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神国
披着花绿毛发的大角羊，正低头啃食着草皮。
在这头大角羊身边，跟随着其它大小不一的大角羊。
这成群的大角羊，看似结队而行，但却找不到领头的那只羊。
所有大角羊都在试图边啃食草皮，边往群体的最前头位置流动，试图早过身边其它大角羊一步，啃食到最新鲜的草头。
然后以这种个体竞争性质的流动，形成整个群体的运动。
大角羊的肠胃不是无底洞，走得最靠前的，在竞争中总能抢到最新鲜、最多汁的草叶的那头大角羊，也是群体里最先吃饱的那头。
吃饱后，不需要再竞争进食位置的它，仰起头，边反刍咀嚼边减缓流动，让身后及周围其它大角羊缓缓将自己围拢在群体中间位置。
在整个群体里大部分成员都低着头啃草的时候。
那些昂首挺胸的个体，就被凸显得领头范十足。
在外围遥远处，几只浑身毛发褐黄的个体，正咧着嘴流着口水地眺望着，这群在它们眼里，因为保护色的缘故，很容易与植被丛弄混的大角羊群。
看着美食在不远处晃荡而流口水，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这些猎食者们，既没有眼神示意又没有声音提示，却默契地散开，缓缓形成一张稀松的半边大网，朝大角羊群围拢了过去。
而任窘与爱雅。
在来到元素复潮引发的异常事件地点后。
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景观。
浩瀚沙漠戈壁荒野中，突兀地出现一大片草地，草地上簇拥着远超过草地承载极限的食草动物，然后在这群食草动物周围，还刚好有一群猎食者正在准备狩猎。
这样的场景，出现在水源充沛的广袤草原地带上，倒还算正常。
但在这既缺水，又缺乏太阳光照的沙漠戈壁夜晚环境，这样的情况只能是异常事件。
“这就是你说的副本？”
站在草地边缘的爱雅，试探着迈步进了草地，往里走了一段距离后，又退了出来，挑着眉看向任窘，“我也没感觉到什么异常啊？”
空间被压缩、被扭曲后，与空间一体的时间也会产生对应变化。
如果眼前的这片异常图景，是空间被压缩或扭曲之后形成的，进入后又出来的她不可能感觉不到什么异常。
“你觉得它真实么？”
因为是在夜里，不用打伞的任窘，将两个手上提着的行李箱放在脚边，然后顺势从面前的草地上揪起一把草，挥洒了出去。
爱雅没有立刻应声回答。
只见她左脚一钩，将脚边的一块石子踢起到左手，然后做了个投棒球的身体动作，将到手上的石子抛射了出去。
被投掷出去的石子，如同出膛的子弹般，眨眼间跨越了千余米的距离，砸在草地偏中心位置的大角羊群的某一只身上。
被砸中的那只大角羊，发出了类似兔子急眼时的叫声，然后扭头看向石头的来源方向。
不过它扭头往爱雅这边看过来的时候，还没有看到爱雅，就被夹在它和爱雅之间的，正流口水看着它的猎食者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于是，一声更加急促的类兔子叫响彻整个大角羊群。
原本依靠个体竞争进食位置缓慢流动的羊群，顿时在求生欲作用下，朝远离猎食者的方向快速涌动，眨眼间形成了一道花绿色的浪潮。
“很真实。”
看着大角羊跑动时，那左摇右摆的肥美大尾巴和圆滚滚的身躯，爱雅眼馋的点了点头。
如果眼前的这一幕是假的，那她刚才投掷出去的，除了速度和射程没有附带任何特殊能力的石子，压根碰不到大角羊。
她虽然懂了一些信息论，但懂得不够全面。
做不到像身边的任窘那样，能与信息具现的虚像互动。
“那你觉得。”
任窘回头看着，飘落在草地范围外的沙地里，正在因为水分快速流逝而干枯的草叶，“以这里极度缺水的地理地质条件，能出现眼前这种情况么？”
“别卖关子了！”
这一次爱雅没有给任窘继续循循善诱的机会，一击直球抛出，“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说这地方存在一个核心是吧，直接告诉我它在哪，我该怎么做。”
“你想知道它是怎么形成的么？”
可惜爱雅的这记直球被任窘选择了无视，又一个新问题被抛出来。
“我要说不想，你就不告诉我了？”
面朝着那群大角羊，扭架着手脚准备狩猎食材的爱雅，斜着看向了任窘。
“嗯。”
面对爱雅的反问，任窘点头。
“好吧，我想。”
爱雅知道，这种状态下任窘的态度是认真的。
因为对这里的形成原因很好奇，所以她选择乖乖点头。
“我知道你嘴馋那些绿毛的大角羊。”
然而爱雅点头后，借着开口的任窘，却说着与他刚才问题无关的话，“但我建议你在嘴馋之前，先观望一阵子。”
“？？？”
正准备从戒指里挑合适的狩猎工具的爱雅，摆出一张不理解的脸看向任窘。
“你像那些家伙一样，在嘴馋大角羊的时候。”
蹲下身，捻起干枯草叶在指尖搓动的任窘，虽然没回头，却精准地指了指狩猎被打扰后，依然不死心的那些猎食者，“就没发现这里的环境过于简单了一些？”
“......”
听到任窘这么说，爱雅再度按捺下，因为被她压抑后将某种欲望转变为食欲的身体本能，认真打量起整个草地环境。
这不打量不要紧。
一打量，各种被她先前下意识忽略的细节，便纷纷冒了出来。
这片随着元素复潮，突兀地出现在沙漠戈壁地形里的草地环境，虽然花、鸟、虫、食草动物和食肉动物等生态种类齐备。
但这里的每一样动物，无论是中型的食草动物和猎食者，还是小型的鸟、虫，都处在正在被猎食或者将要被猎食的过程里。
自然界食物链能量的流动过程。
虽然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但这种流动其实进行得十分缓慢。
即便绝大多数生命的生涯里，除了繁衍，大部分时间都在为进食做准备，但真正在自然界里上演的狩猎场面，却并不频繁。
然而她眼下看到的画面。
就像是科教频道自然纪录片的动物狩猎锦集，有机结合起来了一般。
意识到问题所在后，她仰头往银月照耀下的夜空里看去，果然没有发现任何除了猎食地上动物的猎食者以外的飞行动物。
“这里......”
看过天空后，皱眉思考的爱雅，看向依然只顾着自己手上草叶的任窘，“只是为了体现自然界的狩猎现象，才形成的？”
她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这草地里的一切，缺了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分解者，是自然界里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
无论细菌、真菌，还是苍蝇、蜣螂，又或者更大型的秃鹫及其它食腐动物，都是自然界不可缺少的重要分解者。
类似于苍蝇、蟑螂的小生命，这草地里有。
但这些小生命却主要以被猎食对象来展现，不存在它们参与分解的画面。
而很难被猎食者当做狩猎对象的，类似秃鹫一类的食腐动物，在这里直接就没了踪迹。
如果这草地里的所有狩猎场景都是没有半点虚假的场面，那即便草地里不出现秃鹫一类的分解者，草地外的沙漠戈壁环境也会帮忙提供。
毕竟活动范围极广的秃鹫，只在乎尸体本身。
并不会在乎尸体出现的环境是草原还是沙漠。
缺少必要的分解者，出现的分解者又不参与到分解活动。
那即便这里的环境再怎么真实，构成它的内核也一定是虚假和空洞。
“能想到这些，那我接下来要说的，也就稍微可以简略一些。”
将指尖干枯草叶被碾碎的粉末弹掉，任窘这才点着头起身，转身重新看向这片草地。
“这里和狩猎这个概念象征有关？”
已经对这个世界有了初步认知了解的爱雅，直接试探着问出了自己想到的东西。
“不止。”
任窘闻言又点了点头，肯定了爱雅的猜测后，又多补充了一些内容，“这里就是某个成功利用狩猎概念登神，却又因为什么原因陨落的神明的神国一角。”
“......”
这下，本就皱眉凝思的爱雅，脸上表情越发凝重起来。
她注意到了任窘表述内容里的细节——他说的是一角，而不是碎片。
这就意味着，她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其实是狩猎神国与两人所在的这个物质位面直接接触的部分。
通过这部分，两人能有机会直接前往这狩猎神国的核心。
而找到了核心，接下来利用神国核心为接下来的登神做准备，也就顺理成章了起来。
“看来这里的那些阴沟里的存在。”
清楚地知道爱雅所想的任窘，脸上笑容里的嘲讽意味，几乎没半点掩饰，“为了把我们这种外乡人拉上车，还真是耗费苦心啊，一个大有前途的绝对中立神位，居然就这么拱手让出了。”
“？？？”
一听到这话，爱雅脸上的凝重立刻被疑惑代替。
自然界的狩猎现象，从某种角度上讲，只要掌握它概念的存在能把握住自身定位，确实可以算作是中立阵营的神位。
但说这个神位大有前途，这就有些不知所谓了。
毕竟这是个隶属于自然概念的概念，它再怎么大有前途，也不应该高过自然概念。
按照她知道的相关设定作类比，如果自然神位是弱等神力，那么狩猎神位就只能算作是微弱神力，甚至是半神神位。
自然神位强大，狩猎神位才能强大。
“你看看你，又受旧有经验约束了不是？”
任窘笑着调侃了爱雅一句，然后顺势指出她的错误之处，“你考虑问题的时候，又下意识把人放在了特殊位置上。别忘了，人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哪怕这里的人，不是这个世界的自然的原生产物也一样。
“！！！”
被任窘指点过后，立刻明白自己狭隘之处的爱雅，立刻睁大了双眼。
对啊，概念这种东西，不就是比谁的脑洞更大么！
虽然这里能把虚无的概念化作实际的权柄和体现，但依然改变不了概念是思维意识对现象总结出来的东西。
狩猎这个概念，虽然看起来被置于自然概念之下。
但就像狂欢这个概念在智慧诞生之前不存在一样。
当智慧将狩猎的这个概念重塑后，那它也可以理所应当的可以不再完全隶属于自然。
他们那里不是把从事人才挖掘工作的行业，称之为行业猎头，那么狩猎这个概念，当然也可以借此往大了拓展。
引力捕获现象可以算作是狩猎，强力约束也可以算作是狩猎。
这里的这个狩猎神位，确实如任窘所说的那样，是大有前途的东西。
如果......
“我劝你最好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任窘脸上的嘲讽笑容没有改变，但传入爱雅耳朵的里的坪淡声音，却如一瓢冷水一般，让放开脑洞大胆畅想的爱雅清醒过来，“你以为我们能想到的东西，这里的这些存在，会蠢到想不到么？”
“......”
脸上表情重回皱眉凝思的爱雅，沉默以对。
眼前的这个狩猎神国，就是针对两人的一个阳谋。
能发生无限非概率事件的存在，可以是单纯的物质组成信息，也可以是生命信息，还可以是智慧信息。
而且发生无限非概率事件的存在，并不一定受线性时间关系的约束。
一个本世界的智慧，既可以从过去跃迁至未来，又可以从未来跃迁回过去，还可以从一个世界的未来，跃迁到另一个世界的过去，等等等等，百无禁忌。
如果不是信息越复杂，完整、无任何失真地发生无限非概率事件越困难。
智慧甚至都不需要形成文明，就能轻易穿梭往来于难以数清总量的世界。
她虽然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洗礼，但拥有像她这样经历的人又何止一个。
一个地球都有七十多亿人，哪怕往大了算，这其中有一半的人口还未正式开化，那也有三十多亿的人跟她差不多。
地球所在的银河系有多少像地球这样的生命星球，暂时不可知。
但银河系所在的宇宙里，肯定有类似地球这样的生命星球，有类似地球人类这样的智慧。
人是特殊的，因为人类的智慧现象，已经让人类能初步摆脱生命的既定传播程序。
但人又不是特殊的。
因为类似的情况，在几乎无穷的庞大尺度下，肯定时时刻刻在地球人类所不知道的宇宙角落里，世界之外的世界里，不断上演。
因此她能想到的事情。
她又怎么能保证，这个出现过外来信息降临的世界里的存在们不会联想到。
解放思想的社会思潮，又不是地球人类的专属社会现象。
“所以。”
凝思片刻后，爱雅结束沉默，问向旁边一直等着她的任窘，“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无视这里？
转身离开？
如果真要选择无视，一开始任窘就不会告知她这狩猎神国的存在，更不会带她来这里。
“你不是一直想学会空间要怎么压缩么？”
任窘脸上的笑容依旧，不过嘲讽意味却早已在等待中敛去，他上前一步，正式迈步进入狩猎神国的领域，“那么我就再给你示范一次。”
“只不过这一次......”
往前迈了几步的任窘，回头看向慢他两步才跟着进来的爱雅，“我示范只示范一半，剩下的那一半需要你来接手，到时候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
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
可能因为受身体感性因素影响的关系，爱雅对任窘对自己的这种信任，有些感动，但还是沉默片刻后选择犟嘴，“那我要是利用这神国登神，你也同意？”
“呃......”
这个问题仿佛把任窘问住了一般，迟滞片刻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这倒是把我给难住了。嗯，看来我给你示范的时候，需要把你接手后的这种可能给掐死了。”
“......”
分辨不出此刻的任窘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的爱雅，噎了片刻，然后把话题歪到其他方向，“不过把这地方丢给我们的存在，真的会任由我们随便改造这里？”
“现在是什么时候？”
任窘没有直接回答问题。
“夜......不对。”
正准备顺口回答的爱雅反应过来，“元素活跃期。”
“对，因为是元素活跃期，并且这里还是无神的神国。”
任窘闻声点了点头，继续补充，“所以我们对这里的改造，同样会震荡到因为有存在登神而动荡的底层架构。”
“......”
“这为什么是阳谋？因为无论我们无视它，还是拿它登神，又或者改造它，都对幕后存在，以及幕后存在的幕后存在有利。”
临正式动手前的任窘，如此总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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