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丢垃圾
将身份证明出示后。
任窘爱雅两人迈步走出这个他们待了七、八天的城市。
虽然不是同行,但与两人一起离城的,还有其他着急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旅人。
混在乌央乌央涌出城市的人群中的两人,完美的融入了这群人里,没有丝毫的格格不入。
“就这么放人离开了?”
终于找到机会与离城的大部队分开后,爱雅看着身后只剩下一抹轮廓的城市,问向身边的任窘,“他们不是还没抓到所有在城里传播那几个表演者信息的粉头么?”
经过几天的旁敲侧击,两人已经大体搞清楚了邪神事件的各种细节。
两人那天凑热闹去看的表演会,除了在台上表演的那几个傀儡明星外,作为金字塔舞台的搭建者、表演会的组织者、病毒式营销拉人追星的,被爱雅称为粉头的邪教人员,并没有随着表演会的结束跟着傀儡明星一同逃离。
而是混在追星群体里,又潜伏回了城市。
也因为这些所谓的粉头没有离开,才导致城市戒严了七天。
在这戒严的七天里,除了第二天夜里落网的邪神大主祭是条大鱼外,也抓了不少还未来得及孵化的苍蝇、蚊子。
但戒严的主要目标,那些在城市教会联合体和智者议会眼皮子底下,搞出邪神事件的邪教人员,却并没有落网。
照理说搞出邪神事件的祸首们没有落网,戒严就应该继续延续下去。
但这个城市说戒严七天,就戒严七天。
还掐着点算的,连半秒都没多。
“没抓到主要目标就解开戒严。”
爱雅问任窘这个问题,因为事情的发展与她先前设想的不太一样,“他们不嫌丢脸?”
他们两人打听消息的手段很普通。
普通到按照他们两人的手段,任何人都能达成同样的结果。
说白了,不过就是些对市面上的各种流言蜚语汇总后,对照现实去伪存真的简单数据分析而已。
因此他们两人都能探听到的消息,知道的人里肯定不只有他们两个。
花了大力气戒严要抓犯罪目标,虽然搂草的时候打到了兔子,而且收获比预先制定的目标还大,但作为戒严抓捕目标的对象一个都没被抓到,就选择按时限放弃。
这种消息一旦传开,这个城市这边的管理共同体肯定会无差别的丢面子。
“你又犯经验主义的错误了。”
面对爱雅的提问,一手打伞一手提行李箱的任窘,没有直接回答问题。
“什么叫又犯?”
听到身旁的任窘指出自己的错误,爱雅挑了下右眉,“难道那座城市的管理人员与咱们认知里的管理人员不一样?是理想中的管理机器?”
话刚一问完,还没等任窘回应,爱雅自己就先皱眉凝思起来。
只不过她皱眉凝思的内容,却与她刚问出口的内容关系不大。
在‘管理机器’这词眼刚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她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类出身但把自己从身体到心理都改造成机器的人形形象。
她知道这个人形形象的出现是怎么回事。
是她在上一个世界的经历被关键词引出来了而已。
但让她皱眉的时,因为为了保证她人格不被大量的记忆冲击而崩溃,她在上一个世界里的记忆,除了对她人格构成较为关键的那些外,无关记忆都已经被模糊处理了才对。
而在她记忆里,有关企业城那些机械心智的中层管理人员的记忆,就是被处理的那部分。
但此刻被模糊处理的记忆,居然能清晰的浮现在她脑海里,当然会让她感觉到异常。
“不需要惊讶。”
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的任窘,给了正在疑惑诧异的她一个解释,“除了删除的部分不会被恢复外,那些被我模糊的记忆,会在你成长到一定阶段恢复,这是正常现象。”
“哦,这样啊。”
爱雅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个,然后转眼间就接续着未完的问题,“所以我到底又在哪犯经验主义错误了?”
“你又下意识把这里当成是我们那里了。”
依然像正常行进中人的任窘,既没有脸上表情,又没有手上示意,“你忘了这里举头三尺有神明,没有把这个因素考虑进去。”
“有神......哦,原来如此。”
刚想反驳问‘有神又怎么了’的爱雅,脑袋瓜子突然灵光一闪,煞有介事的点头,并将自己想到的,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智者议会那边是怎么一回事暂且放在一边不提,城市教会因为有神的关系,本质上不过就是一些中层管理人员,丢不丢脸那是上头要考虑的,与应声虫一样的中层无关。”
“没错,只要成为了教会的在职人员,所有教职人员彼此之间的关系,都不能拿我们那里的官僚体系作类比。”
任窘在爱雅点头话落后,跟着点头,补充其余部分,“咱们那里本质上是人治社会,每个人在自己管辖的一亩三分地,都是现管。但这里不一样,拥有正式教职的教会人员,每一个都算作是神连接信徒的节点,节点出问题影响的不只有节点本身,还有信徒们信仰的质量。”
“哦。”
两手空空,连伞都不打,直接一顶遮阳帽防晒的爱雅,抬手摸了摸光滑白腻的下巴,“可那样的话,神忙得过来么?”
她的意思很明显。
这个世界的这个物质位面这么大,地上的教会数量又很多,与之对应的教职人员更是只多不少。
需要对每一个身为节点的教职人员都负责监管的神,怎么忙得过来。
“不能做到多线程处理事务的神,不过是拥有强大力量的普通生命罢了。”
任窘毫不在意他这句话会不会得罪什么存在,“真正的神要是不能在自己的领域做到局部的全知全能,那借用霸王指着秦始皇说的那句话,你都能取而代之。”
“喂!”
对自己成了对比单位,小小的表示了下不满后,爱雅紧接着便畅想起来,“成为神?那种感觉会和成为人工智能一样么?”
话题歪了,是因为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因为一旦想明白身后那座城市的管理层共同体的定位后,爱雅的疑惑也就随之解开。
无论中层的管理人员是否敬岗爱业,怕麻烦不多事这一点,依然是中层管理人员的共性。
城市需要戒严七天抓捕搞出邪神世界的那些‘粉头’?
可以,他们会认真履行戒严期间需要执行的各项任务。
但如果上头没有因为戒严的七天时间里未抓捕到戒严目标而延长戒严时限,那他们也不会自作主张自己延长戒严。
分内的事,尽职尽责。
分外的事,能推就推。
毕竟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时候,事情做得多了,错也容易犯得大了。
不过爱雅在畅想自己成神后的场面时,还是不由得抬手摸了摸她脸上那颗没有去掉的泪痣。
这颗泪痣模样的,能将无信者伪装成信仰程度很一般的浅信徒的东西的工作原理,她好像感觉到了一些。
“那那些粉头没被抓到,是不是因为他们也有一个类似这样的信仰伪装?”
心有所感的爱雅,直接从畅想模式切换回提问模式。
“刚说完你不要犯经验主义错误,然后你就犯反经验主义的错误了。”
面对爱雅突然问出来的问题,任窘叹息的来了这么一句。
“???”
这一下想不到自己又错在哪的爱雅,直接选择用表情来表达自己的疑惑。
“朴素的实用主义,虽然在咱们那里被当成了愚昧,但在这里还是有点用处的。”
任窘先用这句话开头,然后才是解疑答惑,“伪装信仰又不只有我这一种方式,而且你怎么就知道你说的那些粉头,就不是正神信徒了?”
“正神信徒?他们?”
爱雅眨了眨眼,实在无法把搞出邪神事件的邪教人员与正神信徒的身份挂上钩。
“你都粉头粉头的叫了,还没明白其中原因?”
任窘用反问的形式,给了爱雅一个思考的引子。
“......焯!晦气!”
想明白各种环节的爱雅,直接不顾形象地啐了一口。
“绝对中立阵营的神里,既有狂欢这种特立独行的,也有经济这种荤素不忌的。”
因为爱雅的表现不够客观,于是任窘着重往相关方面讲述,“资本是肮脏的,是因为咱们那里的原始积累过程中,总是少数损害多数,并借由已拥有资本,让少数凌驾多数。但你在咱们那里形成的这样的观念,却不能适用在这里。那位象征经济的存在,只在乎流动性,至于由谁主导流动性,祂不在乎。所以不要抱着旧有印象看待这里那些绝对中立的存在,不然我可不会替你扛神罚。”
“呃......”
意识到任窘能无视,并不意味着她同样能无视的爱雅,立刻谨言慎行起来。
离开城市后,道路一下子又有些难走起来。
四条并行的车辙印,将路面不均匀地分成了五个部分。
这个世界的这个物质位面,虽然没做到书同文和通用语,但因为经济流动性不错的关系,在车同轨方面还可以。
至少与这边隔着大沙漠的另一边的木材城镇,也是一样的车轨距。
然而车同轨,并不能改善因为路况严重不佳,而导致的道路拥堵情况。
在两人行进的前方,大批比他们两人先出城的车队,此刻正头尾相接的停在车辙印里。
牵动车辆的牲畜噗嗤噗嗤的呼气声,连距离车队尾巴还有数百米的两人,不用认真倾听,也都止不住地往耳朵里钻。
数百米的距离,即便以常人步伐,也不过是短时间的事。
很快,两人就看到了导致车队被堵在路上的原因——一辆车陷车辙印里的泥坑里了。
这辆陷了坑里的运货车,无论它原本排在车队里的第几辆位置,当它陷坑里把路堵上后,它就是领头的那辆。
两人像其他路过的旅人那样,对陷坑里的货车视而不见。
但不妨碍闲得无聊的爱雅,拿他们当成两人话题的引子。
“你都能在这里做出空间道具。”
爱雅抬手摸了摸食指上带着的戒指,“这些运粮食的为什么不用类似的道具?”
手上的戒指,同样是任窘安排给她的作业之一。
在已经远离的城市停留的几天里,她已经感觉到相关空间道具制作的难易程度,所以疑惑这里为什么还用这么老旧的运输方式。
“我提醒你一下,你下意识忽略掉了一件你本应该注意到的事情。”
任窘没有调侃爱雅问了这么一个‘不食肉糜’的问题,“这里的人并不能像我们这样,能轻易做到让外放的精神力直接干涉现实事物。”
人体,可以看作是一个精神力方面的法拉第笼。
但到目前为止,两人见到过的所有人里,就没有一个精神力真正被束缚到身体内,没有丝毫外放的个体。
因此在爱雅那边,把精神力外放现象当成了普遍情况。
也正是因为精神力外放现象普遍,所以她的眼神威慑才具有实质的威力,而不是什么百态媚眼。
也从而让她下意识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这里的人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身外放出去的精神力。
“就因为这个?”
因为控制不好自己外放的精神力,就用不了对应的道具?
爱雅不认为任窘的这个回答,能很好地解释她这个疑惑。
“想要控制外放的精神力,除了相关天赋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对自身有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
任窘将手里举着的伞的伞尖稍微往身后车队那边偏了偏,“你觉得,这部分人里,有多少能做到我说的后者的?”
“......”
不用实际考察也能大致猜出答案的爱雅,选择了沉默。
“只要生命要需要向外寻求生存和繁衍的所有所需资料。”
任窘继续将话题往更深入的方向引,“那对应这种需要所延伸出来的,人与人之间的分层现象,就永远不可避免。这便是我为什么说,封建性是人类的底层本能的原因。”
“......”
虽然依然沉默着,但爱雅却抬手摸向了脖子上挂着的项链。
“我知道你的意思。”
余光看到爱雅动作的任窘,并没有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两眼继续直视着前方道路,“虽然我做的东西,这里的人只要精神力能外放,都能随便用,但我也只准备送出这两件。其它那些,只是给你个人的教具。既然是教具,所以也没必要设置什么加密手段。”
“那我扔那些指南针的时候。”
听到任窘这么说,爱雅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纪念品,皱起眉,“你为什么不提点我这一点?”
“我为什么要提点你这个?”
自离城后,一路上都一个表情的任窘,此刻终于扬了下眉毛,“那是你自己的作品,你想留着自己作纪念,还是扔出去给别人当机缘,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干涉?”
“那如果我把我做的东西随便扔随便撒......”
说着,爱雅还直接从自己戒指里掏出一个综合化妆匣一样的手提箱,随手瞄准路边的深坑扔着做示范,“不管它们以后引起什么祸事?你也不会管?”
那个手提箱,是一个便携的小物件自动制作箱。
只要投入对应原料,单手用的短柄毛刷、刷牙用的牙刷、剪指甲的指甲刀,甚至是受这里的世界规则影响一显现必炸的手雷、子弹,只要符合单手手指能捻住且没有特殊能力的小物件,只要输入制作图纸,都能用它制作出来。
“不会管。”
被爱雅扔掉的箱子,是从任窘眼前划过的,但他只是轻摇了下头,任由箱子咚的一声落实在坑里,“只要不是直接从你身上出产的东西,我管它们干什么?”
“真的?”
虽然明知道任窘说很肯定,但爱雅还是不信邪的又掏出一个物件问,“那它呢?”
新被她取出来的物件,是一个看着像鲁班木积木拼接成的玩具木屋。
不过既然能被她掏出来当做试探任窘态度的范例,这玩具木屋肯定不普通。
这玩具木屋,是她灵感取材自精神时光屋的作品。
只不过因为她技术有限,压缩空间技术还没掌握,制作出来的精神时光屋真的只能作用在精神上,而且比刚才扔掉的小物件制作箱的使用代价还大。
那个制作箱需要人时刻把手放在箱子把手上不说。
还会让人时刻感受到站在流水线上般的精神枯燥。
只不过这两种代价,对使用者来说还能克服一下。
然而她现在手上这个玩具木屋,使用它的人如果太过于无视现实时间,很容易把留在外面的身体饿死。
到时候留在这东西里头的精神究竟是亡灵化还是灵体化,又或者是直接消散,就看使用者本身的意志了。
“你可以试一试。”
“......”
听到这话,爱雅把眼皮耷拉下半截,又是随手一扔。
第二件被爱雅扔掉的东西,依然咚的一声落实在了深坑里。
在它像它的前辈那样从任窘面前划过的时候,依然一样被任窘无视。
“好吧,你还真的不管。”
虽然有着腾出手上戒指内部空间的需求,但连续试探两次的爱雅,并没有再去丢第三件在她看来是浪费她储存空间的废物。
也因为是废物,所以落了泥坑里后,她连捡回来的想法都没有。
“亏我还以为你限制我乱丢东西,把这些垃圾当宝的存着。”
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完全忘记话题已经歪了的爱雅,思考着该怎么处理那些剩下的东西。
“......”
对于起了某种看小说看来的情怀的爱雅,任窘也懒得接续话题,撇了撇嘴,选择沉默。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