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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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婚姻

  酒神祭祀的身份,的确很好用。

    当爱雅精神力呼应元素,以胸口纹章为媒介,将自己的酒神祭祀身份展现在众人面前后。

    无论是举办婚礼仪式的双方家庭,亦或是参加婚礼庆典的一众来宾,都对两人混进婚礼现场不抱有任何疑问。

    尤其当爱雅将只要持续灌入果汁,就能源源不断地生产高品质果酒的特殊木桶拿出来,将其中的酒水免费分享时。

    婚礼庆典的氛围,果然被她带动着进入了另一个高潮。

    不过热闹归热闹。

    当婚礼仪式正式开始时,庆典现场再热闹,都得让位于仪式本身。

    并不准备得罪典仪这个概念背后那位存在的爱雅,在婚礼仪式乐曲响起的刹那,乖乖收敛起了自身的一切锋芒。

    比起单纯享受快乐的爱雅。

    混入婚礼现场的任窘,就显得默默无闻了许多。

    当安静下来些许的爱雅,在纷乱的人群当中找到任窘时,他正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捧着魔显沉迷魔网。

    如果不是宴会上的各种吃食加饮品,都被对方刻意选了一份摆在身前,在上网冲浪的同时,还不忘用精神力辅助着,有条不紊地吃着、喝着。

    从某种程度上讲,也算是在享受着婚礼的氛围。

    她甚至怀疑对方就算同意混这场婚礼,也只是换个地方上网。

    “你......”

    爱雅一看到任窘那副网虫模样,一股怒气就止不住地上涌。

    但因为身体还未从刚才由她带动起来的欢庆浪潮中恢复过来,情绪拮抗下,这股怒气并没有转化实质的呵斥。

    “唉......”

    当没来由的怒火转化为一声叹息后,爱雅靠在任窘身边的院墙上,脸上带着一点寂寥的神色仰头看天。

    扪心自问一遍,她知道自己一看到任窘那副网虫状态就窝火的原因。

    她与其说是在愤怒任窘的那副不成器模样,实际上是在愤怒她自己。

    对方故意摆出来的那副神态,让她终于想起来,遭遇异常事件前,被车祸引发的超忆症后遗症折磨的那个自己。

    那个被自己的记忆击垮,每天只能沉溺在网络带来的新鲜刺激,才能在各种后悔及不甘,乃至没来由的愤怒、悲伤、忧郁、恐惧等情绪混杂的状态里,获得一丝喘息的,无助的自己。

    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恨不得这样的自己不曾存在过。

    她记忆里的这些经历,都是身边的这个家伙亲自走过的。

    但对方遭遇异常事件后,有了不讲道理的心理状态加持,所以能心坪气和的应对,而她却不行。

    “我有点后悔了。”

    叹息过后,停顿了有一分钟的爱雅,突然这么说。

    “后悔什么?”

    而任窘虽然一副沉溺上网的状态,却并不妨碍他及时应声。

    “后悔让你帮我想起来那部分不堪记忆。”

    爱雅的双眼,从当头顶那颗耀眼的烈日移开,看向那对正缓缓相向而行的新人。

    虽然她的双眼刚直视过堪比正午时分的烈阳,但一点都不妨碍她目光移开后的正常视物。

    “当时我就说过,你未来肯定会后悔的。”

    眼睛盯着魔显的任窘,只是嘴上撇了一下,“现在应验了吧,这才过去多久?”

    “我也没料到。”

    看了那对新人几秒钟的爱雅,低头看向自己,“换个身体之后,对我思维意识的影响会这么严重。”

    正式恢复任窘在遭遇异常事件之前的那部分记忆,是上一个任务世界里的事情。

    主动要求恢复全部记忆的,那个时候的她,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当此之时,她成功将一个太阳系木星轨道范围的小型星盘社会,从一个以超个体形式统治的暴君手里解放出来。

    她虽然没有成为那个星盘社会的女皇大人。

    但处在某种满足状态里的她,自信自己能面对这世间的一切。

    因此在发现继承自任窘的记忆存在大面积空缺时,才会豪气地要求对方恢复。

    那个时候的恢复过程,当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能够完整发挥任窘仿造自第一个任务世界的维生体系全部功能的她,很轻易地承接住了包括第二个任务世界那四十万年在内的所有记忆。

    自信自己已经不亚于完全体状态的任窘的她,带着这股子气势,正式公开向全宇宙宣告,要干涉那些她看不惯的星盘合并流程。

    并试图将第一个任务世界里的那种文明社会复刻出来。

    至于结果嘛。

    遭遇绝大部分星盘社会反噬的她,与任窘在沃土区阵营的卒子围堵下,只能通过躲进黑洞,以血腥回归的方式逃出生天。

    回归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

    但相当于从头开始的她,在逐渐找回模糊记忆的过程中,终于发现自己错在了哪里。

    她太高看自己,同时也太低看,作为一个世界文明的微观领域成就集大成者的维生体系了。

    第一个任务世界里的维生体系,虽然无法让她做到,像现在这样精神力外放,思维意识直接干涉现实物质。

    但维生体系本身,却是一个能最大程度让她无视身体因素影响的强智工具。

    当她随任窘一起来到这个任务世界,并且因为世界的底层架构差异,无法将维生体系复刻到这里时,便被立刻打回了原形。

    甚至还受这里的这个身体影响得智商不足。

    “需要我帮你把那部分记忆屏蔽么?”

    捧着魔显的任窘,终于抽空仰头看了爱雅一眼。

    “......还是算了。”

    爱雅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如果我没办法和过去的自己和解,那也就别老想着怎么展望未来了。我自己会试着克服,就是辛苦你了,需要担待一下我偶尔的情绪失控。”

    “......”

    被提前道歉的任窘,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一副沉迷魔网的样子。

    在两人对话的时候,新人的婚礼仪式坪稳进行着。

    而当两人对话结束,进行中的婚礼仪式,也才刚让一对新人并排站在一起。

    东方式的婚礼,现在应该到了拜天地、拜父母、相互对拜的流程,在西方式的婚礼那里,现在也到了对着无形的存在宣誓的时候。

    但这个有神存在的世界的婚礼仪式,既不东方也不西方。

    这对并排站在一起的新人,既没有拜谁,也没有向谁宣誓。

    而是分别面对着对方的家族人员,认真听着对面的人宣读内容。

    因为婚礼现场有孩子在,即便婚礼仪式正在进行中,婚礼现场依然嘈杂一片。

    但这并不妨碍,爱雅凭借自身耳力,听清楚那两个宣读人低声对新人诵读的文本内容。

    “这丫的,还是婚礼么?!”

    才听了没多久,就被复杂繁琐的宣读内容扰得头大的爱雅,直接皱起了眉,“哪有在婚礼现场宣读经济合作内容的?这又不是合同签署现场!”

    那两个对着新人讲话的宣讲人,出口的那些内容,几乎与合同没什么区别。

    不,甚至比正规合同还繁琐。

    新人结婚后的两人责任和义务,新人双方父母的责任和义务,新人双方家族各成员的责任和义务,新人双方家族各成员缔结婚姻关系那一方的责任和义务......

    内容多到,以蚂蚁大小的字体不分段落地写在A4纸上,都能写满五、六页的那种。

    “嗯......”

    然而比起反感这种婚礼仪式的爱雅,任窘却有着不同意见,“不愧是真的有神存在的世界,这婚礼仪式正规得真够可以啊。”

    “正规?!”

    听到任窘这么说,爱雅诧异地转头看去。

    然后便发现,先前还蹲在地上捧着魔显一副网虫模样的任窘,现在却笔挺地站着,魔显更是不见了踪影,气质神态都与刚才的沉迷模样判若两人。

    “你不玩了?”

    因为前后差距太过明显,爱雅的关注重点都不由得被转移了。

    “要看和要做的东西都完事了。”

    任窘淡然地回了爱雅一个眼神,“现在我们的重点,是这个婚礼仪式本身。”

    “啊,对。”

    爱雅反应过来,连连点头,“你为啥说这婚礼正规?合着咱们以前参加过的婚礼就不是正轨的了?”

    “我问一个你肯定能回答了的问题。”

    任窘的目光,自混入这婚礼现场后,第一次落在那对新人身上,“你觉得在咱们那里,什么时候才算正式结婚?”

    让一个人宣读五、六页A4纸的合同内容,实在太考验宣讲人的个人素质。

    因此需要宣读的内容,分别由责任和义务相关方,挨个走到新人面前宣读。

    这种人员更替,让仪式现场,看着就像是被两个转动的圆圈串联起来一样。

    “......”

    虽然任窘说她肯定能回答,但爱雅还是略微思考了一下,“在结婚登记处领到了结婚证的时候?”

    “所以我才说这场婚礼正规。”

    任窘转头给了爱雅一个‘多想多思考’的眼神,接着问,“你觉得婚姻的本质是什么?”

    “是经济合作制度。”

    因为要说的内容在脑子里打转时,让她有种本能地反感,所以说话的时候,爱雅的脸直接板了起来。

    “对。”

    任窘在将头重新转向婚礼仪式那边的同时,点了下头,“两性之间,如果只是单纯为了繁衍下一代,又或者只是享受由繁衍本能次生而来的欢愉,根本没必要诞生结婚这个概念。之所以诞生婚姻制度,是因为个体与个体,小群体与小群体,需要一种形式,来让双方接下来的经济合作有一个保证。”

    “......”

    身体发自本能的反感,让有话要说的爱雅,为了控制自身情绪而沉默下来。

    爱雅没有接话茬,任窘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才进行到一半的对话,就这么在两人观看仪式的进行中,暂停下来。

    “我这个身体还残留着原主意识?”

    五分钟后,控制住身体情绪的爱雅,重新开始话题,“是她有什么婚约没完成?还是被强迫和谁结了婚?所以我刚才才有那种情绪反应?”

    “你想多了。”

    任窘直接否定了爱雅的猜测,“主持换身仪式的那俩家伙谨慎得很,这两具身体不仅灵魂没了,连身体记忆都没有,更不可能残留有原主意识。”

    “那我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这个回答,直接让爱雅挑起了眉。

    “还能怎么回事。”

    任窘两手一摊,“不就是我们以前看得那些电影电视剧,被洗脑形成的思维惯性作怪。”

    “......”

    一听到这说法,爱雅立刻恍然。

    “无论东方还是西方,无论变革彻底的,还是变革不彻底的,我们那边主流社会的婚姻制度都经过了大的改变。”

    任窘将这番话说得很轻描淡写,“婚姻制度涉及到了新旧社会制度的交替,旧的婚姻制度必须让位于新的婚姻制度。因此在咱们那边以往那些具有实质性质的婚礼仪式,都成了没有任何意义的象征。”

    “所以婚姻才能和爱情挂钩。”

    与自己身体本能对抗着的爱雅,眯起了眼睛,“所以那些失去了真正内核的文艺作品,才只能往洗脑的路子上偏。”

    “嗯。”

    任窘撇了下嘴,然后话题一转,“你觉得这场婚礼不符合你的喜好,是因为这场婚礼,本质上是那对新人的他与她,他们与他们的家庭,与这里这个人类社群,甚至整个人类社会,旧有经济合作方式发生变更的一种体现。”

    “在这场婚礼仪式正式开始之前,他,或者她,两人对外的经济活动形式,要么基于个人,要么基于他们双方的家族。”

    “但当这场婚礼结束后,他和她作为这场婚礼的主体,他们以后的对外经济活动,就将排除掉他或她的这个概念属性,取而代之的是他们。”

    “这个‘他们’,既指的是结婚后新人组建的家庭,也指的是小家庭背后的两个家族,乃至两个家族内部成员各自延伸出去的经济合作方。”

    “嘶......”

    顺着任窘的话往下一想,其中的复杂程度顿时让爱雅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是在我们那里,婚姻制度必须随着社会改变而改变的原因。”

    任窘给了爱雅一个‘你终于开眼了吧’的眼神,“如果不打破基于旧的婚姻制度形成的庞大关系网络,有太多了解这个网络的人,能将社会已经发生的变革给重新按回去。历史上那些著名人物之间沾亲带故的关系链条,就是形而上的因果在形而下方面的一种体现。”

    “......”

    一想到如果自己掉入了这样的网络里,将会是怎样下场的爱雅,不由得抬手抚摸自己那羊脂玉一样的胳膊皮肤。

    “这里因为有神存在。”

    因为话题还未正式结束,所以任窘接着说道,“所以各种条条框框,明里暗里的规则,都不能用什么祷言、骈句、诗词之类的,堂而皇之的艺术形式糊弄过去,必须一条一句的写清楚、讲明白,于是就有了现在你看到的这种场景。”

    “这就不能简单一......”

    爱雅放眼扫过这个半室内、半户外的婚礼现场,发现除了孩子以外,再没有其他人像她这样对这种复杂婚礼仪式感到反感的。

    于是她的话说到一半,自己停了下来。

    一种突如其来的孤立无援感觉,浮上她心头。

    “两个经济共同体之间的合作,再小也不能简单化。”

    比起爱雅,任窘就表现得很坪淡,“简单,就意味着权责不明,意味着混乱,进而引发社会层面的动荡。这也是婚姻法既是咱们那里第一个正式颁布的法律,同时也是修改频率最高,相关附加条款和解释说明最多的法律的原因。”

    “......”

    任窘这番话的分量极重,重到压得爱雅只能选择沉默。

    “没办法,谁让由人构成的社会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复杂呢?”

    看到爱雅低下了头,任窘反而把脸往上抬了点,一副饶有兴趣地模样看着这场已经进行到中段的婚礼仪式,“既然社会注定不能像反智主义宣扬的那样往去群体化,去智慧化的方向发展,那无论个人,还是制度,就都得适应这种复杂化的变化。”

    “无论这里,还是咱们那里,社会都一样庞大复杂。”

    “个人,甚至是小的团体,如果没有伟力等额外因素傍身,在面对社会时,就注定处在弱势的位置上。”

    “无论是基于血缘,基于理念,还是基于利益,个体都得试着形成群体,拥有组织。如果不这样做,不仅从生物角度上讲,个体的遗传物质无法很好地延续下去,而且从哲学的角度上讲,个体的存在对这个世界也将毫无意义。”

    “咱们那里为什么会有立功、立言、立德的说法?”

    任窘正在用宏大的叙事来收尾话题,“因为先贤已经从哲学角度思辨了人生于世这个问题,无论立功、立言,还是立德,其目的,终究是要人能留下些什么,不至于轻飘飘得来,轻飘飘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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