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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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救人

  事情一旦涉及公共职能。

    就必然会产生仿佛是公共事务通病一样的情况。

    经费常年短缺、人手经常不足。

    连应对魑魅魍魉事件的特殊部门,也有着同样的毛病。

    小县城的婚礼仪式,要前后持续七天。

    比起大城市里那种工业化式婚礼,小县城的婚礼仍停留在小农社会。

    从第二天开始的流水席,从天亮持续到天黑,一盆一盆大鱼大肉的硬菜空了满,满了空。

    整的原本用来庆祝新人同结连理的喜热庆典,仿佛成了某种劫富济贫,重新调整小县城财富分配情况的销赃大会。

    即便新郎一方是比个人层面财富自由更加庞大的,家族层面的财富自由。

    但单是这一场婚礼明面上的开销,也依然足以让新郎一方大喘气一阵子。

    任窘虽然是新娘一方的亲属,但从第三天开始,婚礼这件事的进行,就开始与他无关,所有与婚礼相关的事宜,都归属于新郎一方。

    流水席现场虽然热闹,不过天天吃也还是会腻。

    确定不再混迹在流水席里,不会招惹到小县城社会里的什么禁忌后。

    任窘以一副旅游、体会乡土风情的形态,在他这个身体原主的家乡逛了一圈。

    然后就发现这里居然没有负责处理与魑魅魍魉相关事件的公方机构。

    是这五、六线小县城里,不发生魑魅魍魉事件的缘故?

    当然不是。

    ‘阴间’的存在,没有任何厚此薄彼。

    小县城一样有小县城对应的‘阴间’建筑物群。

    上方也飘浮着类似永眠恶灵,但体量远比不上永眠恶灵的存在。

    以个体形式存在,有着主观意识现象表现的恶灵,也在这小县城里狩猎对应的现实中人。

    但相关机构就仿佛无视了小县城里的情况一样,没有丝毫的公方人员进驻这小县城,而县城里的精神病院,也就只是个收监恶灵事件过后疯了的受害者的普通机构。

    这个发现。

    让任窘再一次深刻认识到,表象相似、但内核不同的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类文明之间的区别。

    公共事项为什么会有经费短缺、人员不足等通病。

    深究其原因,都是由‘人’的因素所引发的问题。

    无论是开展公共事项,还是从公共事项里获得了好处的,核心问题都体现在人事上。

    发现问题,研究问题,优化结构,减少冗余,提高效率,是问题的一种解决思路。

    发现问题,无视问题,结构老化,减少冗余,消灭事项,同样也是一种解决思路。

    但有些空白,公共事项不去填补,民间也会自发采取填补措施。

    然而这个自发采取的措施,显然会因为一些原因,被彻底扭曲异化。

    “瞧瞧,我看到了什么?”

    经过一所私人诊所,透过玻璃窗看到接诊室内正在进行对应治疗过程的任窘,一侧嘴角止不住的颤动着,“神特么的冰锥疗法。”

    在他认知模式里,本应该属于禁忌手术的冰锥疗法。

    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么一个小县城的私人诊所里。

    而且无论是采取这种手术的诊所医生,还是一旁被治疗患者的家人,都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当然,他嘴里说的冰锥疗法,与当下正在进行的手术,有很大不同。

    诊所医生并没有真的在拿一个冰锥,用锤子将锥尖沿被治疗者的眼眶往大脑里钉。

    而是采取了一个类似于红酒瓶开瓶器一样的医疗工具,在被局部麻醉,意识还清醒的患者剃光的脑门上钻洞。

    不仅因为位置选的合适,创口基本上没留多少血。

    还因为针对手术的脑区位置较小,被治疗的患者竟然还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那样,回答着诊所医生的对应问题。

    “好家伙,这是试错试出经验来了?”

    提前脑内实验预料到大致的手术结果的任窘,满脸纠结表情,喃喃着果断离开,“抑制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即便手术整体看上去,与冰锥疗法不符。

    就连患者术后都还表现得与常人相差无几,看起来不影响日常生活。

    但这种找不到病因就把问题归咎于一个简单病理,并不加任何考量的,采取粗暴的物理办法破坏患者脑组织的手术治疗方式,与冰锥手术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类似的情况,其它与这里差不多的欠发展地区每天都在上演。

    至于就算真的意外造成了什么手术后遗症。

    例如性格在术后被改变,又或者患者失去了对应的情绪感知等情况,为什么仍然没有明令禁止这种手术。

    原因很简单,这种基于冰锥疗法原理衍生发展而来的‘微创’手术,表面看上去,它真的起到了治疗作用。

    极端光彩现象,确实是由人的极端情绪导致。

    之所以极端光彩现象没办法在吸引来恶灵前,及时调整回去,是因为拥有极端光彩现象的人容易受相关情绪影响,极难靠自己的意志调整过来。

    心理疗法虽然能在这个调整过程里起到一定作用。

    但除了像任窘这种,能采取非常规特殊手段的人外,普通心理疗愈师无法从根本上,改变大多数有了极端光彩现象的人的心理状态。

    然而常规的心理干涉手法不起作用,却可以采取简单粗暴的物理干涉办法。

    极端光彩现象导致拥有它的人,很容易受相应情绪影响。

    但对应情绪想要要对人起影响作用,本身也需要通过现实里的大脑来实现。

    既然如此,那干脆从物理角度,直接将大脑相应的反应环节切断不就行了?

    缺少了相应情绪的反复续航,极端光彩现象自然而然随时间流逝恢复常态。

    而没了极端光彩现象,对应的恶灵也当然成了瞎子聋子,再也找不到受害者作恶,患者的噩梦也自然而然结束,不再有精神趋于崩溃的倾向。

    整套治疗流程,逻辑是如此的自洽合理。

    至于这种治疗手段术后可能导致的对应后遗症,只要不影响日常生活,成为长期负担,都会被治疗效果的显著所忽略。

    但这么做,对患者本人真的好么?

    任窘自己也得不到准确答案。

    人类的智慧现象本身,就是一个黑箱。

    人类的科技不断发展、不断进步,看似在一层层掀开这个黑箱。

    但每当人即将掀开外层黑箱,仿佛即将研究透彻智慧现象本身时,被掀开的黑箱内,却又是一个需要人研究打开的黑箱。

    仿佛无穷无尽的套娃一样,让研究它的人感到绝望。

    他脑内的数学模型,并不是全知机器,思维实验的结果并不能完全对照进现实。

    在没有进行过全套治疗手段,并详细认真追踪患者治疗前后的所有生活细节,收集到全部患者所有相关数据前,他不能妄下判断。

    就说这种手术一定不好。

    毕竟冰锥疗法之所以成为他认知模式里的禁忌疗法,只是因为他出身世界通过大量宣传,将其当作了禁忌。

    这个任务世界有远比他出身世界还要多得,冰锥疗法的应用环境。

    因此他认为是禁忌的冰锥疗法,在这个任务世界并不一定被当成禁忌。

    他在网络发达的大城市,看不到这种类似冰锥疗法的治疗方式,只是因为随着时代发展,人们越来越重视自己的大脑,导致冰锥疗法开始被主流忽视。

    但在他这身体原主家乡,这种网络不够发达的欠发展地区。

    用来治疗恶灵缠身的冰锥疗法,依然保留有一席之地。

    ......

    难得回家乡一趟,按照风俗,任窘得把过年时缺掉的祭祖流程补上。

    于是第七天堂姐婚礼结束后,任窘便与身体父母一起乘马,离开县城前往乡下。

    是的,乘马而不是乘车。

    这个任务世界里又没有村村通这种惠民工程。

    那些没有经济发展潜力的乡村,鬼才懒得管你基础建设好不好。

    虽然不是没有为了行善积德修桥补路造福家乡的,但在暗戳戳鼓励人人都不择手段想改变现有生活状态的社会氛围里。

    没人会真的发善心,付出破产的代价造福家乡。

    于是道路破败到难以通行车辆的时候,马匹这种古旧的交通工具就再一次派上了用场。

    明明只需要打通几道山体隧道,就能把路程缩短到十五分钟的路途,换乘马匹跋山涉水的,居然要走大半天。

    单是路途上的颠簸,就足够驱散大多数人对于家乡的归属感。

    怪不得当初意外挖到了古墓的这个身体的祖父辈,为了逃离家乡,宁可低价处理价值千万的古物,也不想待价而沽留在手里。

    见识过工业时代的生活。

    鬼才愿意活着的时候回到连电都没有,点灯用油,方便的时候只能用树叶和土坷垃解决的生活里。

    将回乡祭祖时,一同携带的衣物、烟酒等县城里寻常杂物,但对于山里乡村属于相当稀罕的事物,一一散给村里仅剩下十几户人家的村民。

    任窘随父母一起开始了简单的祭祖流程。

    烧香、点纸钱、上供、投表、祈福还愿等一系列流程下来,天虽然没黑,但也来不及赶回县城。

    于是任窘陪同父母一起,准备在一个相熟的村民家里留宿。

    然而任窘的父母住进了那个村民家里,他却被几个村民拦了下来。

    “你,你们有什么事?”

    虽然这一村子的人都姓李,同出一源、沾亲带故,但亲缘关系遥远,让任窘基于人设,脸上表现出不动声色,但却话音露怯地询问村民拦下他的原因。

    “小娃子,听你阿爸阿妈说,你现在是宁常人,是大城市人了?”

    “啊,嗯,可以这么说。”

    “那你也可以算是咱们村出来的贵人了。”

    “贵,贵人?我这可当不起啊。”

    “瞧把你给吓的,又没让你给村子修路,怕个鬼儿?”

    “哈,哈哈,哈哈。”

    “你这小娃子成了贵人,老叔叫你帮个小事,你帮不帮?”

    “贵人不敢当,但要我帮的忙叔您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不愧是大城里的贵人,这话说的一套一套的。”

    “......”

    “老叔有个闺女,前些日子在外头念书,把自己念傻了,老叔想让你睡一晚帮忙冲个喜,你看行不行?”

    “啊这,这不合适吧,这不合......”

    “放心,老叔那闺女干净的很,你老婶赶你们忙的时候还洗了一水,你就去我那边睡一晚,怎么做你看着办,老叔我就冲你个喜头。”

    “啊这,我问问我阿爸阿......”

    “问个屁,老叔都和你阿爸阿妈说好了,你个童娃子说话爽快点,帮不帮!”

    “帮,帮,我帮还不成?”

    于是一番对话过后,任窘就这么被几个村民簇拥着来到了一个明显清扫过的夯土瓦屋里。

    一进屋,任窘就借着窗外还没暗下去的天光,看到了一个一身大红穿着,但一副神游天外的刚成年模样的中学女生。

    而他人刚一进屋,身后的木门就被人从外面关上。

    随着木杠与夯土墙体的碰撞摩擦,明显被人从外面堵上了。

    就连他进屋前还敞着的纸糊窗户,都被人盖上木板封好,防止他跳窗逃跑。

    一副他不在这屋子里睡一晚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造孽啊。”

    任窘叹息一声,朝屋里那个仍一副无知模样的人影走过去。

    房间环境突然暗下来,只留有燃烧的红蜡烛勉强照明,并没有影响到对方的状态。

    甚至就连任窘走到她面前,双手抬起扶住了她前额,试着与她的双眼对视,对方也依然像做过脑额叶切除手术后一样,用呆滞的目光看着他。

    然而经任窘一眼扫过,并没有在对方头上找到任何手术后痕迹。

    就在任窘与她对视了超过十秒后,对方眼里突然有了一点泛光的感觉。

    然后对方仿佛被激活了什么机械程序一般,直接抬手扯开用纤细的魔术贴对在一起的上半身单衣,随后甩头挣脱任窘扶着她前额的双手,褪掉剩余衣物,整个人躺到了她先前坐着的床上,盖上被子闭眼睡觉。

    而且还效率极高的,三秒不到就真的睡着了。

    他在进屋后,除了抬手扶住她前额,与她对视外,什么都没做。

    对方之所以会有这个表现,纯粹是仿佛印刻在她遗传物质里的本能一样的程序化流程结果。

    她身上除了大红单衣、单裤,再无其它穿着,在她程序化入睡前,他也没有在她身上看到除了日常生活以外的其它痕迹。

    然而当常规视角切换成特殊视角。

    刚才看着还只是行为有些异常特殊的人,却呈现出一副千疮百孔、四处漏风的残破模样。

    象征个人情绪态的五颜六色没有形态的弥散在人形框架外,而本该坐镇在光彩现象核心的黑白灰颜色,也缺失了其中的黑白二色。

    仅剩下朦胧的灰色形成的人形框架,让光彩现象看着还像个人。

    “造孽啊。”

    任窘再一次叹息了一声,蹲下来,放在如同被永眠恶灵盯上了的受害者一样沉睡的,这个恶灵事件受害者的额头上。

    就在他的手放在这个受害者额头上的同时。

    ‘阴间’里的任窘,也同步与他达成了虚空重叠。

    想要救恶灵事件发生过后的受害者,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

    简单的是,如果只是在常人眼里看起来让对方恢复正常,只需要从他在‘阴间’制造的那么多替身里,找一个导致她变成眼下这个状况相对应的替身依附上去即可。

    恶灵事件的受害者,就如同被永眠恶灵盯上的受害者一样。

    都属于核心受损,无法维持自身身为人的智慧现象的情况。

    只不过被永眠恶灵盯上的受害者,在无知无觉中被拿走了核心,事后还能消失的不落痕迹。

    而被个体类型的恶灵盯上的受害者,则会经历一系列折磨,导致自身核心不可逆的崩毁的同时,还留下一具或痴呆、或疯狂的身体,成为家人和社会的负担。

    既然都是核心出了问题,只需要从核心着手,问题就很好解决。

    个体类型的恶灵事件受害者,虽然无法通过填补核心的方式‘唤醒’,但替身依附的形式依然有效。

    然而任窘认为麻烦的部分也在这里。

    个体类型的恶灵事件受害者,从古至今就没有一个恢复过来的案例。

    任窘也理解屋外那个李家老叔找他冲喜的真正理由,希望他这一晚,能让这个受害者有一个结果。

    唤醒了当然是好事。

    而唤不醒,就直接找个地一埋,省得再拖累家人。

    事关一条人命的事情,如果与他无关,他还能冷眼旁观。

    但现在,这个人生因为恶灵事件戛然而止的受害者的生命,取决于他眼下的决定。

    救她,她就能继续活下去,而无视她,她明天等他一家离开,就大概率会死。

    “唉......”

    任窘起身,将身上的衣物脱掉。

    要是他上一个任务世界不是那个未来世界就好了。

    至少这样的话,他就能在冷静过头的心理状态下,可以直接无视一个人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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