除屏蔽物质外，一切物质对应在‘阴间’，都是被灌注了人类复杂情绪后的产物。
这盆带花的家养植物，在‘阴间’被扭曲成了这幅模样，显然养它的人，寻日里没少给它灌输什么个人情绪。
以往这种被养在建筑室内的盆栽植物，在‘阴间’想要找到它们的对应物，几乎不可能。
因为‘阴间’里的‘粪堆’基本上浑然一体，除了那一层外皮，内部就只是一团他暂时无法产生认知的不明存在。
但在‘阴间’无法着手，并不意味着他没办法在现实里着手。
在盆栽植物的所有者，不准备养它，将要丢弃到对应的垃圾桶之前，用言语或钱物，将盆栽植物的所有权拿到手。
然后装载在屏蔽箱里单独放置，就能将它从‘粪堆’里分离出来。
按照同样原理，‘阴间’的那些‘粪堆’，远不如它们外在表现得那样，浑然一体，坚不可摧。
有了包括最开始的仇恨情绪在内，一共有三十四种情绪在手的任窘。
再次着手研究这些‘阴间’物质时，不需要再像他先前那样，通过锤击来获得反馈。
现在的他，完全可以基于他对于三十四种情绪数据的认知理解，来对这个现实中盆栽植物对应在‘阴间’的黑箱进行研究。
“好奇怪的凭衡感觉。”
对这‘阴间’植物的研究，先从对它的破坏开始。
在任窘的感知里，被他摸着的东西里，充斥了各种情绪，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些情绪都被规划在了一个框架里。
无论蕴含在该框架里的情绪再怎么试图冲击框架本身，除了外形发生扭曲改变外，情绪与框架之间依然保持着均衡态。
框架不会完全禁锢情绪，情绪也冲不破框架的范围。
这两者均衡的同时，也会一致对外。
任何试图从外部将这种均衡态打破的存在，都会得到这个‘框架+复杂情绪’的系统百分百的对抗反馈。
但如今，这套组合系统，需要面对任窘这个身为外部，却要从内部打破它的存在。
这套特殊组合系统，之所以能无视任窘的全力且高频率锤击，是因为它很类似一种完美状态的鲁铂特之泪。
内部复杂无序的复杂情绪，在框架规划束缚下，受到外部冲击时能一致有序对外。
它能内部稳定的关键，就在于其内部的复杂情绪本身的混乱无序。
但是当它面对任窘来自外部的，对其内部复杂情绪的有序干涉时。
就相当于它那类似于鲁铂特之泪的‘小jojo’被任窘捏在了手里，只需要他稍微用点力那么一掰，整个系统都会在内部力的爆发下损坏。
现实盆栽植物对应的‘阴间’物质，在任窘手下破损的那一刻。
并没有像开放环境下火药被点燃后那般剧烈，也没有像鼓胀气球被针戳破时那般突然。
整体感觉就像是顶开了气门芯的车胎，嗤嗤得往外缓慢泄气一般，从狭小空间里膨胀挤出来的‘阴间’物质，就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来。
与之对应的是，原本独立空间里因为躯壳的抽取，而‘干涸’的情绪成分，再次复杂充沛起来。
重新得到了情绪补充的躯壳们，仿佛回到了水里的鱼一般。
原本暂停下来的侵蚀过程重新恢复，原本上了色的身体上，开始出现对应的‘灵装’和额外的身体构成。
为了不妨碍这三十三个躯壳的外形演化，任窘找到将它们全身大部分包裹着的透明屏蔽服的线头。
一边观察着‘阴间’植物的干瘪坍缩过程，一边嗦面一样的，把躯壳们身上的屏蔽服吸溜进嘴里吃掉。
“先是喝自己的洗澡水，然后又是吃自己的衣服。”
这个过程里，任窘还有心思自嘲起了自己，“我这事做的，都快把自己整变态了都。”
吃三十三个躯壳身上的屏蔽服，吃下的灵子的量，可比先前泡水缸里喝散沙灵子喝下的量多得多。
在对应现实位置的自己的配合下，边吃边成长的任窘，很快便长成了一米八的社会人模样。
“这该死的黄金比例。”
感受着身上相应位置多出来的那些累赘，任窘很不客气地吐槽，“还好这身衣服够给力，都给兜住了，不然看着比Luxuria化身还惹眼，那到底谁才是Luxuria化身啊！”
吐槽归吐槽，任窘并没有因此忽视正在发生的事情。
从盆栽植物对应的‘阴间’物质释放出来的情绪，并不能全部被独立空间里的一众躯壳抽走。
毕竟躯壳抽取的情绪，都各自有着对应成分，并且抽取过程中还很挑剔，不是对应的那部分分毫不取。
而随着被独立空间封闭在内的情绪量足够多，开始与从盆栽植物对应‘阴间’物质释放出来的情绪达成新的均衡。
除了被三十三个躯壳抽取的那些情绪外，其它情绪不再往外释放。
而且随着释放过程开始变得缓慢，原本被破坏了的框架，居然有了复原的迹象。
“这样可不行。”
再次开始对该特殊系统主动干预的任窘，试图把整个系统框架都拆解破碎，“你不坏，我怎么能理解你这框架是怎么回事呢？”
三十三个躯壳里，没有对应仇恨情绪的个体。
没有被消耗，导致在独立空间里，也是仇恨情绪最先达成均衡。
因此任窘也懒得挑选其它情绪，直接以仇恨情绪为刃，对这个‘框架+复杂情绪’的系统破损处挥刀。
阻止了它的自我修复过程的同时，还加大了它的破损程度。
一个漏气的气门芯，泄车胎气的速度较慢，但要是多上十几个漏气的气门芯，那车胎干瘪的速度将会进一步加快。
原本就干瘪了一大半的盆栽植物对应‘阴间’物质，在任窘开始‘挥刀’后，不到一分钟就缩小回了它原先挤出来的地方。
而当整个框架都被拆解后。
出现在任窘眼前的，就只是一个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植物加盆栽模样。
“原来如此。”
任窘看着与现实里的盆栽植物对应在‘阴间’的物质，双手环抱，减轻两肩压力，看着它在现实里的自己关注下，逐渐恢复状态，并暂停在原本的盆栽植物模样上。
“我就说为什么只有我弄出来的造物，能在这鬼地方保持原样。”
“原来是我的情绪太稳了，稳到过于单一，想把这些鬼物撑起来都做不到。”
屏蔽效果百分百的光反射型屏蔽材料不受情绪影响，只能以无形存在对应在‘阴间’，但那些不能百分百屏蔽的物质则不行，对应在‘阴间’后，或多或少都会扭曲异化。
但任窘先前涂在地下室通道里的碳纳米管涂料，却保持着它的原本状态。
原本他以为碳纳米管涂料也属于什么特殊材料，还考虑着要不要纳入应用选项。
现在看来，特殊的不是碳纳米管涂料，而是他本人。
任何因为他在‘阴间’对应生成的‘阴间’物质，都因为他在冷静过头心理状态加持下，过于稳定的情绪，而保持了它们在现实里的状态。
“看来在这鬼地方......”
任窘将不再改变的‘阴间’盆栽端起，拿在手里，试着物理破坏，“我想弄点什么出来，都得我自己动手制造。”
‘阴间’盆栽给他的手感，和现实里的盆栽没什么区别。
可当他试着从上面揪下一片叶子，或是撇断一个枝条时，这‘阴间’盆栽却转而表现出了它身为‘阴间’建筑一样的特性。
并没有随着他的物理手段被破坏，反而反馈出了一股子仿佛大地一样的感觉。
“不过无所谓了。”
一手端着盆栽，任窘转头看向已经吸饱了情绪的一种躯壳，看着它们按照他的脑内指令做出一系列对应动作，“不就是把同样的事情重复一遍而已嘛，这个我熟。”
通过这些仿佛成了他这个‘阴间’身体一部分的躯壳吸饱了情绪后，传给他的本能。
任窘明白为什么它们宣告到一半，为什么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这些躯壳都是基于他的思维活动构成的扰动现象诞生，按照这‘阴间’的规矩，相当于生理期被排出去的那枚配子，属于是他的一部分。
他本人没有进行过宣告，这些躯壳替身想宣告，也就没有宣告的内容基础。
自然而然的宣告到一半，便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这意味着，只要他一天不宣告，这些躯壳就像无法形成合子的配子一样，按照这‘阴间’的规矩，就永远是受他控制的替身。
现实里的情况，仿佛再一次重现在了这‘阴间’。
需要人手了，他自己分出来替身亲自上，缺少什么材料了，他自己想办法造。
“不过得先把这些家伙的外貌整一整。”
任窘一脸嫌弃，“这一个个群魔乱舞的，成什么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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