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插曲 5
一片幽邃的蓝色里，睁开了一双眼睛。
‘我，是谁？’
带着这样的疑惑，这双眼睛的主人看向了自己。
随着这双眼睛看向自己，眼睛周围出现了一个人形轮廓。
忘记自己是谁的眼睛主人，疑惑地抬手，摸向自己轮廓内的那一片空白透明。
轮廓的手，穿过了同样轮廓的身体，这个过程，她仿佛什么都没有触碰到，又仿佛什么都触碰到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理解自己现在为什么这样。
不再摸索自己，抬眼看向四周。
深邃的幽蓝色中，不断有气泡从下方无垠的黑暗里升腾而起。
随着升腾而逐渐膨大的气泡，将咕噜噜的闷响毫无距离感地传入她耳中。
‘我，在哪？’
‘水，还是海？’
水是什么，海是什么。
她知道。
但她为什么知道，她不知道。
看着气泡升腾的过程，她有种自己正在下沉的感觉。
‘好温暖。’
而且越往下，温暖的感觉就越明显。
‘就这么沉下去，也挺好。’
有了这样想法的她，看向暖意传来的方向。
却发现，下方原本遥远无垠的黑暗，已经触及到了她脚边，仿佛要将她吞没。
“啪！”
疼痛传来。
施媛猛地睁开眼，脸上火辣辣的疼。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啪的一声，疼着的地方又挨了一巴掌。
“松手！”
一个冷淡到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从施媛的头顶传来。
意识到自己正伏趴着睡在另一个人腿窝边的施媛，注意到自己脸侧的手，将脸侧的腿扭青了一块，而她的手仍在不自觉地用着力。
她赶紧松手。
“你怎么回事！”
头顶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施媛抬头，看到了一张年轻得略有些稚嫩的脸。
他是谁？
脸真好看，但为什么这么冷？
连串疑惑在心底泛起，随后并没有随着她痛醒时而一起跟着醒来的记忆被唤醒，她立刻沿躺着的位置向上蔓延，用行为表现自己心里的惶恐。
“说，你怎么回事！”
施媛行为上的举动并没有缓和这张脸的冰冷，他继续质问着她。
“我刚才好像好像做了一个梦。”
张开嘴准备做清洁工作的施媛，仰头怯怯地看向头顶的这张脸，在不让额头起皱纹的同时，尽可能瞪大自己的眼睛，然后憋气，让脸颊泛红，以此来唤起这张脸对自己的爱怜。
“什么梦啊，能让你怕成这样？”
果然，片刻之后，施媛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一只手抬着捏住。
虽然下巴被捏的有些疼，但知道刚才那一关过了的施媛，心里只有着窃喜。
不过这样的窃喜并不能直接表露在脸上，不然会迎来更痛的惩罚。
施媛不动声色地微动放在面前这张脸看不到位置的那只手，狠狠捏了一下自己，同时结束屏息。
借着疼痛和呼吸恢复刺激出来的眼泪，让与这张脸对视的眼睛泪光潋滟的同时，又及时表现出隐含的委屈，放大这张脸对自己的爱怜。
“梦的是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在捏着她下巴的手松开的刹那，施媛很及时地俯下头，一边看着面前的脸，一边继续着刚才没开始的清洁工作。
还在清洁工作的间隙，将心里残留的余悸都表现出来，“但那种仿佛什么东西就要把我抓走的感觉，真是太可怕了。”
痛醒前梦到了什么，她没有撒谎，的确记不清了。
但究竟是梦里的经历让她害怕，还是面前这张脸刚才的冰冷让她害怕，她分不清。
“一想到我再也，再也见不到住上您了，我就，我就......”
眼眶里的眼泪不够，流不出来，于是施媛半垂下脸，选择加快清洁工作的频率，同时还稍微加重了一些力气，来间接表现出自己对头顶这张脸的不舍态度。
“呼——”
人声短暂的安静过后，随着一声长叹出来的呼吸声从头顶传来。
完成了清洁工作的施媛，展示了一下自己任务结束时的最终成果，同时向着侧后退开一小段距离，让躺着的对方能够顺利起身。
在对方离开凌乱的床铺，站立起来后。
等对方站起来的施媛，这才跟着起身，为眼前这个低自己半头的人擦拭身体。
还在服侍这个人的同时，尽可能在对方眼皮子底下，表现出自己的忐忑和不安，让自己看得就像是决定不了自己是否被抛弃命运的宠物。
“放心。”
在施媛擦拭到一半的时候，被她服侍着的人，终于开口，“对你，我很满意，就是这边我完事了，我也会安排你继续留在我身边的。”
知道自己终于彻底无恙了的施媛没有说话。
因为她深知，当面说出来的话，永远没有当面做出来的事更能彰显态度。
将这个当下掌握着自己生死大权的人，送出了浴室，为对方穿戴好衣物。
看着他走到房门，开门的同时，回身刻意地来了句“姐，我上学去了”，并在门外的青春洋溢的催促声中关上了房门后。
施媛终于不再维持自己脸上的表情。
回到二楼她自己的卧室，径直钻入体感上有些冰凉的被褥里，补起了觉。
这一觉，持续时间不长。
等施媛醒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墙上挂表，发现自己才睡到了晌午。
由于补觉的时候，没有再做什么梦，彻底恢复了精力的施媛没有继续窝在温暖的被褥里，起身简单穿戴了一下，冷着脸出了门。
临近暑假的天气，越来越炎热。
还没到正午，阳光已经逼得施媛不得不撑着伞才能在户外行走。
院门外，跨越过道路和防波堤就是海滩，看着在海滩边礁石和消波块上晾晒海带紫菜的村人头上的斗笠，心理获得了满足的施媛哼了一声，转身离开院门。
老旧破败的建筑群落里，完全见不到人。
走在水泥路上的施媛，就只能听到虫鸣和自己脚步的回声。
不过就在她拐了个弯，来到前往村里公房还剩下最后几十米距离的一片空地后，她知道自己在路途中能遇到一个人了。
这片空地，是拆除了有火灾隐患的无人房屋院墙的结果。
走这片空地，能节省下不少路途，施媛抬腿跨过只残留下地基的残垣，取直线走向空地另一侧的村里公房。
空地里，被拆除了大部分木质框架的无人房屋，传来阵阵敲打声。
路过房屋的施媛，没有侧脸去看正在房屋里施工的人。
但路过前下拉了一大截的背心领口，着重凸显的脚步声，以及冷着的脸上带着戏谑的双眼，无疑不证明着她的刻意。
快步路过房屋。
在路过的刹那暂停的敲打声，以及随后传入她耳中的吸气声，让施媛嘴角扯起一个不屑的弧度。
“呵，男人。”
......
“嘶......”
装作砸到手的王海陆，等脚步声进了公房，这才不再装模作样。
“这女人心防还挺重。”
重新用小锤敲打着锥子末端，撬着横梁木楔的他，一双眼睛却向上瞥的落在了天上，“在梦里都居然没有半点放松。”
“喂，你到底行不行。”
说着，王海陆收回视线，问起了他的那个搭档。
“再等等，着什么急！”
“这都半个月多了，我还要等多久？”
“那女的距离自己的意识深渊已经足够近了，没看到她已经快触摸到那个边界了么？你再等上几天。”
“你上次也这么说，然后我等了五六天都没动静。”
“她受过专业的心理训练，突破她内心防御，不是你急就能急过去的。”
“上次的解释理由也是这个。”
“呵，别说是上次，就是你下次再问，理由也是这个。”
“看来其他主教不选你，果然是因为你办事能力不行。”
“少污蔑老子，老子是我那一届成绩第一的存在，不是那些家伙不选我，是我看不上他们，所以才回应，这次要不是拖得没时间了，你以为我会瞅你一眼？”
“你那一届，该不会就你一个吧。”
“要不要我把我那一届的毕业照给你看一下？”
“看就看，谁怕谁，拿出来啊！”
“......”
“拿啊，你怎么不拿出来？”
“没看到我现在正忙着呢么？你要是愿意在重新等半个月，那我就去拿去。”
“行，算你会找理由。”
将木楔撬了出来，把小锤和锥子塞进后腰上的卡槽里，王海陆翻了个白眼，上手搬动着木质横梁。
随着咔吱的断裂声传来，横梁被他从嵌孔里拔了出来。
“终于完事了。”
将这间十几年没人住过的房屋最后一根横梁卸下来，立在墙边的王海陆，长出了口气，准备从脚手架上下来。
担负起了村子的安防。
他要做不仅是提防人祸，还有意外导致的大小天灾。
今年夏季的天气，按照预报说，降雨频率和降雨量都将远小于同期的其他年份。
为了防止干燥引发的火灾，作为村里唯一的壮年劳力的王海陆，从六月份开始，便一个人开始了对有着火灾隐患的木框架房屋的拆除工作。
好在当初村子翻新的时候，大部分木质框架房屋都被砖石结构代替。
只有一些木框架的院墙，和少数使用翻新过程中拆除下来的古旧横梁的房屋，需要解除其中的火灾隐患。
赶在暑假开始前，他手头上的这些差事就能告一段落。
“这天气，这是准备把人热死吗？”
用白的有些晃眼的上浆麻布，把垒放在只剩下砖石墙壁的房屋内的几根横梁遮盖起来，王海陆仰头看了眼蓝天，用脖子上挂着的灰色毛巾擦了把汗。
“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解下腰上的别工具用的特种腰带，扯下毛巾拧了把汗水，王海陆离开这个他忙碌完的无人院落。
一个人干活的时候，既不要求效率，也没有什么工期卡着。
那当然能随便决定自己什么时候忙碌，什么时候休息。
扇着从三姥舅那里顺来的蒲扇，王海陆没有目的的在村里闲逛。
“嗯？”
就在王海陆闲逛着路过一条窄巷，看到因为缺少打理，果树茂盛的枝条蔓延到院墙外，投射在小巷水泥路上形成的大片阴影里，蹲着的一个人影时。
他挑了一下眉，走了过去，“小萍啊，你今天怎么没上学？”
王海陆的脚步声早就被小巷里的身影听到，但直到他走过去，在身影的旁边蹲下时，被他搭话的身影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想去，所以就没去。”
“旷课可不是什么好事。”
王海陆端起一副长辈的架势，“如果不想被你爷爷骂，你就不能因为不想去就不去念书，你懂吗？”
“我爷爷才不会骂我。”
被王海陆这么说的小萍，抬头白了他一眼，“学校里教的东西我都会，我爷爷知道，所以我想不去就能不去。”
“嚯，你居然这么厉害？”
王海陆抬手揉乱了她齐耳的短发，并没有说什么‘考考你’的废话，直接询问她不想上学的原因，“就算学校里的东西你都会了，那学校里不是还有小玲、小晴她们在么？”
“她们都去上学了，你一个人留在村里多无聊。”
“别说小玲、小晴她们那几个了，海陆哥。”
小萍撇撇嘴，在水泥地面上画出来的棋格里的交叉点之一上画了一个圈，“尤其是小玲和小琪，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门心思围着那个刘子豪转。”
“还经常两个人一起跟着那家伙玩消失，问她们干什么，谁都不告诉我。”
“刘子豪？”
王海陆装作临时想不起来是谁的模样，疑惑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小子啊。”
反应过来后，他对着小萍做出‘我知道她们干了什么’的表情，用言语引诱着身旁的小萍主动提问，“那俩小鬼这是长大了啊。”
“海陆哥你知道她们和那个刘子豪做了什么？”
“当然。”
王海陆看着小萍，一副‘我比你见多识广’的态度，“要你哥我告诉你么？”
“要！”
小萍点头点得很果断。
“很简单，小玲、小晴，和那个刘子豪搞对象了。”
“搞对象。”
听到这个答案的小萍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重复了一遍王海陆着重了语气的词后，才惊讶地反问起来，“搞对象？那三个？”
“对啊。”
王海陆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不搞对象，一男两女为什么要瞒着你们另外五个，玩什么消失。”
“不就是有些事情不能当着你们的面做嘛。”
“......”
小萍并不是什么都不懂，话被王海陆这么一说开，她立刻沉默下来。
“我想不明白。”
在水泥地上的棋格里连续画了几笔，自己和自己对弈了一番的小萍，重新抬头，“小玲和小晴不是一直都喜欢海承哥么，她们怎么，怎么会突然和那个刘子豪搞上。”
“有什么不明白的。”
王海陆当着小萍的面撇撇嘴，“那个刘子豪长得比海承那小子帅，又是从大城市里来的，比海承那小子见过世面，要是嘴皮子再好一些，讨两个小屁孩的欢心有什么好困难的。”
“可我以前见过小玲和海承哥那个，她怎么能？”
不过王海陆的解释并没有让小萍信服，她眼里依然带着满满的疑惑。
“那个是哪个？”
王海陆明知故问。
“那个就是那个。”
知道王海陆明知故问的小萍再次白了他一眼，抬手做了个对手指头的手势。
“那这事就更好解释了。”
故意无视了小萍白眼的王海陆，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海承那小子现在在外面上学，几个月几个月得不回来，小玲她已经懂了事，当然忍不住去找别人。”
“海陆哥你在说什么。”
听到王海陆这么说的小萍，一副看垃圾的模样看着他，“我比的是亲嘴，又不是那个！”
“都亲上了，那下一步不也是自然的么？”
王海陆故作着躲了一下她的眼神，然后又摆出一副‘你少见多怪’的表情。
“我问过小玲，她和海承哥就只是亲过。”
收起了‘看垃圾’眼神的小萍摇了摇头，“我不认为她会骗我。”
“而且......”
小萍的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她和小晴两个人，因为海承哥的事，其实关系并不怎么好，她们两个人，能和那个刘子豪好到一块，我想不通。”
“你想不通就对了。”
王海陆一副过来人的态度看着小萍，“那小子那个年纪的城里人，玩的一个比一个花，说不定她们上了瘾呢。”
“......”
小萍沉默着，若有所思，然后脸颊一下子红了。
“嚯嚯，看来我们的小萍也长大了。”
注意到小萍情况的王海陆笑出了声，抬手肘戳了一下她肩膀。
“海陆哥！”
被王海陆戳破心思的小萍，恼羞成怒，直接把手上的粉笔头丢了过来。
“小萍。”
抬手预判着将小萍丢过来的粉笔头接过，并在水泥地上的棋格画了一步的王海陆，严肃了起来，“你要是当我是你哥，那就把我的话听好了。”
“你也算是长大了，很多事情都能自己做决定。”
“但有些事情，你想去做之前，得考虑好后果。”
“你要是也看上了刘子豪那小子，想和他玩，没关系，你哥我不反对，但再和他玩之前，要懂得保护好自己，毕竟我三姥舅就你一个孙女，出了什么事，最伤心的就是他。”
“我知道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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