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潮起
是夜。
正在分隔两间的露营帐篷里休息的任窘和爱雅两人，突然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睛。
“你感觉到了？”
出帐篷后，一双心形瞳孔里泛着粉色的爱雅，张口就向比她稍慢一步出帐篷的任窘问了这么一句。
然而话刚一问完，她自己就先摇了摇头，“看来我脑子被这一下子冲的不清醒了，这种问题都能问出来。”
突然活跃起来的元素，让她身体里的非人部分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涌动起来。
虽然不至于让她突然沦为只知道摄取繁衍要素的雌兽，但身体机能的骤然转变，还是影响到了她的思维活动。
“这元素涨潮究竟是怎么回事？”
抬手侧敲了敲脑袋，让自己思维意识能够集中起来后，爱雅才问了个比较正常的问题，“怎么就像是这世界突然跃迁了一样？”
“......”
无论是之前的问题，还是之后的问题。
出帐篷后，便一直仰头看着头顶那轮不比太阳小的银月的任窘，都没有回应。
“？？？”
看到任窘一副呆滞看天的模样，至少是在她眼里的呆滞，爱雅有些疑惑，抬手在任窘眼前晃了晃，“喂，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了？”
“别晃，没看到我这忙着么？”
“你......这叫忙？”
被任窘打掉摇晃的手的爱雅，仿佛金凯瑞附体一般，做了一个极难恰当形容的表情，“可我怎么看着你像是被人操控了一样？”
“我现在正在俯瞰诸天。”
一脸呆滞地仰头看天的任窘，嘴巴没动，但声音却正常传入爱雅双耳，“要看的东西太多，当然没时间管身体怎么表现？”
“俯瞰诸天？”
爱雅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难以形容，顺着话看了一眼头顶的银月，然后就因为浑身气血翻涌带来的眼部不适感重新低头，“难得你能说出这么大气的话。”
“我这么说只是为了你好理解。要是我换个说法，用术语我正在监控诸因递归定变量形态转换引发底层逻辑状态骤变来形容，你听得懂么？”
“......”
啥？啥！啥？！这都是啥！
如果不是爱雅自己正在低头照镜子查看自己眼睛状况，发现自己脸上表情正在随着自己思维意识的变化而变化，赶紧约束起了自己脸上那有些暴走的表情，这话她绝对能说出来。
不过听到任窘这话后，她明白，现在不是她向对方寻求解疑答惑的时候。
于是在天上群星不适合她在这个时间段抬头看的情况下，爱雅放眼向四周看去，查看周围环境因元素的突然复潮而发生的改变。
此刻两人，正露宿在远离道路的荒野里。
两人先前所经过的临近沙漠的农庄和城市，因为靠近水元素位面而有着大量水源的关系，所以才能一副生机盎然的模样。
但地图上，无论是城市还是农庄，其所在的地域，都只是伸向沙漠的突出部。
一旦远离这个不愁水源的突出部，荒漠戈壁，才是更大范围地域的主体环境。
因此即便在夜里，银月照耀下的露营环境周边，也都是一片月光遮掩不足的荒芜场景。
然而因为元素突然复潮活跃起来的缘故，在此刻的爱雅眼里，这片荒芜的戈壁，却显得有些过分生机盎然。
各种已经死亡，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生灵，正在她眼里的天地之间游荡徘徊。
蝎子、蜈蚣、蜣螂等节肢动物，蛇、鳄鱼、巨蜥等爬行动物，一如既往地继续着它们忙忙碌碌却程序化死板的生活，密密麻麻地与各种底栖海洋生物交织在地面上，却又互不干扰。
硬骨鱼、软骨鱼，与飞鸟、蝙蝠共同在空气里遨游。
但更震撼人心的，还是突然从地底冒出头，扶摇直上的庞大海洋生命。
爱雅定睛仔细查看，才终于发现这头庞然大物，是一头体长近千米的利维坦鲸。
“奇怪。”
看着眼前的一幕，爱雅却并没有被眼前场景震撼到沉浸其中，而是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起来，“这个世界其它物质位面什么情况我虽然不知道，但就以这里的这种地质状态，生命的演化过程不应该按照我们那里的顺序来才对。”
“你说是不是啊，用演化图向世界竖中指的家伙。”
说着，爱雅低头看向她脚边停着的，体长过了一米的三叶虫。
“因为这是生命演化历程，刻印在我们身体里的东西。”
就在爱雅低头与三叶虫那一双让人患密集恐惧症的方解石眼睛对视的时候，任窘的话音突然传来。
“......”
爱雅循声看去，发现任窘已经不再呆滞的仰头看天。
再感知了一下时间变化，原来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一刻钟。
然后立刻意识到，虽然她自认为自己没有受影响，但还是不知不觉间有些忘我。
“哦，我这话形容的有点不准确。”
抬手，用手指挠着一只海獭下巴的任窘，对一头朝他点头示意的海豚露出了一个微笑，“应该在身体前面加个‘我们现阶段’的前置定语才对。”
“？？？”
看到任窘的这番表现，爱雅试着模仿他的动作。
却发现，同样的情况，任窘能得到这些灵体的回应，而她却像是被灵体们当成了空气。
你怎么做到的？
虽然爱雅很想这么问，但出口的话语，却成了：“这次的元素复潮是怎么回事？”
话出口之后，她皱眉想了想，感觉自己好像分成了理性与感性的两部分，感性的自己想要像任窘一样与眼前的这些既往生灵互动，但理性的自己却只想得到先前未得到的答案。
“控制你的本能，不要拒绝这种状态。”
对爱雅此刻的现状一目了然的任窘，无视了她脱口而出的问题，“这是一次难得的体验我这种加持的机会，把握住了，说不定你也有机会拥有。”
“......”
听到这话的爱雅，只能给任窘一个‘你话说晚了’的表情。
刚才那一刹那的仿佛自己人格分裂成两个人的状态，因为她下意识地收束，已经重新统合了起来。
“不，我的话没晚。”
任窘应着爱雅的眼神摇了摇头，“我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让你对刚才的那种状态留够印象，等回去之后你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这元素突然活跃起来是怎么回事？”
既然任窘都这么说了，那她也就把这事先放到一边，第三次问了同一个问题。
“没什么怎么回事，不过就是某个存在成功登神，震了一下世界底层架构的普通现象。”
“登神？普通？”
听到任窘将这两个不该放在一起的词眼，纳入到同一语境里的爱雅，直接脑子宕机了刹那。
“等等！”
虽然脑子宕机了刹那，但并不妨碍爱雅继续思考问题，“如果有人登神了，那为什么我们这边一点相关现象都没有。”
“看看，你这眼界又狭窄了不是？”
把一只海鬣蜥灵体拿在手里揉搓，搓成了箱水母的任窘，瞥了爱雅一眼，“凭什么登神的存在，就必须得在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物质位面登神？”
“......”
被这话点醒自己刚才出口的话语错在哪后，爱雅直接选择沉默。
“没错，就像你反应过来后想得那样。”
任窘把搓出来的箱水母灵体叠了几下，弄成了个帽子戴在头上，“在这里这个多元体系，并不以哪个物质位面为主体，或者说每一个物质位面都可以是主体。因此只要要素积累的足够，无论再哪个物质位面登神，都一样。”
“我们来的时候的那次元素复潮，也是某个存在成神导致的？”
“嗯，所以我才说这是普通现象。”
“这里的存在，是在利用这种登神现象来对抗元素退潮的大势？”
“也不能说是对抗。”
任窘摇了摇头，他头顶的箱水母帽子立刻因为他的摇头动作被甩飞，“这只不过是那些存在为了在大势逼迫下喘口气的无奈之举。”
“......”
被甩飞的箱水母帽子沿切线方向往爱雅这边过来，她第一时间准备抬手接过。
不过可惜的是，箱水母帽子依然把她当空气，直接从她伸过去的手开始，穿身而过。
“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连半点触感都没有的爱雅，没好气地扯了扯嘴角，踢了脚边的三叶虫一脚。
可惜除了戈壁沙石，她什么都没踢到，被她抬脚穿身而过的三叶虫，依然仰头看着上方，也不知道是在观察天敌情况，还是嘴馋上方游鱼。
“你可以试着把自己外放的精神力收束回体内。”
没有直接回答问题的任窘，给爱雅提了一个很容易做到的建议。
“......”
闻言，爱雅并没有因为疑惑而给任窘一个质疑眼神，而是从善如流的闭上眼，收束起了她那大多时候都像太阳一样向外发散着的精神力。
收束精神力不需要太多技巧。
既然人体可以看作是一个精神力的法拉第笼，那么只要让这个‘法拉第笼’发挥它应有的效果即可。
等到她精神力全部被约束回体内，重新睁眼的刹那。
刚才因为元素复潮，而呈现在她眼前的那些灵体现象，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都不用任窘解释，爱雅便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看到刚才那一幕。
这个世界，存在类似‘人死为鬼、鬼死为聻’的规则，因此一些生灵死后，由于缺乏自我，残存魂体很快就会接着再死一遍，只留下它们存在过的信息痕迹。
如果没有什么信息源去干扰这些信息痕迹，那么即便元素复潮了，它们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但此刻，因为她这个无意识向外发散信息的信息源头，游荡在这片地区的信息痕迹在她这个信息源的干扰下，应激着在她眼里重新显形。
至于她眼里看到的事物，为什么是地球上生命演化的生灵模样......
“？？？”
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的爱雅，转头看向任窘，“这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她这问题问的没头没尾，但她知道，任窘一定知道她在问什么。
她这个身体，虽然是这个家伙照着她原来模样捏的，但根源依然还是那个被拿来进行作为换身仪式的女性祭品。
这个世界里的生命，怎么会有与地球相关的内容？
“你以为像这种特殊物质位面的生命，都是怎么来的？”
目的达到的任窘，给了爱雅一个‘计划通’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
虽然知道自己的想法被任窘有意引到了，但爱雅还是不由得露出细思极恐的模样。
“没你想得那么夸张。”
收起‘计划通’表情的任窘摆了摆手，“跨世界传送生命，那是只有像这种多元体系内部才能做到的事情，体系之外的跨世界能传送的，就只有信息。直接传送生命？再厉害世界之外的存在都做不到。”
“难道是世界之外存在相互交易的结果？”
爱雅只能联想到这个答案。
“交易这个？”
任窘摇着头，给了爱雅一个‘你想得太多了’的笑容，“不要太把生命当回事，世界之外存在就算要交易，交易的商品也应该只限于价值更高的智慧信息，而不是这种随便一个能孕育碳基生命的星球就能一抓一大把的东西。”
“那这......”
爱雅想不到其它可能了。
“你应该没忘了，我们读过的宇宙漫游指南吧。”
“？？！”
闻言，回想了一下相关内容的爱雅直接挑眉，“无限非概率事件？那不是扯淡么？”
“世界内部听起来扯淡的设定，放在世界之外就不一定了。”
话头正兴的任窘，直接举了一个不恰当的例子，“如果没有无限非概率事件，也就不会存在时空蠕虫这种高维领域的程序生命。低维层面的文明，也就不会通过观察认知时空蠕虫现象，从而找到了跳出世界的办法，进而升华成为文明之光。”
“？？？”
爱雅脸上一副‘你又在说些什么’的表情，就体现了任窘举的例子为什么不恰当。
举例说明，是为了让听举例说明的人能有一个较为直观的了解，好方便举例的人解释举例背后的内容。
“啊，不好意思，超纲了。”
任窘抬手做了个咳嗽的动作，将刚才的尴尬一幕略过。
“那我什么时候......”
被约束在体内的精神力重新外放，荒凉戈壁背景下的生机盎然，重新在爱雅眼前浮现，“能做到像你那样？”
暂且不提这个身体的审美，单是她自己，就很想养一个这种看着可爱，又不需要花心思照顾的聻念宠物。
“等你什么时候把信息论学到我这个程度再说吧。”
“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
“有意思......”
然而听到爱雅抱怨的任窘，却没有接着把话茬续下去，而是看向戈壁深处的某个位置，嘴角弯起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什么有意思？”
知道任窘又发现了什么的爱雅，顺着方向看过去。
可惜她不是任窘，即便以她的目力，能看到五六公里外的事物，却除了荒漠戈壁本身，什么都没看到。
“你不是想把你的那些仿制品弄成机缘副本么？”
“......怎么了？”
“这不就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枕头，有人把你需要的副本送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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