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家事
呼啸声中,飞机落地。
当飞机被牵引到指定位置后,舷梯也应时被承负车载着架到机舱口。
开启的飞机舱门内,任窘顺着飞机乘务员的手势走出舱门,沿舷梯向下,在他身后,其他提着简易小件行李的飞机乘客也亦步亦趋。
“要不是事发突然,家里人急着催,真不想坐这飞机。”
离开舷梯,照着出站指示标识的路线往外走的任窘,边走边分别揉着左右两个耳孔,“这加速、减速的,太伤耳朵了。”
想要在最短时间里跨越巨大的地理空间距离。
飞机,尤其是准点准时的飞机。
无疑是现阶段所有交通工具里,用时最短、最便捷的,没有之一。
然而飞机在带来迅速便捷的同时,受限于生产力不够,很多该有的防护的缺失,以至于对他这样对脑内环境变化敏感的个体极不友好。
航天员在航天器加速飞行的过程中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
他乘坐飞机的时候,也差不多什么反应,只是烈度较为轻微而已。
每当遇到身体因周遭环境突然改变而产生的不适症状时,他都对应怀念一下上一个任务世界里的维生体系。
那维生体系,着实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比起维生体系带给使用者思维能力上的加持,任窘更看重的是维生体系提供的环境适应力。
发达的自适应调控系统,连面对虫洞这种,可以堪比黑洞的宇宙极端引力现象,都能在跨越对应的引力极限区时,很好地保护其中的普通碳基生命。
如果他能将其复刻出来,那直播在岩浆里洗澡都不在话下。
可惜,作为横跨微观、宏观两大领域的生产力体系的集大成者,维生体系不是他动动念就能随随便便复刻出来的存在。
而且他也没准备在这个任务世界里,将维生体系复刻出来。
就像塑料燃气打火机,是石油电气时代的产物一样。
维生体系也是深空星际时代的科技产物。
想要在这个任务世界的现实里,把维生体系复刻出来,单是将这个星表时代的人类文明拉扯到浅空星际时代的过程,都能把他头上的那些毛烦光。
由于轻装上阵,除了必要证件就没携带什么行李。
任窘离开机场的过程十分快捷顺利。
一出机场,也懒得在这个他路程的中转站城市逗留,任窘直接找了一辆出租车,前往对应的火车站。
并在出租车上,买了一张最近时刻的火车票。
受限于生产力,现阶段真正能做到准时准点到达的飞机,是少数中的少数。
在下飞机前提前买好的火车票,哪怕是有着半天时间冗余量的火车票,都有可能误点。
就算任窘能把半个地球的气候变化都算准了,他也没办法保证飞机在起飞前不遇到些什么导致航班延误的意外。
比如把飞机发动机当祈福箱往进投钢镚的老人之类的事情。
衰老这件事,真的很可怕。
一个大学执教几十年的教授,居然也因为衰老导致的大脑神经结构病变,做出这种常人观念里理应是文盲老人才有的行为。
“你已经多绕了一公里的路程。”
买完火车票的任窘,连头也没抬地对前排司机发出警告,“这段路程我就当是给你的小费,下一个路口再绕远,你就做好被我投诉的准备。”
“别试着和我还嘴。”
任窘也懒得与对方打客套,赶在这黑心司机开口给自己辩驳前,便继续警告,“我虽然在外地工作,但家是这地方的,你唬得了外人唬不了我。”
“而且你这个月已经吃了三次投诉,再吃一次,是做好了车租翻一倍的准备了?”
那句‘你唬得了外人唬不了我’,任窘用的是他这个身体家乡方言说出来的。
一听到任窘这么懂行,前排的司机自以为任窘看不到的咧了咧嘴,然后在下一个路口时乖乖打好方向盘,将原本要多走十公里的路程减去。
传说中健谈,而且乘客遇到麻烦时能‘神通广大’的施以援手的出租车司机。
任窘并没有遇到。
这个被他三几下就查了个底朝天的司机,就只是众多黑司机中的普通一员而已。
十分钟后,火车站到达。
“如果我是你,最好能赶在半个小时内回家,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
临下车,用手机将百余块车费付完的任窘,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过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糊涂一点,日子才过的下去。”
这黑司机虽然被他警告过后,没再绕远路坑钱。
但对方在他上车后,一听到他标准通用语口音后,便不动声色调整过的里程计价器,却并没有在半途调回来。
人在做天在看。
做了什么事就会有什么报应。
人们信奉这这些,但在现实里,却总会落得一个泛泛而谈的空话结果。
不择手段达成了目标的人多到数不清,而真正得了报应的却寥寥无几,甚至就连那些所谓遭了报应的警示案例,都很大可能是张冠李戴、断章取义造就的谣言。
别扯什么死后报、来世报。
对自己说那是自欺欺人,对别人说那是又蠢又坏。
虽然任窘的这番表现,看着过于斤斤计较、睚眦必报,但无所谓。
“果然还是安宁日子过太久了的缘故么?”
下了车,无视了身后车门一关就迫不及待得发车走人的出租车,任窘看着火车站里人来人往的繁忙景象,“闲久了,就总想给自己的生活找点刺激。”
“哪怕明知道这种刺激过后,会导致自己原本的生活一团糟也依然不改。”
一个安宁社会环境里,想要让自己的生活多点刺激,又不敢去触碰那些真正要命事物的人,能从哪方面寻找刺激?
当然只会是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
任窘为什么在他所在城市里,拥有极端光彩现象的人数量过千的情况下,还在嫌弃城市里的资源采集点贫瘠。
就是因为极端光彩现象的多样性严重不足,来来去去就那么几种。
复杂程度都抵不上被伪造宣告的‘粪堆’引来的恶灵种类的万一。
虽然那城市里的城中村,以及一些发展跟不上城市发展的衰落街道,存在着数量高达数十万的真正的社会边缘人员。
但一些被药物乐坏了脑子,行尸走肉、情绪稳定到能和他比,死了都恶灵化不了的人,也别指望能出现什么多样化的极端光彩现象。
人的负面情绪多种多样,但能让人快乐起来的方式却就那么一种。
人类为了取悦自己玩出的那么多花样,归根到底却只集中在了如何让多巴胺更多分泌这一件事上。
可能因为人诞生在这世上,就是一个向死而生的悲剧。
所以能让人快乐起来的机制,才这么简单直接?
然后又因为机制的简单粗暴,所以才会设定出种种阈值来限制机制过于简单得达成?
“对应的情绪应该够了吧。”
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任窘向着火车站售票厅走去。
验证、核实身份,取票,安检,经过了这一系列流程的任窘来到对应的候车大厅。
由于掐着点进站,任窘刚一进候车厅,他需要乘坐的那列火车便开始了检票流程。
那些买了站票,希望能早点上车抢到一个空位坐的乘客,早早地排起了队,而不到一小时车程却买了软卧的任窘,排在队伍最后面,不紧不慢地顺着队伍往前蠕行的节奏走着。
在尽量不被拥挤的情况下检完票,顺着走到来到候车区。
由于出来的较晚,火车在他找对应车厢位置时,驶进了车站。
找到对应车厢,第二次检票,进车厢,找到对应车票的卧铺间。
旅行中常见的偶遇美女的桥段,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
可能是这趟列车行驶的方向,刚好属于短程末程,驶完这趟就要调转车头原路返回,因此拉门进软卧间的任窘,没在包厢里看到除他以外的任何乘客。
在对应的床铺躺下,直至火车结束停靠重新发车,也没有新乘客进来。
“孤独么?”
双手背在脑后的任窘看着上铺底面,“1/2、2/3、3/5、5/7......”
以孤独为核心的负面情绪,能通过与其它辅助情绪态组合,形成对应的各种恶灵配方。
急需要各种人手的‘阴间’那边,拼着全员幼童化的代价,不断增加着新的恶灵替身。
连‘阴间’里的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缩水成了不到一米的幼儿园生,那现实里的他当然也不介意在空闲时间胡思乱想配合那边一下。
‘阴间’里。
别的恶灵的诞生,因为核心来源于现实里不同的人。
因此即便因为同样的情绪状态,诞生的恶灵有着一模一样的外在表现,但这些相似的恶灵依然可以算作是不同的个体。
然而由于‘阴间’任窘自己没有宣告过的缘故。
那些基于他的躯壳诞生的恶灵,无法从他这边彻底分离出来。
因此对应的情况是,一种情绪状态只能对应一个躯壳恶灵化。
如果任窘只是准备在‘阴间’那边弄一个小作坊,那最开始的三十三个躯壳恶灵替身,的确足够用了。
但任窘在‘阴间’准备做的,并不是一个小作坊,而是一整套基于‘情绪—灵子’的科研生产体系。
因此当他在‘阴间’那边的事情的复杂程度,开始呈指数增长时,人手自然而然得严重缺乏起来。
用来生产躯壳的恶灵物质倒不怎么缺乏。
让现实里的替身分身天天蹲守能引来恶灵的采集点,就算以一天一个的频率,都足够现阶段使用。
现在唯一局限‘阴间’替身数量增长的,反而是各种能形成恶灵的情绪配方。
在没有明确的情绪配方目录的情况下,任窘只能根据他目前已知的负面情绪,自己一点点对应调配。
调配成功了,就是一个新替身的诞生。
而调配失败了也不算事,就当是给已经诞生的替身提供了对应的情绪食粮。
时间在任窘专心帮助‘阴间’那边的建设中,一点点过去。
当火车乘务员敲响软卧包厢的门,提醒任窘火车即将到站,让他出示火车票再次检票时,他这趟乘坐交通工具的行程,才终于告一段落。
五、六线小县城的火车站就是够简单。
下了车的任窘,都不需要经过什么地下通道,直接沿着出站指示走了不到两百米,便从一个门洞隧道出了火车站。
“白瓜子!白瓜子!”
就在刚出站的任窘,正准备从出站口揽客的出租车司机挑一个的时候,一个叫着他这个身体原主小名的声音,传入他耳朵。
“阿爸!你怎么来了!”
循声看过去的任窘,脸上做出对应表情,完美融入身边语言氛围的方言脱口而出,“我不是说了自己打车回去嘛!”
“说什么屁话!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
接到任窘的这个身体原主的父亲,拉着任窘挤出离站人群,“家里又不是没得车坐!”
随着一阵唠叨走了百余米路,两人来到一辆款式老旧但看着干净的轿车,乘上它,回了任窘这个身体原主的家。
由于不是过年回来,所以回到家的任窘不需要去拜访什么亲戚。
吃了顿他这个身体原主母亲精心准备了半天的晚饭,然后他回这个身体的家乡的第一晚就这么简简单单得过去了。
第二天,任窘起了个大早。
与身体父母简单吃了个早点,便收拾好东西,穿上一身在当地显得体面的衣服,出了门。
任窘这次不得不回这个身体的家乡,不是为了成为父母嘴里炫耀式谈资的证据,证明自己在大城市里真的扎了根。
而是为了参加他这个身体堂姐的婚礼。
他这个身体的堂姐没有亲兄弟,亲缘最近的男性,就他这么一个堂弟。
为了嫁出门的时候有个人能背她出家门,他这个当堂弟的无论如何都必须回来。
“阿爸阿妈,你们确定我大姐减了肥了?不唬我?”
“真的真的,这事我们还唬个你?”
一路上,任窘按照原主人设,像个祥林嫂一样的絮叨着这一件事。
一直絮叨到身体母亲终于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一双含着刀子的眼神飞过来为止。
然而真等任窘见到了他这个身体的堂姐,他终于能按照这个身体原主的人设,用差不多同样的眼神还回去。
一副‘这能叫减过肥’的模样?
任窘还没到现场,婚礼仪式便已经开始。
而到了现场后,作为出门环节才出力的关键人物,他也不需要额外忙碌什么,坐在角落里等着午席到了开吃就行。
就在一上午的闹腾过后,为了背人而刻意吃了个半饱,等到肚子里的东西快消化光,时间来到了所谓的吉时。
迎亲的新郎官到门口。
任窘按照原主人设摆出的同情新郎官的表情这才应人收了回去,转而同情起了他这个身体的堂姐。
虎式坦克或许夸张,但比起鼠式坦克还是略显苗条。
他原以为胖配瘦的这个胖,指的是他这个身体堂姐,没想到居然是反过来的。
可能这个身体的堂姐早就知道自己结婚对象的情况,所以脸上并没有什么凄凉,笑容里的喜色也并不勉强。
当然,闺女初嫁,多少还是要哭几句表示一下不舍。
于是在风油精擦眼角和鼻翼的配合下,任窘不得不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背着实际对他而言不算重的堂姐,忍受着她把眼泪鼻涕抹在他衣服后领上的动作,将她背出了五十米外的大院门。
说也奇怪。
他这个身体的堂姐也没什么疾病,说话声音也刚好够成为配音演员的门槛,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让自己瘦下来呢?
明明她那几个同胞妹妹一个个颜值都还算可以。
难道是因为爱情?
呃......
好吧,不提也罢。
新郎官娶他堂姐,确实是因为爱情,毕竟他堂姐遵循了初中时的诺言,与新郎官一起胖到了二十七岁。
但他这堂姐......
还好这人是他这个身体原主的堂姐,不是表姐。
初中的时候就规划好自己未来人生,还押宝极准的人,太可怕了。
嗯,可以了,有了这种庆幸加后怕的情绪,又可以以此为基础发展一批次的替身。
将堂姐背出了院门,送上了特别改装成轿子的专用婚车,新郎官在周围其他人的辅助下,骑上了改装成马的牵引用三轮摩托,开始了婚礼仪式里的巡街过程。
在新郎官在男方亲属陪同下,领着新娘消磨时间一样的开始巡街。
完事了的任窘,则和身体父母一起,前往婚礼典礼的酒店。
到了酒店后,还没等落座,任窘就与一群理应他认识,但等见了面之后,他才真正认识了的人们打起了招呼。
当年的社死经历,真正尴尬的,其实仅仅是原主自己。
他当时与初恋的交往,根本不可能持续到结婚。
原主的初恋又不是这小县城里的食租阶层家庭出身,讲究门当户对的情况下,结婚对象根本不可能是初恋。
反而是现在他打招呼的人中的一个。
但现如今,就连那个本该成为原主结婚对象的那一个,也不会被身体父母纳入考量。
毕竟小县城里的包租家庭出身的姑娘,怎么可能嫁的给大城市里的包租公。
扶贫吗?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